我呆滞地看着地上凭空出现的档案,本就混乱的脑海顿时更加凌乱。仿佛觉得我此刻的状态还不够糟糕,令我毛骨悚然的声音又一次在我耳边响起。
“滴答”
那一刻,我真的想痛哭出声。
“不要再来缠着我……不关我的事……”我乏力地抱着头,虚弱地喃喃着。
“滴答”我蓦然抬脚奔回二楼,拼命向西楼梯的方向奔去。我一路奔到西边,却在视线投向楼梯时蓦然停住脚步。七份档案,一字排开,安安静静地放在那里,仿佛从一开始它们就在这里。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东边,确认我不是在无意间又奔回了东楼梯口。
“滴答”
我的脑海轰得一声停滞,好像有什么炽热的东西倏然炸开!火苗迅速蔓延至我的全身!我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燃烧!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空气声嘶力竭地大吼着:“为什么缠着我!害你的人不是我!是袁霏!你去找他啊!他就在三楼!你的仇人在三楼!不要来找我!”
大吼过后的虚脱令我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侧耳聆听,才发觉不知何时起滴水声已经消失。可是,毛骨悚然的寒意却并未消退,相反,我本能地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骇人的气势在迅速成形,危机的讯号在我的脑中大响警笛,我却不知道这份危机将怎样呈现。
忽然一股强劲的力道拽着我的腿猛然一拉!我浑噩地半趴在地,脚上没有异样的感觉,好像这个动作只是腿自己怞搐了一下。我呆滞地爬起来,忽然脚下再一次被强劲的力道一把拉住!这一次我清晰地感觉到脚腕间的冰冷痛楚,好像被老虎钳夹住一般坚实得无从逃脱!
这股无形的力道拽着我飞快地向前跑去,我拼命的用指甲抓向光滑的地面,妄图阻住这个力量!指甲断裂的裂口划过地板,发出可怕的声响,我哀嚎着,像一个不能挣扎的玩具被主人一路拖拉,这种异常的快速令我明白若这样直直地撞向墙壁,足令我粉身碎骨!
我本以为它的目标是走廊尽头的墙或窗。撞上墙令我骨骼尽碎而死,不,或许一下子死不了,而是被破裂的骨头扎穿内脏慢慢内出血致死。或者扔出窗令我像高速运行中蓦然腾空汽车一样,既使只是两层楼的高度,却好似万丈悬崖一般粉身碎骨。
可怕的速度,如果不是眼前空无一物,我会以为自己是被汽车拖住。原来被人拖在汽车后活活拖死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快得目眩,无力挣扎……
如果对方还是一个学物理的人,那更加可悲,因为他的大脑甚至在本能地分析,这种情况下的重力加速度会产生怎样的力作用。
我死定了,我的大脑告诉我。
但是它却突然停了下来,将我蓦然掀出,我像一块破布般在空中翻滚着坠向楼梯!突然身子一震,我感觉到有某种比墙软的东西撞上了我,这个撞击大大缓冲了力道,但我还是摔得好像五脏六腑移了位,天旋地转,全身失去了知觉。
另一个粗重的喘息微微拉回我的意识,一个躯体艰难地从我身旁爬起来,哆嗦着将我搂进怀中,但又怕我骨折移位一般小心翼翼。而我可以感觉到他颤抖的双臂并不仅仅是害怕,还有被撞击后造成的剧烈回应。
“萧雨……”
他的声音十分虚弱,飞扑过来接住一个像螺旋桨般高速运转的人,然后双双堕向坚硬的水泥地,他不可能安然无恙,或许情况比我还糟。怎么会这么蠢……这样不要命的救我……
袁霏……
我无法抬起手,也没法移动身体,尚在恢复的麻痹神经也令我无法开口说话。唯一正常的,竟是我的泪腺,我呆看着袁霏万分紧张的目光,泪水不听话地流了下来……
“别怕……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袁霏颤抖的声音几乎无从分辨他在说什么,这份颤抖,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后怕?有几分担忧我生死的恐惧?又有几分……是面对自己种下的罪的心悸?
“不要伤害他……孙乐……求你不要杀他……是我不好……全是我的错……不要杀他……”
“滴答”
它站立在二楼,静静地注视着两个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狼狈之人。我的知觉慢慢恢复了,随即而来的便是连眼睛都快睁不开的剧痛。好像全身都扎入了尖刺,口中一片腥甜。袁霏用他的身子护住我,他的呼吸时快时慢,常连吸两口气才能吐出一口气,他一定摔到哪里了……
“滴答”
“不要杀他……是我不好……不要杀他……”
苦苦得用微弱的声音乞求着……却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一个在不久前还对他拳打脚踢的人……
你明明那么害怕,甚至到现在都没敢抬起头看向孙乐隐约所在的位置。这样胆小怯懦的你,为何眼中满是为我而流露的悲伤?为何口中哀求生机的对象仍是我?
值的吗?我是一个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你身上的人,我是一个将一切悲痛都迁怒到你身上的人,我甚至是一个明知你已经沉溺在自责中无法自拔还要再补上两刀的人……
“不要杀他……不要杀他……”
“滴答”
慢慢的,水滴声消失不见了。袁霏还再用他微弱的声音喃喃着、乞求着,声音越来越小,慢慢消殒。他缓慢地抬起头,动作迟缓艰难,令我的心隐隐作痛。
“他……好像走了……”袁霏带着做梦一般的恍惚,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对……不……起……”我用尽所有的力气才将这三个字挤了出来,声音沙哑得像另一个人。
松了一口气的袁霏脸上露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放松下来的他当即躺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是我对不起你……全是我不好……”
袁霏握着我的一只手,两个使不上力气的人只能将手掌虚虚地重叠在一起。但触摸到对方的充实感却莫名地抚慰着受伤的心灵,好像两掌间的空隙被无形的羁绊填充,紧密得仿佛包容了天与地。
“不是……”我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全是我不好……大家都是因为我而死……是我混蛋……全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大家……”
“不是……”我的泪水仿佛再也停止不下来,不断的流淌。
“对不起,萧雨……”袁霏吃力地爬起来,用手指拭去我眼角的泪水……“别哭了……是我不好……别哭了……”
我本能地向他伸出手,一个无比依赖的拥抱形成的这样自然,我窝进了他的怀中。他紧紧地将我拥抱。
我哭泣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肩头,我噎咽着说道:“不要向我道歉……我不值得……我出卖了你……我竟让他去找你……竟告诉他你在三楼……我太卑鄙了……我想出卖你而活下去……我……”
“嘘……别说了……什么都不要说了……”
袁霏低下头,轻轻地吻住了我的唇。我本能地紧搂住他的脖颈,痴迷的加深了这个吻。因为此刻的我,愿意为袁霏这个温柔的举动而付出生命。袁霏也激烈地回应着我,唇齿相依的纠绊令我的情感慢慢燃烧起来。
袁霏并没有鄙夷我,反而更加大力的拥住了我。我一下子体验到袁霏向我表明一切时的心情,那时的他,需要的便是这样无条件的原谅和包容,而不是更深更狠的伤害……原来,在痛苦的忏悔时,对方的回应会给予你存活下去的动力,可以令万念俱灰的心再一次跳跃起来。
我被原谅了……我做了这么过份的事……我还是被原谅了……
袁霏……真的对不起……真的……谢谢你……
许久许久以后,我们才结束了这个深吻。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就这样保持着相拥的姿势,安静地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划动空气。不知时间流走了多久,渐渐的,眼前的景象开始明亮起来,天,快亮了。
“应该……不会再来了……”袁霏轻声说?馈?
“回去吧。”我小声说道。
“嗯。”
我俩扶着墙壁慢慢站了起来,这才发现全身都像散了架。两个人满身擦伤,我的右胳膊肿了,左脚裸肿的像面包。袁霏的双手擦伤非常严重,泛着血丝,他的额头肿着一个大青包。我俩互相看着对方的狼狈,怞笑了起来,马上又痛得直唉哟。
我挽着他,他扶着我,两个不知是该去医院还是回寝室的伤员艰难地走在校园里。偶尔遇到早起跑步的学生对我俩大行注目礼,有热心的还会关切地上前询问需不需要帮忙,问我们是被谁揍成了这样。
哧笑着说是在网吧熬通宵,却倒霉碰上了热血青年输了cs而大打出手,结果我们这两只池鱼光荣殃及。然后诚恳地拒绝了对方的帮忙,继续艰难前行。本打算去校医室检查一下,走到半路才想起校医不可能这么早来学校,只得作罢,又折回来返回宿舍。
“等天大亮了,咱俩还是请假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袁霏唉哟着说道。
“三零八的人不用请假,反正不会被记旷课。”我自嘲地说道。
三零八的特殊情况已经令我们可以无视校纪,随意上下课,老师都会体谅的大力支持我们“好好休息”。
终于在无数人的注目礼下走回宿舍,管理员瞪圆了眼睛紧张地扶着我俩上楼,不容我们拒绝。我和袁霏倍感好笑,也只得从命,同时发现对于一个伤患来说,住在五楼实在太考验身体承受力了。
“一会儿校医室的人来了,我让他们来看看。”
管理员的关怀令我十分感动,而且发现自己已经跃然成为特权阶级,不舒服的时候校医会主动来探。
“对了……昨晚有什么异样吗?你有没有听到巨响什么的?”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寂静之中发出那么巨大的声响,还有我的大叫,不可能连一个听到的人都没有吧?原本应该引起蚤动,偏偏这一路走来,太平得见不到一丝异样。
“没有啊。”
“哦……那没事了。”
我轻易地接受了昨晚发生的一切只会成为我和袁霏的独有记忆,那个空间只有两个人,再无其它“人”。所以,另一个空间的事,不会干扰到这个空间。
打开了寝室门,一眼看到老大正站在寝室中央。
我又惊又喜地一瘸一拐走过去:“老大!原来你回来了!担心死我们了!”
走到吴凡的对面时,我才意识到不对劲。吴凡两眼发直,煞白,微微哆嗦着,手上还拿着小电筒,仍处于开启状态。
“老大?”我慌忙唤了一声。
“玻璃……”吴凡目光呆滞地令人害怕,他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好像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事情……“……玻璃……碎玻璃……”
“老大?”我慌忙抓住吴凡的双臂,他似乎没有知觉般软软地随着我晃动:“老大!你怎么了!?老大!”
“快!快去叫人!”袁霏冲已经呆愣的管理员大叫道。
十几分钟后,老大被救护车带走了。本来医生觉得我和袁霏也有必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可是赶来的警察拦下了我们,要求问话。于是医生便粗粗地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有严重情况便离开了。
结果,连走路都很艰难的我和袁霏被带到了教务处。这回来的警察少说有十几个,围着我和袁霏,分成两堆审问我们,还有其它警察在忙进忙出,人数惊人,不愧是“重大案件”。校方只有校长、班主任和教导主任允许进入,却也只是充当端茶倒水兼配合调查的角色。
“昨晚你们在哪里?”一个女警官拿着纸笔看着我问道。
“网吧泡通宵。”我平静地回答。
“那你们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网吧有几个人打游戏输了就动起手,我们只是不幸卷入其中。”发现其实我很有说谎的天份。
女警官露出不悦的神情:“昨晚这一带并没有收到任何闹事的情报。”
“那就是老板怕惹事,没报警。”
“那你们去的网吧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我沉默了一下,故意一脸无辜地问:“我们在哪里上网关系重大吗?”
“萧雨同学,我希望你能配合警方的调查!”女警官的声音微微提高,到底是个年轻女警,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好吧好吧,我老实交待吧,其实是我和袁霏打架了,但是校内打架是要处分的,所以才说谎。”说完,我还冲站在我旁边的校长笑了笑。女警明显不相信,于是我高声冲另一头的袁霏叫道:“袁霏,咱俩是因为欠钱问题打架的吧?”
埋在人堆里的袁霏探出个头,刻意大声叫道:“对啊!你小子欠钱不还!”
“少来!你小子欠我的钱还没还呢!凭什么让我还啊!”我也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其实不大的教务处根本用不着这么大声的对话,而我却和袁霏大声的一唱一和。等安静下来时,满屋的警察都目光不善地看着我俩。
一个看着年龄较大、像领导人物的警察拿过女警手中的记录,和她替换了一下,平静地对校长说:“再准备一间屋子,分开审讯。”
很快,袁霏便被带出教务处,大概到其它屋子去了。我不禁好笑,已经串完供了才?挚,为时晚矣?
面对老警官,我不由提高了警惕,当警察一段时间之后都会变成老油条,稍不小心可能就会着了道。
“我怞烟你不介意吧?”老警官问道。
我耸耸肩:“教导主任不反对,我就没意见。”
教导主任忙说:“随意随意……”
“可以随意?那我也怞一根行吗?”
我故意看向主任,他尴尬地看着我。我倍感痛快,高中时因为我没参加全校师生大会还被他记了一过呢。
“那不怞了。”老警官爽朗地笑了一下,然后看着我说:“萧雨啊,你对我们很排斥啊。”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老警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徐平失踪了。”
我的心跳了一下,但马上垂下头掩饰住我一瞬间的心酸。
“你们三零八寝室的人好像惹上了什么事,一个接一个的出事……”老警官停顿一下,慢慢吐出几个字:“穆木死了。”
我倏地抬起头,愕然地看着他。
“我们刚接到的消息。他坐长途汽车回家,途中汽车在加油站停留了片刻,有目击证人证明穆木当时和其他乘客一起下车上厕所,可是所有人都回来后,他仍然没有回来。”
我两眼直直地盯着老警官张合的嘴巴,木然地听着。
“当时车上的司机和售票员并没有发现少了一个人,等到达目的地时,去接穆木的家人才发现他失了踪。因为车上有穆木的行李,所以排除了他中途下车的可能性。当地警察接到报案后便调查了当时停留的加油站,结果发现……”
我安静地看着老警官,没有追问,因为任何可怕的情节都有可能发生,我已经麻木了。
老警官似乎是想吊起我的胃口,见我反应冷淡,似乎有些意外,但他继续说了下去……
“……发现男厕所内有一个阁门是反锁的,还有一股像烧焦东西一样的糊味,但打开后并未发现穆木的尸体。”
我注意到他在这里用了“尸体”这个词。
“现场有燃烧过的痕迹,但奇怪的是,燃烧面只在便池门内侧,而且没有蔓延,上方的天花板没有任何烟薰的痕迹。这样解释吧,就像一个火灾现场,四周全是黑乎乎的墙,却只有天花板和地板是干净的,就好像火苗一直保持在一个高度,连烟都被罩在这个高度之下,所以在打开这个门之前,没人会想像到里面发生了火灾。”
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常识限制了我的想像力,一间便池阁是四下通风的,站起来可以看到外面,蹲下去可以看到地板,没有半点密封。如果发生了火灾,燃烧的痕迹又怎么可能只停留在档板四周,其它地方全无痕迹?难道有一个无形的罩子将这个空间划割开,让火焰只在固定的地方燃烧?
我忽然扬了扬嘴角,不可能吗?有它的存在,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老警官员见我竟笑了,于是说:“你不相信?你以为我是编的?”
“不,我相信。然后呢?穆木呢?”
老警官定定地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的眼中看穿些什么,不过麻木的我已经不会泄露什么了。
“现场有衣服和鞋的灰烬,初步辩认是穆木的衣物。还有许多需要经化验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和硬物,其中,有部分牙齿……相信从牙齿可以判断出是不是属于穆木……”
我淡淡道:“有衣服,有鞋,有许多不知名的物质,还有牙齿,但是肉呢?骨头呢?”
“萧雨,这正是我们警方无法理解的地方。从衣服纤维在现场的溶解程度可以想像那是怎样的高温,那已经不是普通的燃烧,就算把穆木全身淋上汽油、甚至泡在汽油里,也绝不可以在那种开放式的地方达到焚化炉的高度,他整个身体都被溶解了!不……也许那些不是他……”
老警官露出了为难的神情,他不知该如何向我解释现场的模样。但是,我却能想像得出来。
所谓不知名的物质,十有是碳水化合物、旷物质、脂肪、蛋白质……加在一起,再加入百分之六十五的水份,便能还原成一个人……
记得以前化学老师说过,把人的构成元素全部买下来,只花大约十几块钱便足够了。这就是一个人的物理价值,如此廉价。
我的沉默令老警察的神情有些松动,他长叹一口气,慢慢说道:“其实这个案子我没有权利插手,如果被上级发现的话,我会被处分……可是我不能不管这个案子,因为我的孩子也可能会受到伤害……”
我一愣:“您是……”
“我姓徐。”
徐平的爸爸?
“萧雨,我希望你明白一个父亲的焦虑。自你们三零八出事后,我便一直催促徐平回家住,可是他说你们都是外地人,你们没有家可以逃回去,所以他没办法丢下你们自己逃开。而现在,他失踪了……每个孩子都在一个个出事,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徐平……所以,如果你知道什么……”徐伯伯噎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他慌忙侧过头去,强忍住泪水。我的心脏一阵收缩,眼眶迅速湿润。
是的……其实徐平早就可以离开,可是他却留了下来……从一开始,任何事都没有他的份,可是他却从没有涉身其外……就是这样的徐平……已经……
我的眼前晃动着徐平凄惨的模样,我急忙紧闭双眼,不敢再去回想当时的惨状,我怕自己会克制不住哭出来。
“校长室……”我细若蚊哼的吐出几个字。
“什么?”
“校长室……有异样吗……?”
我缓慢地看向校长,徐伯伯同样以询问的目光看向了校长。校长没想到我会忽然提到他的办公室,明显慌张起来。无措地回答:“没、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啊。”
“校长室发生什么了吗?和徐平的失踪有关吗?”徐伯伯急切地问道。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果校长室很“正常”的话……那我又要如何提起那个全身皮肤都被划破、死状凄惨的徐平呢?
“对了,今早清洁工倒是在校长室门前捡了一个手机,不知道是谁的。”校长忽然说道。
“这种事你怎么没告诉警方!”徐伯伯气愤地喝道。
“我、我没想过会跟这件案子有关系……”校长吓得脸都白了。
“那个手机呢!?”
“我去拿!我去拿!”
很快校长便拿来了那个手机,我虚虚地瞄了一眼,正是徐平的手机。
“是徐平的手机,是我买给他的!”徐伯伯的声音微颤着。
他当即夺过手机,飞快地查阅起来,然后,他的目光再一次投向了我:“手机记录徐平接通的最后一个手机号是你的……你们说了些什么?”
说了些什么?什么也没说……因为那不是徐平接通的……
“萧雨,快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徐平跟你说了些什么?他最后说了什么?哪怕毫不重要也无所谓!告诉我!”
徐伯伯目眦欲裂,双眸通红,神情憔悴的令我这个小辈看着都觉得心疼。
“他说……”我木讷地喃喃着:“他说……他要到校长室拿我们的档案资料……查一查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然后呢?”徐伯伯催促道。
“然后……然后……”
我的大脑飞快地旋转着,虽然我知道不应该欺骗一位担心儿子安危的可怜父亲,可是我更无法将事实说出:“……然后很晚了,我给他打电话,问他怎么还不回来……他说,等拿到手了就回来……”
“再接着呢?”
“没了……然后就挂断了……”
“怎么可能!?”徐伯伯焦急地指着手机说道:“上面显示你们聊了五分二十四秒!怎么可能就这几句话!”
我觉得自己的太阳袕开始突突地跳着疼,不由皱紧眉头,闭着眼睛轻轻地柔着:“真的没有了……让我一句一句复述我也想不起来了……反正主要内容就这些……”
徐伯伯沉默了下来,似乎在思索这个情报的真实性。
“你和袁霏真的是打架才弄伤的吗?在哪里打的架?因为什么?不可能是因为金钱问题!”要对着一个我心怀愧意的人不断说谎,比我想像中更加困难。好像连全身的力气都不合作的逃跑掉,我乏力得只想闭起眼睛睡一觉,不再回答任何问题。
“钱只是一个突破点……我和袁霏这几天都太神经紧张了,很需要发泄,所以才会打起来,没有更特别的理由……这件事和徐平失踪毫无关系……”
徐伯伯又思索了一下,再次问道:“吴凡是怎么回事?为何他会忽然精神失常?”
“我不知道……”我下意识地蜷起身子,抱住疼痛欲裂的头,虚弱地说:“我和袁霏回去时他就变成那个样子了……管理员可以作证,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不知道……”
“那他不断提到的“碎玻璃”又是什么意思?”徐伯伯仍在咄咄相逼。
“我不知道……”
我咬着下唇,借由痛楚抹消脑海中全身扎满碎玻璃的徐平的模样。如果我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看到徐平的死状,或者,在无技可施的情况下看着它将徐平残杀……我会不会也变成老大的模样?
当人的承受力达到极限时,很难以同样的方式表现出来。老大是失了神,那我呢?也许,我会举着沾满血的碎玻璃在空气中拼命挥舞着……
“萧雨?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难看。”
“我想休息一下……好累……”
说着说着,身子已经慢慢倾倒,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可怕,因为校长已经慌忙跑出去叫人。而徐伯伯则急忙将我扶到沙发上,然后走出去对门外的警员说着什么。
我觉得自己的意识徘徊在半睡半醒间,似是睡着了在做梦,又似睁眼醒着。眼前的景象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脑袋好像再也撑不下任何东西一样涨得满满的好像马上便能爆炸。
我太累了吧……睡-下……只睡一下……
“滴答”
我的身子本能地一颤,却连惊得跳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滴答”
“你真是无处不在……”
我喃喃着,半睁着眼睛,强睁几下,又不由闭上。忽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我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感觉不到压在沙发上的柔软感,好像全身的知觉已经消失。眼前的图案变得白蒙蒙的,好像隔了一层薄纱,隐约可见,却不尽清楚。
然后,我慢慢地坐了起来。
脚步慢慢地移动起来,我却毫无知觉。仿佛这个肉身已经不是我的,我根本没有控制它,它却自己活动了起来。我本应害怕的尖叫。却连尖叫的念头都想不到,只能怔怔地随着这具肉身木讷地走向门口。
门外站着许多警察,他们来回走动着、忙碌着,却没有人回头看我一眼,仿佛我是透明的。我的步伐慢慢走出了教务处,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知道自己是在学校内的某间楼中,却一时想不起来具体在哪里。
步子依然在移动,上了一层又一层,一直往上走着。
我默默地数着:一层、两层、三层、四层……
直至第七层,我终于知道了这是哪里。这是我们学校的实验大楼,最高的一座建筑物。而我的脚步却依然往上,打开了平时封锁的大门,那里是天台。
以前这里是可以随便学生进出玩乐的,可是,听说某个学生从这里跳楼自杀后,从此便锁了起来。是哪个学生跳楼自杀?我不知道,因为传闻总是不够具体。我从未听说过那个学生的名字,但我现在却莫名其妙的知道了……
那个学生…………叫孙乐……
当我的脚步踏上天台的一瞬间,知觉回来了。我感觉到自己的脚踏在天台的水泥地上,可是我却没有转身逃离这里的力气。我的脚仿佛生根一般紧紧地与地板黏合在一起,无法动弹。
“滴答”
它又出现在我的身后,我再一次闻到了那股呛人的味道。然后,一只手轻轻地抵到我的背上,推着我慢慢向前。
这一次,它又要将我推向哪里?
我机械地走着,大脑叫嚣着停下停下,脚步却不断地移动着,即使用上全身的力气也控制不住两条不听话的腿。
你在耍我吗?为何不像刚才那样让我恍惚地跟着这个躯体继续走下去,直至走到你的目的地?为何忽然让我恢复了知觉,让我的心随着一点、一点接近你的目的地而一分、一分下沉。
我知道它的目的地是哪里……因为第一次踏上这个天台的我,目光便一直停留在某个点上……
那是天台的边缘,有扶手,但旁边却有一个凸出的水管道。如果站在水管上,便可以轻易地跃过护栏,坠向大地……
“我……不想死……”
当我的脚步自己踏上水管的时候,我绝望地对它说道。
然后我的脚迈向了空荡的天空。没有片刻犹豫。当身子堕下高楼的一瞬间,含在眼中的泪水终于被风吹散。
对不起……袁霏……我本想陪你走到最后……却只剩下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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