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岐淡淡扫了一眼脚边的黑猫,皱起眉来。
“表妹好兴致啊,几日不见,还养起猫来了,看来表妹这病算是大好了。”
他松开剑眉,又换上不冷不热的一张面色,笑盈盈地向她靠近,脸上的笑意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但玉昭直觉到了危险。
那一夜他亲手斩杀士兵的那一幕又浮现了出来,她脸色一白,立刻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画面,忙蹲下身,将墨玉推远,轻声道,“墨玉,你先出去。”
谢岐优雅地挑了挑眉,只觉得忍俊不禁,“表妹好有意思,一个人跟一只猫说话,你还指望它能听懂你的话不成?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日子,表妹过得真是不错。”
玉昭低垂着头,心虚地不敢看他。
“什么丑东西,让它滚开。”这几天他忙的没日没夜,她倒是乐得清闲,竟然还偷偷养起了猫。谢岐径直坐到了金丝楠木雕椅上,长腿交叠,再也不看地上的黑猫一眼,讥讽道,“还墨玉,真是白白糟践了这个名儿。放任这么个畜生在殿里乱跑,你们都是死人不成?”
“……是我让她们这么做的。”玉昭羽睫垂下,玉面有些难堪,以春华为首的女婢皆屏气凝神垂下头去。
谢岐斜乜一眼,黑曜琉璃般的眼珠划到眼尾,见她还蹲在原地,玉白的手指放在黑猫的脊背上一动不动,又想起刚才她温柔抚摸怀中黑猫的那一幕,只觉得十分碍眼,“还不快去洗手,不嫌脏?”
玉昭咬了咬唇,只得松开墨玉,慢慢站起身来,不放心地被女婢簇着朝内室走去。
墨玉竟然没跟着走,还呆呆地蹲在地上,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谢岐看。
谢岐本就看它恼火,一人一猫四目圆瞪,对峙了片刻,他忽的轩了轩剑眉,微微弯下身,伸出一指,朝它勾了勾,似笑非笑,“你过来。”
墨玉似是听懂了他的指示,抬起圆滚滚的小身子,摇着尾巴朝他慢悠悠走了过来。
挨得越近,越是嗅到了男人身上不善的浓郁气息,墨玉意识到了危险,忽的嗷呜一声,朝他挥动爪子猛地扑了过来,速度快如闪电。
下一刻却被谢岐更快地制住了,谢岐伸出两指,精准地揪住了墨玉的后脖,将它整个提溜了起来。
谢岐直起长身,两指揪着它的后脖,如同掌握了它的命脉,与之平视,“小东西,你要是敢抓我,我就剁了你的爪子。”
他盯着墨玉黑黝黝的一双猫瞳,警告的语气却无怒意,幽幽道,“听到了吗?”
墨玉慢慢蜷缩起了四个小爪子,还是呆呆地盯着谢岐看,身上的炸毛慢慢抚平了下去。
谢岐觉得有些意思,上下打量了它一眼,最后冷笑着给出了评价,“丑东西。”拎着它的后脖颈,将它远远丢到了地上,随即掏出怀中帕子,慢悠悠擦干净修长的手指。
玉昭被女婢伺候着净手回来后,发现墨玉已经不在殿里了,她本能一慌,有些担心它的安危,想要去殿外找一找,但又迫于谢岐此刻的坐镇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刚才没听到有什么动静,想必应该是没什么事吧?
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讷讷地站在一边,有些手足无措。
谢岐见她出来之后,也不过来自己这边,就跟个木头疙瘩似的远远杵着,像是生怕沾染上了他这块是非之地,心里那股子不虞又升了出来,抬了下眉,吩咐众人,“你们都下去。”
女婢纷纷退下,临走时春华不放心地看了玉昭一眼,玉昭对她一笑,让她放心。
人都走了,大殿更静了下去,谢岐朝她勾了勾唇,眼底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表妹,怎的不过来?”
玉昭无奈,纵使心里再不情愿,但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垂着头,慢吞吞地走到他身边,刚一靠近,腰间便被一双长臂强势一揽,天旋地转间,被迫坐到了他的腿上。
玉昭吓得差点惊叫,又怕被女婢们听见,只得紧紧地咬唇不出声,一边忙不迭欲从他腿上起来,谢岐反手掐住她的腰肢,又将她往下一按。
“表妹最好还是不要乱动,要不要我再把她们叫回来瞧瞧?”
玉昭玉面涨的通红,他这般作为,难道就不怕被人瞧见了?咬着唇恨恨不开口,她从来是说不过他的,他永远都有他自己的道理。
而且那一夜的惊心动魄还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现在一接触到谢岐,那个疯狂的吻暂且放到一边不提,那股血腥味好像又自动蔓延在了她的鼻端,令她遍体生寒,几欲作呕。
谢岐感到了她微微的颤抖,摸了摸她单薄的衣裙,装作好心地问了一句,“你很冷?”
玉昭摇了摇头,干巴巴道,“不冷,我不冷。”
谢岐将她抱在腿上,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嗯。确实是好了。
不就是吓唬了她一下,何至于发了高烧一病不起,还昏迷了两天两夜,她这身子骨,还真是弱。
难不成是被那个痨病鬼夫君传染了?果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病秧子,自己也成了病秧子。
想到这里,谢岐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落在玉昭的耳中却是忍不住悄悄打了个哆嗦,这个男人又想干什么?
她内心七上八下的,却不知谢岐此刻在想她前几日生病的场景。那时她虽然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但也实在乖巧,那双痛苦又愤恨的美目不再瞪着他,静静闭了起来,两人之间没有了恶语相向,没有了咄咄逼人,气氛诡异地变得平和了下去。
他将她扶靠在自己怀里,将药汁吹温了,一口一口喂给她。要是她清醒着,他或许是不可能做这些的。
最开始她不张嘴,皱着眉头就是不喝,药汁怎么也灌不进去,他只能自己先喝一口,再启开她的唇齿强行渡给她,如此反复。她虽然睁不开眼,但也好像意识到了此刻在做什么,死死闭着嘴,怎么也不从,就是不肯让他进去,但架不住他更为有耐心,强硬地捏着她的下颌,还是让她被迫启开了唇舌,卷着药汁硬闯了进去,最终拖拖拉拉总算把一碗药给灌进去了。
那个时候她可比现在听话多了。
谢岐长指不由自主地捏起她落在胸前的一缕发,缠在指尖绕了绕,莫名觉得有些怀念。
玉昭却是如坐针毡,犹如惊弓之鸟,僵着背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这个喜怒不定的男人下一刻又要做什么举动出来。
头顶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拍,随即传来男人低磁醇厚的嗓音,“本候饿了,传膳吧。”
玉昭微微瞪大了眼睛。
传膳?
她没有听错吧?
谢岐要在这里用膳?
女婢们布完了菜,安静退下。一张古朴的乌木漆色桌上,玉昭惴惴不安地跪坐在软毯上,看着对面的谢岐。
谢岐坐的笔直,肩膀宽阔,还是那么一副倨傲冷冷的姿态,就连吃起东西来也是漫不经心的,垂目安静不语,举止投足之间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但是整个气质蓄势待发,给人随时拍案而起的危险错觉,任谁也不敢轻视了去。
突然之间,那双眼皮淡淡朝上一掀,玉昭慌忙垂下眼去,拿起了筷子。
时隔如今,她还是第一次和谢岐两个人单独同桌而食,这种感觉,真的让人如鲠在喉。
但是玉昭也不得不虚与委蛇下去,她拿起筷子,随便夹了一道离自己最近的菜,食不知味地吃了下去。
偶然间一扫,桌上的菜色似曾相识,竟都是些她以前爱吃的菜式。玉昭微微吃惊。
不过这也没激起她的多少心思,玉昭吃了几口之后,便再也吃不下了,想要放下筷子,一时又不敢,犹豫在了那里。
“表妹,怎么不吃了。”谢岐淡淡催促。
“身子骨这么弱,如此经不住折腾,不好好补补可怎么行。”语气看似关心,却戏谑的很,还特意在“补”字上咬了咬。
“不然,表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呢。”听这话说的,好像真的是实实在在为了她考虑似的。
玉昭听得心里一阵不安,不知道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岐修长的手指拿着筷子,夹起一块鲜美雪白的鱼肉,放在了她的碗里,自己又重新夹起一块,将其慢悠悠放进了自己嘴里,慢慢地嚼,目光沉炽,全程都在紧紧盯着她,那种感觉……玉昭看了一眼便垂下眼不敢再看,头皮一阵阵发紧,感觉他嘴里嚼着的鱼肉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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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食不知味的饭用完之后,玉昭终于知道他刚才的话是何意了。
玉昭不顾体面,张阖着唇,看着坐在榻上大摇大摆解着腰带的男人,连语调里特意保持的那份平静也要维持不住了,“……将军,今晚要在这里就寝?”
“是啊。”谢岐闭着眼睛,慵懒地褪下衣襟一角,准备将身上的常袍换成一身轻便的寝衣,回答的问心无愧,“这里是我的寝殿,当然要在这里睡觉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玉昭如遭雷击,险些就要站不住。
……该来的终于还是要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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