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风速慢慢降下来, 跑车方向盘一个急转，在一座别墅前停下。
白川不动，段明旭也没有出声。
白川看着眼前显得有些破旧的别墅, 这里应该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周遭十分荒凉。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显得有些熟悉，他在凌渊的记忆里搜寻, 可看见的却是一片被黑雾笼罩着的阴影。
那是因为这具身体的主人潜意识拒绝外来入侵者的反应, 这件事是白川在进入小世界不久后发现的，原来凌渊竟然可以屏蔽自己的记忆。当时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此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如果记忆可以被掩盖，是不是也可以伪造呢？
“嘿, 回神了, 想什么呢？”段明旭的声音唤回了白川的思绪, 他看向主驾驶位的娃娃脸, 无论什么时候去看, 对方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笑容。
“你想过吗, 为什么偏偏是你和贺曦成为了朋友？”白川突然问道。
段明旭收起笑容，他似乎在思考, 片刻后白川听见对方说：“可能是命运吧。”他的表情无比深沉, 一时间，一向不靠谱的人也显得高深莫测起来。
命运确实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所有说不清的纠缠, 不甘心的挣扎仿佛都可以用这么一个词来掩饰。
可下一秒，段明旭挑眉又恢复了老样子：“真无聊！我说, 与其问这么操蛋的问题，还不如问问老子为什么年纪轻轻就已经身家百万？”
白川一愣, 一时间没有跟上他快速变化的画风，下意识问：“为什么？”
段明旭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傻子：“当然是拼爹。”他理直气壮。
白川：……
白川一秒都不想多待，他推门下车，身后段明旭注视着他的背影，脸上突然扬起一丝坏笑，他冲着那个高傲的背影说道：“喂，那个谁，告诉你个秘密，凌渊——最——讨厌——吃芒果！”
待对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段明旭靠在椅背上，他仰头望着夜幕，思绪悠悠地回到了许多年前。
“你到底为什么总跟着我？”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脸色臭臭的，他突然停下脚步瞪着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胖子。
可眼泪汪汪的小胖子并不惧怕他，抽抽噎噎：“你救了我，我想和你做朋友，”
小贺曦抱着胳膊，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嫌弃的表情已经写在脸上了——我不想。他才不想和一个在自己家都能被欺负的小圆球做朋友呢，太丢脸了！
这是小贺曦和小段明旭第一次见面。
段明旭的外公和贺曦的爷爷是连襟，两家人一直交好，周末时贺曦父母带儿子来段家做客，把一群孩子轰出去一起玩，贺曦从来不喜欢热闹，他和这些幼稚鬼玩不到一起去。
没想到却遇见了被堵在角落里的段明旭，看见他眼眶里装满了金豆豆，小贺曦动了动嘴唇最终也没说出拒绝的话，小段明旭颠颠地跟在他身后：“你真厉害，什么都没有做就把他们赶跑了。”
被夸奖的小贺曦忍不住露出笑容，随后他又有些懊恼：“才不是我救了你。”见小胖子露出不理解的表情，他很不开心，“是我爸救了你。”
段明旭：？？？
“你真笨，他们当然不是因为怕我，而是因为怕我爸爸，”小男孩偏过头赌气一样小声说，“我讨厌自己的身份。”
段明旭还是没明白：“为什么他们不怕我爸爸呢？”
小贺曦像是被他的问题蠢到了：“他们怎么可能不怕你爸爸呢，是你自己没出息才被人欺负。”
他忧郁地想，看来人还是傻一点比较好，什么都不知道才会幸福。
那时的段明旭还不理解贺曦小小的身体里却好像装着数不尽的烦恼，等到长大以后才明白那是孤独，贺曦已经比其他人先一步享受到了孤独的感觉
小小的贺曦身边已经充斥着阿谀奉承，小孩子懂什么呢，无非是在大人的教唆下向小贺曦说出“周末可以去和我家人去你家做客吗”，等小贺曦开开心心迎接朋友到来时，发现对方的父母似乎别有目的，即使贺曦父母不想将这些事情暴露在年幼的孩子面前，可是时间长了贺曦也感受到了。
他才明白，同龄人对他展示的不是友情，是讨好。
自那之后，小小的贺曦不再期待获得友情。
“好吧，既然你想和我当朋友，我就答应你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小胖子破涕为笑，小贺曦又说，“是你求我的，我才不是没有朋友呢。”
看着他偷偷翘起的嘴角，段明旭发誓：以后他一定一定会守护自己的朋友。
小孩子的誓言能有什么分量，睡一觉也就忘干净了，可他一直记得。
小时候的贺曦其实性格有一些糟糕，段明旭性格软一些，基本上都是段明旭让着对方，可段明旭从来没有想过和对方分开，从初中、高中再到大学，从贺曦认识凌渊，从贺少成为贺总……不知不觉，已经二十年了。
知道贺曦和凌渊在一起后，他又喜又愁，高兴的是，贺曦终于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烦恼的是凌渊这个人到底靠不靠谱呢。
在暗暗的忧思里，曾经的小胖子作为朋友见证了两人相知相爱相守，再到最后的……分离，以及如今的重逢。
是的，林楠的失踪、凌渊的，以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他……都知道。
段明旭从不关心什么剧情，世界的毁灭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只知道在时间一次又一次地重置里，在眼前这个“凌渊”出现的那一刻，贺曦就已经疯了。
作为朋友，作为哥哥，段明旭能做的就是默默地守护曾经那个说我们永远都是朋友的小男孩。
有时候他也忍不住去想，他和贺曦的友谊到底是命运巧妙的一笔还是自己的选择呢？
算了，段明旭无奈地叹了口气，人最大的苦恼在于知道得太多，能做得太少……既然他们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不知道好了。
***
贺曦微微阖着双目，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
白川外表还是那副冷漠的样子，可他的眼神还是泄露了几分情绪，在距离贺曦的不远处停下脚步，他……真的识破自己的身份了吗？
“这里是一切的起点，当初我就是在这里和他分开的，一个很平凡的早晨。上一秒我们两个人还在商量周末去哪玩，可是下一秒……”爱人不见了，时间又回到了他车祸的当天，他躺在仪器的警报声里，得知凌渊已经坐上了出国的飞机。
伴随着贺曦的叹息声，白川意识里也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任务者白川，绑定系统033，任务进度核查中。】
【任务一：扮演凌渊，已完成。】
【任务二，寻找遗落的世界主角，已完成。】
【任务三：杀死贺曦，当前进度60%，请任务者在24小时内完成任务。若任务失败，抹杀！】
在系统冰冷的声音里，白川竭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他听见自己依旧冷静的声音：“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看见你的第一眼。”贺曦觉得多看他一眼都是浪费时间，他低下头，梁亿送给他的手链正发出微弱的荧光来。
所以，对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假的。白川所有的高傲瞬间被击溃，可莫名的，心底的某一个角落，有一丝细微的安慰冒了出来。
原来，对方知道他是假的啊。
“凌渊已经死了。”从白川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贺曦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只要你们两个人在一起，结局就是注定好的。你以为我没有反抗过吗？可是最后我得到了什么，放弃吧，你的反抗在它看来根本就是毫无意义。”
“你的失败？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胆小鬼！”
贺曦一步步走到白川面前，扼住他的脖子。白川惊恐地发现自己好像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困在了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上次的车祸，还有去年的工地升降机坠落，都是你做的吧？”不等白川回答，贺曦轻轻一笑：“任务进度百分之六十？嗯？难道你从来没想过，为什么你所谓的任务难度被评为S吗？”
白川已经来不及去诧异对方竟然可以听见系统的声音，他惊觉自己的力量正在一点点流逝，连意识深处的系统都发出尖锐的警告声：
【程序错误，遭到未知力量入侵！建议任务者立刻退出任务！】
【任务者退出中……退出失败！】
在意识即将散尽的最后一瞬，他听见贺曦阴森的声音：“你是我杀死的第13个任务者。”
凌渊的身体顿时软下去，从他身体里脱离出一道蓝色的光团，在对方即将逃离别墅时却被一股力量吸进贺曦的手链里。
贺曦将人拥在怀里，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熟悉的面容。
至此，他终于得以再次拥抱这具躯体。
贺曦抬起头，看见门口处站着的身影，他穿着蓝白色病号服，月光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他金色的眸子里是无机质的冰冷，没有一点人类的情感。
贺曦看着对方，脸上一点点：“终于见面了啊，主系统。”
“贺曦，你本该是世界的主角，为什么你一定要反抗？”
“主角？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我可没见过这样的主角。”
主系统看着贺曦苍白的脸色：“你的意识快要消散了。”
作为主角的贺曦和小世界紧紧绑定在一起，倘若小世界崩溃，贺曦的存在第一个被抹杀，反过来如果贺曦死亡，此方小世界也会随之，这也是贺曦为什么不杀死林楠的原因。
此处小世界尚未生成独立意识，在数次剧情重置里已经能量耗尽，贺曦的灵魂已经处于崩溃边缘。
“倘若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掌握，我宁可死亡。”
只是，他低下头看向怀里的人，他还没有来得及和爱人好好告别。仿佛是听到了他的祷告一般，下一秒，
“贺曦。”
眼睛赋予了人灵魂，在怀里的人睁开双眼的一剎那，他看向贺曦的目光里盛满了爱意，此刻所有嘈杂的声音远离，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凌渊，好久不见。”贺曦终于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与此同时他声音一点点虚弱下去，好像长途跋涉很久的旅人：“凌渊，我累了。”
男人在他的眉心落下一吻，温柔地声音抚平了他所有的妄念：“睡吧，等你醒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主系统已经被这些固执的人类失去了耐心，他冰冷的眼神里出现残忍的光：“卑微的蝼蚁，永远也不可能战胜命运，即使你已经掌握了世界代码。”
“命运？如果这命运是由你来主导，那这命运不遵从也罢！”梁亿，不，现在应该是凌渊，真正的凌渊说道。
【063，最后再帮我一个忙好吗？】
蓝色光团从梁亿意识里飘出，触碰到贺曦手腕上的手链，两者交融在一起顿时放出耀眼的光芒。那是一副无比奇幻景：无数的光点汇聚在一起，似乎将整个世界都照亮了。
下一刻，灵犀的短视频logo缓缓浮现在半空中，整个书中世界顿时变成了一个虚拟的直播间，右上角的人数以每分钟十万次的速度增长。
地铁上、出租屋里、所有正在手机屏幕前的人，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身处数据构建起巨大的虚拟世界中。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意识与身体好像分离，化作一串串符号，融进了虚拟的网络世界。
[这是哪？好奇怪]
[呦，这不是那个知三当三的某人吗？]
[不对啊？人怎么不一样了？]
[小亿去哪了？还我小亿亿]
[这个小哥哥也好帅]
[不会是去整容了吧，拿着高利贷钱，呵呵]
无数评论飞速从屏幕上划过，有赤裸裸的恶意，有疑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尽管个体的存在是如此渺茫，但这力量汇聚起来足以撼动世界。
凌渊注视着半空，他英俊的面容露出清浅的笑容：
“大家想听一个故事吗？”
“一个关于世界真相的故事。”
第62章 往事
S大
下了课的学生从教学楼涌出, 三两成群地走在路上，时不时发出轻快的笑声，阳光将操场上打篮球的男生来回跑动的身影拉长, 篮球与地面发出砰砰的声响。
两个少年顺着人流从教学楼里走出, 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娃娃脸对身旁的人说道：“贺儿，晚上去不去西郊跑车, 李二最近搞了辆新车, 正等着和大家炫耀呢。”
他身旁的少年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空，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精致的面容上落下斑驳的剪影, 他乌黑短发下是一双漆如点墨般的眸子，半耷拉着的丹凤眼抬起来的瞬间流露出几分慵懒。
少年正是贺曦，他脸上犹自带着几分困意, 神色也显得恹恹的：“不去。”
“那要不要去吃饭？”
“不想。”
他语气很不耐烦, 段明旭倒是也没恼, 勾住贺曦的肩膀：“我说, 你这段时间怎么回事, 一直无精打采, 脾气也和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炸。”
“你说呢？”听见段明旭的话，贺曦心情似乎更糟糕了, 他扭头幽幽地盯着对方。
他眼下的青黑色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扎眼, 那是连续几晚熬夜赶作业的结果。段明旭在对方目光里败下阵来，立刻告饶：“好吧, 是我的错。”
原因无他, 导致贺曦熬夜的罪魁祸首正是段明旭。
段明旭喜欢上了数学系的一个女生，本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原则, 他要来了女神的课程表。段明旭想着先接近女神，然后再制造机会偶遇, 一来二去在女神面前混个脸熟。于是在段明旭一通折腾下，两个人除去自己的专业课，又额外多出一份课程安排来。贺曦白天的时间被排得满满当当，只好晚上熬夜补作业。
大二正是课排得最满的时候，虽然有传言说贺曦能入学S大是因为贺氏每年给S大资助，事实上，贺曦还真是是凭自己的能力考上的，从小到大在学业上他从来没有松懈过。
然而设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无情的，因为段明旭根本就是个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贺曦陪着段明旭在数学系泡了几乎半个学期，再这么下去，贺曦觉得自己可以再修一个数学学位。结果段明旭这个怂包连话都不好意思和女孩子说一句，每天就是心满意足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盯着人家女孩的背影。
哦，不，经过一个月向前移动一排，再过六个月就可以当他女神的同桌了。
段明旭反驳：“弟弟，话不能这么说。爱情吧，它是一件很奇妙的体验，你只能静静等待它的降临，千万不要想着刻意地去人为干预。想一想，某一天你走在路上迎面遇见了那个一眼万年的人，光是看她一眼你就觉得此生无憾了，还能有什么更多的要求呢。”
贺曦对他的狡辩十分不屑，不过后来的贺曦觉得正是段明旭这张“乌鸦嘴”预言了自己和凌渊的相遇。
两人一边走在篮球场外，一边听着段明旭的爱情哲学课。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砰”的一声，砸在篮球框上的篮球被高高弹起，在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飞速越过铁丝网向操场外飞来。
紧接着，贺曦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小心，他抬起头后只看见飞速旋转的篮球化作一道黑色的残影朝自己飞来，可能是昨晚一整夜没睡让他大脑直接宕机，身体也在过度疲倦下无法做出反应，一时之间他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小心！”
就在篮球即将砸到头顶之际，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斜后方的一道身影跨步上前挡在贺曦身前。他手掌托在贺曦肩膀上，带着正在呆愣的人向后退了两步。
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无比清晰地映在贺曦眼底。
篮球撞到青年的胳膊后落到地上骨碌碌向前滚了一段距离，篮球落地的瞬间，青年收回手，回过头来看了贺曦一眼：“没事吧。”
从篮球飞过来到落地，不过半分钟时间。短短的半分钟里，他抬手格挡、他转过头来看向贺曦、他薄唇微启……每一帧画面都被无限拉长，时间的流速仿佛放慢了，就像彗星穿越银河系。
也是在这短短半分钟的时间里，贺曦猝不及防地心动了。
后来段明旭说，这种初遇动心的桥段实在是过于老套了。贺曦也承认自己刚开始可能是被对方的长相吸引了。
青年身材修长挺拔，薄唇微抿，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一半的身影笼罩在阴影里，整个人显得格外冷淡，不好接近。最吸引人的是他那双眼睛，他深色的瞳孔如同黑夜般神秘与幽静，深不见底，里面闪烁着奇异的流光，只一眼就几乎让人沉醉其中。
也正是这一眼，直接看进了贺曦心里，他瞬间丧失了思考能力，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顷刻间乱了节奏。
对于贺曦的心动，段明旭曾经列出无数个反例试图让他清醒。
可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动物，或者说，贺曦以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固执陷入了爱情。
第一眼认定的人，此生不会再变了。
那边几个打球的男生立刻跑过来：“对不起，对不起，”
段明旭看贺曦长时间不说话，以为他真的被吓到了，语气不怎么好：“怎么打球的，没长眼睛啊。”
如果不是有人挡了一下，篮球重量再轻直接砸在人脑袋上最轻也得砸出个脑震荡来。
对方连连道歉，贺曦回过神来：“我没事，”他看着青年胳膊上的一块乌黑痕迹，“你……要去医院看看吗？”
凌渊不在意地摇头：“没事。”
贺曦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他低垂着的视线落在眼前人修长的手指上，随后又沉默下去，还是段明旭回过神来，等捡球的男生走后又问了一遍：“真的不用去医院看看吗？”
贺曦听见他说了一句不用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还沉浸在自己过于嘈杂的心声里久久不能平息，等对方即将转身离开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说道：“还是留一个联系方式吧。”
对方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随后嘴角很轻很轻地勾了一下说道：“还是把你的联系方式留给我吧，如果有事我会联系你。”
贺曦说了自己的手机号，对方只是点了点头像是记下了，随后又随口一问：“你的名字？”
“贺曦，”他不知道为什么又补了一句，“我叫贺曦。”
凌渊注视着贺曦，他神色疏离而冷淡：“我记住了。”
等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段明旭看着眼睛黏在对方身上神思不属的人：“回神了，还看呢。”
此刻，贺曦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收回视线才发现眼睛酸涩的厉害。
之后一整天的时间里，贺曦的心情是雀跃的，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嘴角弧度，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起中午发生的一幕，世界万物仿佛都明媚了起来。
可等心情平复下来后他才猛然发觉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不知道对方的年级……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他对他，一无所知。
而且，贺曦再次看了一眼手机，没有任何消息。
也是，当时自己说手机号的时候，人家连手机都没有拿出来，说要留联系方式可能也只是害怕他心里过意不去客套一下吧。
贺曦忽然有些不高兴。
这种不高兴伴随着淡淡的酸涩，像是咬了一口尚未熟透的杨梅，在心底的角落里慢慢发酵。
上一秒还在云端的思绪立刻跌倒了谷底，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迫切地想知道关于对方的一切，迫切地想再见到他。
少年人的心事在秋季里破芽而出，由悲伤与欣喜共同浇灌着，幼芽在情愫的孕育里慢慢成长为茂密的藤蔓缠绕在心头。
段明旭最先发现贺曦的不对劲。
第二天去数学系教学楼上课的时候，贺曦竟然一句话没说拎起书包就走。要知道，以前的路上总少不了贺少爷一脸嫌弃的数落。
之后，一连着两天，几乎是同样的时间，两人从教学楼里出来再经过篮球场外的那条路，每次走到上次险些被砸的地点，贺曦的脚步就他自觉放慢几分。
而且，他的视线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不过他没遇见凌渊。
那种期待的心情接连着落空，贺曦的整个人的情绪也变得蔫蔫的。
他想，再去最后一天，如果还没有遇见，就……不去了吧。
不过，命运就是这样，在你即将放弃的时候会给你点甜头，你乐于为这微末的甘甜做一条追着胡萝卜跑的小驴。
第三天，教学楼门口
“你们两个？是数学系的？”凌渊看着两人，段明旭哈哈一笑：“我们比较爱学习，来这里旁听。”
他瞟了一眼身旁的好友，他虽然表情还是和在其他人面前没什么两样，可眼睛里的光彩不自觉地越来越盛，段明旭暗暗叹了口气。
凌渊挑眉，看上去不怎么信，他最终也没说什么。贺曦两人进了教学楼，在一楼中间的教室后门停下，凌渊已经先两人一步走在前面，贺曦看着他的背影。
“走了。”段明旭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发誓这也是他最后一次来上课。
一到座位上贺曦就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而段明旭盯着第一排一位窈窕的背影眼冒红心，同时向女神做最后的告别。
再见了女神，等他先把小伙伴从男狐狸精的手里拯救出来。
可下一秒，他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教室，瞬间整个教室里的男男女女都眼前一亮，困倦着的人立刻清醒过来。
对方站在讲台上环视全场，声音冷淡而低沉：
“我是凌渊，今天由我来为各位学弟学妹代课。”
第63章 往事（二）
研一学长, 凌渊。
贺曦注视着讲台上的青年，在心底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一节课时间过得很快，当大家知道这位学长只是临时代一节课时, 教室里一阵哀嚎。最后的交流时间有人大着胆子问, 学长，你有女朋友吗？
凌渊的声音依旧冷淡, 他说, 秘密。听者哈哈笑了起来，那一定是没有。凌渊没有反驳。
等教室里的人渐渐离去后, 贺曦走到他面前，台上的青年朝他投来淡淡的目光。
“谢谢你上次救了我，学长。”贺曦扬起笑容, “有时间我请你吃饭吧。”
凌渊沉思片刻, 贺曦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好在对方最终还是在贺曦暗戳戳期待的目光里点头。
他答应了, 贺曦唇边笑容忍不住越来越盛。
之后, 在自己刻意地接近下, 两人的交集慢慢多了起来。贺曦也渐渐了解到更多关于对方的信息。
凌渊并不像外表那样不近人情，事实上他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越是了解得多一点, 贺曦一颗心就不受控制地越陷越深。
恋爱上可以说是一窍不通的贺曦第一次尝到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来势汹汹，且无法平息。
当然他也体验到了喜怒哀乐皆交由一个人掌握的无措。
贺曦喜欢他嘴角偶尔抬起的弧度, 喜欢他看向自己时眸子里散落着星辰般的笑意, 他的眼神如同夜空邃邃，一次次吸引着贺曦靠近, 那种心动的感觉仿佛可以把人拉入无尽的深渊。
除了段明旭外，贺曦其实是懒得交什么朋友的, 他懒得去分辨真心还是假意，于是就拒绝其他人的靠近。
可凌渊不一样，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贺曦有一种内心的平和。
可能是因为凌渊对谁都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吧，即使对方知道了他贺氏继承人的身份。
段明旭也早就看出了贺曦的心思，无论贺曦想做什么他都是支持的，但他说了一句话：贺曦，你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件事情贺曦比任何人都清楚，在没有遇见凌渊以前，贺曦少年时也会设想自己以后的另一半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想着想着，他的情绪总是忍不住低落下来。
贺曦的身份注定他的爱情不能像平常人那样自由，是的，他以后大概率会像他父母一样走上一条联姻之路。
联姻当然不是盲婚哑嫁，但是两个人最终还是因为利益捆绑在一起。再美好的情感在利益的牵扯下也会变了味道。
贺曦的父母也是联姻，两个人算是所有联姻里比较成功的，婚后恩爱有加，相互扶持，但更多的夫妻是像大多数圈子里那样，婚后各玩各的互不干涉。
在这一点上，贺曦以前的态度是可有可无的，甚至已经做好了屈服的准备。但现在他决心要听从自己的内心。
至于以后，以后的事情还是交给以后的贺曦吧。
于是，段明旭的那一套“爱情哲学课”都被贺曦亲身实践了，他和凌渊在一次次地偶遇，一次次的接触中越来越熟悉。
甚至，连从前不屑一顾的许愿圣地都去了，夜晚他悄悄地把载着自己愿望的红丝带系在树枝上。其实第二天贺曦就后悔了，倒不是后悔自己许下了那个愿望，而是忽然醒悟自己这段时间实在是过于畏手畏脚，一点也不像他的性格。
喜欢一个人就要去追！
不过，等贺曦再去找的时候，那条红丝带已经不见了。
“我喜欢你。”少年眼睛里光芒如此耀眼，眼睛里似乎只能容得下他一个人，对面的青年一时之间沉默。
楼梯间的声控灯伴随着关门的声音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在楼道间散发出柔和的光晕，两个人在楼梯拐角处，楼梯间的声控灯再次在对方长久的沉默中再次归于黑暗 。
凌渊看着他，眉头在自己没有意识的时候皱了起来。他发出一声叹息：“贺曦。”
他嗓音低沉、温和，包容，凌渊不再说下去，贺曦明白了他的沉默代表着什么。
贺曦心里有些酸涩。
作为贺氏唯一继承人，他从小众星捧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贺曦知道外界眼里的自己，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但是贺曦自认为他从没有仗着身份随意欺凌过谁。
可唯独对凌渊！自从见到凌渊后，心里就隐隐有一股焦躁的情绪无处发泄，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凌渊，他克制着自己不要那么心急，可越是靠近对方，贺曦就有一种迫切的、想把他藏起来的冲动。
“学长，我这个人呢，不喜欢别人拒绝我。”
贺曦向前迈了一步，拽住凌渊衣角的手稍微用力。凌渊后背靠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整个人朝着他的方向弯下腰。两个人几乎是以一种亲密无间的姿势贴在一起，鼻尖对着鼻尖。贺曦的睫毛长而密，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凌渊感到他的眼睫毛从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拂过。
凌渊注视着他，嘴角带着笑意：“拒绝你会怎么样？” 贺曦被他嘴角的笑意晃到了眼睛，就听见对方问：“贺曦，你真的了解我吗？”
毫无疑问，第一次告白以失败告终。这并没有让贺曦露出退缩之意，他反而愈挫愈勇了。
在段明旭这个狗头军师的指导下，贺曦正式向凌渊发起了攻势。
他的身份在S大不是一个秘密，如此不加掩饰的行动被人看在眼里，两人间的感情霎时间成了S大的热点新闻。凌渊早在本科时就是S大一朵难以采撷的高岭之花，众人都在等着贺曦碰一鼻子灰。
是什么给了贺曦信心呢？
两人靠得很近的时候，贺曦听见他失控的心脏跳动声，心房一声声跳跃的韵律，是为自己而演奏。
原来他也不像表面上那么淡然啊。
直到——
“学长，我喜欢你。”
贺曦靠在教学楼的墙壁下，葱郁的树木挡住了他的身影，他听见对方沉稳的声音：“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学长，我……我可以知道对方是谁吗？”
“他吗？是我珍藏在心底的秘密。”即使没有看见，贺曦也可以想到他唇边的笑意。
那天晚上，贺曦久违地出现在酒吧，一直喝到凌晨。其他几个人已经喝得天昏地暗，段明旭倒在贺曦旁边昏昏欲睡了，
贺曦觉得自己也有些喝醉了，他脑海里忍不住反复地回想白天听到的话，眼睛里的光格外炙热：“喜欢的人？”
是谁呢？难道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吗？
段旭晨坐到贺曦身边，他已经喝得上头，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清贺曦在说什么，搭在贺曦的肩膀上：“怎么了，是不是又是凌渊那个家伙？”
贺曦嫌弃地把他已经被酒腌的入味的爪子拨开，段明旭摇头：“我看他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弟弟，哥哥告诉你啊，对付这种硬骨头呢，就得拿住他的软肋。”
贺曦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段明旭还在好为人师：“先给他点甜头，不过我估计啊，悬！那咱们只能来硬的了，家人他总有吧。”
贺曦斜了他一眼说：“你很会啊！”
段明旭打了个酒嗝：“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嘛！”
贺曦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狠狠地把这个醉鬼的脑袋按在桌子上：“以后这种机灵少给我用在这种不该用的地方，老子以后不想去海兰桥看你。”
***
青年走在种满了玉兰树的道路上，阳光透过云层照在他冷峻的面容上，为他高冷不可靠近的气质添了几分暖意。
贺曦注视着他冷峻的面容，眼睛里的光暗沉不定：“凌渊，你到底要不要答应我？”
洁白的玉兰花自空中飘落纷纷扬扬，落在青年肩膀上，他嗓音如冰雪般沁人心脾：“答应你什么？”
“凌渊，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我最后问你，你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贺少这是没有耐心了吗？如果我不答应你的话，会怎么样？你要……”
贺曦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的眸光在阴影中几经变换，整个人显得有些阴恻恻的，还未说出口的话被贺曦打断，贺曦压抑着声音：“凌渊，你妹妹在一中读书吧，想想你的家人。”
贺曦声音很轻很轻，但他知道凌渊可以听到，也明白他的意思。
贺曦说完后，两人周遭的空间陷入了沉默，彼此绵长的呼吸声互相交错着。
心急之下，什么话都能说出口，贺曦露出讽刺地笑容，他最终还是又一次用上了自己曾经不屑的手段。
可是少年看似盛气凌人，仔细看的话，他眼角发红，尾音发颤，说的是威胁的话，可是眼里有晶莹渐渐聚集，看起来好像是要哭的样子。
对面，凌渊一双冷漠的眼睛注视着贺曦，身体一动不动。
贺曦的眼睛很漂亮，狭长的丹凤眼，眼尾上挑，凌渊看见他眼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而对面，告白对象一言不发，迟迟等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贺曦的眼圈彻底红了，他死死咬着下唇转身就要离开，身后青年抢先一步迈开腿，拽住他的手将人一把抱在怀里。
青年冰冷的神色软化下来，无奈地叹气：“贺曦，你真的是一点耐心都没有啊。”
他嗓音里带着一些笑意：“还有，这就是你追求人的方式吗？我来教教你，告白应该是怎么样的。”
随后，在贺曦希冀与落寞的目光里，他低下头在他耳边一字一句说道：“贺曦，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吧。”
第64章 往事（三）
“凌渊, 我喜欢你。”
第一次听见这句话，凌渊其实是有些诧异的，贺曦的突然告白打乱了他所有的节奏, 看着贺曦有些急切的表情, 凌渊眸子里的光反而一点点沉寂下去。
他问贺曦：“贺曦，你了解我吗？”
你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你的喜欢又能维持多长时间呢？如此种种疑问在他心里发酵。
两人在一起后的很长时间里, 贺曦一直在追问, 凌渊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凌渊只是笑着不说话，任由对方去猜测。
在最后一次剧情重置时, 主系统曾经问了凌渊一个问题：你怎么确定自己对贺曦所谓的爱不是为了表示对剧情的反抗呢？
凌渊对此不置可否：因为，是他先对贺曦一见钟情的啊。
成长经历导致凌渊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凌渊的性格并不是像原剧情里描写的那样外表高傲内里自卑, 如果没有脱离这样的环境, 凌渊觉得他确实有可能变成原书里那样的人。
但是, 他的人生在某一个夜晚出现了拐点。
他对自己的童年记忆始于阴暗逼仄的出租屋, 生活环境的好坏对一个孩子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 因为他还没有学会和其他人去比较, 只要和家人在一起就觉得幸福。
可正是这所谓的父亲施加于他和母亲身上的拳脚暴力让年幼的凌渊的恐惧与恨意在心底生根发芽。
方梅青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和丈夫相识于校园, 毕业后组建家庭, 彼时她绝不会想象到丈夫温文尔雅的面具后竟然有如此让人恐惧的一面
在他第一次拳脚相向后方梅青就决定离婚，可也是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怀孕了, 新生命的到来让她打消了离婚的念头。
就这么一次心软, 为了孩子做出的妥协让她在此后数年时间里遭受了更多的折磨。
凌渊已经记不清那个男人的面容，但那种恐惧感是刻印在灵魂里的, 每次他喝醉回来都要发疯，凌渊不敢一个人留在家, 方梅青上夜班时他就偷偷躲在家附近公园里，有时凌渊躲在卧室里透过门缝看见母亲瘦弱却坚强的身躯，她痛得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可即使这样也没有躲开。
如果她躲开了，受伤的就会是凌渊。
他最后的记忆是躲在厨房里的角落里，他抬起头看向夜色，希望这恐怖的一夜赶快过去，眼角的余光忽然看见料理台上的刀刃……
之后……之后那个男人就不见了，凌渊失去了关于往事的记忆。
一年后，他跟随方梅青出国，在国外方梅青因为事业发展很少能照顾到凌渊。之后母亲再婚，凌渊和第二任继父的关系不咸不淡。
随着年龄越大，凌渊性格愈加冷淡，因为过于冷淡，方梅青还愧疚是不是因为缺少陪伴造成了儿子冷漠的性格。
高中时，为了给他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方梅青决定回国又和一位带着年幼女儿的工程师再婚。高中三年，凌渊总算是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方梅青总是因为觉得忽略了他的成长而感到遗憾，其实于他而言，这些都是无所谓的，母亲为他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有一段时间甚至会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她。
如果没有自己，方梅青可能会走得更远吧。
这些是凌渊一直没有诉诸于口的内疚。
不过当每天晚上回家看见母亲继父还有可爱的妹妹，凌渊觉得自己心里某一种一直竖起来的屏障在悄悄瓦解。
亲情上他是没有遗憾的，人生的每一个阶段也有至交好友，可唯独爱情……凌渊从来没有设想过，青春期的男生总是会聊起这方面的话题，热烈而大胆地畅享自己喜欢的人，但凌渊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是模糊的。
对方的长相、性格、以至于性别，他都没有任何期待。方梅青也经常调侃，到底什么样性格的小姑娘能收服得了他呢。
缘分确实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遇见贺曦以及心动都是猝不及防的事情。
救下贺曦只是顺手，凌渊并没有打算和对方有过多交集，可是贺曦不知道自己固执地向凌渊要联系方式时，因为紧张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微微颤抖的样子，有多么……可爱！
那一瞬间，脑海里蒙着一层雾的形象似乎鲜活了起来，贺曦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入了自己的世界。
凌渊很快就知道了对方的信息，贺曦，贺氏集团的继承人，嗯，和传言中纨绔的形象相差还是很大的。
凌渊想起他呆呆的样子，晶莹的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自己身上，心底泛起一层涟漪。
凌渊的导师在数学系有一节公共课，因为出差那节课本来是准备延后的，是凌渊主动提起帮导师代一节课。
可能贺曦身上真的有主角光环吧，没有人会不被少年赤忱热烈的爱意打动。
幸运的是，贺曦也喜欢上了他。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其实清澈的心思一览无余，他喜欢对方看自己专注的目光，好像自己是他的全世界。
好吧，凌渊承认自己是有些恶劣，明明是自己先喜欢上贺曦，却硬是装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看着贺曦用各种手段向自己示爱。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第一次面对贺曦的告白，他比贺曦还要紧张。
段明旭曾经说，贺曦对凌渊的一见钟情更多是见色起意，之后就是一种新奇感作祟。
彼时凌渊根本不知道两人生活的世界是一本小说，他的存在就是用挚爱之人的背叛在贺曦骄傲的少年时代里书写上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段明旭的话戳中了凌渊心底秘而不宣的恐惧：他害怕贺曦是一时兴起，害怕贺曦在新鲜感过去后毫不犹豫地把他抛在身后。
可当他看见贺曦在树下紧张又虔诚的表情时，凌渊冷硬的心被少年真挚的爱意彻底打动。
手里的红丝带上是贺曦无比珍重的，凌渊看见上面少年人一笔一笔写上去的愿望，嘴角的笑容愈来愈盛。
凌渊以为自己第一次拒绝他厚着，贺曦会消沉一段时间，没想到贺曦的而第二次出击来得如此之快。
少年人不知道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告白的话说出来也是一副恶狠狠的语气：“凌渊，你到底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凌渊想知道不答应会怎么样？还是说对方已经没有了耐心决定放弃了？
“凌渊，想想你的家人！”嘴里的话是恶狠狠的，如果脸上的表情不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明明他才是那个威胁人的那个啊。
小可怜……凌渊心中生出某种隐秘的、不知名的恶劣。
要是真的哭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对面的少年已经在他的沉默下转身就要走，凌渊无奈地叹气，还真的是一点耐心都没有呢，他将人揽在怀里，轻轻在少年眉心落下一吻：“我也喜欢你啊，笨蛋。做我男朋友吧，贺曦。”
两个人在一起了，凌渊终于有机会一点点，一点点开发他身上只对自己展示的一面。
他最喜欢贺曦盛满了星光的眸子，喜欢看他在自己怀里被吻到气喘吁吁时软下来的腰身，这一刻凌渊觉得，贺曦在外的名声水分还是很大的。
他看向你的目光充满了信任，恨不得把全世界所有的好东西捧到你面前。
相爱简单，相守却并不容易。
两个人在一起当然有矛盾，有一次贺曦突然问：“凌渊，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是是因为被我追得不耐烦了？还是因为我……”我的身份
他语气很凶，凌渊看见他忐忑的目光。
原来再骄傲的人在爱情面前也会变得不自信起来。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贺曦从追人到谈恋爱丝毫不知道何为低调，两个人的恋情很快就被有心人传到了贺家父母耳里，不久后贺曦母亲高华女士特从国外飞回来私下约了凌渊见面。
两个人的见面无比平静，没有电视剧里上演的那种场面。
高华是方梅青的大学同学，凌渊在国外时曾经见过她一面。她是方梅青的偶像，商业女强人，手腕强硬，陪着丈夫开拓商业帝国。
凌渊看出了高阿姨脸上的疲惫，她应该是连夜从国外飞回来，没有来得及休息就直接赶来了和凌渊约见的地方。
第一次，凌渊看见她脸上露出了忧虑的表情：
“凌渊，阿姨要和你说一声对不起。自己的儿子，当妈妈的是最了解不过的了，贺曦啊，从小到大任何事情他得到的太容易了。可你呢，你是不一样的，你越是对他爱答不理，越是拒绝，反而愈加激起他的叛逆。”
“我爱自己的儿子，可是在母亲这个身份从来没有称职过.我唯一能做得二就是尽力去满足他的愿望，所以我请求你留在他身边。直到……直到他不在需要你。我知道这样讲很自私，但孩子请你原谅我作为一个母亲的私心。”
凌渊沉默，过了很久他郑重地说：
“一辈子太长了，谁都无法轻易许下诺言，我也不知道贺曦是否会冷淡，也许我们两个人最后注定会分离，但我想在他还爱我的时候紧紧抓住他的手。”
我永远也不会放弃他，让时间来证明吧。
最大的分歧是关于以后，凌渊在大学时就已经做好计划，研究生毕业后出国读博。
贺曦知道后只是说了一句：“凌渊，你出国了，我们就要分手是吗？”
凌渊有些无奈：“你……小说看多了吧。”
就是这么一句话，贺曦彻底爆发了。
后来他才知道，贺曦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一直憋了足足两个月。
凌渊忽然觉得自己之前说的那句可以一眼看透贺曦的心思，也不是那么准确。足足忍了两个月呢，估计都要委屈到爆炸了。
凌渊的人生计划里一直都是有贺曦的，就算出国也并不一定要分手，贺曦去国外或者他在假期飞回来，两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
如果要问，他会为了贺曦放弃出国吗？
凌渊……凌渊不知道，他不喜欢做选择，也希望永远不要有这种机会。
可是，这一刻最终还是来了：
“凌渊，贺曦出车祸了。”
第65章 往事（四）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在鼻翼间盘绕, “手术进行中”这五个字刺痛了手术室外的人紧绷着的神经。
贺曦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七个小时了……
凌渊怔怔地盯着手术室的门，时间在他身上似乎凝固了一般，他整个人仿佛僵成了一块毫无气息的石头, 浑身冰冷, 指尖在看不见的地方控制不住地颤抖。
刺耳的手机铃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响起，他下意识打了一个冷战, 僵硬着胳膊掏出口袋里的手机, 盯着屏幕上熟悉的号码看了几秒钟才缓缓举起手机放在耳边：
“凌渊，你的出国申请已经批下来了。”
凌渊下意识应了一声, 可思绪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飘飘忽忽，怎么也连不起来：“你这个假期就可以准备办理手续……今天下午有时间就来我办公室一趟……”
另一端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而模糊, 凌渊抬起头看了一眼手术室的门, 恍惚间仿佛看见贺曦生气质问自己的样子, 凌渊, 你是要和我分手吗？
他委屈地抱着自己的脖子, 说, 凌渊我不想分手……又看见两个人冷静下来讨论关于以后的计划，贺曦眼睛里的光一点点在跃动：凌渊, 我希望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
凌渊想, 这也是他的愿望啊！
他怎么也不明白，只是一次平常的分离,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接到段明旭的电话赶来医院时, 看见对方皱成一团的娃娃脸，一向嘻嘻哈哈的段明旭也慌了神, 无助地看着凌渊。
贺曦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车祸三个小时后了，位置太偏僻了, 起初没有人发现，直到贺曦从昏迷中醒来，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打通了求救电话。
他还是那么镇定，一向冷淡的面容看不出任何破绽，可是每一分每一秒，凌渊感觉自己的心在被扔到地上反复摔打。
时间一分一秒向前流逝，不知道过了过长时间，手术室的门打开，两双含着希冀的视线落在医生身上，段明旭最先开口：“医生，他怎么样？”
“病人的状况很不好，需要家属签字。”医生掩在口罩下的脸看不出表情，可这一句瞬间让凌渊脑子嗡的一声，眼前天旋地转。
家属？
这是第一次，凌渊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他没有资格做这件事情。
“我……我打电话。”段明旭抖着手拨通电话，电话嘟嘟响了几声随即湮没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随后是段明旭带着哭腔的声音：“叔叔阿姨，快接电话啊，快接电话啊……”他几乎是失去理智了，一下又一下狠狠在手机上敲击。
“别打了，”身旁的青年按住他的手，贺氏夫妇常年在国外，贺曦的车祸如此突然，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打给他三叔。”凌渊说。
“对了，三叔，三叔最近是要回来的。”段明旭像是找到了希望。
这次很顺利，第一次打过去的时候对方正在占线，一分钟立即给段明旭拨了回来，三叔的第一句话是：“旭旭，凌渊在你旁边吗？让他接电话。”
“孩子，拜托你了。大哥大嫂他们……他们两个暂时没有办法回国，无论是媒体还是，一定不要离开贺曦半步。”电话那端的男人几乎是哽咽了一声，凌渊因为母亲的关系和贺曦三叔贺兴朝相识，在凌渊记忆里他一直是谈笑风生，脸上永远是带笑。
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在段明旭茫然的视线里按下自己内心的惊惧，淡淡地应了一声：“我会的。”
一定要挺住，凌渊，如果你倒下了贺曦又怎么办呢？
挂断电话后，凌渊看向眼神里充满希冀的段明旭，他听见自己依旧冷漠的声音：“贺氏在海外的生意出了些意外，他父母在开紧急会议，手术签字贺叔叔会处理的。”
段明旭松了口气，此时凌渊这张冷漠的面容竟然如此有安全感，他挺立的身影在昏暗又阴森的医院走廊里无比高大，瞬间安抚了段明旭心里不安的情绪。
可，谎言毕竟是谎言，是瞒不住的。
第二天，凌渊就在新闻上看见贺曦父母意外身亡的消息，这消息铺天盖地，像一阵飓风，肆虐着呼啸而过，留下一片狼藉。
整整二十个小时的手术后，贺曦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后紧急转移到了贺氏私人医院，段明旭已经被长辈叫回了家，而为了消息不被泄露，凌渊无法陪同。
他隔着人群远远看了一眼病床上模糊的身影，随后眼睁睁看着他消失自己的视线里。
之后，凌渊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回到学校，他找到了辅导员，经过层层程序和各种材料的签字递交，表示自己自愿放弃出国留学资格。
还有……和一群闻风而动的记者周旋，凌渊和贺曦的关系在S大人尽皆知，他自然成了最好的消息突破口，就连凌渊的继父和妹妹也被那群记者围堵。
镜头下，青年被堵在教学楼口，他还是那副疏离的样子，问道：“你吃过人血馒头吗？”
后来醒来后的贺曦在医院的电视里看见这一幕，调侃说，凌渊眼神里的杀气已经化成实质了。
十天后，凌渊终于可以去医院，而贺曦仍在重症监护室里。
两人隔着一道房门，凌渊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门口看上一眼，尽管这对贺曦的恢复毫无帮助。
凌渊想，贺曦是一个很害怕孤独的人，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里面，肯定会害怕的。
他……很想他。
和段明旭保持通话时，段明旭抽抽噎噎的问：“凌渊，你……你做好心里准备了吗？”
“什么心里准备？”
贺氏当家人的离世就像一个惊天炸雷，产生的连锁反应是巨大的。
贺氏夫妇突然去世，庞大的贺氏集团将去往何方？贺曦虽然是继承人，但他过于年轻能力还不足以支撑其这样一艘巨舰。
贺曦三叔是个不管事的，能镇得住那帮元老吗？而且……而且就算他回来了，会帮助贺曦吗？
种种问题在所有人心头萦绕，每一个利益相关体都在盯着贺家的动静。
凌渊自然想到了这些，可他现在没有心思去忧虑这些了，他唯一关心的就是贺曦的病情。
段明旭：“凌渊，你……你会陪着贺曦的是吗？不会抛弃他出国吧？”
凌渊再次无奈地说出那句话：“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吧？”
尽管已经放弃了出国的想法，凌渊一直没有告诉别人的是，贺曦在重症监护室的日子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心底萦绕：
“凌渊，你真的爱他吗？”
“出国吧，你要为了他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吗？”
……
凌渊因为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念头愧疚，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不出国就没有好前途了？简直是莫名其妙，他又不打算一辈子待在国外，况且出国只是一种人生选择，又不是唯一的道路。
他把这念头死死按在心底。
半个月后凌渊终于推开了重症监护室的门，寂静的病房里只有医疗仪器运作的声音，他穿着厚厚的防护服，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贺曦掩在呼吸罩下毫无血色的面容。
贺曦一直在沉睡，有时候他冷酷地希望贺曦可以多睡一些时间，因为他不知道贺曦醒来后要如何面对一夜之间失去至亲这样残忍的事实。
探视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半小时，凌渊便在贺曦耳边说一些自己的日常。
贺曦，学校举行毕业典礼了，很遗憾你没有办法参加了。
贺曦，段明旭的女神结婚了，他偷偷哭了一晚上，你真应该看看他不争气的样子。
……
贺曦，快点醒过来吧，不然我真的有点坚持不住了。
病床上的人手指小小地动了一下，无意识做出抓握的动作，凌渊隔着防护服轻轻地把手放在他的掌心，随着自己的手指被对方握住，凌渊终于也露出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再后来，贺曦的意识渐渐恢复了，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每次凌渊和他说话，都能看见他眼睫毛快速而急切地眨动。
贺曦，别急，慢慢来，我在等你，我们都在等你。
期间，贺兴朝偷偷来过一次，凌渊对他也是防备的。贺兴朝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说，看见你这样护着他我就放心了，大哥大嫂知道了也会替他感到开心。
一个月后，贺曦转入普通病房。第二天，他知道了自己父母去世的消息。
人在过于沉重的打击下，反而感觉不到悲痛了，他只是很冷漠地哦了一声，随后愣愣地看向窗外。
凌渊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将手放在他肩膀上，无声的泪水沿着脸颊滑下，一点点打湿了夜色。
他开始变得很黏凌渊，只要凌渊一皱眉，或者表现出心情不佳的样子，他就像一个受惊的小动物似的，用一种小心翼翼的目光看着凌渊。
随后，更糟糕的事情出现了，贺曦的神经受到压迫，他的腿很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他变得暴躁易怒，开始发疯了一样驱逐所有人，就连凌渊也不能靠近。
“滚出去，滚！”
心理专家建议凌渊暂时避开，让贺曦自己有一段独处时间。可凌渊不想那么做，他知道贺曦只是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害怕，他害怕凌渊真的抛弃自己，只好在被抛弃之前先一步推开他。
凌渊踩着脚下的玻璃碎片一步步靠近他，他伸出手，贺曦身子瑟缩着朝后躲了一下，他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紧紧地缩成一团。
那是一种拒绝的姿态。
他的抵触刺痛了凌渊的双眼：“贺曦，你真的要赶我走吗？”
他静静地注视着贺曦，抬起腿正准备上前一步，床上的人突然扑到他身上，所有的痛苦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别走，凌渊，我求你了，不要扔下我一个人，不要扔下我一个人。凌渊，你不会扔下我的对不对？”
凌渊逼退自己眼角蔓延而上的湿润，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青年郑重地许下自己的承诺：“贺曦，我永远都不会抛下你，即使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离。”
怀里的人渐渐放松下来，凌渊听见他在睡着之前喃喃着说：“凌渊，我想看日出。”
日出啊，凌渊看向窗外阴暗的天色
一切会好起来吗？
第66章 往事（五）
贺氏集团
安静的办公室里, 一道穿着深色西装的身影静静坐在办公桌前，三年时间的磨砺，他身上褪去了张扬骄纵的少年气, 带上些矜贵的气质, 不说话时显出几分冷酷。
贺曦从文件里抬起头来，忍不住按了按酸痛的太阳穴, 看向窗外。
连下了几天的雨在今天终于有了消停的势头, 一层微弱的亮光试图竭力冲破云层，却最终被掩在厚厚的阴霾里, 光线再次暗淡下去。
他视线落在办公桌右上角的相框上，贺曦车祸的第二年他和凌渊一起回学校参加了毕业典礼，看着照片里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他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来, 可想起凌渊沉郁的脸色, 贺曦眼睛里的笑意一点点落下。
助理走进办公室将文件放到他办公桌上, 对方出去时门外传来交谈声, 看见来人贺曦垂下目光。
“怎么, 这么不想看见我？”段明旭顿时不乐意了，他大学毕业后进了娱乐圈, 做了个投资人, 和贺曦朝九晚五不同，时间无比自由。
他习惯性地问了一句：“今晚去不去会所？”
本以为还是会和以前一样被拒绝, 自从贺曦有了家室再加上公司事情多, 基本上就彻底告别了灯红酒绿的夜生活。
可这时却意外地听见贺曦应了一声。
“嗯？”段明旭打量着贺曦的脸色，眉头慢慢皱起来：“你和凌渊吵架了？”
贺曦瞥了他一眼, 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径直向外走。
一个小时后, 贺曦出现在会所，众人见到他这位稀客纷纷调侃：“好久不见贺总，是不是家里那位管得太严了？”
贺曦哼笑着说了一声你们这群单身狗想让人管还没这个机会呢，听着耳边羡慕嫉妒的哀嚎声，他嘴角忍不住翘起，可是目光在灯光的映衬下露出几分阴郁来。
这是贺曦接管公司的第二年。
刚接管公司事务时贺曦遇到很多困难，贺曦父亲正值盛年，再加上贺曦不喜欢公司，贺氏夫妇想着时间还早并没有过多强迫他历练，结果两人却意外去世。
在外界的质疑声中羽翼未丰的继承人在三叔贺兴朝的支持下入主贺氏，出乎所有人意料，贺曦成长得很快，考虑到自己根基不稳贺曦利用怀柔拉拢分化一系列手段掌握了集团核心。
等贺兴朝退居二线后，这位现任贺氏总裁立刻露出了獠牙，以强硬的手腕在贺氏集团内部展开了大清查。
他做这些并非是为了泄愤，而是出自各方面的考虑：集团的派系斗争过重导致新生力量难以出头，严重阻碍了公司发展。
即使有过心理准备，但过程中遇到的阻力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大，贺曦不管不顾，誓要拔出大厦内部的陈疾顽疴。
他这一番动静搞得人心惶惶，连贺兴朝也被惊动，为此叔侄两人大吵一架，尽管这争吵有做戏的成分在里面。
贺兴朝担心贺曦伤人伤己，无奈之下找上了凌渊，希望凌渊劝说贺曦。
凌渊一向是不参与贺曦公司事务的，两人的关系在外界不是秘密，在公司竞争激烈的最初连凌渊也受到了有心人的伤害，
以贺曦的性格其实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知道两人的关系，可为了保护爱人，两个人的关系渐渐低调了起来
之后外界对于贺曦的感情状况众说纷纭，往他身边塞人的也不在少数，只有关系极好的朋友才知道两个人的感情一直没断。
“贺曦，你到底想做什么？”
事实上凌渊并不想干预贺曦的选择，可是听闻贺兴朝找到了凌渊，贺曦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凌渊，连你也要阻止我吗？”曾经的少年身上已经具备了上位者的狠厉，过去的事情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阴影。
凌渊看着他不说话，目光复杂，他似乎在疑惑为什么面前的人变得这么陌生。
贺曦紧绷着身体，他一点也忍受不了凌渊这样的眼神，就算所有人不理解他，可唯独凌渊不行。
“我不再是那个需要你们保护的孩子了，我有自己做选择的权力，谁也别想插手这一次的事情。”
“贺曦，这么做伤敌一千自毁八百，你真的想好了吗？”
贺曦冷笑一声，他逼着自己不要软弱：“凌渊，你喜欢的那个贺曦，他不会再回来了。”
他一直都知道，凌渊最喜欢自己身上那种骄纵的张扬，无拘无束的少年气，贺曦愿意在他面前保持着一面。
可有时候他忍不住会想，凌渊到底是喜欢曾经的贺曦，还是现在的贺曦呢？
也许爱就是这样，患得患失。
就这样，两个人爆发了两年来的第一次争吵。
……
酒喝到一半，会所经理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端着酒的服务生，贺曦随意地瞟了一眼，对方看起来像是个学生，穿着白衬衫，脸上犹带着几分青涩。
那双眼睛……
经理敏锐地察觉到贺曦的目光，连忙推了年轻的服务生一把：“林楠，还不快给贺总倒酒。”
贺曦眉头一皱，冷眼看着对方颤颤巍巍难掩紧张的模样，他无聊地移开目光
深夜，屋子里的一群人七零八落地醉成一团，段明旭早就看出来他心情郁郁：“弟弟，凌渊那孙子是不是欺负你了，我告诉你，不能惯着他，不行就离，谁怕谁！”
贺曦无奈地把这个醉鬼的手从腰上扒拉开，他勉强保持着几分理智，起身时脚下不稳踉跄了一下。
“贺，贺先生，我送您去休息。”那个服务生一直在角落里站着，他紧张地伸手，被贺曦厌恶地拂开：“滚！”
对方的眼神……像小鹿一样纯洁蒙昧，可不知道为什么，贺曦在看见他的第一眼浑身上下冒出一股难以控制的厌恶感，以及……恐惧。
“贺先生……”
对方露出受伤的神情，此时听到开门的动静，他回过头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对方径直走到贺曦身边，似乎是不经意看了服务生一眼，冰冷的目光忍不住让服务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而刚刚还强撑着的贺曦无比顺从地倒在他的怀里。
服务生怔怔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下意识摸着空荡荡的胸口，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某一种东西，无比重要的。
电梯里，贺曦抱住对方的脖子嘟囔着喊了一声凌渊，对方注视着电梯上一格格变化的数字，把怀里人下滑的腰身向上提了提却并不说话。
贺曦觉得自己有点生气，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后闭上嘴唇，随即听见头顶传来的笑声：“我还以为你现在已经忘了怎么发脾气了呢。”
“睡吧。”在他温柔的声音下，贺曦一点点陷进梦乡。
第二天醒来，贺曦转头看着正从外面进来的凌渊，对方问：“醒了？”
贺曦下意识点头，他垂下目光就听见凌渊说：“贺曦，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看着他严肃的表情，贺曦的心突然提了起来，谈什么？不想谈，他恨不得把头缩回被子里再睡过去
凌渊走到床边把人搂在怀里，无奈地叹气：“是我错了。”
贺曦突然觉得眼眶酸涩起来，一层雾气模糊了视线：“对不起。”
“贺曦，贺氏是你的责任，但不是你的压力。你没有必要去承担所有人的期望。”凌渊说道，“如果这样的话，我当初宁可不管不顾地带着你离开。”
贺曦身子渐渐放松下来，喃喃着问道：“凌渊，你会离开我吗？”
他注视着贺曦，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永远不会。”
……
阳光温柔地穿透云层，照进顶层的办公室，在地面铺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影。
“凌先生。”办公室门口，助理看见迎面走来的男人，男人冲助理轻轻点头，随后推门而入，一步步朝埋头于桌案的身影走去。
贺曦听见门外的交谈声，他低下头假装将视线埋在，心思却早已经随着轻轻的推门声飘向了来人身上。
随着熟悉气息的一点点靠近，来人似乎看破了他的心不在焉：“贺总？男朋友”低着头的贺曦嘴角忍不住勾起浅浅的弧度，男人见他不应声弯下腰，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戏谑：“男朋友？”
骗子！
什么高岭之花，简直是个腹黑大魔头，自己注定被对方吃得死死的。
贺曦终于破功，他抬头看向来人，他西装外套上套着一件深灰色大衣，身姿挺拔，气质成熟，落在贺曦身上的目光里盛着藏不住的爱意。
即使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贺曦在他的目光下还是忍不住泛起涟漪。
两人在一起已经五年了。
五年前的贺曦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用如此长的时间去爱一个人，此生也做好了功共赴死亡的准备。
凌渊靠在桌子一侧，看着贺曦桌子上厚厚的文件，挑眉：“又要加班吗？”
贺曦露出犹豫的神色，听见他幽怨地叹气：“我已经独守空闺两天了。”
才两天而已，贺曦吐槽。
凌渊似乎察觉了贺曦的想法，挑眉看他，贺曦抱住凌渊的腰语气里流露出点点撒娇的意味：“我也想你。”
他手指拂过贺曦眼下淡淡的青色痕迹：“累不累？”
贺曦脸埋在凌渊怀里不说话，他静静地享受着和爱人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凌渊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走了，回家，今晚好好休息。”
贺曦乖乖跟在凌渊身后，他目光一直落在凌渊身上舍不得移开半分。两人确实已经很久没有，这一年两人一直是聚少离多，凌渊的公司在发展关键期
其实凌渊比自己累多了，他毕业后和朋友成立了公司，创业阶段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但他从来没有和自己说过，
晚饭后两人依偎在沙发上，说起最近几天的安排来：
“陈朵朵说很想你，明天邀请我们去看他比赛。”凌渊继父的女儿陈竞在S大读书。
“下周末去看方女士和叔叔。”
“这周末……一起去约会。”
听着他，贺曦心里是无比的宁静感，
这种平淡而温馨的生活是自己梦寐以求的，贺曦有时候会想如果自己不是贺曦，不是什么集团继承人，两个人一路走来的挫折会不会少一些呢？
凌渊看向身边的人：“在想什么？”
贺曦露出微笑：“我在想……”很庆幸遇见你。
如果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下去该有多好，可是后来贺曦才明白，命运的捉弄就在一瞬间——
扣扣！
敲门声响起，贺曦抬起头来，爱人穿着深色的家居服笑着看他：“贺总，这周六有时间吗？”
“要去隔壁省开会。”
凌渊再次问道：“周日呢？”
“周日……”他犹豫着，“似乎也有工作。”
凌渊不说话了，他一步步朝办公桌后的贺曦走过来，一股冷峻的松木香随着他的走进慢慢飘进鼻翼，他宽阔的背影挡住了眼前的灯光：“工作，又是工作，到底是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
贺曦绷着的神色再也维持不下去，他瞬间笑了：“你有什么安排？”
“我哪里有安排，是谁一直嚷嚷着说要去看日出的？嗯？”
“是我。”贺曦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靠在他的怀里，他脸上带着愉悦的笑意。一起看日出是贺曦大学时就有的愿望，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都没有去成。
他应道：“周日没有安排，就算有安排，我也推掉。”
就这样，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男人还在叮嘱：“下午早点回来，明天中午我们就出发。”
贺曦从来没见他这么唠叨过，他脸上装作无奈的模样：“这么唠叨，你不会是提前进入更年期了吧？”
凌渊笑得意味深长：“你嫌弃我了？”
贺曦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下一秒……一阵眩晕感袭来。
第67章 往事（六）
“凌渊, 我喜欢你。”少年爱意赤诚。
看他骄纵又暗含期待的表情，玉兰树下的青年眼神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厌恶。
在外人面前高傲的凌渊对自己的人生既厌恶又无力，贺曦的出现更像是一面镜子, 无比清晰地照出自己内心阴暗的一面。
两个人的人生像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写照, “凌渊”在家庭的阴影里苦苦挣扎，而贺曦却是天之骄子, 众星捧月。
可笑的是这样的人竟然说喜欢自己！
……
不, 不是这样的！
凌渊猛地扣紧牙关，嘴角慢慢渗出血丝来。
两种完全相反的记忆在脑海里拉扯, 一时之间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所谓剧情里的主角前男友，还是和贺曦相守五年的凌渊。
上一秒，他还在和爱人安排出行计划, 可下一秒就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身边都是些异国面孔。
是的, 凌渊的时间倒退回了三年前。
不仅如此, 他就像是被病毒入侵的程序, 硬是被人往脑子里塞了许多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和贺曦争吵、对贺曦的厌恶、接到贺曦车祸的电话却冷漠地挂掉……
在真实与虚假中反复拉扯, 自己精神也恍惚了起来，一时间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此时他正站在机场入口, 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滴落, 他苍白的面色看起来毫无生气，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被吸走了。
他要回去！回到贺曦身边！
也许是他的意志过于坚决, 终于有力量出来干涉, 脑海里出现一个冷漠的声音，常年和程序打交道的凌渊, 对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
【凌渊，你好, 我是维序者A，现在就你的处境向你做出如下陈述：
姓名：凌渊
位置：时空管理局管辖下C级世界
身份：主角前男友
角色定位：恶毒白月光（重要炮灰）
事项：错误程序修正，时间线修正，剧情修正
缘由：在星历××年监察官第一轮巡查，检测到该任务世界两位重要角色走向出现异常偏差，故调整时间线至主角车祸后的半年。经监察委员会讨论，在此过程中产生的一切后果由时空管理局负责，并在合理范围内对相关人员做出相应补偿。
这是一种和人声截然不同的，冰冷没有感情的声线，恍惚间他产生了巨大的怪诞感，这算是什么，AI变身人类了吗？
凌渊嘲讽地笑了一声，目光坚定地向登记入口走去。可是周围仿佛存在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阻止他，每向前走一步显得格外吃力。
【你和他的相爱只是程序错误而已，错误程序已被修正，请你遵循角色设定。】
凌渊只觉得讽刺，自己以往27年的人生难道就被一句程序错误抹杀了吗？
维序者难以理解角色如此固执，事实上凌渊竟然能在时空管理局的力量下还能保持清醒的理智已经让维序者感到莫名。
对方冰冷的语调上扬：【奇怪，你的人设不该是这样的，好吧，请求核查剧情……哎？竟然查不到呢。】
【我劝你不要再违抗，如果你再继续违逆剧情，只会有一个下场，被抹杀。】
***
原来在所谓的命运面前，个人的力量是如此渺小，更痛苦的是对于这种命运的凝视他毫无反抗之力。
无法回国，凌渊便开始不顾一切地想办法联系贺曦，电话打不通，好不容易联系上了段明旭可是下一秒电话那端就传来破口大骂。
在所有人眼里，凌渊是抛弃贺曦的渣男。
这个世界，还有清醒的人吗？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能保持清醒呢？
他冷静下来，开始试探意识里所谓的维序者A，
他要知道对方对自己的监控到了什么程度？是不是只要隐藏回国的想法就可以避过对方的监视，人的想法和行动是可以违背的，凌渊试图从某一国转机回国，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整整三年，凌渊一直被困在国外，起初他还可以到机场，后来只要他一有回国的想法，脑子便传来一阵阵剧痛的撕裂感。
从身体到思想都被人控制，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情。但正是在这种痛苦的加持下，凌渊反而愈加坚定起来。
他就是他，从来不是什么任务世界的剧情人物，从前的经历造就了现在这个凌渊，他已经和剧情里的凌渊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了。
如果说这个世界真的是一本小说，凌渊这个人物的存在就是为了给贺曦的人生，到底是什么使凌渊的人生发生了改变，唯一的一个解释就是他的母亲方梅青。
他人生的拐点出现正是出现在方梅青身上。
见到方梅青后他松了口气，方梅青的人生经历没有变化，这就证明所谓的时空管理局只干涉了他这条线，并没有对其他线进行修正。
“凌渊，你不是？”你不是和贺曦在一起吗？话到嘴边，她神情恍惚了一下，突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我刚刚要说什么来着？看我这个记性，真是年纪大了。”
看见母亲无奈加困惑的深情，凌渊含着希冀的心一点点落下。
方梅青也注意到了凌渊无助的神色，她心中诧异，多少年了，从来没有见过凌渊这种模样。
“方女士，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吗？”凌渊笑了一下回忆起从前，母亲的存在是他阴暗人生里的一丝亮光，她永远用瘦弱而有力的身体保护着自己，“小的时候我很怕黑，你说如果怕黑的话就为我从天上摘一颗星星。”
现在他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星星，可是那那颗星星被人抢走了。
听着凌渊的话，方梅青也不由得陷入了回忆，二十年前的她恐怕难以想象竟然还有机会脱离魔窟，如果不是……方梅青看向凌渊，听见他问道：
“妈妈，他……在哪？”
方梅青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别怕，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一个死人，再也不会伤害到她们母子。
“如果他当初没有……你会怎么样？会抛下我吗？”
“不会，我宁可自己死去也不会抛下你。”方梅青毫不犹豫地说，她注视着凌渊眼底的痛苦之色，“儿子，不管你遇到什么苦难，记住，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
剧情里凌渊回国后和贺曦的第一次重逢是在贺曦的生日宴上，此时林楠和贺曦，两个人已经基本上确认了彼此心意，贺曦带林楠出席自己的生日宴就是一种信号，偏偏在这时候杀出来一个回国的恶毒白月光。
凌渊在贺曦生日宴上出现可谓是赚足了眼球，所有的目光都在贺曦、凌渊以及林楠身上打转。
他假装不再对抗剧情，即使痛苦，也顺应着剧情维持着高傲的姿态走向贺曦，果然看见了贺曦既渴望又抵触的目光。
一时间，凌渊心痛难忍。
这样的“凌渊”，贺曦到底爱他什么呢？
他按照原剧情里凌渊的人设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主角林楠，他20出头，身上带着几分青涩和拘谨，这样的场合他是不习惯的，可他身上天然存在着一种光环，即使经历了非常不好的人生，也永远善良乐观、积极向上……一切美好的质量都加诸于他。
【这才是贺曦的命定爱人，很善良对不对，他简直是为贺曦的人生量身打造的，真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啊！其实你见过他的，那一次本该是他和主角第一次的初遇。】
凌渊脑海里浮现出某一次在会所里遇见的服务生，那是一次非常短暂的相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印象竟然如此深刻。
【所以，贺曦的命运是你们早就预设好的。】他已经学会了冷静地和维序者A对话，从几次交谈里他猜测隐藏在冰冷的声音后的维序者的真实身份应该是人类，只有人类才会高傲又自大。
【是的，这个世界的核心是拯救，身份尊贵的人却遭遇了世间最悲惨的命运，在无尽深渊里挣扎中终于遇见了人生的救赎，这不正是读者喜欢看的吗？】
【你是在愤怒吗？明明拯救他的是你，看，你也想当贺曦命运的拯救者，你和林楠没什么不同。不过我说过了，那只是一次错误。】
对方才是高高在上，人的命运在他眼里好像一场游戏，凌渊冷声说：【你错了。】
拯救贺曦不是林楠，也不是凌渊，而是贺曦自己。
生日宴前半场，凌渊都没有办法靠近贺曦，直到剧情节点来临，贺曦的西服被酒打湿，他才有机会在客卧看见，却迎上了贺曦冷漠的眼神：“你来做什么？”
毫无疑问贺曦是爱着凌渊的，可是想起过去自己对凌渊的追逐，两人在一起时对方永远拒绝的姿态，贺曦以为是对方性格一直如此，可后来终于明白那是厌恶，对方从来就没有爱过自己，曾经所做的一切完全变成了一场笑话。
真是可笑又可悲，想到这里贺曦的厌恶
凌渊从来没有见过贺曦这样防备又厌恶地看着自己，垂在身侧的手掌紧紧握成拳，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他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下一秒就听到意识里冰冷的警告声。
“贺曦，”凌渊苦笑一声，他看向贺曦的眼神如此凄然，“不管你怎么想，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说完他转身离去，可下一秒，贺曦从背后伸出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凌渊能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就好像在和某种力量抗衡一样，从牙关里艰难地挤出来一句话：
“凌渊，救我！”
第68章 往事（七）
“凌渊, 救我！”
贺曦双手紧紧攥着凌渊的手腕，指节发白，如同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凌渊心脏猛地揪成一团, 他仿佛听见了贺曦灵魂深处传来的嘶喊。
“贺曦……”
他伸手想要去触碰贺曦的脸，可下一秒对方就再次恢复了冰冷的神色, 他怔怔看向自己握着凌渊的手, 刚想松开紧接着自己被拥入温暖的怀抱里，凌渊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别怕。”
冰凉的液体滴落在贺曦脖颈, 那是凌渊的泪水，贺曦被他抱在怀里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哀怮。
这一刻，贺曦没有推开他。
相爱的人即使记忆不在, 镌刻在灵魂深处的感觉是无法忘记的。
下一秒, 凌渊转身离去。
他必须, 必须做些什么！
贺曦静静站在室内, 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茫然无措的神情上, 眼角的泪水在这一刻汹涌夺眶而出。
走廊拐角的林楠紧紧咬着嘴唇看着从房间出来的凌渊, 他步伐从容，身上带着摄人的压迫感。
他是来找贺曦的, 可却看见凌渊从贺曦的休息室里出来。他第一次从别人口里知道了凌渊的身份, 也知道了他和贺曦的过往。
他是那么高傲，身上带着某种光环一样, 即使过了这么长时间只要他一出现就能轻易夺走贺曦的视线。
林楠觉得在对方的衬托下自己瞬间就变成了一只灰扑扑的丑小鸭, 他脸上露出些许难堪却不想在对方面前示弱，于是强挺着脊背对上凌渊的视线。
“你爱贺曦吗？”
林楠一愣, 对方这是在挑衅吗？
本以为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讽刺的话，却听见凌渊继续说道：“你有想过是谁让你非要爱贺曦不可吗？为什么你的人生一定要围着贺曦转不可呢？难道没有了贺曦, 你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吗？”
这个人怎么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
林楠眉头慢慢皱起，他当然喜欢贺曦，因为，因为，他说不出为什么，可感情不正是这样吗？
贺曦唯独会在自己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只有自己可以走进他的内心……这样的自己不正是贺曦的拯救者吗？
***
除了特定的剧情点，凌渊是无法和贺曦接触的，他开始想办法在剧情点之外制造和贺曦的偶遇机会。
在他的推动下，公司开发的新游戏投资商变成了段明旭，凌渊知道段明旭是想借这个机会为难自己，但每次看见段明旭对自己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的眉眼，凌渊觉得自己内心的痛苦减轻了几分，起码段明旭是真心为贺曦考虑的。
可让凌渊失望的是，贺曦意识再也没有清醒过，之后他以梁亿的身份和063绑定后才知道主角受到剧情影响更深。
彼时他一直在寻找机会突破剧情。
他也试过和所谓的剧情抗衡，也终于体会到了身不由己的滋味，看不见的丝线操纵着他的身体和意识，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迎上的是贺曦更加厌恶的目光。
慢慢地，凌渊“屈服”了，他似乎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开始顺应剧情，同时也感觉到施加在身上的桎梏一点点削弱。
意识深处的维序者还在监视他，可慢慢也放松了对他的监控，也许对方觉得到了凌渊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不过是低级世界的工具角色而已，
维序者A：【这样好了，剧情结束后我可以特别申请你进入时空管理局。】
凌渊发出无声地冷笑，他将信件缓缓装进信封。
这是他给主角的礼物。
时岛咖啡店
“客人，您的咖啡。”
坐在窗边的凌渊回过头，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老板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她穿着黑色长裙，身上有一股洒脱的气质，她看向凌渊的目光里带着疑惑。
凌渊抬起头看向对方，女老板笑了笑，等她转身时，凌渊听见对方低声咒骂了一句：“靠，他怎么在这里。”
凌渊不明所以，又将视线投向窗外。
此时“凌渊”的出场时间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表面上对林楠不屑一顾的“凌渊”，利用贺曦对自己的感情暗地里对林楠各种为难。直到贺氏集团机密文件丢失，贺曦经过一番查证后发现公司的内鬼正是林楠，林楠极力辩解但贺曦始终不信，他失望之下负气离开。
当然，这也是两人感情出现的最后一次大危机。
半小时后，林楠走进咖啡店在凌渊对面坐下，不知道为什么他显得心不在焉。
他来这里是？哦，自己被贺曦误会，两人大吵一架，他冷静下来发现自己可能是受到了陷害，最有可能陷害他的正是凌渊，于是前来和凌渊对峙。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林楠表情有些纠结，接下来他故意激怒凌渊，拿到了凌渊和反派勾结的证据，终于揭穿了他虚伪的面目。
想起这段时间以来自己收到的信件，林楠下意识打了个冷战，脸上毫无血色。
凌渊冷冷盯着对方神情恍惚的模样。
林楠是一个善良乐观的人没错，但他同时也是一个极度不自信的人，起码在感情上如此。
也许是因为身份上的差异，他和“贺曦”的爱情遭遇了很多阻挠，也许他真的喜欢贺曦，但另一方面他从来不相信“贺曦”对自己的感情。
两个人的感情历程就是误会和解，再误会再和解。两个人之所以能在一起，全靠各路炮灰的助攻。
也就是说，他是一个很容易受到挑拨的人。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林楠说。原本的剧情里，他问出这句话是真心实意地气愤的，可现在明显虚弱无力。
“你怨恨过命运吗？”他墨色的眸子注视着林楠，伴随着每一声低语林楠的脸色就难看一分，“看着同龄人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你却只能在垃圾桶里捡别人不要的剩饭剩菜。”
“在孤儿院里受到欺负你从来不敢吭声，为了不被欺负你养成了大度的性格会主动把食物和玩具让给别人……”
“为什么你的父母会去世？为什么你所有的亲人抛弃了你？为什么你平凡的人生总是出现波折？”
林楠脸色青白交加，他嗫喏着：“这是我必然要经历的，这是我的命运，只有经历了这些，我才能……因为我是，我是……”
他突然抱头惨叫起来，过往构建起来的信念正在轰然瓦解。
林楠突然抬起头，目光里充满了愤恨：“那些信是你寄给我的。”
凌渊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寒冷如冰，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主角是世界的核心，如果主角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那世界会怎么样呢？但是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托维序者A的福，凌渊得到了完整的剧情。有了这种“预知”能力，凌渊只需要在每一个剧情开始前让林楠提前得知。
果然，林楠从一开始的怀疑到动摇，随着每一次事件的完美对应，林楠的内心防线也在被逐渐攻破。
这一刻，凌渊觉得自己确实是如原著描述的那样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高高在上的玫瑰遇见了独属于自己的少年，便再也无法回到枝头，他愿以堕入深渊为代价换得所爱之人自由。
“你我皆是台上人。”他发出一声低喃。
下一刻，时间静止，以主角为中心画面一寸寸破裂，整个世界的根基正在一点点松动，就在这时凌渊感到遥远的时间深处，一双巨大无比的瞳孔缓缓睁开，朝这一方世界投下注视。
维序者气急败坏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你疯了吗？这下惊动了主系统，你的下场只会比这一次更惨！】
“凌渊！”
咖啡店外，贺曦奔跑的身影渐渐模糊了起来，是了，原剧情里贺曦最终因为担心林楠还是找了过来。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凌渊好像看见咖啡店的女老板露出一个烦恼的表情：“连度个假也不得安生啊！”
***
S大，数学系教学楼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落下斑驳的碎影，下了课的学生从教学楼涌出，三两成群地走在路上，时不时发出轻快的笑声。
两个少年顺着人流从教学楼里走出，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娃娃脸对身旁的人说道：“贺儿，晚上去不去西郊跑车，李二最近搞了辆新车，正等着和大家炫耀呢。”
他身旁的少年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他乌黑短发下是一双漆如点墨般的眸子，半耷拉着的丹凤眼抬起来的瞬间流露出几分慵懒。
少年正是贺曦，他脸上犹自带着几分困意，神色也显得恹恹的：“不去。”
“那要不要……”
“贺曦。”清脆的少年声打断了段明旭接下来的话，穿着高中校服的男孩站在教学楼前冲着贺曦挥手。
贺曦看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问道：“你怎么来了？”
“贺叔叔让我来叫你回家吃饭。”
旁边的段明旭啧啧两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段明旭，我想吃你家厨师做的饭。”
“好啊好啊，我立刻打电话回去。”
“贺曦，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贺曦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回过头去，但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那一瞬间贺曦觉得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痛楚到无法呼吸。
“贺曦？”
“烦死了。”贺曦收回视线，不顾林楠沮丧的表情对段明旭说：“晚上西郊赛车场。”
不远处，青年从树后的阴影里露出身形来，他静静注视着三个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这是凌渊的第二次时间重置，他的时间回到了研一上学期，今天本应该是他第一次和贺曦相遇的日子。
在这一次时间线里，林楠的父母没有去世，他父亲因为工作出色被调到贺氏集团总部，贺曦父母因为工作繁忙有一段时间把贺曦放在林楠家里，两人由此相识。
凌渊远远地看着贺曦，嘴角勾起一个笑容，还能够见到他，真好啊。
他知道，也许自己再没有机会和贺曦认识了。即使是这样，凌渊希望自己可以为贺曦做点什么，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几年后那场车祸的发生。
可是他错了，他还是太天真了。
“063，你在吗？”
第69章 往事（八）
“贺曦, 这是你林叔叔家的儿子，你们要好好相处。”
“贺曦，我叫林楠, 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
“贺曦, 对不起，我是不是很让人讨厌？”
“贺曦, 这周末我妈妈请你去我家吃饭。”
“贺曦……”
烦死了！
贺曦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正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男生叫林楠，比自己要小三岁, 是贺曦父亲员工的儿子，贺氏夫妇曾经因为飞国外把他寄养在对方家里一周，说是寄养, 可贺曦只在对方家里待了一小时不到就去找段明旭了。
他想不明白, 他爸妈是怎么想到把他扔给一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简直莫名其妙。
不过也正是这一个小时的时间, 贺曦就成了林楠的“朋友”, 对方自封的。
少年昳丽的面容上写满了不满和厌烦, 他总觉得对方听不懂人话。
贺曦对他的讨厌是摆在脸上的，对方却说是因为贺曦的性格太傲娇了, 是心里喜欢不想表现而已。
贺曦：……
他讨厌这种没有边界感还自作聪明的人, 尤其是每次看到对方强忍着畏惧还不得不讨好自己的样子，心里的烦躁更甚。
明明第一次见面就说贺曦欺负他露出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害得贺曦被父母好一顿训斥, 之后大概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又巴巴地凑上来。
这种剧情他从八岁起就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而且，这段时间贺曦一直在做同一个梦, 梦境是杂乱无章的。
起初他躺在白色的病房里，后来自己就被关在了一个巨大的玻璃房里他惊恐地拍打着玻璃自己的声音被隔绝了, 周围一切都显得无比巨大，那是因为贺曦的身体缩小了。等他好不容易逃出玻璃房，下一秒整个世界就忽然塌陷。
醒来后贺曦心情就变得很糟糕，偏偏还有个看不懂脸色的还一直往他跟前凑。
他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自己的人生好像在某一刻出现了差错。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算了，反正大差不差，他还是贺氏继承人，他爸妈还是那么忙，而且他还有段明旭这个朋友，出一点点意外也没什么。
贺曦极力忽视自己心里的失落感，看向一脸委屈的林楠，对方的存在也算是为自己的生活增加了一点乐趣，因为他发现了对方的一个秘密。
林楠看着自己的眼神里露出畏惧，既然这么害怕他，为什么还总是往他身边凑呢？仅仅是因为讨好贺家吗？
贺曦扬起脸，故意说道：“你真的很烦。”
果然对方露出受伤的表情，他看着贺曦高傲的态度垂头丧气地离去。
贺曦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果然，一分钟后——
“063，你在吗？”林楠停下脚步压低声音对着空气喊道，可是周围一丝声音也无，他心里焦急，再次喊道，“063？”
意识里传来一道电子音：【笨蛋，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这样喊我，你可以和我用意识交流。】
“啊，我忘了。”说完后林楠下意识捂住嘴巴，小心翼翼地朝周围扫了一圈。【063，我感觉贺曦越来越讨厌我了。】
【宿主，你可是贺曦的命定爱人，自信一点。】
【可是我感觉他根本就不喜欢我，而且他，他真的脾气很糟糕，要不是你的要求，我才不想和他打交道。】
【如果不是贺家，你会过上现在生活吗？你如果真的无法忍受可以放弃这个任务。】
林楠咬了咬嘴唇，面色难堪。
063安慰道：【那是因为他现在还没有遭遇打击，一年后的车祸会彻底改变他的人生，到时候你只要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慢慢治愈他，你自然就会成为他生命里独一无二的存在。】
【可……可以避免他的命运吗？】
【可是，如果没有这样的遭遇，你觉得贺曦会爱上这么平凡的你吗？当然，如果你想阻止这场车祸我也没有意见，如果你真的有这个能力。】
他脸上露出犹豫挣扎的神情，
想到贺曦的家世，对方高傲却无比糟糕的性格，想到自己一家人搬出了小房子过上了越来越好的生活，以往总是鼻孔看人的姑姑现在却反过来要讨好自己……如果贺曦爱上自己，他可以得到的会更多吧！
心里的天平最终还是渐渐倾斜了，他最终说道：【那，那还是算了吧！】
063也说道：【好了，不用有罪恶感，车祸是他人生必然经历的节点，你又不是凶手。】
林楠是在一年前和063绑定的，一个自称是系统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还告诉林楠说他是一本小说的主角，但是世界线出现了变故，在坏人的影响下自己的父母会死于一场意外而且自己会被姑姑一家霸占房产赶出家流落街头。
起初他并不相信，但在对方的帮助下自己避免了父母的车祸身亡父亲进入贺氏集团工作，林楠开始对063的说法深信不疑。
063说，他修复世界线有两个任务：一个是避免自己的人生的悲剧，另一个就是促成他和贺曦的感情线。
***
林楠没有想到他和系统的对话全部被贺曦听到，更想不到的是从他绑定系统的第一天开始，贺曦就一直可以听到他们的对话。
起初贺曦也感到意外，后来从063和林楠的对话里推测想大概是因为林楠的任务和自己有关吧。
想起刚刚林楠和系统063的对话，贺曦眉头慢慢皱起，车祸？意思是自己会遭遇车祸吗？
林楠的反应他并不奇怪，根据系统063所说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以一本小说演化而来，主题就是拯救。事实上这不是对方第一次想要自以为是地“拯救”他了，
贺曦对林楠这种耳根子软又自命清高的人不屑一顾。
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受林楠的影响，前段时间一直杂乱的梦突然变得清晰起来，眼前的场景慢慢定格在医院病房里，贺曦就像个旁观者一样静静站在一旁看着病床上的自己毫无生气的脸庞。
这应该就是那个系统说的车祸。
在重症监护室整整半个月，除了段明旭和几个朋友没有人来看过他。
贺曦想，他爸妈也太热爱工作了吧，亲生儿子都这样了，竟然不回国看一眼？还有他三叔呢？
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病房里只有胡子拉碴眼眶通红的三叔自己，病床上的贺曦视线一直似有似无地朝着病房门口看去。
梦境外的贺曦知道他是在等父母来。即使内心里已经攒够了失落，但贺曦觉得他爸妈还不至于这么冷血吧。
可病房外一点动静也没有，贺曦的心一点点凉下去。
三叔察觉到他的动作：“你爸妈……”
贺曦假装不在意的样子立刻挥手打断他：“我知道，他们两个工作忙嘛，现在估计不知道在那个生意场上呢，不过亲生儿子出了车祸他们两个还不回来，是不是太过分了。到底工作重要还是儿子重要！”
贺曦看着病床上的人苍白的面容没有一丝血色，他故意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还是三叔最疼我。”
三叔似乎看起来更难过了，梦外的贺曦心里突然泛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紧紧攥住自己手掌，可还是听见了残酷的真相：
“曦曦，大哥大嫂在去机场的路上去世了，在……在你出车祸那天。”
梦里梦外，心神连接，如同尖锐的箭矢刺入心脏，一瞬间巨大的哀痛袭来，窒息感讲贺曦紧紧包围！
“爸！妈！”
贺曦惊叫着从梦中惊醒，他急促喘息着颤抖着手臂去摸床头的手机，转眼间整个人从床上栽了下来，脑袋重重地撞在床板上。
“贺曦？”电话那一端传来熟悉的声音，可是又有些陌生，贺曦已经记不清自己上次见母亲是什么时候了。
额头上的剧痛唤醒了贺曦的心神，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轻轻地喊了一声：“妈妈。”
高华接到贺曦电话很是诧异，贺曦从小独立，也对他们夫妻有些埋怨从来不会主动联系他们：“曦曦，怎么了？”
贺曦坐在房间冰凉的地板上，他压抑着自己的哽咽：“我没事，是不小心按错了。妈，我最近很好，你们好好工作，不用担心我。”千万别回来。
高华皱眉，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贺曦说：“妈，我待会还要早课，先挂了。”
高华挂掉电话后，坐在旁边看杂志的男人抬起头来，上位者的气势让他和贺曦相似的面容显得更加凌厉。
贺兴铭：“这小子几百年不打一次电话，真是稀罕。”
“是谁刚刚一直竖着耳朵听的？”见贺兴铭装作不在乎的样子，高华斜他一眼：“杂志拿反了。”作为母亲的直觉让高华意识到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情，说道：“事情处理完了回国去看看曦曦。”
***
之后几天，贺曦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不受控制地想起父母意外的画面，梦里那种痛苦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心底。
贺曦冷静下来，按照063透露的信息，剧情线被它口中的bug干预所以偏航了，063为了修正剧情线和林楠绑定。
修正？也就是说，自己梦见的是剧情线没有修正之前的？还是说这个世界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既然林楠可以改变自己的人伤轨迹，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也有机会阻止父母的车祸呢？
他自己的车祸是无所谓的，可是爸妈……贺曦眼神暗下来，看来这个林楠也不是一无是处。
段明旭看见他无精打采的样子，戳了戳他的胳膊：“昨晚上干嘛去了？不会是背着我偷偷去玩了吧”
贺曦看向段明旭的娃娃脸，他不会还在做梦吧？段明旭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朝着自己脸颊软肉上用力捏了一把。
段明旭痛得眼泪汪汪，贺曦才把手松开：“是真的。”
看着段明旭不明所以的眼神，贺曦有一些懊恼。
还有，剧情怎么会给自己安排这么一个男朋友，他可不喜欢林楠那样的，
想着想着，贺曦的思绪开始跳脱起来。
他喜欢什么样的人呢？贺曦思索着，以前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紧接着目光在看见不远处一道身影时突然顿住。
顷刻间，他感觉到心脏嘭嘭嘭狂跳起来，他嘴唇颤抖着想要叫住对方，可是整个人就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似的。
快回头！
可是对方听不见他的心声，贺曦只能怔怔地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喃喃声飘散在微风里：“凌渊。”
第70章 往事（九）
图书馆
贺曦从书架上随意抽了, 目光在自习区环绕了一圈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随后他走到某一处，这里正好有一个空着的位置。
他看了一眼正低着头全神贯注看文献的青年, 又问旁边的男生：“同学, 这里有人吗？”
见对方摇头，贺曦嘴角勾起一个笑容, 拉椅子, 坐下。
他和人交谈的声音，他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下的声音, 他翻书的声音……
每一道细微的声音都被对面的人听在耳里，随后青年就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的视线过于灼热, 青年不得不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少年。
贺曦对上凌渊的视线, 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眼尾弯弯, 浑身上下透着愉悦。
凌渊在贺曦笑意吟吟地注视下维持着平静的神色, 随后面色冷淡地低下头去。
但是, 他的心已经乱了。
这一次的时间线里，凌渊和贺曦的偶遇十分戏剧性, 两人的相遇起于一场事故。
寂静的林荫路上, 段明旭手里的篮球直冲冲地朝着凌渊身后的贺曦砸去，尽管凌渊知道这可能是对方有意为之, 因为这条路是凌渊每天中午回宿舍的必经之路, 在这之前两天凌渊就已经发现贺曦在这条路上“踩点”了，但他还是下意识挡了一下从天而降的篮球。
在贺曦设想里, 不明物体从天而降，在即将砸到凌渊时自己从身后出现“英雄救美”。
可没想到结果和两人预想的情况有所出入, 因为没有和段明旭提前实地演练，导致他没控制好力度，贺曦眼睁睁看着那颗篮球飞过凌渊头顶朝着自己帅气的脸砸下。
段明旭，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损友！
贺曦跌在青年有力的怀抱里，他听见砰砰的跳动声，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心跳声。
可下一秒，自己就被人推开了。
他有点愧疚地看着凌渊下巴上的淤青，当时两个人是滚作一团，段明旭言，贺曦后脑勺狠狠嗑在了凌渊下巴上。
看着凌渊眼睛里因为疼痛冒出的生理性泪水，贺曦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是：他真好看啊！
他连忙把自己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按下去，连忙道歉说陪对方去医务室。
对方十分冷淡地说了一句不用，还没等贺曦反应过来转身就走。
那种避之不及的态度让贺曦很不爽。
而且，贺曦直觉对方认识自己，他摸着下巴，难道是自己无意之中得罪过对方？还是说他在学校的名声都这么可怕了？
贺曦撇了撇嘴，从手旁的便签本上撕下一张纸，低头在上面写了几句话默默地推到对面。
[对不起，你的伤好点了吗？]
[真不是故意的，回去后我已经教训过我朋友了，让他投篮一万次练准头！]
[好吧，是显得很故意啊。好吧，我承认，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凌渊，你好，我叫贺曦。]
……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生气了吗？]
不到一会儿，凌渊手边的标签已经堆了一小沓，他眼角余光看见贺曦还在继续写，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笑，可慢慢地笑意变得苦涩起来。
他不敢抬头，他害怕对上贺曦亮晶晶的目光，更害怕那双眼睛里的星星变得黯淡下去。
凌渊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矛盾的状态，一方面他无法拒绝贺曦的靠近，一方面他又不得不尽量避开贺曦。
因为在这次时间在线，凌渊只是个路人，凌渊知道这是时空管理局对剧情线进行了干涉，这时候他才明白对方的力量竟然如此之大。
对方的目的就是把凌渊这个人排斥出贺曦的生命里，凌渊不知道自己和贺曦的交集是否会给贺曦的人生带来什么意外。
他不敢去尝试。
“同学，你能别再撕了吗？没了！”
旁边的男生哭丧着脸，贺曦反应过来才发现对方的便签本已经被自己撕得只剩最后一页。这时他听见对面的人轻轻笑了一声，可抬起头看凌渊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对上男生幽怨地视线：“抱歉抱歉，加下联系方式，我转你钱。”
“不用，不用！”
“要的要的！”
等贺曦把钱给对方转过去后对面的位置已经空了，连着自己的便签也不见了。贺曦连忙追出去，眼看着凌渊的身影就要消失不见，他紧张地喊住对方：
“凌渊。”
前面的人停下脚步转过身看过来，贺曦在他的目光下突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你……”
“贺曦，”这时，林楠一路小跑到了贺曦面前，他下意识拽住贺曦的袖子，“贺曦，原来你在这里。”
贺曦忙不迭把对方甩开，又飞速看了一眼凌渊，皱眉：“你来做什么？”
“我……这是你朋友吗”
林楠也看见了站在一旁的凌渊，他话音刚落，意识里就传来系统的意识声：【警告！发现危险人物，请宿主在120小时内斩断目标任务与该人物联系。】
林楠：【危险人物？】
贺曦：危险人物？
063：【宿主，这个人他是最大反派，一定要小心，不能让他靠近贺曦。】
凌渊只看见林楠愣神了几秒，看向自己目光立刻带上了敌意，他意识到了什么，墨色瞳孔变得更加幽暗，里面仿佛有暗流涌动。
他对贺曦点了点头：“我先走了。”
林楠拽住想要追上去的贺曦：“贺曦，你不能靠近他，他，他不是好人！”
贺曦低下头看着林楠拽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如果说以前他看向林楠的目光是不加掩饰的嫌弃，可当对方表情慢慢沉寂下来，林楠顿时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十分危险的气息。
看着林楠因为害怕缩回去的手，贺曦只是讽刺地扯了一下嘴角，什么都没有说。
身后，林楠看着他的背影，面带怨恨。
意识里的系统突然出声：【林楠，你有如下两个选择：一，自行摸索在120小时内驱逐危险人物，若超过时限，收回主系统赋予你现在拥有的一切。】
系统的声音好像变得更加冰冷了，林楠下意识打了个寒战，收回他拥有的一切？不，不行！
【二，鉴于任务者林楠主角身份，可以为你提供一次申请使用特殊道具的机会。注：该道具会干扰重要角色命运线，请谨慎使用。】
“我，我选第二种！”
***
贺曦再次做梦了，这一次他梦见了凌渊。
“贺曦，我们分手吧。”
青年冷漠的面孔一点点朝自己逼近，他说：“贺曦，你真让我感到恶心，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吗？”
“贺曦，除了这点权势，你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炫耀了。”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从来没有感到开心过，甚至是厌恶。你用你的家世威胁我和你在一起，现在你又要准备用这一招逼我留下来吗？”
原来在他眼里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吗？
贺曦呆呆地看着梦里的凌渊，他好像要把这两年所有的怨恨发泄出来。
贺曦想反驳，可他更想捂住自己的耳朵，想要缩成一团把自己藏起来，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懦弱过，变得一点也不像自己了。
按照他的性格早该狠狠地一拳头砸过去。不！平时根本就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这些话。
下一秒，自己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恍惚间贺曦听见三叔哀求的声音：“凌渊，贺曦现在很危险，你能来看看他吗？”
可最终只得到对方一句冰冷的回答：“我们已经分手了。”
而后，在贺曦在ICU抢救的同一时间，凌渊坐上了出国的飞机。
贺曦从梦中惊醒，这是上一次世界线发生的事情吗？自己强迫凌渊，最后却被对方毫不犹豫地抛弃。
不，不是这样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他想要找出其中的破绽，可意识仿佛凝住了，梦里凌渊一字一句的控诉犹在耳边，贺曦觉得心情难以自制地低落起来。
再次遇见凌渊，贺曦在对方沉静的目光下艰难地扯了一下嘴角：“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生活的。”
他低垂着眼睛，少年已经意识到对于有些人来说，光是他的身份就已经令人感到厌恶。
“贺曦，别再靠近我了，我，”凌渊微哑的嗓音带着苦涩，“会给你带来不幸的。”
贺曦自嘲地笑了一下：“凌渊，你说，如一个人连自己喜欢谁都不能决定，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看着对方忧伤的表情，贺曦凑近凌渊耳边一字一句说道：“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很可笑对不对？”
他本以为可以看见凌渊震惊的表情，却见凌渊的眼睛里一点点浮上一层雾气。他看着自己的目光那么难过，透露着无边的悲伤和绝望。
***
“你好，请问是凌渊吗？我们是……你的父亲和妹妹发生意外，请你立刻到医院来。”
充满着消毒水味道的走廊，手术室上“手术正在进行中”的牌子……这一幕是如此熟悉，凌渊只觉得浑身冰冷，四肢百骸都在承受着无法忍受的疼痛，至爱生死不明的痛楚再次上演。
可他知道，那个用宽厚的手掌给予他父爱的男人，那个永远跟在身后当小尾巴的妹妹，他们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他仿佛听见了一个讽刺的声音：你想要拯救他吗？这就是你干预剧情的代价！
贺曦赶到医院时，就看见凌渊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般孤独地陷落在黑暗里，他整个人身上的人气瞬间被抽走了。
泪水夺眶而出，愧疚、愤怒，种种情绪积压在胸腔瞬间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用力捂着嘴压制自己的哽咽。
都是他的错，是他不顾剧情靠近对方，这就是他违背剧情的代价吗？可为什么要去伤害凌渊！
贺曦第一次意识到所谓系统的高高在上的残忍，没有人在乎任务世界里工具人的喜怒哀乐，他们的命运是他们手里可以随时扯断的线而已。
凭什么！凭什么他的命运要被操纵，凭什么肆无忌惮地伤害自己的爱人！
灵魂上束缚已久的禁锢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贺曦最后看了一眼凌渊，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下一秒坚定地转身离去。
“林楠，你尝试过死亡的滋味吗？”
第71章 往事（十）
林楠自从接受了系统提供的第二种选择后, 整个人一直都处于一种惴惴不安的状态，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偷偷注意着贺曦和凌渊的交集。
贺曦还是会经常往凌渊面前凑，即使对方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看着贺曦发自内心的笑容, 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在林楠心底扎根发芽。
凭什么！凭什么对方可以得到自己辛辛苦苦却得不到的东西。
自己和贺曦认识了这么长时间, 他牺牲了自己的爱好和兴趣，放下自尊陪他和他的朋友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却从来没得过对方一个笑脸。
系统提示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任务第一阶段执行完毕, 恭喜宿主改变危险人物命运一次。请宿主再接再厉，并继续维持与任务目标贺曦的关系, 早日获得贺曦真心。】
【改变命运？】林楠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他还没来得及从系统冰冷的声音里品出什么意味来，就看见校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楠表情既惊又喜：“贺曦。”
少年气质超群站在那里, 吸引了很多视线, 林楠心里忍不住得意起来, 如果这些人知道贺曦的身份, 还不知道要怎么讨好他呢。
不不不, 他怎么能这么想呢，他可是一个善良的人。
林楠只顾沉浸在任务完成的喜悦里, 完全没有注意到贺曦周身过于危险的气息。
“贺曦, 你怎么……”
剩下的话被堵在喉咙里，林楠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僵住, 因为他听见贺曦危险的低语声：“如果你死了, 你脑子里的系统会救你吗？”
“贺，贺曦！”
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扼住他的脖子, 林楠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他伸出手想要掰开脖子上的束缚, 可是对方手上用了几分力气，他两只手在空中无助地挣扎着。
两人在的地点是人来人往的校门口，这一番动作瞬间惹得路人发出惊叫声，贺曦从仿佛就像是失去了理智般，林楠有一种直觉，贺曦是真的要杀死他。
死亡逼近的恐惧瞬间让林楠清醒起来，他想到了贺曦刚刚的那句话，对方是什么意思？
【063，救我！】
看见贺曦嘴角危险的笑容，林楠瞳孔皱缩：果然，他知道！他竟然知道！
这时林楠听见贺曦口袋里响起的手机铃声，他身上迸发出一股子力气猛地去拽贺曦架在脖颈上的手掌，可是他手上的力气太大了，而063始终没有出现，绝望间林楠的气息越来越弱……
手机再次响了起来，贺曦眼神一凝松开手。林楠被甩到地上，喉咙里大口大口穿着粗气，鼻子眼泪呛作一团模糊了他的视线。
“啪！”
手机掉落在地，林楠抬起头下一秒就对上贺曦赤红的目光，他被吓得连连朝后退。
“贺曦，你现在立刻回家。”
“你爸妈在前往机场的路上的遭遇车祸去世了。”
不可能的！
这个时间点他父母应该是在国外的，怎么会回来呢？
如果说刚刚贺曦只是为了逼出林楠意识里的系统，可听到父母意外的那一刻，理智顷刻间崩塌。
铺天盖地的仇恨将他整个世界淹没，贺曦从来没有这么恨过，恨命运的残忍、恨所谓的系统……可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一瞬间，灵魂上束缚已久的禁锢终于爆发，破碎的记忆再次重组，贺曦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人生在哪里出现了差错。
凌渊！
温柔的：“贺曦，我爱你。”
冷漠的：“贺曦，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感到厌恶。”
痛苦的：“贺曦，不要再靠近我，我会给你带来不幸的。”
第一次剧情重置贺曦的时间线回到了车祸当天，从重症监护室到普通病房，从他知道父母离世、凌渊出国，贺曦遵循着早已预设好的剧情从一个不谙世事的纨绔子弟成长为豪门掌权人。
凌渊出国的三年里，贺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的。
恐惧、愤怒、痛恨种种情绪充斥着他的心神，意识深处有一个微弱的声音一直在提醒他，这是假的。
可每当他想要追寻这些声音时，那些微弱的声音已经消失不见了。
有时候他也会想凌渊与他而言真的有这么重要吗？他本来应该是恨对方的，可是每每想起来凌渊，首先想起来的竟然是两个人在一起那些快乐的时光，随后是无穷无尽的痛苦。
之后，和林楠初遇的剧情如期上演。遇见林楠后，贺曦觉得自己都快不像自己了，他明明是非常讨厌这种多管闲事又自作聪明的人。
意识和身体就像是分离了，一边就像中了蛊一样目光心神被他吸引，可意识深处却感到一种毛骨悚然！
知道凌渊回国后，贺曦有过一次短暂的清醒，之后又再次回到了蒙昧的状态里。他偶尔可以感知到凌渊的存在，但是大部分时间都被困在自己的意识深处，整个人就像行尸走肉一般。
第一次剧情重置以林楠的信念坍塌为终点，等贺曦清醒过来后就看见整个世界宛如风化的壁画在自己面前一寸寸破碎。
想到凌渊痛苦挣扎的目光，贺曦一步步走到林楠面前他俯下身，低喃声落在林楠耳里宛如魔鬼的低语：“林楠，你畏惧死亡吗？”
【警告！警告！检测到主角贺曦攻击性过强，为防止剧情再次偏离，主系统将行使紧急处理权限，将主角人生重大剧情提前。】
【身份确认中：贺曦。身份确认完毕。】
【第一阶段，父母身亡，已完成。】
【第二阶段，车祸事件准备投放，进度加载中……】
林楠惊恐的神情似乎定格住了，周围的景物突然扭曲起来。
时间……竟然在加速！
车子在道路上疾驰前进，红色跑车上的人脸上一片空白，一双无神的眼睛呆呆地盯着前方。
呼啸的风声刮在脸上，贺曦猛然惊醒，他看见周围的环境，面上露出惊恐之色。
这里！这里是他第一次出现车祸的地方，是他梦魇的开始，真实与虚妄在梦魇里交织，任何一种情绪都不足以形容贺曦此时的绝望。
他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想要控制方向盘，可双手好像被粘在了方向盘上，怎么也甩不脱。
“呼——”
“砰！”
又一次撞击，爆炸。
***
凌渊觉得自己整个人正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排斥出这个世界，眨眼间，周围的视野肉眼可见地变得模糊起来。
【系统063即将脱离任务世界，回归主系统空间……】
【世界时间线提前，进度加载中……】
偌大的世界似乎只剩下了凌渊一个人，远处漂浮着淡蓝色的光，繁多如星子。
凌渊看见了林楠和贺曦，林楠额头的位置上有一团若隐若现的蓝色……下一秒贺曦已经坐在红色跑车里……贺曦和林楠的初遇……
时间在这里以具象的形式存在，无数条时间线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世界的核心，这一刻凌渊终于窥见了世界运转的秘密。
凌渊行走在虚无的空间里，穿过一道道时间之墙，最终停在林楠面前。
林楠还维持着惊恐的姿态，这是林楠的时间线。
凌渊注视着对方，冰冷的目光让林楠打了个寒战，他回过神来发现贺曦已经不见了。
林楠突然笑起来：“就算你们相爱又怎么样？我才是主角，我才是主角！”
凌渊一言不发，突然朝他伸出手。
“啊！”林楠抱着头痛苦地叫嚷起来，紧接着一道机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警告！警告！系统正遭受不明攻击！】
是正准备脱离宿主回归主系统空间的063，蓝色光团被一股力量从林楠额前硬生生地拽了出来，它发出一声巨大的爆鸣声，正准备逃跑然而下一秒就被凌渊握在手掌。
同一时间：
【凌渊，你违反了时空管理法则，现对你做出如下惩罚：躯体回收，意识流放至F级世界。清醒是你的死亡丧钟，毁灭是你最终的归宿，你将在无穷无尽的死亡里直至灵魂湮灭。】
【嘀！经主系统确认将凌渊标记为A级危险人物，立即驱逐出此方世界，程序加载中……】
意识向无边的黑暗里跌落……
可是，他还是有遗憾啊，竟然没有来得及对贺曦说……
***
可是，他还是觉得好遗憾啊，竟然没有来得及再见凌渊最后一面。
月光透过窗帘在病房里投下一道浅浅的光影，一颗泪珠从少年眼角滑落。
仿佛是听见了他的呼唤，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里的空气震出一层层涟漪，一道透明的影子在月光下显露，月光在他身上勾勒出成年男性的体形。
“对不起，我来晚了。”凌渊虔诚在贺曦眉心上落下一吻，“别怕，如果命运一定要我们分离，我会跨越千山万水回到你的身边。”
“凌渊，别走。”病床上的少年仿佛察觉到了男人的到来，下意识去抓男人的手，
可他的手掌径直穿过对方透明的身体，随后男人透明的身影在空气里闪烁了两秒，便在原地消失了。
贺曦，等到月光再次照耀在绽放的白色玉兰花上，等到微风越过无尽的时间海，我们会再次相见。
***
终于消除bug!
严格意义上说，时空管理局和三千世界并非是管理与被管理的关系，时空管理局能否提前取得小世界的管理权以世界意识生成为节点，如果生成了世界意识，时空管理局是不能够随意介入，而是要和世界意识达成协议，有的世界意识是不欢迎时空管理局进入的。
时空管理局将小世界的等级从S到D级，像凌渊被流放的F级就像是只有框架没有剧情的小说，秩序尚未建立。
凌渊和贺曦所在的世界是时空管理局下的一个非常非常平凡的世界，平凡到时空管理局都没有在该世界设置任务点，以至于在监察官巡查时却发现原本的剧情线发生了偏差。
这于监察官而言不过是非常非常的小的一件事情，小到都不值得放在心上，就，只需要像消除计算机程序的bug一样就好了，可偏偏就是这么微小的一件事情出了岔子。
主角竟然爱上了作为恶毒白月光的工具人，当维序者A收到监察官的指令后立刻采取措施将剧情线修复，没想到凌渊竟然还保留着上一次的记忆。
不过就算觉醒又能怎么样呢？微弱的蝼蚁是无法和命运轨迹抗衡的，而且只要主角没有觉醒，他一个人的力量无足畏惧。
可维序者A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从另一个主角身上下手，眼睁睁看着世界秩序轰然倒塌。
第二次处置的权限由主系统接手，主系统出手比众人想象得还要快，它再次将时间线调整并且派出了系统干预，贺曦的觉醒比维序者A预料中的还要快。
可这两个人还是失败了。
凌渊将会被在一个个虚假的世界重复着在25岁生日这一天因意外死亡的轮回，受尽折磨。
贺曦……贺曦将会永远地忘记凌渊，做回自己的主角。于他而言这是幸还是不幸呢？
时空管理局
维序者A松了口气，他本以为自己会开心，可现在心里却有些复杂，回过头就看见身后的一众同事正盯着小世界的实时投影。
看见众人间沉闷的气氛，维序者A想说的话立刻堵在了喉咙，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首先发出一声叹息：“真是……固执啊！”
众人皆缄默不语，但神情已经表露出不忍。
“你们，”维序者A打量着众人的神情，“不会是同情他们吧？你们难道忘记了上次的事情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吗？审判长至今还在沉睡！”
在一百年前时空管理局并不像现在这样无情地对待小世界的角色觉醒，监察官维序者都曾经是原世界的觉醒者，但是百年前因为某起事故造成自从审判长沉睡后，主系统发布禁令：禁止小世界人物觉醒！一旦发现立刻介入。至于介入的程度以及手段由主系统自行判断。
女人发出一声冷笑：“他们只是想掌握自己的命运而已，这也有错吗？你们还记得自己曾经也是反抗者中的一份子吗？”
“……”
“爱情到底是有什么魔力呢？”
“算了，这种事情我们见过的还少吗？有可能只是不甘心，就像早恋的孩子反抗父母，你越是阻止他反而愈发激起他的叛逆心，采取放任的态度反而会……”监视器刺耳的警报声打断了这位维序者的话。
“糟糕！贺曦，疯子！这两个疯子！”维序者A发出惊叫。
维序者们的视线再次转向屏幕里的人，是贺曦！他已经陷入疯狂，主系统的权限无法再蒙蔽对方，他的每一次清醒都会导致世界的崩塌，因为贺曦无法接受一个没有凌渊的世界。
一次又一次清醒，崩溃……
贺曦已经疯了！
刚刚还显得作壁上观的一部分人不忍地扭过头去，气氛再次变得异样起来。
“他，我是说凌渊，他还会回来吗？”最终有人轻轻问了一句。
没有人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心里发出了共同的声音：会的！
第72章 现实（倒v结束）
【警报！遭遇不明攻击, 063回归失败……重新接入主系统空间……接入失败！】
多么可笑！
这个肆无忌惮地主宰他们命运的“神明”，竟然是由一串串数据组成的智能程序。
意识在触及到063能量核的那一刻，世界的真相宛如一幅画卷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凌渊竟然意外进入了主系统空间, 眼前是一片虚无的白色, 空间的广袤无垠让人充满敬畏，如星子般的蓝色星辰点缀其中。
早在第一次剧情重置时通过和维序者A的交谈, 他不由自主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如果世界真的只是一个程序而已, 那他为什么不可以在其中植入代码呢？
在两次剧情重置里，凌渊意外得到一丝世界能量, 他将自己早已经写好的代码分别藏在063以及……梁亿身上。
是的，在原本的世界线里根本就没有梁亿这个角色。
梁亿的存在是一个锚点，凌渊将自己的一丝意识隐藏在他身上, 梁亿会带着模糊的记忆追寻世界的真相, 他的存在对于世界来说无足轻重, 唯一需要等待就是迎来死亡的剎那。
与此同时, 在永无止境的死亡轮回里饱受折磨的凌渊也将在某一次意外死亡后被系统063捕捉到绑定成为任务者。
等待原来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情, 即使凌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是无数次的死亡在慢慢折磨他。他在一个个虚假的世界重复着在25岁生日这一天因意外死亡的轮回，忘记自己的来处, 忘记从前的抗争。
贺曦的面容也在他脑海里一点点淡去, 再也泛不起一丝涟漪。
他们还会再相见吗？
……
贺曦的反抗比主系统想象得还要激烈，他在日复一日地等待中疯狂。
即使主系统抹除了凌渊的存在, 贺曦却并没有忘记对方。凌渊这个名字是刻在心底最柔软的印记。无论是林楠还是其他人什么人接近他, 结局只有死亡。
主系统再也无法操控他，贺曦终于不再是剧情线的傀儡, 他不需要被任何人救赎。
他是贺曦，是他自己。
剧情线一次又一次重置,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主系统派出了高级任务者伪装凌渊，此后贺曦终于安静了。
……仿佛他需要的只是凌渊这具皮囊。
只有贺曦自己知道，从见到对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不是凌渊。
他们还会再相见吗？
现实
凌渊置身于巨大的虚拟空间，无数条时间线向前演进，延展出淡蓝色的弧线，紧接着消失在深处的黑暗里。
[艹，真假，我生活的世界竟然只是一本小说？]
[呜呜呜，绝美爱情。]
[毁灭吧，这个坑爹的世界]
[主角竟然能混到这么惨？该死的主系统！]
[天杀的主系统，竟然这么对待我们小情侣]
[所以说从来就没有什么第三者对不对，梁亿是你，凌渊也是你]
[如果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决定，这主角不当也罢]
[命运？还不如说是一串串被写好的程序呢。]
……
这里是世界的本源之地，世界的能量所在。时间空间交错变幻，过去与现在交集上演着无数种可能。
凌渊目光快速在一条条时间线里掠过，他看见幼年躲在花园里的贺曦……穿着高中校服的贺曦……在凌渊面前绽放笑容的贺曦……
所有的画面在凌渊眼前崩裂成无数碎片，化作点点星光，他下意识伸出手掌挽留，可下一秒星辰便如流沙一般从指缝溜走了。
周围的一切景象都消失不见了，周遭陷入了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般这种时候反派正在憋大招！]
[还有一个问题？贺曦在哪？]
[贺曦呢？]
随着一团光芒的亮起，凌渊眼前亮起一块巨大的光屏。
贺曦单薄的身躯蜷缩在白色房间的角落里，他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低着头用手指在地面上描画着什么。
凌渊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靠近对方，可下一秒手掌穿过了眼前的画面。两个人明明隔得很近，可以凌渊却无法触碰到对方。
几分钟后，房门从外面打开，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林楠。
“贺曦，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贺曦，你是爱我的对不对？因为，我是主角啊，所有人都应该爱我。你也不该例外！”
“贺曦，我知道你爱我，可是你的爱伤害了太多太多的人，你就带着对我的爱在这里用余生忏悔吧。”
林楠高高在上俯视着蜷缩在角落里的人，两人的地位仿佛置换了，林楠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他转过身和世界之外的凌渊目光相对，眼底露出残忍的光芒。凌渊看见他金色的眸子，是主系统。
林楠已经成了主系统的傀儡。
在这条时间线里，林楠依旧是主角，可贺曦成了恶毒男配，他对林楠爱而不得，最终被关在精神病院了此一生。
与贺曦而言，外界的事情与他无关，他低着头用指尖在地面上反复写着一个名字，从白天到黑夜，直到柔嫩的指尖渗出鲜红的血色，落在地面上无形的字也随之显出刺眼的颜色来。
凌渊！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利爪紧紧地揪住凌渊的心脏，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提醒他，在主系统面前他是如此不堪一击。
贺曦的力量和世界本源紧密相连，主系统在操控世界的同时也在一点点消磨掉贺曦的意识，它是在用曾经对付凌渊的方法再次折磨贺曦。
时间线脆弱如斯，凌渊已经被排斥在小世界之外，况且这个小世界在数次剧情重置里已经处于崩溃边缘，只要凌渊介入其中，世界就会毁灭。
这是主系统对凌渊的报复。
主系统冰冷的声音中遥远的空间深处传来，可凌渊从中听出了愤怒：“卑贱的蝼蚁！”
愤怒！
这是主系统作为一个智能程序本不应该出现的情绪，对于人类主系统一直是不屑的。不，对于人类，它就连鄙视这种情绪都是没有的。
人类终其一生都被软弱可笑的感情牵累，作为系统它有着庞大的计算库，它主宰着时间与世界运转的秘密，它永远冷静理智，永远高高在上。
可，一次，两次……都是因为这可笑的爱情……
主系统再一次体会到了愤怒的情绪！它决心要毁掉这不合逻辑的一切，所有反抗它的，所有脱离轨道的，都不应该存在。
【错误！监测到此处程序错误，10秒钟后将启动清除程序。】
【毁灭程序启动中，10、9、8……警告，该程序一旦开启将不可终止。】
凌渊冷笑一声，他一双深邃的眼睛透过悬浮在半空中的屏幕注视着世界里每一位听众，“这个世界的命运如何，不该是由你决定。”
[我没听错吧？毁灭世界？]
[我没听错吧？这□□东西是不是叫老子蝼蚁？]
[天杀的，劳资刚刚还清二十年的房贷，房子还没暖热乎呢，你说毁灭就毁灭？]
[是一本小说又怎样啊，我自己的生活是真的，我的朋友家人是真的，你有什么权利毁掉这一切。]
[虽然挺不喜欢自己的世界的，但是你有什么权利毁掉它]
[都什么年代了，真的有人以为自己是神？]
……
[我只有一句话想说：干他！]
[干他！]
“你……”凌渊抬头看向主系统冰冷的瞳孔，“你以为我们是蝼蚁，那就请你见识一下蝼蚁的力量吧。”
越来越多的文字汇聚成一个共同的声音：反抗！这些看似微弱的不值一提的力量最终汇聚在一起，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朝着空间深处的主系统本体而去。
【警报！主系统空间遭遇不明攻击！】
【世界意识正在生成，请外来力量立刻退出。】
【主系统退出中……】
凌渊紧紧抱住怀里的贺曦，对方紧皱的眉头终于平息下来，可下一秒：
【世界意识生成中，该世界即将脱离时空管理局管辖……失败，能量不足无法重建秩序……】
与此同时，怀里的人身上鲜活的生命力正一点点溃散。
“凌渊，贺曦他的意识快要消散了，而且世界还是会有被主系统入侵的危险除非……除非贺曦和世界本源融为一体。”绪微出现在两人身旁，她看向贺曦手腕上的手链，那里是世界本源力量。
“还有一部分世界之源在我这里。”凌渊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贺曦，他的声音很轻很轻，生怕惊动了对方，“主系统说，爱凌渊已经成为贺曦的本能，只要我存在，他就要承受无穷尽的折磨。如果……贺曦从来没有遇见过我，他是不是就不用承受这些？”
“你……”
在绪微震惊的目光里，凌渊缓缓闭上眼睛。
从什么时候开始，命运发生了改变呢？
凌渊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暗逼仄的出租屋里，地上的男人突然抽动了一下，那道纤细的身影擦干眼角的泪痕，捡起掉落在地的匕首，慢慢朝着男人走去。
原来是在这里啊！给予他生命的人为了守护他素手染血。
如果他没有来过这个世界，方梅青是不是就可以从这段不幸的婚姻里脱身？如果他没有来过这个世界，贺曦的人生会有更多的选择。
修长的身影靠在书房门上，静静注视着书桌后的身影，这是无数个日夜的相守；
白色玉兰花从枝头落下缓缓飘落到青年的肩头，他静静注视着对面的少年，这是喷薄而出的爱意；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青年下意识向前一步护在少年身前，这是一见倾心的初遇。
……
所有的时间线里，青年露出一个悲伤的微笑：
“贺曦，我爱你。”
随后，每一条时间在线的凌渊像是被橡皮擦拭的素描画，他的身影在空气中一点点淡去
最终消失不见。
书桌后的男人看向门口，玉兰树下的少年抬起头来，篮球场外的少年看向身后——
那里空无一人。
泪水从眼角滑落：
“凌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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