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合一章
“雄保协会的虫明日便来。”林德伯格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学习处理螳族事务的兰修, 又看了一眼表情惊讶的安朗,不动声色地问,“听说其余掷竹都已出宫?”
“他们来干什么?”安朗的重点完全歪了, “克利夫兰的事儿不是结案了吗?”
林德伯格长吁一口气, 他认为和自己常识缺失的雄子说话真是太费劲了。
不远处辅助兰修的事务官已经跟了林德伯格三十来年了,完全理解前任螳主的心情。
“殿下,雄保协会此次前来是为了您的婚事。”
“嗯?”安朗摸摸脑袋,“婚事?我们不是举行了选妃仪式了吗?”
“是的, 但还需要登记。每一位雄虫阁下在选定雌君后都需要在星网处备案,雄保协会会前来调查,确定这位雌虫是否满足雌君的条件。通过后, 才能正式领取结婚证。雄保协会还将进行为期三年的跟踪回访, 确保雄虫阁下的幸福。”
“不是吧, 雄保协会管得也太宽了!我选了结婚对象, 他还能不同意?”
事务官浅笑, 深刻的笑纹显得他有些慈祥:“此举完全是为了保护雄虫, 在旧帝国还没有被推翻之前, 发生了数起贵族雌虫逼迫雄虫的事件。”
那时候雄保协会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利, 更多的是为了贵族服务,于是出现了许多恶性事件, 甚至还有买卖、诱骗平民雄虫的例子。
“当然,一切还是以您的意愿为准。雄保协会也不能强迫您做出选择。”
其实对于安朗而言, 这就是走个过程。
顺带问问立不立雌侍。
再顺带为克利夫兰一事道个歉,表明一下雄保协会的态度。
不过事务官混了这么多年已经是个虫精了, 他自然不会当着兰修的面提这件事。
螳族雌虫的占有欲是出了名的, 更遑论兰花螳螂。
到了晚上,兰修跪坐在案几前为安朗布菜。
安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又开始啦?不需要这样, 正常点。”
“雄主,这也是雄保协会审查的内容之一。”兰修回答,他对安朗的饮食习惯已经了如指掌,姿态颇为优雅的为他挑起了鱼刺,“我已经僭越太多了。”
安朗手撑着脸:“上次这样,好像还是我第一次单独和你吃饭的时候吧,都过去这么久了。”
“你吓得把糕点都夹碎了。”安朗发觉了一些疑点,“当时你还没有重生吧,原来的兰修性格也不会这么胆小吧?”
“嗯。”兰修点头,轻描淡写,“当时的我已经被剥去了腺体,‘你’又表现得完全不记得我。”
“雄虫都喜欢柔弱的亚雌,于是我蓄意接近,想要寻找时机。”
“……”安朗把鱼肉吃进嘴里,后知后觉道,“妈呀,原来当时的我就差点嘎了。”
白发粉瞳的雌虫但笑不语,他手上动作不停,又将一块被剔好刺的鱼肉夹入安朗的碗中。
安朗还在震惊之中。
没想到年幼的兰修就已经十足十的危险了。他能躲过一劫真是谢天谢地。
他根本就不是非酋,他是欧皇啊!
“雄主,凉了就不好吃了。”兰修温声提醒,修长的眉,低垂的睫毛竟然显现出几分温柔。
安朗被震了一下。
他突然get到了这一幕。
病娇人妻属性啊!
“好啦,别弄啦,你也吃。”安朗有些不好意思,夹了一筷子鱼肉喂到兰修嘴边。
兰修抬眼,可能因为白发的原因,兰修的黑色素很淡,导致唇色也浅,像是早樱一般。他用粉红色的眼睛注视着安朗,才慢慢张口吃了进去。
早樱颜色转深,像是要绽放。
从始至终,他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过安朗。
反而是安朗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移开了目光。
“等考察完我们就不要这样了,我不需要你伺候我。你……你也是我雌君啊。”安朗说得磕巴了两下,总觉得兰修方才样子好欲啊。
他转移话题:“明日雄保会会问什么问题啊?我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安朗突然想起了此事,这段日子他在寝宫里连课业都暂停了,说是休婚假。
他不是谈恋爱,就是玩游戏,可以说是宅属性大爆发,一点也不愿意去见外人。
“雄保协会是考察雌君的品行、相貌、能力,您只用与他们正常相处就好。”
安朗撇嘴:“怎么和旧社会一样,还德言容功呢。”
“有一点我要提前向您告罪。”兰修用纸巾轻轻擦拭嘴角,然后转向了安朗,他依然保持着跪坐的姿势,让安朗一惊。
“我已经将留在宫中的七位掷竹遣散,属于善妒,品行或被判为不良。”
不良都说得轻了,在雌多雄少的虫族,善妒是绝不被容许的,雄保协会的调查员一定会针对此事进行干预,一个大大的劣等是跑不了了。
兰修当然知道这一点,但是他无法容许安朗身边出现别的雌虫。
他会将他们撕碎。
然而他依然是忐忑的。
即使安朗不是以前的柯菲林。
但没有雄虫会容许此事发生。
“七位?”安朗歪了歪头,“怎么才七位,掷竹应该还有九个啊!”
“尤灼和雷利还在宫中。”兰修垂着眼睛,用白色的睫毛挡住粉瞳。
缺少光源的粉色,呈现出一种晦暗的颜色。
他一只雌虫都不想留,尤其是那一只被殿下问过的虫子。
大刀族。
“哦,他们不是有军职吗?还是让他们回军队吧,没事留在宫中当护卫也太屈才了。”
“殿下的意思,是都不留吗?”兰修声线平稳,将期冀与不安尽数掩埋。
“当然!我、我不是和你……嗯,把他们留在宫中干嘛?”安朗吞吐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
许是酒足饭饱,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他突然意识到了今早林德伯格的未尽之意。
“雄保协会是来催我立雌侍的?”
兰修依然跪坐在双腿上,双手搭在膝盖处,垂首,看不清表情:“是。”
“我不会立雌侍。”安朗深吸了口气,“你怎么想的?你希望我们之间介入别的虫吗?”
过于大度的伴侣同样会引起不满。
“当然不。”兰修十指蜷缩,他抬头,一双粉瞳紧紧盯着安朗,竟然有一种择人而噬的狂热,“我恨不得将你锁起来。”
安朗摸了摸头上的汗:“这倒不必,有点吓人了哈。”
兰修也笑了起来:“殿下,我开玩笑的。”
安朗:我不觉得你在开玩笑啊。
这样笑起来更瘆人了怎么办!
安朗轻咳一声:“我有必要向你阐述一下我的恋爱观。”
“在我的世界,是严格一夫一妻制的,我不希望任何人介入我们两人的关系之中。”
“殿下,这里是虫族。”兰修喟叹一声。
“我知道,但我不希望失去我作为‘人’的底线。”安朗回答,“不要让我丢掉‘我’,好吗?”
白发粉瞳的雌虫弯起眼睛笑了起来:“如您所愿。”
两人之间的气氛好极了。
安朗觉得空气中都有花朵绽放的声音。
“大反派,我觉得你可不是那么宽容的性格。”安朗很久没这样称呼过兰修了,此时叫起来觉得还是蛮顺口的,他调侃道,“‘如果你有其他雌虫,我就会将他们撕碎。’我以为你会这样。”
“然后把我关起来,强制爱。”安朗没有察觉到危险,依然叭叭着。
兰修浅浅微笑,却没有反驳。
安朗看着兰修嘴角翘起的弧度,鸡皮疙瘩突然从脖颈处蔓延。
“卧槽!你真的要这样啊?!”
他的潜意识比大脑更快,迅速预判了危险。
大反派弯起眼睛:“我不会做任何伤害殿下的事情。”
但是撕碎觊觎自己雄虫的雌虫,属于天性呢。
——
雄保协会到的时候已经11点了。
他们了解雄虫的作息,一般不会打扰到雄虫的休息。
为首的雌虫向安朗行了一礼:“柯菲林殿下日安,我叫哈维·罗里,现任副会长,说起来,这还是托您的福。”
安朗看着眼前雌虫有些眼熟的脸:“哦,当时开庭之前你找我了解过情况。”
“能被您记住,是我的荣幸。”哈维抿着嘴笑起来,他颇为殷勤,端起水壶想为安朗斟茶。
“你是客虫——”安朗还没来得及接过茶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已经勾住了手柄。
“您是客虫。”
温柔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兰修白色的长发垂落在身前,轻轻拂过安朗的手,痒酥酥的。
然而哈维和安朗的感受截然不同。
他后背发凉,一种恐怖的威压从这位新任螳主身上传来,他甚至需要咬紧牙关才能坐稳在软椅上。
哈维虽然不是螳族,但是却是A级雌虫,而且家世雄厚,否则也坐不上雄保协会二把手的位置。
要知道这个位置与雄虫接触的机会大大提高,近水楼台先得月,解决个虫问题不知比其他雌虫轻松了多少。
上次和安朗了解情况的时候,他就对这位可爱的雄虫有了好感。
而且安朗出身高贵,血统纯正,虽然做不了他的雌君,但是安朗家庭虫口简单,目前只有一位雌君。
他相信自己一定比罪虫出身的兰修更容易得到雄主的喜欢。
但他没想到兰修竟然敢给他下马威。
这可是善妒!
他要给他一个劣等的评级!
而且他已经调查好了!这只善妒的雌虫已经把其他掷竹全部遣散,而这些掷竹自然不愿意,他便提起了决斗。
那些雌虫被打得翅膀都缺了一块!
性妒到如此程度,简直不堪为雌君!
哈维·罗里是蝶族,蝶族得天独厚的虫种优势使得他的长相相较于传统军雌而言,更为漂亮。
也更容易取得雄虫的好感。
毕竟大多数雄虫都不喜欢生硬冷酷的军雌。
此时他已经从强大的冲击中缓过神来,他呷了口茶,将惊惧压下,转而整理了衣摆上不存在的褶皱。
“柯菲林殿下,想必这位就是您的雌君。”哈维笑了起来,眼神在兰修过于俊美的脸上一扫而过,转而看向安朗,“我听说了您的爱情故事,您为了您的雌君宽恕了身为罪虫的兰族,让他们重新获得了公民的权利。”
“您真是慷慨又深情。”他继续夸赞道,“星网上‘最受欢迎的雄主榜’您是前三呢。”
“哈哈哪里哪里。”安朗尬笑道,他一点也不想social,更不想出现在那个什么鬼榜单上。
“听说您已经选立雌君,大家还失落了好久,只恨自己不是螳族。”
安朗诧异地看了一眼哈维,不是,他雌君还站在一旁呢,有这么恭维人的吗?
“我们还是进入正题吧。”安朗打断他的恭维。
感受到雄虫的不耐烦,哈维连忙切入正题:“此次前来是想了解您的婚姻情况。”
“新任螳主既然已经通过螳刀开刃的试验,实力毋庸置疑,我们也了解到在成为您的雌君之前,他便一直作为掷竹陪伴着您,温柔恭顺自不必提。”
他目光扫过屋内,表情带点疑惑,紧接着话锋一转:“按照螳族祖制,您还可以迎娶12位雌侍,需要一并登记吗?”
“没有雌侍。”安朗回答。
他此话一出,就发现坐在对面的三位调查员通通挺起了脊背,身体微微向前倾,坐在右边戴着框架眼镜的那位甚至翻开了本子,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哈维调整了一下坐姿:“殿下,您说没有雌侍的意思是——”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不迎娶任何雌侍。”安朗强调道。
“兰修先生,能劳烦您回避一下吗?”哈维微笑着,他也摊开了一直放在膝上的黑皮笔记本,“这是新规程。”
兰修垂眸看了眼哈维,他停下为安朗倒茶的动作,轻声道:“雄主,我去为您准备茶点。”
等兰修出去,厅内便只剩下安朗、哈维一行四虫,还有一个守在角落里的终陶。
“安朗殿下,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您。”哈维笑了笑,“接下来只是一些例行的谈话,请您放松。”
“您是出于自愿与兰修先生缔结的婚约吗?”哈维放低声音,“如果您受到任何胁迫——哪怕是出于祖制,都请您放心,雄保协会会竭尽全力保护您。”
哈维对螳族的制度非常了解,他知道螳族传统的选妃仪式其实就是比武招亲,真是封建又野蛮的制度!
法斯特·吉尔伯格当年犯下的罪行轰动了全虫族,善妒被列为了雌君守则中最大的禁忌。
就算安朗现在为他所惑,可没有雄虫会容忍一个如此善妒的雌君!
“我喜欢兰修,以后也不会娶其他雌虫或者亚雌。”
“我听说您之前还有九位掷竹,一个都不合您心意吗?还是因为其他的外因。”哈维将笔记本放在桌上,“我可怜的殿下,请您如实回答。”
“?”安朗看着他,“我刚刚说得还不够明白吗?是我不想娶其他的雌虫。”
“这……这不合规矩!”哈维激动地脱口而出,“每一个雄虫都是虫族的珍宝,您应该享有更多的权益,没有雌虫能独占您!”
“我不是资源。”安朗沉下声音,“雌虫也不是。”
“我们只是……相爱。”
“但是您的雌君却以卑劣的手段赶走其他掷竹,据我调查,他们身上都受了十分严重的伤。”哈维强调道,“在昨天,我已经探访了其中一位,我问他这是否是光荣的决斗,他否决了。”
“也就是说,您认定的雌君使出了卑劣的手段,他粗暴地赶走了所有靠近您的雌虫!”
安朗拧起眉头。
哈维以为机会来了。
“终陶,可有此事?”安朗问道。
一旁的终陶终于没再继续做背景板了。
他上前一步回答:“螳主确实没有决斗——”
“您看,这只卑劣的雌虫欺骗了您,他伪装成温柔无害的模样,在背地里却手段用尽,残暴至极!”哈维的声音高亢。
“我的意思是,螳主是一挑九,混战。”终陶想了想,补充道,“不对,不止九个,螳主让所有怀抱着其他心思的雌虫一起上了。”
在殿下看不到的训练场上,地上被撞出来一个个巨大的坑。
螳主把他们一个个掼进地里了。
“……”
“……”
怪不得被打的掷竹不承认这是决斗呢,这纯纯是侮辱!
太伤虫自尊了。
所以其他掷竹才没有死缠烂打,走得相当之干脆。
“够了。”安朗站起身,对着另外三位调查员说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我希望我和兰修的婚姻能顺利登记。”
“缺少的贡献点我会通过捐献信息素的方式偿还。”
安朗昨天晚上就暗戳戳地查了一下,因为雄虫和雌虫的比例失调,雄虫在享有丰富的社会资源的同时,也承担了繁衍的重任。
繁衍的重任通过贡献点来量化。
最简单、也是最常见的方法自然是不断结婚来达到这个指标,还有部分雄虫会选择捐j,只有极少一部分会选择捐献信息素。
因为体表的信息素挥发后极其不稳定,只能通过抽取血液的方式获取。
这些信息素会被加工为安慰剂,延缓部分军雌精神海狂化的病症。
虫族的雄虫并没有抚育非婚生雌虫幼崽的义务,这些幼崽会由雌父抚育或交予帝国统一抚养。
但是安朗并不愿意莫名其妙当爸爸。
几个月前他还是个高中生!
“殿下,捐献信息素需要100cc的抽血!您本不用承受这样的折磨!”哈维情绪有些激烈,他还想改变雄虫的看法,“他是您为数不多深入接触的雌虫,雌虫不能如此善妒——”
另外一个调查员退而求其次:“捐献j子的难度会更小,如果您暂时不愿意娶雌侍,那……”
终陶看着他们,心想新螳主就是太担心殿下的想法了,这些喋喋不休的虫子们,被打一顿就会老老实实地闭嘴。
他们七嘴八舌地劝说着,大有这次我走了下次还要换一批虫来的架势。
安朗烦不胜烦。
“不是兰修的问题,是我不愿意。”安朗将重音放在了‘我’字上,“实话告诉你们,是我不行。”
万能杀手锏一出,全场安静了下来。
安朗见此有用,索性拉起袖子,将手靠近哈维。
密密麻麻的红疹霎时出现在光洁的胳膊上。
“喏,我有病。”他强调道,“很严重,不能和雌虫有任何肢体接触。”
安朗看着眼前呆滞的几只雌虫,如果这是漫画世界,他们的灵魂此时应该从嘴巴里吐出来了。
“哎。”他将袖子拉下,做了个送客的手势,“各位慢走。”
“如实报吧,我不想再受一次伤。”他垂下眼睛,仿佛有些伤心,又故作坚强的模样,“不要来打扰我了。”
雄保协会的调查员像是游魂一样走了。
安朗倒在沙发上,如释重负:“这样应该就没事了吧。”
这时,兰修拿来茶点。
“您不必自贬。”他叹了口气,“我可以解决。”
安朗摆摆手,毫不在意:“本来这就不是你一个虫要面对的问题。”
“我这招多好,一劳永逸。”
安朗也不在乎别的虫怎么传他。
人生哪有那么多观众?
“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安朗叹了口气,他伸手抓住兰修的,牵着他坐在自己身边。
兰修今日格外柔顺,当雄保协会那些调查员进来时,他都一直没能坐下。
他保持着谦卑柔顺的姿态,但安朗知道那不是他。那只是兰修为了能名正言顺地呆在自己身边,而伪装出来的影子。
兰修或许可以伪装一辈子。
但是安朗觉得没有必要。
他和大反派认识的时候,大反派就不是什么好人啊。他早就知道。
而且安朗一直记得在斗兽场透过屏幕与兰修对视的瞬间。
那一双燃烧着战意和不屈生命力的眼睛,才是他。
他相信就算兰修没有重生,也能像前世一样走出困境,杀出重围。
即使外表再漂亮无害,这也是一只猛兽呢。
而这只猛兽,只会因为爱而臣服。
“我知道你很凶暴,原世界中你可是直接将‘我’的头给拔了下来,还连带着屠了宫殿。”甚至是导致世界崩溃的罪魁祸首啊!
“而且你还挺阴阳怪气的,又爱吃醋。”
兰修维持着平淡的表情,粉红色的眼睛里却像是有阴云汇集,变得越来越暗。
“甚至连自己的醋也吃,又别扭,很多话都不直说,非要我猜,搞得我云里雾里的。”
安朗细数着兰修的缺点:“还爱冷笑。”
“是吗?”兰修弯起嘴角。
“对,就像是现在。”安朗认真地看着兰修,他用手按在自己的嘴角扯弄了一下,“你看啊,这个弧度。”
他凑得越来越近。
兰修眼里的阴云也越来越多。
“啾——”
响亮的一个啄吻。
兰修蓦地瞪大眼睛,粉色的瞳孔得以获取了更多的光线,倏然变得清澈见底。
“但我还挺喜欢你这个样子的。”
安朗哈哈笑了起来。
“就像你看到的是真正的、不用伪装的‘我’一样,我也挺喜欢你原本的样子。”
安朗不会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只虫暴露自己是人类。
——除了兰修。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不是傻子。
就算是他现在和林德伯格的关系很不错,但他知道这是建立在他顶替了原主的身体的基础上。
悲观地想,他在这个世界上犹如浮萍。
但是还有另外一个人看到了、接纳了并爱上了他。
这是多么幸运的事。
“我们好好谈恋爱吧!”
——
自选妃大典已过了三个月。
宫中再没有添一位雌侍。
大家众说纷纭,十分担心这位新任雌君和既往某位犯下重罪的兰族一样善妒。
雄保协会最终还是没有公开安朗‘不行’一事,或许是考虑到雄虫的自尊心。
但是终陶不一样,终陶是知道内情的。
有一次他在外面打扫卫生,就听见殿下的声音。
“……还是不要继续了吧?”
“为什么?”另一道声音又低又哑。
“我雌虫恐惧症要犯了。”殿下的声音十分懊恼。
“抱歉。”
“是我该说对不起。”
终陶不敢再听,急忙离开了此处。
但是他的心却彻底沉了下来。
他早早就知道殿下患有雌虫恐惧症,但是殿下已经很久没有犯病了,也可以和雌虫正常的相处,他便以为殿下已经好了。
也难怪,殿下经历了性食同类那样可怕的事情,看到返祖化后的雌虫就会接受不了。
但是情动之中的雌虫是无法克制返祖化的,他们会露出竖瞳、尾钩,他们身上的虫纹会亮起,有些甚至会展开翅膀。
这些本来都是情动的标志,但是若是殿下看到……
呃!怎么办,他到底要不要帮殿下叫医生啊!——
在终陶担忧的同时,安朗的脑也要抠破了。
他和兰修已经互通了心意,初次恋爱,安朗拉个小手都要脸红。
但是当他们进行接吻的时候,问题却出现了。
起初,安朗只觉得飘飘欲仙,只能感觉到嘴唇相触的柔软。
但是当他睁开眼睛和兰修对视的时候,那双熟悉的粉色瞳孔却变成了竖瞳。
他差点就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
此举不仅打击到了安朗,更伤害了兰修。
安朗非常难过。
他终于知道许仙看见白娘子化原形为什么会吓着了。
枕边人突然变成螳螂,他也害怕啊!
但是害怕归害怕,问题总要解决的。
他不想看到兰修伤心。
安朗跑去找到那位慈祥的老医生,老医生叹了口气:“殿下,心病还需心药医。”
“您可以和螳主多多互动,循序渐进,逐渐脱敏。”
于是安朗开始逐渐尝试。
比如闭着眼睛亲吻,然后途中悄悄睁开眼睛。
嗯,虫纹没什么可怕的嘛,虽然它会到处乱窜,就像是活了一样。
嗯,大反派是真的漂亮,瞅瞅这白色的睫毛,多美。
嗯,这眼睛也漂亮,里面的竖纹和小时候玩的玻璃珠子一样。
不对,竖纹。
竖瞳!
安朗猛地向后仰去。
“接吻的时候怎么突然睁开眼睛!”安朗恶人先告状。
“……”
兰修睫毛耷下,掩住情动产生的竖瞳。他的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是在平复自己的激动。
安朗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难受极了。
“抱歉,我……”
“不是雄主的错。”兰修轻声道,他的声音有点哑,显得缱绻多情,“只怪该死的反叛军。”
“呃……”其实吧,大反派本人带给他的阴影要更大一点,他可是见到过大反派拔原主脑袋的场景。
第一视角带来的冲击太可怕了。
“是因为我?”兰修很快就反应过来。
“也不是。”安朗摸了摸鼻子,“原主的记忆太深刻了。”
兰修定定地看着安朗,片刻后,他的右手化为白色的长刃。
安朗被吓了一跳。
“雄主要不要摸一摸?”
“还是……不要了吧。”安朗的声音都抖了起来,他知道兰修不会伤害他,但是身体带来的肌肉记忆实在是太深刻了。
“既然您害怕,那它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兰修轻声说道。
他徒手捏向自己已经返祖化的右刃,他力量极大,骨节分明的五指瞬间鲜血淋漓,而雪白的右刃也发出咯吱的声音,一道冰裂的痕迹倏然爬上了他的手刃。
“你干什么?!”
安朗悚然一惊,他拽住兰修的手。
兰修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静。
就像是炙热的岩浆上覆盖的冰层。
随时可能裂开。
“抱歉,吓着您了。”
这是重点吗?!
愤怒的火焰陡然在安朗的眼中亮起:“我最讨厌自残的人,如果自己都不爱惜自己,那别人凭什么爱你!”
“殿下,所有令您惊惧的东西都不应该存在。”兰修微笑道,“您是我的雄主,我应该满足您的所有需求。”
“……”
安朗意识到兰修的观念是扭曲的。
他深吸一口气,将愤怒的话语吞下。兰修的观念来自于虫族。
“兰修,我有和你聊过我原来的世界吗?”
兰修粉红色的眼睛望过来,这是他非常想要知道的内容。
“你先去包扎。”
“殿下,这点小伤并算不了什么……”他说道,目光中充满希冀,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安朗的过去。
安朗沉下脸:“终陶!”
他不再理会兰修。
在医生为兰修包扎上药的时候,安朗能感觉到一道炙热的视线紧紧黏在自己身上。
但是他需要冷静一下。
“殿下,请告诉我。”待众人走后,兰修央求道。
安朗没有坐过去,他陷入回忆。
“我原来的星球上没有雌雄虫之分,只分为男性和女性。我们的性别比例接近于1:1,不像虫族这样失衡。”
“我们依然存在着因为性别而产生的压迫与歧视,但是较为弱势的女性们不断抗争着——比如我的母亲,你可以理解为我的雌父,她在以前被要求辍学、嫁人换取彩礼作为她弟弟的聘礼。”
“但是她跑了,她南下进了工厂,最后做上了服装外贸的生意,在期间认识了我父亲。”安朗陷入回忆,他的母亲是个相当干练的女性。
他也是后来从父亲的讲述中才知道她的过去。
【在16岁之前,你妈妈连镇子都没去过。我难以想象她去深市时有多么恐惧。】
【但是你的妈妈,相当坚强。】
安朗记得那时父亲的表情,充满了骄傲与心疼。
他眨眨眼睛,等待那些画面散去:“女性从困于家宅到走向社会,从‘第二性别’回归到‘人’的本身,越来越多的人都向往并努力创造着一个更为平等的未来。”
“我想说的是,雌虫与雄虫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不愿意以‘雄虫’这个性别凌驾于你。”
“我希望你能多爱自己一点。”安朗叹了口气。
“你认为的我的‘特别’其实并不是我的优点,只是我所在的星球是如此教导我的。”安朗说着,内心竟然产生了一点难过的情绪。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穿越到虫族之后,只因雄虫的身份却被捧上高台。
“不是的,殿下。”兰修走上前来,他自安朗面前单膝跪地,将头轻轻靠在安朗的腿上,“在‘无垠’区救我的是您,在雪夜抱住我的是您。”
“那个世界所培育的其他人与我何干?”
“我看见的是‘你’,爱上的是‘你’。”
兰修有着洞察人心的眼睛,他敏锐地察觉到安朗未曾言说的担忧。
如果找到他的软肋,该如何?
——取出它,填满它。
“……”安朗一时语塞,他没想到兰修如此敏锐。
“我只是希望您能更爱我。”
如果安朗喜欢原世界中独立的爱情,他就独立。
如果安朗喜欢虫族狂热的爱意,他就狂热。
兰修对此并不在意。
兰花螳螂最善于的便是伪装。
他只有一个愿望。
——得到安朗全部的爱。
“您若爱我,我便能将这爱意分一点给自己。”他再度笑了起来。
“你这简直是谬论。”安朗抹了一把脸。
“我的手已经包扎好了,我们能继续练习了吗?”兰修结束了这个话题。
“什么?”
下一刻,兰修整个人都消失了。
只剩白色的袍服层层堆叠在地。
“兰修?”
安朗站了起来,兰修去哪里了?
片刻后,他发现袍服动了一下。
安朗连忙蹲下身体。
地上堆叠的白色布料拱起,片刻后,一只粉色的小东西从里面钻了出来。
它非常小,只有安朗两个指节长,通体粉白,前肢和尾部的颜色更深,屁股高高翘起,不动的时候完全是一朵兰花。
好像……有点可爱。
见安朗的反应不像是惧怕,它又往前走了两步,同时高高举起前肢。
这个姿势如同祈祷,竟然美丽非常。
安朗伸出指尖,它便用前肢轻轻地碰了碰,见他没有收回手指后,才小心翼翼地攀上去。
这么小的螳螂安朗当然不会怕!
他甚至伸手戳了戳兰修的屁股。
那屁股翘得高高的,如同盛开的花蕊。
一下又一下。
直到小螳螂不胜其扰地转了转身体,同时挥动着前肢,警告他。
但现在的它在安朗眼里完全没有威慑力。
甚至非常膨胀地想到了“螳臂当车”这样的成语。
他嘎嘎笑了起来,调侃道:“大反派,你的屁股还挺翘的。”
他话音刚落,就觉得腿上一重,兰修已经化为人形落座在他腿上。
长发如瀑,将他的身体遮住。
安朗的手指却传回来与衣物截然不同的触感。
细如脂膏。
“雄主不妨再仔细看看。”
“什么?”
兰修抓住他的手,摸向长发掩藏的阴影中。
“翘吗?”
“翘翘翘!”
——
终陶最近发现,殿下的病变得更重了。
也许是心理压力过重造成的。
殿下竟然时不时地自言自语。
有几次,终陶都发现殿下一只虫坐在屋子里对着空气说话。
这一次,终陶终于忍不住了。
“殿下,咱们还是去看看吧。”
“什么?”
终陶见安朗一下坐直了,似在遮掩什么,但他的周围根本空无一物。
终陶心疼地红了眼眶。
“您这样自言自语,病会越来越重的!”终陶继续道,“螳主真是的,也不能这样逼殿下啊!”
“殿下本来就害怕雌虫,这可怎么办才好啊?也许先和亚雌接触一下会好一些?殿下以前说喜欢什么来着,是豆娘、蝴蝶?这些都行啊,属下帮您找……”
“殿下,您的手怎么了?”见安朗垂在身侧的手连连摆动,终陶被吓死了,以为殿下已经发展成抽搐了。
他正准备上前握住殿下的手,以防他伤到自己,就见到一抹粉色从殿下的衣领钻出。
这是……
兰花螳螂??
终陶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螳、螳主!”
他完了,他死定了,他当着螳主的面让殿下找别的亚雌!
在无比崇尚力量的螳族,绝对、绝对没有雌虫会把自己的原型变得这样小!
他们也没有能力控制!
他没想到螳主为了让殿下治疗心病,竟然做到了这一步。
“好啦好啦,帮我拿点吃的吧。”安朗一把抓住愤怒的大反派,把它牢牢握在手心,一边挥手让终陶离开。
终陶领命后飞奔而出。
兰修化为人形,面带不善地看着他。
“找亚雌?”
“别的虫族?”
“豆娘?”
“蝴蝶?”
“殿下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安朗摆摆手:“谁家的雌虫有你漂亮!”
“殿下只是看中了我的容貌?”
“……你怎么又来劲儿了。”
安朗无奈,伸手捧住大反派的脸。
“我只喜欢你。”
细微的水声响起。
终陶躲在门外,心想自己应该不用给殿下端点心了吧。
第32章 繁育期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渐热的原因, 安朗总感觉宫中的气氛很是躁动。
而他自己的身上也出现了一点小变化。
这天早上,安朗梳头发的时候突然感觉额间一痛,他伸手一捋, 竟然摸到了一根比头发粗不了多少, 但绝不是头发的东西。
他走向镜子,竟发现头上有两根纤长的、不断抖动的触须。
“!”
这是什么!为什么头上突然长东西了!
他这样想着,就见两根触须立了起来,空气中传来远方的味道, 他仔细辨别着,突然又觉得这若有若无的香气闻起来熟悉无比。
有一点兰草的清冷。
是最近出现在大反派身上的香味!
这段时间大反派总是神神秘秘的,早出晚归, 他一睁眼连个人影儿都看不着。
问他, 兰修就说是处理公事。
他还以为兰修出宫了, 结果这香气, 明明就还在宫殿之中!
安朗有些生气, 又有些疑惑, 大反派为什么要骗他?总不可能是刚谈恋爱没多久就腻歪了吧!
还没等安朗想通, 终陶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殿下, 新鲜出炉的点心来咯!”
“这还没到中午啊。”安朗惊讶道,就见终陶端着形形色色的糕点, 后面还跟着的几个仆从。
其中一位将砂锅打开,热气腾腾的鲜味扑面而来。
还有一丝微不可闻的药味儿。
“怎么又是这个汤?”安朗有些奇怪, 他已经连续喝了半个月这个汤了。
虽然这味道还不错,但天天喝任谁也受不了。
他怀疑地看向面色惴惴的亚雌, 这段时间的终陶仿佛被下了什么必须给他增重的KPI, 一天到晚都在给他弄吃的。
“我不饿。”
“殿下吃一点吧,吃一点对身体好。”终陶极力劝道, “这个点心是新来的厨师做的,殿下一定喜欢吃。”
“终陶,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呃……没有啊,殿下怎么会这么想!”
“那这个药味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生病了?”
“殿下怎么能咒自己呢!”终陶着急地摆手,“这是温补身体的!”
安朗冷哼一声,好呀,一个二个都瞒着他不知道在干啥!
“我要休息了,都出去吧。”
终陶小心翼翼地觑了觑安朗的脸色,还是鼓起勇气道:“殿下还是多吃一点吧!属下是不会害殿下的!”
安朗阖上门,他推开窗,门外的侍从离他的寝宫很远。
这是兰修前两日才调开的。
虽然不知道大反派为什么这么做,但这样一来倒是方便了安朗接下来的行动。
他蹑手蹑脚地从窗户翻出去,藏在翅鞘中的翅膀悄然放出,轻轻一振,他便来到了屋顶。
纤长的触须从头发丝里翘起来,风中带来的浅淡香气为他指明了方向。
安朗飞了许久,发现自己的寝宫早已看不见了,建筑群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树林。
他在这里也住了一年多了,竟从来不知道宫殿之中还有这样的地方。
安朗敛翅,轻轻地落在地上。
树林茂密,连修好的路也没有,显然不是一个供虫游玩赏乐的地方。
他顺着空气中时浓时淡的香气继续走。
风逐渐停了,味道便浓烈起来。
午后的温度逐渐升高,仿佛将这一丝清冷的兰香也染上热度。安朗伸手擦了把脸上的汗,他不听话的触须欢乐地抖动着,仿佛在大口啜饮这浓烈的香气。
他停在了一个黝黑的洞口前。
安朗的心跳久违地加快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危机,这样神奇的第六感就像是刻在他基因中的禁令,令他头皮发麻。
地底的风分外凉爽。
将那一丝兰香送入他的肺腑。
安朗踯躅片刻,便抬脚进入。
深入底下的走道,全由巨石铺就,一点光亮也无。
安朗伸手扶着石壁摸索着前进,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小时候听的童话故事,蓝胡子的新娘到底该不该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去打开地下室的那扇门。
但若是不想让新娘打开,蓝胡子为什么要给她那把钥匙?
他引诱着、盼望着新娘发现他的罪恶。
一道门堵在了尽头。
微弱的光线自里面投出,似有若无的香气像是蛛丝,紧紧缠绕着安朗。
这一丝香气就是那把被留下来的钥匙。
安朗猛地推开石门。
石室中点着数盏灯,繁复的缠枝纹路,中间托举的却是最原始的蜡烛。
猛地灌入其中的空气,使得灯火摇曳,墙上不断拉长又缩短的影子,像是葳蕤而生的野草。
正对着安朗的那面墙上,有一个被镣铐与锁链囚禁在铁架上的人。
银白的长发沾染了汗水而不再柔顺,它们像是被搅乱的绸线、被蹂躏的干草。
他垂着脑袋,整个人的重量尽数放在了吊起双手的锁链上。
那并不是两根锁链。
自手腕处起,便有数根铁链禁锢着,一部分套在手臂,一部分嵌入肉中。
铁架上还有几根已经断裂了的链子,崩碎的手环有一部分落在了安朗的前面。
不断返祖化,又不断复原。
清冷的兰香夹杂在血液的腥甜中。
安朗慢慢走近,昏迷中的雌虫依然有着极高的警惕,他被汗水打湿了的睫毛动了动,紧接着便睁开了一双粉色的眼瞳。
“你来了。”兰修勾起一抹笑容,他的语气非常平常,并不惊慌,也并不奇怪安朗能找到这个地方,“殿下总是出乎意料的敏锐。”
“这就是你所说的公事?”安朗冷声问道。
兰修缓慢地眨动着眼睛,他的额前全是冷凝的汗水,蜿蜒的发丝贴在脸上,并不舒服。
雌虫沉默。
安朗不再多说,他伸手去够雌虫身上的锁链。
“殿下,不用。”
兰修开口阻止了安朗的动作。
“危险期还没有过去。”他停顿片刻,“殿下回去吧。”
“危险期?”安朗凑近兰修,雌虫浑身都是伤口,尤其是双臂,那是螳族最容易返祖化的地方,“你身上发q的信息素都要飘出宫殿了。”
兰修脸色苍白,他粉红色的眼球机械般生硬地移动,他垂下头,解释道:“并不是故意骗殿下。”
“你当然不是故意骗我,你只是等着我自己去发现。”安朗声音平淡,“如果我没有,你就每天折磨自己。”
“在虐待自己的同时感受到久违的安心与快乐,然后告诉自己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爱你。”
“你一边打着为我好的名义,一边推开我。”
“你想保护我,也想把我撕碎。”
“你怕我惊恐厌恶的目光,但是又忍不住想吃我。”
“你没有骗我,你只是不相信我。”
听到这里,表情平静的雌虫抬起头,粉色的眼睛像是浸了泪水,又像是燃起了火焰。
一种比食欲更深刻的欲望嵌在他眼睛里。
涌动的虫纹在他身上四处攀爬,从脖颈爬上脸颊,又从手背攀向指尖。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浓烈的兰香自身上散发开来,它们在狭小的地下室中萦绕,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
“我没有不相信殿下!”
“既然你喜欢痛,我也可以满足你。”安朗一边说着,一边去找陈列在一旁壁架上的刑具。
鞭子。
刀。
拍板。
各式各样。
安朗不喜欢血。
他思索片刻,便踮脚去够壁灯上的蜡烛。
这里的壁灯或许是很久之前安上去的了,底部已经生锈,在安朗的拉动下咯吱断裂。
上面的蜡烛尽数倾倒。
“殿下!”
锁链发出剧烈的撞击声,火光被黑暗笼罩,安朗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挡在身前的白色身影。
璀璨的双翅从翅鞘中放出,在烛火下呈现出玫瑰一样的粉色。
安朗偏头,就见铁架上的锁链尽数断裂。
“……”
安朗猛地推开兰修,尚且虚弱的雌虫猝不及防之下摔倒在地。
“这些锁链根本就锁不住你,是你自己不肯离开!”
“明明是你自己不想来找我!”
沸腾的情绪只出现了一瞬间,安朗垮下肩膀,他摆摆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想明白我们再说。”
他拉开石门。
“嘭”的一声巨响,一只手从他肩膀上方越过,用力地推上。
那只手臂皮开肉绽,还挂着两个嵌入皮肉的铁环。
“别走!”
那只手从他颈部穿过,搭在了肩膀上。
兰修紧紧抱住安朗,他比安朗更高,此刻却弯下了脊背,将汗湿的脸颊埋在雄虫的颈窝。
“我错了。”
“……”
越来越多的白色线条从兰修身上射出。
它们在整个石室中蔓延,一点一点将整个出口封住。
安朗感觉脊背发凉,他其实没那么生气,刚才只是做给大反派看的。
谁知道好像用力过猛了。
“那个……”
“没有出口了。”
他们同时开口。
“九月,大部分螳族都是这个时间点诞生的。”兰修继续说道。
九月温度升高,好像就连地下的石室中也灼热起来。
“我非常、非常努力了。”兰修声音颤抖,逐渐染上哭腔,“但是雄主……你自己推开的门。”
他虔诚地吻着安朗的发丝。
“请怜惜我。”
“请宽恕我。”
“赐我疼痛。”
“也赐我欢愉。”
——
“什么时间了?”
安朗被自己开口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终陶听见了连忙回答:“殿下,您终于醒了,您都睡了几天了!”
他一边说一边让守在门外的侍从将温热的砂锅端上,盖子掀开,浓郁而鲜香的气息钻进安朗的鼻子,成功唤起了他早已饥肠辘辘的脏腑。
“又是这个汤……”
安朗一边喝一边查看个虫终端,上面跳了三个数字的日期成功让他放下汤匙。
死去的记忆尽数回到脑中,并疯狂攻击他。
“卧槽!兰修真不是个人啊!”
因为太过激动,安朗的眼前又开始一阵一阵地冒黑光。
四十个小时,他怎么不直接杀了他!
一旁的终陶小心地接话:“螳主他是螳族啊……”
“螳族的繁育期就是这样,雌性螳螂需要的时间太长,雄性必须保持好的精力。”
安朗突然反应过来终陶前段时间的担忧和不断投喂的行为是为了什么。
他死死瞪着终陶,终陶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属下全是为了殿下好啊,殿下得多吃一点,不然哪有体力……”
安朗双手插入发丝。
他安慰自己,这是螳族的习性,不是他的问题。
晕过去的肯定不止他一个。
对!在地球上也是这样,这肯定是雌性螳螂的一种策略,它们就是这样耗干雄性螳螂储存的力量,趁着它们疲惫之时好吃掉。
据说吃掉雄螳螂能提高雌性螳螂40%的生育能力。
不是他的问题不是他的问题。
“兰修呢?”安朗开口问道,想了想又摇了摇头,“算了,别告诉我。”
“让我静一静。”
半晌,终陶没有回答,安朗抬起头,就见兰修取代了终陶的位置,笑眯眯地坐在床边。
安朗倒在床上,把被子拉高蒙住了脸。
“殿下若是不想见我……”
紧接着,一双沁凉的手臂钻进被窝。
“那殿下就先闭上眼睛吧。”
“……”
安朗无语,半晌咬着牙说:“你脸皮越来越厚了。”
“是殿下教我变成这个模样的。”
白发粉瞳的美人低声说。
“还请您怜惜。”
安朗闭眼,怎么没有人怜惜怜惜他!
蓝胡子是抱着什么心态把钥匙给新娘的安朗不清楚。
但是他敢肯定,他身边这位白头发肯定已经在地下室里等了他许久。
——
等安朗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ome坐在他的枕边。
它个子小小的,正轻轻晃动着两条小短腿,蓝色的方块眼睛一眨一眨的。
“0291号执行者你醒啦!”它的语气有些欢快,“这个世界经主神判定已经安全啦,你的任务成功了!”
“所以我的任务也完成啦!主神给了我十点积分,我可以花一半满足你一个愿望。”
“不过不能太难哦!”它看了眼安朗的表情,“回到原世界是不行的,因为你的身体已经死了。”
“我想和我家人视频一下,可以吗?”
“你等等,我查一下可不可以。”ome的方脑袋上闪现了许多数据,片刻后它点点头,“可以!”
“因为是两个世界,所以我没法实时传递,可能会有点卡顿,我大概能坚持10分钟。”
“够了!谢谢你!”安朗伸手摸了摸ome的方脑袋,“这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了。”
蓝星上平凡的一天。
安母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看向屏幕,赫然出现了安朗两个字。
一年前,她在车祸中丧生的儿子的名字。
她的手剧烈颤抖起来,却哆嗦着按下了接通键。
手机屏幕里一片漆黑,反射出她流泪的脸。
“滋滋——妈,妈!听得到吗?爸!爸!哥呢?这个点儿不该没人接啊,我专门选的晚上八点!”
视频里出现一张与她儿子七分相似的脸。
“嗳,接通了!”安朗兴奋地挥挥手,“妈,你是不是又在加班啊,你是第一个接通的!”
“爸,哥,都来齐了!”他凑近屏幕,“哥,你怎么变那么丑,待会儿嫂子该嫌弃你了。”
“大家好,好久不见啦,首先声明一下,这通视频不是来自天堂!更不是来自地狱!”
“是本欧皇撞上了穿越大军!”他举着摄像头在宫殿之上转了一圈,甚至向他们展示了一下停在训练场的机甲,“是不是超酷,这个世界有怪兽,还有机甲!”
安朗倒是没说虫族不是人这件事儿,免得待会儿把家里人吓到。
“喂喂,听得到我说话吗?怎么都没有人发言呢?”
安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像是用尽所有力气才将堵在咽喉的巨石推开:“小朗!”
她伸手触摸着手机屏幕,就像是抚摸自己儿子的脸。
“真的是小朗!安岳安岳!真的是小朗!”安母握着手机冲出卧室,就见到客厅里的安父同样也握着自己的手机。
“你过得还好吗?”安母落下眼泪,她迅速擦干它,生怕泪水模糊了视线。
安朗喉结滚动一下,他咧开嘴:“当然!这个世界还挺酷的。”
“还有比这更酷的——”他一边说一边将另外一个人拉入镜头中,“向各位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老婆。”
屏幕里出现一个白发粉瞳,俊美得不似真人的面孔。
他扬起微笑,学着安朗新教的称呼:“爸、妈好,哥哥好。”
“这是……”安母有些迟疑,这张脸怎么也不像个女孩子啊。
“我老婆!”安朗轻咳一声,“哥你的表情不要那么奇怪啊!”
“说、说不定,我孩子比你的还先出生呢!”想着自己干了的事,安朗说话都磕巴了一下。
屏幕那边的三个人无一不瞪大双眼。
就连他一向冷着脸的哥哥都失去了表情管理。
最后还是安母先回神:“这位……小伙子,怎么称呼啊?”
“兰修!”安朗回答。
“啊,兰修啊。”安母弯起眼睛,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和安朗一模一样,“你好啊,兰修。”
“安朗这孩子就拜托你了。”
“应该的。”兰修回答,他郑重地点头,“您放心。”
他悄悄退出镜头,将为数不多的时间留给这四个人。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就见安朗仰面躺着,一只手横在眼睛上。
“你回来啦?”
安朗听到兰修刻意放出的脚步声,他慌忙吞咽了一下,掩去哭腔。
一双手穿过了他的肩,将他的脸按在了肩膀上。
安朗的眼泪透过轻薄的衣服打湿兰修的肩膀。
他从未如此哭过,像是一个小孩。
“我妈瘦了好多!爸的白头发也是……我感觉我哥也老了,本来大我八岁,现在看来要大我二十岁了。”
他断断续续说着,时不时哽咽一下。
兰修是最好的听众。他没有父母,不能理解安朗对他们的感情。
但是他的心会因为安朗的痛苦而被折磨。
他感同身受。
他抚摸着安朗的背。
良久。
“我会永远伴您左右。”
他温柔的声线仿佛融入夜色。
第二天早上,ome将这段视频发送到安朗的个虫终端。
“谢谢你。”安朗真心实意地道谢,他知道穿梭于两个世界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ome是花了大力气才完成的。
他不贪心,能告诉父母自己还安好,在另外一个世界活着,让他们了无遗憾,就是安朗最大的心愿了。
“不客气。”ome的豆豆眼免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来和你告别的哦。”
“你要走了?”
“对。”ome抠了抠脑袋,“不过因为在这个世界出了岔子,导致时空异动,又没有了解到兰花螳螂极端的性二态,差点害你死掉。”
“下一个世界,主神让一个前辈带带我。”
“总之,对不起啊。”它软软地道了个歉。
它在翻阅源代码做总结报告的时候,才发现0291号宿主有多少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你让我拥有了第二次生命,还帮我了结了心愿,是我要谢谢你。”
安朗有些不舍,虽然这个系统在任务过程中就没上线过几次,不过他还是非常感谢它。
“再见,0291号执行者。”ome顿了顿,重新说道,“再见,安朗。”
“再见了,ome。”
在书房里的兰修听到声音走了过来。
“怎么了?”
“送别我的恩人,它还把视频发给了我。”
“昨天的?”
“对!”
再见啦,ome。
他也要走向他新的未来了。
——因为婚假休完了。
他要去上课了!!!
第33章 强制婚配
夏伊拿着纸质的基因匹配报告站在布鲁诺主星最繁华的区域。
路上车水马龙, 却只有他一个人。
是真的,只有他一个人。
重音在最后一个字上。
其他的类人生物,是温泽星系上的统治者, 他们坚韧、勇敢、战无不胜;他们嗜血、残忍、所向披靡。
他们被称为虫族。
如果不是身体较为孱弱的雄虫无法离开温泽星系, 那么虫族将成为整个宇宙高智慧生物的噩梦。
想到这里,夏伊挠挠头,说实话,现在的他其实也不算是人类了。
随着他的动作, 两根纤细的、埋在他黑色发丝里的触角轻轻晃动起来,又很警惕地蛰伏下去。
对于身体多出来的地方,他总是很难控制, 就像是一只猫不太熟悉自己的尾巴。
尽管他的动作很快, 但是还是被路过的虫看到了。
“您好, 需要帮忙吗?您看起来很苦恼。”
上前的是一名雌虫, 夏伊还不太习惯用雌虫来形容对方, 因为虫族中承担孕育功能的一方, 在非战斗状态下看起来和地球上的男人几乎没有区别, 除了更为高大强壮。
哦对, 还有雌虫的第二性征——虫纹。
“没事。”夏伊腼腆地笑了笑,动作很轻地摇了摇手上的纸质报告。
在虫族世界中, 很少有报告需要纸质打印,个虫终端的普及让无纸化办公顺利推行。
而在这条街道, 所有虫都能知道出现在这里的纸质报告代表什么。
——基因匹配报告。
它在星网上有更普遍的名称,强制婚配, 当然热衷于冲浪的网民对它有个更甜蜜的称呼——天降馅饼。
果然, 那名前来搭讪的雌虫显得非常失落。
他转头就在星网上发了一条动态,配图是一张模糊的街景, 站在树下的青年身材修长,低着头,只露出来半张侧脸。
他年龄看起来不大,头发蓬松清爽,高挺的鼻梁如同玉峰般隆起,但是走势尚且柔和的下颌又显现出一丝幼态,他穿着学院的制服,身上还背着双肩包。
这些信息都显示了这是一个刚到适婚年龄就被虫火速端走的雄虫!
“这么可爱的小雄虫又双叒叕被强制婚配了!什么时候馅儿饼才能砸在我头上啊啊啊啊啊——我要找那个雌虫决斗!”
虫族中雄虫是绝对的热词条,很快这条动态就收到了许多评论。
【这是什么小可爱啊!他穿的是斯莱恩军校的制服吗?】
【不是,怎么还有人管强制婚配叫天降馅饼?找‘尤菲米娅’兑换一次和雄虫见面的机会就有五万贡献值,不是军雌有几个能办到的?】
【对啊,更别说强制婚配了,哥们你要决斗的话直接看贡献值排行榜吧,从上往下数,哪一个这几天突然变红了,就是他了。】
贡献值排行榜虽然不是绝密信息,但也要军部内网才能看到。不过吃瓜的虫们总是卧虎藏龙,很快有虫贴出了对比图。
对比图已经做了处理,把其余的虫名都打好了马赛克,只留下变动的那一溜儿是清晰的。
第一张是处于表头,伊诺克·韦伯斯特,贡献值一栏跟着一串惊人的0。
照片中他有着灰色的眼睛,眉心中间有一道竖着的纹路,两颊消瘦显得有些忧郁,薄唇抿成一条线,连嘴角都是锋利的弧度,黑色的卷发有些偏长,沉默地搭在他的脸上。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苦大仇深的社会新闻工作者。
但是但凡熟悉军政的人都能一眼认出来,他曾是帝国最有前途的少将,也是虫族前线最锋利的尖刀。
第二张他依然处于表头,不过名字换成了红色,他将在这上面继续呆七天,然后从贡献榜上撤下去。
因为这个贡献榜只显示单身的虫族,而七天是虫族结婚的冷静期。
【卧槽!这个虫在贡献榜上挂了起码有八年了吧!终于要下来了!】
【……没有人担心小可爱的情况吗?这个虫好像是属于螯肢亚门的。】
【如果伊诺克少将匹配上了雄虫,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重返前线了?!有了雄虫,他的精神海应该可以很快稳定下来!】
【螯肢亚门,蝎目!韦伯斯特家族不会有人不知道吧?!他们家的雌虫哪一个不是战功赫赫!】
【他们蝎目雌虫可以参与强制匹配吗?!他们全都带毒!这对雄虫的安全是莫大的威胁!雄虫保护协会出来挨打!】
【楼上想死吗?直接说别虫的详细科属不怕那位来你家?】
……
星网上的讨论,夏伊都不知道。
他将基因匹配报告对折起来塞进书包里,遮住了伊诺克·韦伯斯特几个大字。
他是半个月前来到的这里,原来世界的他在满十八岁的当天死于从小罹患的渐冻症。
他与家人早早地接受了这个结局,所以并不为此感到遗憾,死后需要他人的帮助才能闭上眼睛的日子对于他而言也是煎熬。
所以重生的时候夏伊是相当不习惯的,跑跳这样的事情早在他十岁的时候就不曾发生过了。
虽然这具身体的精神力评级并不高,需要后期耗费大量的金钱才能维持他的健康,夏伊也十分庆幸与满足了。
哦对,原身还背负大量的外债。
好像是为了提升精神力等级所以买了很多珀涅。
珀涅是温泽星系最为稀有的一种矿石,它有提升雄虫的精神力的作用。当然,它不像药水一样吃了就一定回蓝,它只能起辅助的作用。
成与不成都要看使用者本身的情况,看夏伊现在的身体状态就知道了。原夏伊不仅没有如愿以偿地从E晋升为D,还很不幸地掉了一级,成了垫底的F,更不幸的是,他似乎因此丧命,换成了现在的他。
虫族虽然对雄虫有许多福利,但本质还是一个极为慕强的种族。精神力只有F的夏伊是必须还债的。
鉴于虫族的平均工资,主脑‘尤菲米娅’诚恳地给了夏伊一条建议。
“按照雄虫的平均工资计算,您需要407年才能偿还完毕。按平均寿命200来计算,您死后还需要再工作225年呢。”
尤菲米娅的算法非常先进,它的语音语调语气都拿捏的十分到位。
“如果我还不完呢?”夏伊问道。
“帝国保护每一位公民的财产安全,若是您不能在规定时间内还债,将剥夺您的自由婚配权,进行强制匹配,由您的雌虫来承担您的债务。您知道的,帝国的生育率实在让虫堪忧。”
“规定时间是多久呢?”
“三天。”
三天内还债显然是不可能的。
夏伊埋在发丝里的触角动了动,引起了尤菲米娅的惊呼,被科学研究院那群虫设定出来的主脑显然也带有某些虫族的偏好。
“我能自己看一看匹配的对象吗?”夏伊有些忐忑,他没想到他竟然会面临卖身的状况,“我想和他们谈一谈,这不是一笔小数目,我以后会还给他。”
尤菲米娅咯咯笑了起来:“您不必担心,能进行强制匹配的雌虫都需要付出很大一笔贡献值,这意味着他们都有不菲的家底。”
看到夏伊的模样实在是不安,尤菲米娅安抚道:“帝国有句俗话,一个有情的雄主比一千斤珀涅更难得到。”
“爱是治愈雌虫的良药。”
夏伊的触角再次动了动,尤菲米娅说的应该是精神力,可是他只有F,帮不上他的匹配对象多少忙。
尤菲米娅给了夏伊一串名单,虫族的雄虫数量稀少,即使是F级的雄虫也有大量的雌虫愿意花费高昂的贡献值去匹配。
“这还是要看基因匹配度的。”尤菲米娅说道,“数据库太大了,希望您三天后来拿最终名单,建议您选择排名前五的虫。”
今天就是第三天,但是夏伊拿到的名单上只有伊诺克·韦伯斯特一个名字。
尤菲米娅的解释是:“雌虫也是有优先级的,这位阁下在前线受了重伤,精神海不稳定,而你是目前唯一一个和他匹配度超过80的。”
夏伊点点头,这是他无法左右的事情。
多年的患病生涯早就教会他随遇随安。
况且他也没有任何的偏好,报告上雌虫灰色的眼睛沉郁地看着他。
走之前,夏伊听到尤菲米娅的低叹,声音很轻。
“他是帝国的尖刀,希望您能握好他。”
夏伊发现这个世界的人工智能,有着超出他想象的温情。
当雄虫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时,尤菲米娅的身边显现出一个更小的身影,它方形的脑袋上有两个小小的豆豆眼睛。
“这样你总放心了吧?”尤菲米娅轻笑了一声。
Ome搓了搓短手:“谢谢前辈!”
这个世界的完整度太高了,它不敢贸然去找宿主,怕像上个世界一样把某些虫的时间线拨乱了……
好在它抱上了尤菲米娅的大腿。
——
见面的时间就是今晚。
夏伊原身的常服都有些花哨,他不想穿得那么不正式,于是还是穿上了斯莱恩军校的制服。
餐厅位置是对方的副手雷恩下午发来的,言辞利落简短。
“叮”一声,智能终端又收到了雷恩的简讯。
意思韦伯斯特少将有正事耽误了,要八点钟才到,希望夏伊不要介意,还附赠了餐厅休息室的贵宾卡。
可能也是知道身无分文的夏伊没办法在餐厅先点茶点吧。
虽然夏伊并不准备去休息厅消费,但是这样的安排显然透露出来了一丝体贴。
夏伊将心中的不安放下了一点。
他是真不知道怎么和这个世界的异性相处。
事实上,他也很少有和人相处的经验。
南费餐厅门口人来人往,宾客与侍者都打扮得体。
夏伊站在门外,才发觉自己穿着校服两手空空地和相亲对象见面实在是有些失礼。
“你好,请问花多少钱一束?”
第34章 评分
像地球上一样, 餐厅前总有兜售鲜花的小商贩,为恋爱中的一方提供随时可以出现的浪漫。
夏伊幸运地找到了一个正在卖花的雌虫。
“499一束。”雌虫指着包好的玫瑰,无论在哪里玫瑰都象征着爱情。
囊中羞涩的夏伊无力支付499星币, 说实话他身上能凑出20星币就算不错了。
兜售鲜花的雌虫见眼前人良久不说话, 但是又不离开,他不耐烦地抬头,正准备吆喝他走,就见到一张极为俊秀的脸。
“有便宜一点的花吗?”夏伊的眉跟着耷拉下来, 完完全全的少年模样,让人不忍心拒绝,他摊开自己的手, 上面孤零零地躺着2个10元的星币, “我只有这么多。”
这只虫长得真好看, 可惜没有闻到任何雄虫的气味, 兴许是哪只幼虫又跑出来到处蹿了。
“单支的玫瑰都要50星币!”雌虫看了眼夏伊, 最后挠挠头, “现在的小雌虫连虫纹都没长齐就跑出来买花了!”
雌虫根本就没有把夏伊当成一只雄虫!试问, 哪有雄虫会花心思给雌虫买花的?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没有雄虫的信息素!
“算了算了, 我这里有一朵剑鸢,这么晚了也卖不出去了, 20星币卖给你吧。”
他把雪白的剑鸢包了两层,递给夏伊。
这朵花已经完全开了, 雪白的花瓣极尽舒展,露出中间鲜红色的花蕊, 花蕊的形状如同宝剑。
夏伊是第一次见这种花, 他问道:“请问这朵花的花语是什么?”
花贩愣了一下,倒是很少有虫会这么问。
“据说它们凋谢后中间红色的花蕊会变硬, 像是一把把小剑,所以起名叫剑鸢。”花贩顿了一下,“它的花语是:帝国之歌,永不坠落。”
夏伊很高兴,他笑弯了眼睛,觉得这朵花比象征爱情的玫瑰更合适。
“谢谢。”
七点半的时候,夏伊随着侍者的引导进到了VIP间,他担心剑鸢缺水会凋谢,于是问哪里可以借到花瓶。
VIP厅的隐私性太好,弯弯绕绕的路让夏伊迷失了方向,好不容易找回来时已经八点零二了。
他听见“嘭”的开门声。
“少将,请您再耐心等一下,夏伊先生七点半的时候就发消息说已经到了。”
“让开。”这个声音像是夹杂着北境的冰雪,冷得都要掉出冰碴。
“他们是雄虫!您需要忍耐一下……”雄虫不都是这个样子!
一个抓耳挠腮的高大雌虫出现在走廊尽头:“好不容易有一只和您基因匹配度达到80%的雄虫,您试着接触一下吧!而且是我们这边先耽误的——”
“一只缺乏时间观念和基本礼仪的虫子,我不想浪费时间。”
“您还没有接触!”
“不自量力,不学无术,奢侈无度,毫无精神力。”伊诺克·韦伯斯特冷斥道,“我还需要再验证他有多不守时吗?”
雷恩一噎,尤菲米娅的匹配报告一发到终端上时,他们就火速调查了这个雄虫的全部资料。
虽然少将说的毫不留情,但是也和调查出来的情况相差无几。
夏伊有些尴尬,他本想悄悄溜出去装做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结果不小心撞到了门上。
两人同时收声,黑发男人像是鹰一样地看了过来,他压着眉,高耸眉骨下面的灰色眼睛如同暴雪前夕的阴沉的天色。
“夏伊先生!”橘红色头发的雷恩颇为尴尬地叫了一声,这几天调查了许多关于这个雄子的资料,他当然认得夏伊长什么样。
虫族本身会有一定的气味,同类远远地就能嗅到,而雄虫在公共场合是不允许释放的信息素的。
普通情况下,雌虫分辨雄虫靠的是精神触角,他们的精神海就像是哨兵,比嗅觉还要敏锐。
他们两人都没有率先察觉夏伊有两个可能的原因,一是因为伊诺克·韦伯斯特的精神海受损严重,无法感知到雄虫;二来就是因为眼前的雄虫的精神力实在是太弱了,他们的精神海已经将它过滤了出去。
雷恩在心里叫苦不迭,无论是哪种原因,都是他不愿意看见的。
哦,脾气再好的雄虫也受不了少将方才的一阵挖苦吧,更何况,雄虫从来和脾气好这几个字沾不上边的。
偷听到骂自己的墙角,夏伊心里还是有一些尴尬。
不过既然自己幸运地重获了新生,就不能只要好的不要坏的。原主留下来的糟糕名声,他也只有一并担下来了。
“咳。”夏伊清了清嗓子,镇定了一些,“韦伯斯特少将、雷恩先生,晚上好。”
他走到伊诺克·韦伯斯特的面前,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手中包装简陋的花朵递给了他。
雪白的剑鸢姿态舒展,极尽妍丽。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夏伊藏在发丝里的触角又不安地动了起来,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它们正在微微颤抖。
它们那么纤细,顶端却圆润得有些可爱。
至少在雌虫的审美中是这样的。
身材颀长的灰眼雌虫垂眼看着那两个散发着柔弱、讨好与勾引的触角,厌恶地给眼前的雄虫又安了一条罪名。
浪荡成性。
见自家少将完全没有伸手的意思,雷恩只有硬着头皮替他接过来,他实在不忍心让一个少年雄虫手举着花。
这太残忍了。
没有任何一个雌虫会这样对待一个刚刚成年的雄虫!
他还这么小!这么有礼貌!
少将努点力都可以当他雌父了!
当然雷恩不敢这么说。
“那个……”夏伊喊住了就要大步离开的年轻少将,认真地道,“欠你的星币我会努力还的。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话……”也可以找我。
不过这句话他没说出口,一个是帝国前途无量的少将,一个是精神力接近废物的负债学生,他好像没什么资格说要帮忙。
果然,傲慢的少将并没有对少年的话做出回应,他甚至脚步都没有停留。
雷恩抱歉地朝着夏伊一笑,手里握着那株雪白的剑兰就跟了上去。
留在走廊上的夏伊轻轻叹口气,他慢吞吞地摸了摸肚子,他还没有吃晚饭呢。
可是包里已经没钱了。
本来该作为晚餐费用的二十星币此刻正在雌虫修长的手指上。
剑鸢已经是盛放的姿态,这种花的花期很短,雪白的花瓣上已经出现了不明显的斑点,很快就会凋谢了。
唯有它花心的红蕊,会变成一把小剑。
“帝国之歌,永不坠落。”曾被称为帝国之锋的伊诺克·韦伯斯特发出嘲弄的笑声。
多么讽刺,仅仅是因为缺少雄虫精神力的安抚,作为帝国之锋的他就因精神海的暴动而被限制参战。
他脑海中闪过那个雄虫低眉敛目的模样。
还有他卧在发丝中,不断颤动、企图引诱他视线的触角。
这些柔弱的、不事生产的家伙仅仅因为身为雄虫就能获得无上的便利。
这样想着,他把花扔到垃圾桶中。
雪白的帝国之歌,此刻陷落垃圾桶中,也不过是一朵快要凋谢的花罢了。
——
夏伊以为强制婚配一事就这样结束了,毕竟韦伯斯特少将对他的印象非常糟糕。
但他显然低估了虫族主脑对于生育率的热情。
他收到了一条来自尤菲米娅的简讯,要求他对韦伯斯特少将打分。
包括但不限于性格、外貌、家世。
夏伊看着个人终端上韦伯斯特少将冷漠的灰色眼睛,终于能感受到极其失衡的性别比例到底给雌虫带来了什么。
一个出身显赫、年少成名的战士,仅仅因为身为雌虫,就要被远不如他的雄虫评头论足,挑剔地打上一个分数。
而据尤菲米娅提醒,这些分数将录入系统,影响雌虫下一次参与婚配需要的贡献值。
也就是如果他给韦伯斯特少将打一个足够低的分,韦伯斯特少将甚至有可能被系统分配到灰名单中,限制他下一次参与婚配。
众所周知,这位少将的精神海在战场上受到重创,如果一直缺乏雄虫精神力的安抚,他面对的只有一条死路。
夏伊轻轻叹口气,他没办法对一个为国家上过战场的英雄做出这样的事情。
于是他把每一项都拉到了最高。
至于韦伯斯特少将给他评多少分,他并不在意。
说实话,他也并不想将自己的婚姻这么随意地给出去。
而在第二军区,垂头丧气一晚上的雷恩也收到了来自尤菲米娅的简讯。
准确来说,不是发给他的,只是他身为少将的副官会收到的一份抄送附件。
“同、同意了!”雷恩震惊得在走廊上跑了起来,“少将!他同意了!”
“雷恩,星豸攻击了你的脑子吗?”坐在办公桌后面处理公文的高大雌虫眼睛都没抬,抿紧的薄唇吐出刻薄的话语。
雷恩一噎,他站定军姿行了军礼后才急急忙忙地道:“报告!夏伊先生同意了和您的婚约!”
橙红色头发的雌虫眉眼都挂着欣喜,如果说眼睛有瓦数的话,他现在的眼睛就像是探照灯了。
“因为他对您的评分达到了A级,不需要进入结婚冷静期,所以严格来说,您现在已经是已婚雌虫了!”他感叹一声,“噢!虫皇在上,竟然有一只雄虫能忍受得了您!”
昨天他就看出来了,那只叫夏伊的雄虫脾气真的很好!
有几只雄虫会想到给雌虫送花?
虽然雌虫也不需要这些,可雄虫的礼物谁不喜欢呢?
“少将!新婚快乐!”雷恩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就见端坐在办公桌后的少将黑着一张脸点开个虫终端,对他吼了一声:“滚!”
——
伊诺克·韦伯斯特的名字已经从贡献榜上消失了。
尤菲米娅的效率一向高得令人发指。
在接受到雄虫评分的第一瞬间,它就欢天喜地地将韦伯斯特少将挪到已婚名单中,然后迅速上传星网以及军部内网。
这只雌虫已经耽误它很多事了,一直不结婚,可偏偏他贡献值高得吓人,又有优先级别,可愁得它电都多吃了几格。
一旁的ome露出疑惑的豆豆眼:“哇,这样就把两个毫不相干的人联系在一起了?我们还需要做什么吗?”
尤菲米娅但笑不语。
几家欢喜几家愁。
伊诺克沉着一张脸从第二军区走出来,一路上都是其余雌虫羡慕的眼光,还有几个已婚的雌虫对他挤眉弄眼。
“少将,记得回家前先把婚假请了,没有几天休息时间是下不了床的!”
“您现在就是去接雄虫吗?记得买些礼物!”已婚雌虫脸上露出一个甜蜜的笑,“我刚和小艾伦结婚那会儿……”
“少将,别沉着一张脸了!待会儿吓着您的小雄虫!”
“哈哈哈哈哈,少将面对自己的雄主时可不会沉着一张脸,你当雄虫长得和你似的?”
韦伯斯特一句话都不想听,他坐上私人飞行器,将速度开出了战舰的气势。
他倒是要看看那个狡诈的雄虫到底要做些什么。
夏伊被拦住的时候一脸懵逼。
原主是一个月前才升入的斯莱恩军校,这所军校位于主星,排名自然是数一数二的。
倒不是原主有多努力,而是他十分会选。
原主所就读的专业是斯莱恩军校今年第一次开办的专业,毕业后将强制前往前线服役三年。
一般而言,雄虫是不需要上战场的,当然也有精神力十分卓越的雄虫活跃在前线,但对于大多数精神力平庸的雄虫而言,他们不需要付出什么的努力就能得到一份轻松且薪水不错的工作,因而几乎没有雄虫愿意参与这种高危工作。
而且他们的雌虫会相当努力地为他们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
所以这个精神海疗愈专业一出来可以说是相当冷门,而且服役三年这个条件足以劝退大部分雄虫了。
但原主不这么想的,他出身于边远小星球,自身精神力又是很平庸的E级,根本找不到什么特别优秀的雌虫。
可是来了主星就不一样了,主星雌虫的家世和能力都不是偏远小星球上的雌虫能比得上的。
他只要抱上了大腿,那么取消服役肯定是十分简单的事啊!
谁知道他大腿没报上,倒是把自己的小命给搭上了。
夏伊拥有了原主部分的记忆,但是并没有包括专业知识。或者说,原主本来脑子里就没有多少东西。
他只能成天泡在图书馆里。
在地球上,他因为身体原因没能体验几年学生生活,因而对大学时光非常向往。他就像是一块海绵,贪婪地汲取着知识。
“我有话要跟你说,夏伊先生。”夏伊两个字咬的极重,先生倒是轻飘飘的,像是加的不情不愿。
夏伊一抬头,就见到了那双好似暴雪前夕般阴沉的灰色眼睛。
“啊?”夏伊愣了片刻,认出来人正是韦伯斯特少将,“哦,请您稍等一下,我还一下书。”
这个时代,依然有纸质化的书籍存在,特别是在斯莱恩这样的老牌军校,图书馆纸质藏书的数量可是代表了一个学校的底蕴。
伊诺克垂眼扫了一眼,就看见了封面上的几个大字《精神海狂化成因浅析》。
高大的雌虫冷笑一声,抽走了夏伊手上的书。
“不用浅析,我告诉你。”他笑得残酷又冰冷,“雌虫的精神海和身体都会随着年龄不断增长,身体状况在三十岁时达到峰值,但是精神海不会停止增长。”
“雌虫的身体会因为承受不住过于强大的精神海而出现基因崩溃,所以需要不断地返祖化来增强自己的身体素质。”
伊诺克说得毫无感情,一双灰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夏伊。
夏伊最近恶补虫族知识,知道返祖化是什么意思,它其实就是雌虫进入战斗状态,比如长出骨翅、虫翼或者是虫甲。
返祖化确实会增强雌虫的身体素质,但是与此同时,长时间、高频率的返祖化会使得雌虫的精神海变得不稳定,雌虫也会变得更为好战、嗜血。
而雄虫则掌握着雌虫精神海的钥匙,他们可以运用精神力和信息素净化雌虫的精神海,唤醒他们的理智。
缺乏雄虫抚慰的雌虫,精神海将无可避免地走向狂化,而他们不是死于精神海枯竭,就是变为最为原始的昆虫,彻底沦为与星豸无二的存在。
“你见过完全返祖的雌虫吗?夏伊先生。”伊诺克嘴角噙着冰冷的嘲弄,俯身凑近夏伊的耳边,“若是和我结婚,不出三年,你的床上就会出现一只硬壳怪兽。”
“然后,将你蚕食殆尽。”
他的姿态如同情人的耳语,说出来的确实耸人听闻的威胁。
“韦伯斯特少将……“夏伊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您在吓唬我吗?”
“还有,您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床上?”
灰瞳雌虫的下颌抽紧,崩出凌厉的线条。
这只雄虫到现在还在和他装傻!
帝国没有虫不知道他伊诺克·韦伯斯特是为什么从势不可挡的帝国之锋变成连战场都上不了的废物!
因为精神海狂化!
这只雄虫一面分析他、蓄意接近他,一面在这里装傻!
雌虫伸手扣住雄虫的手臂,将他整个人拉入怀中。
夏伊皱起眉头,他很少与人接触,这样的姿势让他不适:“少将,请您自重。”
“自重?”灰瞳雌虫从鼻腔里挤出来一个轻蔑的笑声,“尤菲米娅已经判定我们成为夫妻,那我向我的雄主索取精神力的抚慰是我的合法权益吧?”
“夫妻?!”夏伊瞪大眼睛,“您没有拒绝我?”
雄虫头顶的两根纤细的触须因为震惊而悄悄立起,再也无法藏匿于他柔顺的短发中。
他的装得多么好。
伊诺克气极反笑,雌虫拒绝雄虫?
整个主脑中可能就不存在这样的程序!更何况是强制婚约!
“抱歉。”夏伊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还是不够了解虫族,“有什么我可以补救的地方吗?”
两人一起来到了民政局。
投射在半空中的尤菲米娅欢快地朝两人打了个招呼:“两位的感情真好,是来一起领结婚证的吗?”
发展至今,虫族至今保留着颁发结婚证的习惯。
很多虫拿到结婚证后都会欢天喜地地在星网上晒一晒。
夏伊摸了摸头发,将一紧张就翘起来的触角按进去:“尤菲米娅,我和少将的婚姻关系……能解除吗?”
正跟着尤菲米娅学习的ome一听到这话立马坐不住了,它着急地挠着方脑袋,差点把可视化选项打开了,就见尤菲米娅递给它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半空中尤菲米娅长着双翅的投影瞬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公事公办的机械音:“夏伊先生,您现在是申请与伊诺克·韦伯斯特少将解除婚约关系吗?”
夏伊尴尬地看了一眼站在身旁沉着一张脸的高大雌虫,小声地道:“是。”
“是您的雌君对您进行了肢体暴力、语言攻击及财产限制吗?”
“啊……不是!”夏伊连忙摇头。
“是您的雌君一直未为您诞下虫蛋吗?”
“什么?不是!”夏伊的脸都涨红了,还是没有办法接受和自己外表相差无几的‘男人’是异性的事实。
而且他们刚结婚!
“那是二位的x生活不和谐吗?”尤菲米娅停顿了一下,“夏伊先生,恕我直言,许多雄虫刚开始可能都会被雌虫的热情吓到,希望您能多多体谅,精神海濒临狂化的雌虫会将自己的雄虫视为唯一的港湾。”
“!”夏伊拼命摇头,头顶上的触角随着主人的动作害羞地蜷缩起来。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尤菲米娅的声音变得极为沉重,“是伊诺克·韦伯斯特少将的精神海的狂化程度已经到达有可能伤害您的地步了吗?”
夏伊正准备摇头,就听到一旁一直沉默的雌虫的声音:“是。”
尤菲米娅的投影又出现在了半空中,这一次它是对着伊诺克说的:“少将,夏伊先生和您的基因匹配度是目前而言最高的,如果夏伊先生都无法安抚您的精神海,您将退役。”
夏伊看到灰瞳男人的咬肌明显绷紧了,他的拳头攥起,凸出的骨节上有着明显的青筋。
“一旦您的精神海在军区崩溃,势必会加速其他雌虫精神海狂化。”尤菲米娅叹口气,“您必须离开军部。”
“不是的!”夏伊连忙解释道,“事实上,我并没有和少将尝试过精神海交互。”
说到精神海交互时,夏伊的脸又红了。
这几天他看了几本书,知道雄虫和雌虫的精神海交互,嗯,一般都需要配以肢体接触。
嗯,深度肢体接触。
“哦……”尤菲米娅的声音拖得很长,“还没有进行过交互啊……”
浮在半空中的投影咧开一个笑容:“那么很抱歉,夏伊先生,为了保护雌虫的合法权益,若雌君没有触犯以上条例,在两年内您是不能强制要求离婚的。”
“毕竟,一旦两方的婚姻关系破裂,雌虫必须向雄虫支付全部财产的80%呢。”尤菲米娅笑道,“雌虫的身家也是不好攒的啊。”
“当然,如果两方的关系恶劣,您对您的雌君实在不喜,两年后是可以提出离婚的。”
“不过您也可以尝试纳入自己喜欢的雌侍。”说完后尤菲米娅又对少将无辜地眨眨眼睛,“哦,我真不该对一对新婚的虫说这些。”
待二人走后,尤菲米娅敲了敲ome的屏幕,屏幕上显现出两颗呈星星状的眼睛。
尤菲米娅叹了口气:“世界是瞬息万变的。”
“没有人可以完全把控它的走向。”它蔚蓝如深海的眼睛透露出某种悲悯,“我们的任务就是以这些微小的变量为支点,试图改变它坠落的趋势。”
这很难。
就好比妄图用发丝来挽救将颓的山势。
第35章 打工
“为什么否认?”
当夏伊在思索如何和韦伯斯特少将维持两年形婚的时候, 一直在旁边充当背景板的雌虫突然开口问道。
雌虫的声音分不出喜怒。
夏伊思考两秒才道:“抱歉,少将,我不知道虫族的婚姻法是这样规定的。”
“不过请您放心, 两年之后我会申请离婚, 还您自由,至于欠您的钱,我会努力还上的。”
伊诺克没有说话,两年之后……
他是不是活着都是个未知数。
他眯起眼睛, 灰色的瞳仁在眼睑中变为返祖化的竖瞳。
如果这只雄虫打的是继承他死后的遗产的主意,他就打错了。
“至于您的精神海……”站在他面前的小雄虫正在努力的思考,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 “我的精神力等级您也知道, 不过我也在学习精神海的疗愈, 如果能帮上您的忙就好了。”
毕竟如果不是韦伯斯特少将, 他现在还要背负巨额的负债。
听尤菲米娅的意思, 不愿意参与婚配的雄虫, 就只有出售自己的身体了。参与实验之类的, 想想还是挺吓人的。
灰瞳雌虫在心中冷笑, 这只雄虫的过往经历的调查报告早早就发到了他的个人终端中。
说不学无术对他都是中性词了。
所以他报考斯莱恩军校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找一只精神力狂化的雌虫,再借着专业的便利性接近他, 获得他的财产。
“而且……少将,我觉得您并不愿意离开军队。”小雄虫继续道, “我看过您战斗的视频,您非常强大, 让我感到震撼。”
那是夏伊第一次看到虫族战斗的视频。
严格来说, 那并不是战争,而是伊诺克·韦伯斯特在军校就读时于琼白矮星参与实战演练的视频。
视频中他的机甲已经接近全损, 能源舱亮起了红灯,他只得从变形的驾驶舱中爬出来。
灰瞳雌虫看起来很年轻,头发比现在长得多,扎在脑后,他的脸上有许多血污,和颊边的长发凝结成一缕,但是那双眼睛却如同灰色的宝石。
闪耀、坚定、锐利。
而他的面前是一只接近二十米的多足硬甲星豸,它看起来状似蜈蚣,口器上的一对毒颚和三对附肢闪着黑色的光泽,不停翕动,完全能将一个成年雌虫拦腰咬断。
这不该是演练场地会出现的星豸,但当时琼白矮星发生了地动,将这只S级星豸惊醒,救援队伍无法即时赶赴。
伊诺克的手边没有武器,他将机甲上的光剑卸了下来,握在手上。
好在灵猫Ⅴ级轻型机甲只有4.42米,光剑不至于大得影响行动。
只见他提剑立在原地,在星豸张开口器攻来的一瞬间,他四肢的肌肉展现出惊人的爆发力,他从平地一跃而起,如同一枚由地表发射的黑色子弹,冲入怪物张开的嘴中。
被吃进去了!
夏伊和所有一起观看视频的同学一同惊呼一声。
下一刻,光剑从星豸的右眼穿出,几秒后,它倏地倒地,从眼睛中流出蓝黑色的血。
视频的最后是破开星豸的嘴,走出来的灰瞳雌虫。
他全身覆盖了黑色的虫甲,灰色的瞳仁变成竖瞳。
他慢慢地走向自己的机甲,然后力竭倒了下去。
在某一帧画面中,夏伊看到了他的身后坠着一条细长的、带钩的虫尾。
也是那一次意外,让斯莱恩军校再次把训练重点从机甲转回雌虫本身。
“……所以我认为您不该离开军队,至少不是以这样的方式。”夏伊认真地道,一双眼睛像是在发光,“你属于战场,属于机甲!”
夏伊说完有些不好意思,他实在太激动了一点儿,说出的话太中二了。
但是他真的很羡慕韦伯斯特少将这样的人。
在他不算漫长的十八年生命中,他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失去控制。
那时的他,病弱、僵硬,像是一具产生了思想的木偶。
他和所有少年一样,也都怀揣了一个热血的英雄梦。
现在,虽然身为雄虫,他不一定能驾驶机甲,但是他可以与它更近一步。
伊诺克·韦伯斯特一生中受过无数嘉奖,杀死S级星豸、收复莫尔斯荒星,代表帝国最高荣耀的金色剑鸢勋章他都获得了四枚。
但这是他第一次从一个雄虫口中听到不含杂质的夸奖。
真诚而恳切,夹杂着一丝艳羡。
好似……好似他是一个如何了不起的大英雄。
他愣神了两秒,灰色的瞳孔中倒映着雄虫的影子。
雄虫柔顺蓬松的短发,还有两只藏不住的、不安分的触角。
还有他琥珀色的眼睛。
“哔——”私人飞行器的鸣笛声将伊诺克从呆愣中惊醒。
该死的雄虫!
把他也当成了那些雄虫勾勾手指就会爬过去摇尾乞怜的雌虫!
示弱、吹捧、勾引、扮无辜。
他绝不会上他的当!
绝不!
——
夏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方才还准备开车送他回学校的韦伯斯特少将突然变了脸色,把他扔在民政局门口一个人走了。
或许是方才夸得太过了?
少将觉得他是一个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人?
他真不是故意的。
夏伊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既然和韦伯斯特少将的婚姻已成定局,他还是想想怎么挣钱还债吧。
希望他能顺利找到工作。
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已经十分发达了,很多工种都被机器人取代,比如收银员、服务员等。
而技术含量或体力要求较高的工种他又做不了。
本来雄虫和雌虫相比,体力就不占优势,他的精神力等级又这么弱……
真难!
“夏伊!”一个顶着金发的男孩儿冲过来搂住了夏伊的脖子,“竟然在这里碰到你了!”
来人是夏伊同宿舍的尚景榕,也是一只雄虫,自从夏伊在他整理宿舍的时候搭了把手,他俩就熟了起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尚景榕的眼睛圆圆的,眼尾微微有些下垂,是标准的狗狗眼,很有活力。
“打工?”他摸了摸脑袋,咧开一个笑容,“你缺钱吗?我有呀!”
夏伊连忙摇头,尚景榕想了想后说道:“要不你可以去试试去这家店打工,店主是我的一个表哥。”
“他在雄虫保护者协会工作,这家店是一个项目的试点,叫什么……啊,我想想,【精神海慢性疗愈】,好像是这个名字。”尚景榕伸手挠了挠脸颊,“我把他的个虫终端号推给你!”
尚景榕说风就是雨,在夏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帮他说好了:“嗯嗯,表哥,对,他还是学生!性格可好啦!你要多给他开一点工资哦!嗯嗯,就这样!拜拜!”
他结束了通话,扭头对夏伊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搞定,你明天就可以上班啦!”
“如果打工好玩的话要告诉我哦!”
第二天,夏伊出门的时候,尚景榕睡眼朦胧地道:“就是我发给你的地址……你不要走掉了,如果有虫欺负你你要给我说……”
夏伊搭乘公共交通来到尚景榕发给他的地址,这是一栋四层高的独栋别墅。
都是落地窗,但是拉着白色的窗帘,门口没有招牌,看不出是干什么的,倒是玻璃门前挂着一个木制的牌子,上面写着积极营业四个大字。
牌子挂得歪七八扭的,倒看不出来有多积极。
夏伊按了下门铃,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请进。”
“你好,我叫夏伊,是来面试的。”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干什么活。
坐在吧台后面的虫听到面试两个字后站起身来。
他站起来后给人的感觉也是懒洋洋的,好似没有睡醒,他深咖色的头发中有两根又粗又短的触角,看起来毛茸茸的。
也是一个雄虫。
“终于有虫来了。”他伸了个懒腰,“工作内容你知道了吗?”
夏伊老实地摇摇头。
赵修然这才想起来要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尚景榕的表哥,赵修然。”
“这份工作很简单。”他说简单两字的时候努力牵起了一个笑容,“就是把顾客点的东西,送到他的桌子上。哦,要保持微笑。”
“哎,要求太高了,你不笑也没关系,不要发脾气就行。”赵修然烦恼地摇摇头,“发脾气也别动不动摔杯子,我就试营业了两天,买的十套茶具都摔得只剩三套了。”
“至于这饮品怎么做的你不用担心,会有虫做好的。”赵修然突然扭头看向夏伊,“你很缺钱吗?”
夏伊点点头,这个赵修然和他的表弟一样都很直接。
“那你不用担心,你如果能长期干下来,我把这个项目申请的实验经费分一半给你。”赵修然道,说出了一个远超夏伊预期的数字,“如果不够的话我可以再申请申请。”
夏伊连忙说够了。
他又给赵修然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他还在上课,可能空闲时间不是特别多。
谁知赵修然手一挥:“现在员工就你一个,你来了这店才开。”
他见夏伊呆呆地看着自己,也露出一个笑容来。
“我不在这里上班,我的雌君醋劲儿太大。”他叹口气道,“十套餐具中有五套是他捏碎的。”
第36章 调查
在短暂地培训了二十分钟后, 赵修然愉快地宣布夏伊可以上岗了。
夏伊觉得,这个餐厅的营业性质类似于地球上的【女仆咖啡厅】。
不过这个真的能和精神海慢性疗愈扯的上关系吗?
“今天就当做试营业的第三天吧!”赵修然把玻璃大门推开,作为这个餐厅营业的唯一证明。
夏伊看了眼空荡荡的甜品柜问道:“修然, 今天能卖什么呢?”
“对哦!”就在夏伊以为他要采取什么措施的时候, 赵修然翘起一边的嘴角,“白开水吧!冰箱里好像还有一些水果……”
两人在餐厅里等了大半个小时,赵修然已经趴在前台睡着了,才终于等来一个客人。
“你好, 欢迎光临。”夏伊连忙站起身来,他也没有打工的经验,但再怎么说也比一旁睡得人事不知的赵修然好。
“要点单吗?”
那推门而入的雌虫只是想随便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一进门就见到空荡荡的餐厅一丝虫气儿也没有, 正准备退出就听见收银台后面传出一道腼腆的声音。
卧槽!
雄虫!
“啊……终于来客人了吗?”赵修然揉了揉睡出红印的脸颊, 也跟着支起身来。
卧槽!
两只雄虫!
后撤到一半的脚立马往前迈了一步, 高大的雌虫双脚并立, 站得笔直:“是!!!”
夏伊把客人引导到座位上, 那只雌虫同手同脚地跟在他后面, 还不小心撞到了桌脚。
“嘶——”雌虫猝不及防地吸了口气, 一见夏伊回头又立马憋住了,一张脸涨成红色。
夏伊:……
“抱歉, 今天是试营业,甜品还没有准备好, 您想喝点什么呢?”
夏伊帮他拉开椅子,雌虫连忙接手, 后退一步对着夏伊说:“您请!”
夏伊:???
不是, 他才是服务生啊!
坐在收银台前鼓捣点单系统的赵修然大声道:“只能点水!白开水,白开水加蜂蜜, 白开水加薄荷叶,哦,好像还有一瓶桃子汽水儿,不过我想留着自己喝……”
赵修然嘀咕道。
夏伊只能当做没听到,他对雌虫道:“或许您想喝橙汁的话,我们还可以提供鲜榨橙汁 。”他刚刚看过冰箱,里面的水果可是堆满了的。
“一切听您的!”那只雌虫脸涨得更红。
他的一双眼睛都要黏在夏伊身上了。
虫神在上,怎么会有这么好脾气的雄虫!!!太可爱了!!!
“嗳?你知道怎么操作这个榨汁机吗?”赵修然把脸凑过来,他个子不是很高,勉强把头放在搭在夏伊的颈窝,像是一只没有骨头的猫。
他和尚景榕确实是两兄弟,两只虫都一样的自来熟。
这个机器比现代的还要先进,直接把橙子丢入机器中,选择甜度和毫升就可以了。
夏伊根据面板上的说明启动了机器,很快一杯橙汁就榨好了。
“我也要一杯。”赵修然眯着眼睛,“啊,只有两个橙子了……我想喝浓一点的。”
两只虫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夏伊忙来忙去。
“真好啊~”来自于找到完美员工解决心腹大患的赵修然。
“真好啊……”来自于梦中情雄被复刻出来的大龄雌虫。
——
雷恩将新型机甲灵蛇V9的数据报告递给韦伯斯特少将。
就见少将神思不属地用手指敲击着屏幕。
“少将?”雷恩轻声唤道,他小心地观察着雌虫的眼睛,担心他又在无意识地进入返祖化状态。
雌虫灰色的瞳仁一如既往地沉郁。
但好在没有变成竖瞳。
“最近他有可疑的行踪吗?”伊诺克接过报告,不经意地问道。
雷恩做了伊诺克四年的副官了,他只愣了一秒就马上猜出了他指的是谁。
“报告长官,没有。夏伊先生的生活很规律,除了上课就是在图书馆。”雷恩想了想,“对了,夏伊先生好像找了一份工作。”
“工作?”灰瞳雄虫的眉毛拧了起来,眉心中间的竖纹尤其明显,“他需要什么工作?”
说出来后他又察觉了不对,冷冷地问道:“在哪里?”
“克鲁泽大道257号,晴天。”雷恩打开显示屏,“唔,是一家咖啡厅,经营者是赵家小少爷——和杰弗里·阿尔弗列德结婚的那位。”
杰弗里·阿尔弗列德是少将的老熟人了,听到是雄虫经营的咖啡厅,雷恩注意到,少将眉心的褶皱变浅了一些。
“如果您想去的话,我可以为您预约——”雷恩立马说道,“不过今天没有号了,得排到明天。”
韦伯斯特少将的眉心又拧了起来:“不要做无用的事。”
片刻后,他抿了抿唇:“有查过他的资金流向吗?”
雄虫和雌虫一旦确立婚姻关系,雄虫将自由支配雌虫名下20%的流动资金,此条法例为硬性规定,不需要雌虫的应允。
按照伊诺克这些年攒下的身家来算,夏伊绝对能算得上富豪。
雷恩摇头,他倒是没有查过夏伊的资金走向,因为夏伊的生活太简单了。
灰瞳雌虫瞥了他一眼道:“他账户里的钱够他生活一辈子,他为什么还要去打工?”
“这家咖啡厅的营业状况如何?”伊诺克继续问道。
“是近期才火爆起来的。”雷恩道,他看了下资料,发现这个咖啡厅还是一个项目的试点。
“精神海慢性疗愈?”伊诺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手指却在桌上有规律地敲动。
精神海疗愈一词就十分敏感,曾有星盗利用雌虫对雄虫精神力的依赖性来控制雌虫犯下大案。
“我这就去查!”
“不必。”韦伯斯特少将站起身来,“我亲自去看看。”
——
夏伊这段时间一直很忙,白天忙着学习,晚上忙着打工,为了配合唯一常驻员工的时间,【晴天】都只在晚间18:00-21:00营业了。
而且【晴天】的客流量越来越大,赵修然没有办法,雇佣了专门的调饮师,还有两名负责点餐送餐的服务生。
除了夏伊,和偶尔来支援的赵修然,其他三名员工都是亚雌。
相比雌虫,亚雌有着更柔和的五官,他们无法进行返祖化也因此不能进入军队,但与之相对的,他们的精神海更稳定,更多在商业、服务业中承担着社会工作。
“啊!!!我要严格实施预约制!!!预约制!!!太多虫了!!!”赵修然哀嚎一声,抱住了旁边高大的雌虫。
高大的雌虫俯下身亲了亲赵修然头顶毛茸茸的触角。
来虫正是赵修然的配偶。
这是夏伊第一次见到秀恩爱的……虫。
嗯,感觉还好,没有很违和,看来虫族社会正在将他同化。
“那小夏伊,我先走咯!”赵修然同夏伊挥挥手,“辛苦你啦!”
站在他身旁的雌虫也朝着夏伊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晴天】已经挂上了打烊的牌子,收尾工作没有多少,夏伊就让其他的雌虫先回去了。
他慢慢地有了一些性别意识,尽量不和“异性”单独同处。
因为实在是太容易被表白了。
门口的铃铛发出叮叮的响声,夏伊停下收拾的动作,抱歉地道:“不好意思,先生,这边已经打烊了。”
来人有一头黄色的、毛刺刺的头发,身材高大,一道疤痕从眼角横过,拉到耳后,使得这张脸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阴鸷。
他进来后一言不发,黄褐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夏伊。
夏伊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
“已经打烊了,先生。”他放轻声音,慢慢地朝前台走去,那下面有一个一键报警器。
所有雄虫工作的地方都会配备这样的按钮。
只需要通过雄虫验证,这个装置在报警的同时,还会启动咖啡厅内的应急避险装置,麻醉气体会瞬间充盈整个房间。
但黄眼雌虫上前一步,堵住了夏伊的道路。
他长得尤为高大,夏伊在雄虫中已经算是高挑的了,而这只雌虫起码有两米一,站在夏伊的面前像是一堵墙。
“咖啡。”他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夏伊。
夏伊抓紧方才藏在袖子中的餐刀,他轻轻吐了一口气:“咖啡已经卖完了,我得上去拿咖啡豆。”
二楼的扶梯拐角处还有一个一键报警器。
夏伊正面朝着雌虫慢慢往后退,一面还在和他说着话,表情一如既往的温和,试图稳定他的情绪。
“我们这里的咖啡豆产自日照充足的沃特星,有独特的莓果和柑橘香气……”
“你说谎哦,小雄虫。”一道轻佻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一个消瘦的身影出现在楼梯转角处。
他有着一头暗红色的长发,一只手拿着拆毁的报警器,一只手碾磨着一粒圆滚滚的咖啡豆。
“杜鲁,雄虫说话越是温和,就越会骗人,你要注意一点。”他和楼下的黄眼雌虫明显是认识的,他闻了闻指尖的咖啡豆道,“酸度低,口感温和醇厚,不是沃特星产的咖啡。”
“不过我也很喜欢。”他说道,一双黑色的眼睛瞬间变为竖瞳,朝着夏伊飞过来。
黑色的骨翅从他身后展开,细密的网状纹路好似发育不良的戚风蛋糕截面,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皮。
返祖化!
夏伊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扑倒在流理台上。
一点儿还手的余地都没有,雄虫和雌虫的力量差异悬殊由此可见。
他抓着夏伊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嗅闻他的颈间和耳垂。
“一点儿味道都没有啊……”他感叹道,“怪不得我的精神海都没有捕捉到你。”
“不过这张脸,长得可真好看。”
第37章 危险
“说好这只给我的!”
说话的是那名叫杜鲁的黄眼雌虫。
消瘦些的雌虫轻笑一声, 抓起夏伊往杜鲁怀里一推。
“这只没什么精神力。”他笑道,声音下流,“不过看样子, 长得不错。”
“我们可以一起玩。”
夏伊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小雄虫, 你自己来选,先和我玩还是先和他?”暗红色头发的雌虫靠近夏伊。
夏伊慢慢伸手环住了他。
“这才对嘛。”他哈哈大笑起来,像是获取战利品一样挑衅地看了杜鲁一眼。
异变就在这时发生了。
一柄银色的餐刀插入了消瘦雌虫的骨翅中,顺着翅脉向下一划——
他的右侧骨翅从根部被划断半截, 像是一块坏了的窗帘一样耷拉下去。
“该死!”
暗红色长发的雌虫惨叫一声,没有受伤的左翅猛地一扇,战斗状态的雌虫骨翅带来的力量不可小觑, 夏伊整个人被扇飞了出去。
他砸在墙上, 好在墙面有用以装饰的软包, 卸去了一点力道。即使这样, 夏伊也感觉一阵腥甜涌上喉咙。
如果换了他人类的身体, 他现在可能会死吧……
所以即使是F级精神力的雄虫, 身体素质也比原来的他好太多了。
他卧倒在地上, 手里紧紧握住那把带血的餐刀。
他不知道刚才的引起的动静够不够大, 赵修然在他入职时提过这个墙壁的材质特殊,在感知到强烈撞击时会自动报警。
在许多雄虫出没的工共场所都引入了这个新机制, 就是为了防止雌虫斗殴。
戴在夏伊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因为撞击而泛起蓝光。
暗红色长发的雌虫带着扭曲的笑意一步步逼近夏伊:“本来想好好疼爱你的。”
“你自己不珍惜!”
他伸出的手指尖端锐化,眼睛已经从竖瞳状态进入了更深一级的返祖化——眼白变为黑色, 仔细看能看到成千上万只紧密排列组合的六边形小眼。
复眼!
刚才从骨翅垂软的状态分析,夏伊知道他精神海的狂化程度很高, 已经到了让身体逐渐崩坏的地步。
但是他没想到他的精神海狂化程度已经如此高了, 以至于出现复眼。
出现复眼的雌虫很有可能就回不去了。
“冯曼!冷静一点,你别把他搞死了!”杜鲁在后面喊道, 却不敢上前,怕激怒红发雌虫,致使他完全昆虫化。
完全昆虫化的雌虫战斗力飙升,会给整个街区带来灾难。到时候他们谁都得死在这!
但是冯曼根本就听不到同伴的呼唤了,他单手抓起夏伊,张开嘴就朝夏伊的脖子咬下去。
夏伊睁大眼睛看着他,但是缺氧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咯吱”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夏伊感觉到掐在脖子上的手一松。
他因缺氧而泛起绿幕的视野在两秒之后终于清晰起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他的面前,单凭一只手就制住了红发雌虫异变的口器。
他侧过脸来确认雄虫的状态,半长的黑色卷发覆盖住凌厉的眉峰,夏伊看见他灰色的、仿若暴雪将至的眼睛。
他的手臂上长出坚硬的虫甲,战斗的身影和视频中的人重合起来。
伊诺克·韦伯斯特!
是少将!
得救了。
明明才见过两面,夏伊却对这位少将有着超出寻常的信任。
夏伊摇晃两下,身体往下倒去。
最后留在视网膜上的,是少将略带惊慌的、灰色的眼睛。
——
再次醒来的时候,夏伊发现周围围了很多人。
“醒了。”带着金丝眼镜的雌虫又检查了下仪器上的数据,然后对周围的虫说,“病虫还没有完全恢复,请合理控制时间,让病虫多休息。”
“你终于醒了!夏伊!吓死我了!”赵修然见夏伊醒来高兴得不得了,一双眼睛却湿漉漉的,“都是我的错!不该留你一只虫看店!”
“太可怕了呜呜呜!”他伸出手想要抱夏伊,就被一旁的雌虫制止。
“夏伊先生身上还有伤。”
“哦哦哦对呜呜呜呜!”他把眼泪擦到雌虫递过来的手帕上,“主星的警察干什么吃的!竟然混入了这么危险的雌虫!”
一旁站着的警察尴尬地望着发飙的雄虫,又被赵修然迁怒地瞪了一眼。
雄虫保护者协会的工作人员也到达了现场,那是一只浅咖色头发的亚雌,比起侵略性强的雌虫,亚雌的亲和力明显高很多:“夏伊先生,您好些了吗?我们想了解一下当日的情况。”
夏伊没想到一醒来就这么大排场,他轻了轻嗓子正准备配合警方和雄虫保护者协会的工作,就听见一道冷漠的声音。
“他现在不接受采访。”灰瞳雌虫走了进来,目光先落在夏伊身上,很快又看向了雷恩,“你就是这样工作的?”
雷恩一惊,连忙将其他虫请了出去。
没有虫会去惹一只伴侣受伤了的雌虫,两名警察很快走了出去,亚雌犹豫了片刻也离开了。
赵修然哭哭啼啼地抓着夏伊的手,夏伊对他笑了笑说没事后,才抽噎着离开了。
房间里就剩下少将和夏伊两个人,一时安静了下来。
“呃……少将,谢谢您。”夏伊先打破了沉默。
灰瞳雌虫什么也没说,沉默地看了他许久。
“为什么去打工?”
他一边问,一边帮夏伊把床调高。
夏伊愣了一下:“我还欠您的钱。”
韦伯斯特少将的表情一时间变得很奇怪,他打开自己的个虫终端,划拉了一下。
夏伊手腕的个虫终端就开始不停振动。
他点开,一溜儿都是转账信息。
“?”夏伊拧眉,“少将,您这是干什么?”
灰瞳雌虫眉间的竖纹变得深刻了起来,他咳嗽一声道:“结婚后,雄虫依法享有雌虫的60%的财产,若是你账户中没有钱,雄虫保护者协会会来查。”
这是调整了婚姻法之后的数值,事实上,大部分雌虫依然会将全部的财产上交给自己的雄主。
“哦。”夏伊明了地点点头。
“你可以用。”灰瞳雌虫补充道,“不够还有。”
说完他就后悔了,发现自己跟那些上赶着被雄虫宠爱的饥渴雌虫没有任何区别。
“我的意思是,你需要按照已婚雄虫的消费水平来消费。”韦伯斯特少将抿了抿嘴角,“这也是保护者协会考察的重点。”
“我不想因为你坐牢。”
雄虫的眼神变得满是歉意:“对不起,少将,我不知道我会给您带来这么多麻烦。”
伊诺克一瞬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开始转移话题,神情变得严肃:“为什么要和雌虫硬拼?”
天知道,他看到雄虫被掐着脖子举起来的时候有多愤怒,他昏厥时,手上还握着一把带血的刀。
这简直不像是一个被宠爱着长大的雄虫该有的表现。
“你应该等待救援。”韦伯斯特少将强调道,“咖啡厅里都有监控,如果你晚上没回宿舍,学校会通报警方,很快就会等来救援,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受伤。”
“那是两只雌虫,你就算重伤了一只,还有一只你怎么办?你有什么把握?”
“你差一点就会没命。”他冷酷地道,下颌线紧绷,“以卵击石是最愚蠢的做法。”
夏伊没有感到生气,反而是笑了一下。
“您在担心我吗,少将?”
伊诺克少将脸上没成形的愤怒瞬间消失了,就听见雄虫继续说道。
“少将,我觉得如果万事都要有把握才能行之,那么九千九百九件事都不能做了。”
雄虫的声音有一点嘶哑,但是依然温和好听,“就像您单枪匹马面对S级星豸,也选择了与之一战,不是吗?”
“而且警察局离晴天很近,只要自动报警成功,我大概率能等到救援。”
“谢谢您,少将,您救了我。”夏伊道谢,他声音还有点哑,听起来异常温柔。
伊诺克觉得自己变成了懦夫,竟然不敢直视雄虫琉璃色的眼睛。
“你的话很多。”良久,韦伯斯特少将憋出来一句话,“下次不允许这样了。”
“我会救你。”他脱口而出。
一时间两人都愣了。
“谢谢您,韦伯斯特少将。”夏伊再次认真地道谢。
灰瞳雌虫偏过脸:“伊诺克。”
“什么?”
“叫我伊诺克。”他依然为自己找了个很好的理由,不知道是在说服雄虫还是在说服自己。
“没有雄虫会叫自己的雌君为少将,我不想雄虫保护者协会判定我们婚姻不和而强制采取某些措施。”他画蛇添足地补充了一句,“你知道的,他们为了虫蛋也有很多种花样。”
比如游说雄虫积极纳入雌侍之类的。
“好,伊诺克。”
雷恩送走了外面一大堆人,才拿着医生开的药剂进来。
夏伊才醒来,精神状态还不是太好,服下药剂后很快就困倦了。
韦伯斯特少将和雷恩走出病房。
“咦,少将,您的精神海是不是……”雷恩担忧地皱起眉毛,刚才在夏伊面前他不好提这个,昨天晚上那只雌虫半昆虫化了,与之搏斗的少将也不得不进入了返祖化状态。
少将的精神海本来就受过伤,雷恩担心他的狂化程度更加严重。
“您的脸很红。”
他说出他担忧的地方。
就见高大的雌虫沉下脸来,对他吐出一个滚字。
看起来很聪明但实际上也单身了三十五年的雷恩:嘤!
“冯曼是亚特这一代唯一一只精神力为A+级的雌虫,如果他们寻求到S级精神力的雄虫的帮助,冯曼·亚特有七成几率从半昆虫化状态恢复神智。”雷恩正色道,“届时亚特再多活动活动,取得谅解书,冯曼便不会判处死刑。”
夏伊虽然是雄虫,但是他没有家族背景,还是一只F级精神力的雄虫。
亚特家族再不济,也有一个上将。
伊诺克垂下眼睑,竖瞳状态一闪而逝。
“谅解书?”他冷笑道,“你觉得他还有机会吗?”
第38章 舆论
虫族的医疗比现代要先进得多。
缺胳膊短腿儿都能很快接好, 更别说夏伊只是一点皮外伤了。
“医生,我多久能出院?”夏伊问道,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康复了。
戴着金丝眼镜的医生姓薛, 他看了眼一旁沉默的灰瞳雌虫, 一边道:“你可以出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韦伯斯特少将不放心,非要再观察两天,夏伊现在早就在学校里上课了。
“你先别去学校。”伊诺克对夏伊说道, “冯曼·亚特想要减刑就必须拿到你本人签字的谅解书。”
“亚特会对你施压。”
正在收拾贴身衣物的小雄虫偏着脑袋,两根纤细的触角即使伏卧在发丝里也时刻吸引着雌虫的视线。
韦伯斯特少将克制住上前帮小雄虫收拾东西的欲望,继续道:“欧文·亚特, 上将, 任职于第六军区, 是冯曼的祖父。”
夏伊在虫族呆了一个来月, 又是一名军校生, 已经对军政界基本的情势有所了解。
民不与官斗, 他自然知道, 一个上将和一个学生, 两者在社会上的能量相差有多大。
夏伊抿抿嘴唇:“案件的受理时间是多长?我多久才能回学校?”
灰瞳雌虫打断他的话:“夏伊,你不需要躲。”
小雄虫低落的模样好似在揉搓他的心脏, 他突然意识到这只雄虫对于他而言是不同的。
“我的意思是,你先住到我家。”韦伯斯特少将放缓语气, 尽量让它显得自然,“他们没有胆子找上门来。”
“会不会太麻烦你?”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雷恩还没进门就听到他上司这样的发言。
他没听错吧?
一向刻薄的少将要和一只雄虫做朋友?
做、朋、友?!
没有单身雌虫会和雄虫做朋友!更别说两人现在是有婚姻关系!
就这样, 夏伊搬进了韦伯斯特少将的家。
一栋略显空旷的别墅。
二楼的客房明显是临时装修的, 床具簇新,墙布是温馨的米白色, 浅卡其色的窗帘,和其他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你可以看看电影,下面有游戏舱。”少将清了清嗓子,“你还需要什么,可以给02说。”
02是家用型机器人,圆滚滚的脑袋,胖乎乎的,只比夏伊的膝盖高一点。
“少将!”雷恩停在门口的悬浮车哔哔了一声。
灰瞳雌虫站在门口。
“别担心,很快就能解决。”他抿了抿唇,“我晚上回来。”
最后那句话说得很轻,夏伊眉心动了动。
雌虫已经消失在了门口,只剩下脚边小狗似的机器人在轻轻撞他的拖鞋。
“我的主人,您可以叫我02,不过这个名字实在是太随便了。”它吐槽了一句,开始在原地打圈圈。
这一点儿也不像会出现在韦伯斯特少将家的智能管家。
夏伊弯下腰,用手指点住它的脑门:“02,你是什么型号?”
“迷你Ⅸ级圆型机甲,我是最畅销的那种哦~”02又转了一圈,“我可以变形!”
说着它从肚子里取出来一个遥控器。
“要看电影吗主虫?”
夏伊接过了遥控器,但是没有看电影,他登陆了星网,开始查看关于他被袭击一事的报道。
果然除了同情以及要求严惩罪犯的评论外,另一组话题的关注度也上升得很高。
【冯曼·亚特为什么会在主星半昆虫化呢?普通雌虫的精神海狂化程度不会这么高吧?】
【他是军雌,在战场上精神海受过重创……两年前退役了。】
【天呐,好可怜,雌虫精神海狂化真的很痛苦啊,我表哥就是一直找不到精神力匹配的雄虫,前年自杀了。】
【军雌本来就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啊,频繁进入返祖化确实会加速精神海狂化程度……而且那只雄虫不也没受什么伤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吧,军雌就能强女干雄虫了?那么多军雌,我也没看到出过几个败类啊!】
【就是,伊诺克少将在贡献榜第一挂了八九年了吧,他精神海狂化的程度也很严重,也没见着他冒出什么新闻啊!】
【军队的精神海抚慰师是不是配备的太少了?雄虫已经享有很多福利了,难道不该强制服役吗?】
【楼上说的简单,强制服役,雄虫有多珍贵不知道吗?出了事你来担责?】
词条里吵成一片。
紧接着就有人放出了冯曼·亚特以前在军队的照片。
照片里的军雌意气风发,一头红色的短发修剪得当,胸前挂着勋章。
和新闻中被逮捕的消瘦雌虫简直判若两虫!
【天呐!这才几年啊,变化太大了!精神海狂化真的太可怕了!】
【我今年二十一,在上军校,真的很担心自己以后也走上精神海狂化的不归路……】
【只有我奇怪为什么雄虫被袭的时间和地点吗?新闻中说是晚上九点半,在咖啡厅……雄虫这个点儿还不回家不是上赶着吗?】
【对啊对啊……我以为只有我呢,好像说那只雄虫在打工……开玩笑嘛?雄虫需要打工?雄虫保护者协会每个月发的钱都被他用到哪里了?】
【雄虫的生活有多奢侈你不知道?那点钱在我们看来很多,在别人那说不定都不够买一套衣服的。】
【大晚上打什么工?不会是我想的那种吧,帝国不是早就限制了吗?】
【嘻嘻,楼里的都是禽兽,请务必把雄虫打工的地点推给我!】
【嗯?!是晴天啊!我去过我去过!卖咖啡的!那只雄虫好温柔啊……完全是我的理想型呜呜!我听到他同事喊他夏伊……他没事吧!】
【对对对,他超温柔,又很好看,对所有虫都是轻声细语的,烦死了,现在出了这种事,他肯定不会来上班了!】
【白天卖咖啡,晚上就不知道了……不会是价钱没谈拢吧!】
夏伊面无表情地浏览着星网上的评论,这件事的关注度确实很高,全网铺天盖地都是关于此事的讨论。
亚特家族在暗中操纵,全网的关注点已经从【雌虫袭击雄虫】变成了【雌虫精神海狂化有多痛苦】,还恶意地挑起了雄雌性别对立。
接下来就是找他的料来爆了吧。
夏伊轻轻叹口气,原主好像还挺多黑历史可以挖的。
他的记忆不全,但是花巨资购买珀涅企图强行突破精神力等级是事实,嗯,更糟糕的是这个巨资,原主不是借的贷款就是找一些雌虫骗的。
还有原主从TS027白矮星到主星来读书,也是‘借’的某些雌虫的钱。
拿到工资后他已经还了一部分,但是杯水车薪。
他能记住的苦主就有四五个,更别说他记不住的了。
果然,这些料都被亚特家族扒拉了出来。
#受伤雄虫从事的什么买卖不会还有虫不知道吧#
夏伊点了进去。
【楼主:不是我说,那只雄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有图为证!!!】
紧接着就是原身欠下的巨额贷款。
那一串0看得夏伊都眼晕。
【楼主:他本来就是一只E级雄虫,买了2.7kg的珀涅!2.7kg是什么概念不用我说吧,珀涅是按毫克卖的!但是!他精神力不仅没有升级,还掉了!】
【楼主:精神力本来就和心志挂钩,他是什么样的虫不用我说了吧!】
【一心只为蓝颜:精神力等级和很多因素都有关,你这样说太武断了吧!】
【楼主:好,那我不说精神力,这只雄虫没有显赫的家庭背景,他购买珀涅的钱哪里来的?已知,雄虫保护者协会按照精神力等级发放的补助及珀涅单价如下图所示,提问,他要多少岁才能买来2.7kg的珀涅?】
【楼主:744年啊!!!各位!!!他的钱从哪里来的?!】
紧接着就是各种苦主的出没。
夏伊刷着星网,大致评判了下各位苦主的可信度,把他觉得是真的的苦主昵称记录了下来。
都是债主啊。
这可比他的记忆来的丰富多了。
他不合时宜地想,韦伯斯特少将和他的关系好不容易才缓和了下来,看到这些他可能又会讨厌自己吧。
夏伊没由来的有些沮丧。
少将和自己在法律上是婚姻关系,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能和他和平相处。
也许,少将能再借他一些钱,让他先把这些债主的账还了?只有一个债主对他而言心理负担要小一些。
夏伊叹口气,把这样不成熟的想法否定掉。
也许今天晚上他就得搬出少将为他准备的客房了。
那条词条的热度非常高,很快爬到了热搜第一,后面还跟了个小火苗。
夏伊继续点进去看。
真假信息混杂,都是黑料。
明明他才是受害者来着,夏伊轻轻叹口气。他想为自己澄清,但是却什么也做不到。
借用了原身的身体,就应该好的坏的一起担住。
他安慰自己,至少现在他的身体很健康。
只是有一条引起了他的警惕。
【背了这么大一笔债务,夏伊在信用局查出来的诚信值却还是绿色。只有一种可能嗷,就是这只雄虫接受了强制婚配。】
【换言之,有一个冤大头接手了这个烫手山芋。】
第39章 风口浪尖
夏伊盘腿坐在沙发上, 一旁的小机器人忙前忙后地打扫着一尘不染的地面。
他不希望韦伯斯特少将被牵扯进来,他已经帮了他够多的了。
但是那人还在继续发帖。
【近期强制婚配成功的雌虫有39位,夏伊是F级雄虫, 按理来说贡献值不需要扣很多, 但是大家要注意一点,雌虫需要承担雄主的婚前债务,也就是说,这只‘冤大头’不仅要有贡献值, 还需要有钱!】
【我对比了一下贡献值榜还有家世,只有以下四位雌虫有能耐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大家纷纷猜测是哪个倒霉雌虫和夏伊结婚了。
至此,关于【雌虫袭击雄虫】一事的舆论导向就全部偏离了。
夏伊将屏幕按灭, 整个人扑在床上。
他伸手摸了摸脖子, 被冯曼掐住的地方还是有些疼。
医生说雄虫的信息素腺体在脖子后侧, 所以激光治疗的强度不能调的太高, 表皮已经修复了, 但是里面的淤血得让它自己散去。
这是他第一次与人发生争斗。
也是第一次被人掐住脖子。
也是第一次被全网骂。
在这个世界他孤立无援。
没有亲人, 刚交的朋友也可能不会理他了。
他闭上眼睛, 感觉到02也跟着他上楼了, 正窝在他的腿边,暖呼呼的, 像是一只真正的小狗。
没关系。
如果换做他以前的身体,被人掐住脖子那么一摔, 就只有咽气的份了。
他很健康,他很好。
以后还会更好。
突然, 他手上的个人终端震动了起来。
是视频通讯!
夏伊连忙坐起身, 对着反光的柜面儿理了理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
“少将中午好。”他咧开一个笑容。
虫族的全息技术相当成熟,视频不再是平面的, 而是一个投影。
韦伯斯特少将靠在窗边,阳光照在他灰色的眼睛上,他眯了眯眼,好似有些困顿,连弯曲的黑色卷发都透着一股懒洋洋的味道,整个虫好似柔和了不少。
“伊诺克。”少将纠正道。
夏伊从善如流:“中午好,伊诺克。”
那边的少将好似翘起了嘴角,不过下一瞬就消失了,快得好像是夏伊眼花。
“午饭吃了没有?”
“啊?吃了。”夏伊并不想少将为自己担心,看他的态度,应该还没看到星网上的评论吧。
“02,他吃了什么?”谁知道伊诺克隔着网线直接就喊起了机器人的名字。
02转悠两圈,如实回答:“200g苹果,一瓶苏打,没有了,摄入量严重不足哦,需要注意身体健康哦~”
好不容易撒一个谎还被当场戳穿的夏伊:……
夏伊把头低下去,轻轻地打了一下在腿边打转的机器人。
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夏伊,你害羞的时候触角会卷起来。”
“!”
如果他的常识学得好的话,少将这句话应该可以算得上调戏了。
雄虫的触角相当于雌虫的虫纹。
都是第二性征。
但夏伊在常识这一块儿还欠缺很多。
好在伊诺克少将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他偏开头:“冷鲜柜里有成品菜,你让02加热一下就可以了。”
“补充微量元素的营养剂在第二格冷鲜柜中。”
“下午三点的时候会有虫送甜点,你叫02去拿,自己不要出门。”
他的眉心又拧了起来,那道细微的竖纹透过全息影像能看得很清楚。
“照顾好自己,我不希望雄虫保护者协会给我安上虐待雄虫的罪名。”
视频通话挂断以后,夏伊又仰面躺在了床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心里安定了不少。
真是神奇啊,伊诺克少将的身上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等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就看到02双手举过头顶,端着一盘甜品蹲在门外。
感应到夏伊的行动轨迹,02如释重负:“太不方便了,太不方便了,这个身高,拿着东西就没法开门啊……”
笨的有些可爱了。
“夏伊!你已婚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夏伊正在吃甜品的时候就收到了尚景榕的短信息。
一条一条简直没完没了。
“你还受伤了?!没事吧,那个渣虫,就应该被当场轰成渣滓!”
“气死我了!星网上的虫都没接受过义务教育吗?什么东西他们也信!”
“这些断章取义的!有本事把全段视频发出来啊!哎哟气死我了!”
“我已经听我表哥说了,你可是单枪匹马把雌虫的翅膀都给拆了!你真棒!帅死了!”
个虫终端震动个不停,夏伊连勺子都拿不住了。
他只好接通了尚景榕的通信。
画面里金发雄虫的头左偏右偏,好似在确认他的伤势。
“没什么事了,脖子上的淤青过几天就会消。”夏伊安抚道。
“你可太厉害了!你有全段视频吗?我要发到网上去打这些虫的脸!”尚景榕叽叽喳喳的。
“什么视频?”
“啊……”尚景榕抠了下头发,才反应过来不该让夏伊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
夏伊已经打开屏幕自己找了起来。
那段视频应该是出自停在附近的悬浮车的行车记录仪。
玻璃窗内能看到暗红色长发的雌虫低下头对怀中的雄虫说了什么,他嘴角上挑,好似笑得非常愉悦。
下一刻,黑发雄虫主动伸出了手,轻轻环上了红发雌虫的后背。
雌虫身后的骨翅轻轻合拢,将雄虫笼在他的怀抱之中。
两人就像是一对爱侣。
下面的评论彻底炸开了锅。
【有没有搞错,这雄虫明显是自愿的啊……】
【情、情杀?那还有个黄头发的雌虫,是被捉奸了吗?】
【楼上的,雄虫的事怎么能叫捉奸呢?这是为生育率做贡献(doge脸)】
【我已经脑补十万字虐文了,冯曼精神海狂化后好不容易找到了真命天子,谁知道渣雄并不满足只有一个雌虫,冯曼本来想妥协,但是实在无法忍受自己的雄虫和别的雌虫亲热,精神海狂化暴走,想和雄虫同归于尽……】
【我也没办法忍受我的雄虫和别的雌虫亲热,光是想一想就感觉要返祖化了……】
【上面做梦呢,一雄多雌本来是为了保护雌虫的权益,雄雌比例1:127,只有主星好那么一丁点儿,再坚持一雄一雌,得有多少雌虫打光棍啊?】
【我还是觉得冯曼好可怜……这雄虫真的挺渣的,再怎么也不能当着自己雌虫的面和其他雌虫亲热啊!】
【精神海狂化的雌虫对自己的雄虫的依赖程度,就像是在无边无际的星际里看到了引路灯,只要他在,自己就一定能返航。】
这条评论有许多个点赞。
【确实,我在遇见我的雄主前,精神海狂化程度已经达到了III级,出现了复眼、手指锐化等情况,我夜里无法成眠,我想撕碎一切,但是只要他亲亲我,我可以永远趴在他的腿边,做他的小狗。】
【呜呜呜呜呜我觉得冯曼也太惨了吧!!!热评第二要把我说哭了!!!】
【我的主人有了别的小狗。太好哭了!!!】
夏伊冷着脸关掉视频。
但是亚特家族恶心人的操作远不止这一些。
有知情人士爆料了一条冯曼在医院接受精神海治疗的视频。
他那时还留着短发,四肢被加固的束缚带固定在病床上。
他的眼睛反复在竖瞳和复眼中变幻,脖子高高仰着,青筋暴出,黑色的虫甲长出来又消失,在皮肤上留下深褐色的裂纹。
一旁的医生在旁边操作着仪器,冷酷地下着指令。
“四级电压。”
蓝色的电流过后,冯曼短暂地恢复了意识。
他转头看向医生,嘴里吐出几个字。
“杀了我。”
这条视频一出,夏伊彻底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全网对冯曼·亚特的同情涨到了最高点,甚至有虫发起了联名,要求夏伊签署谅解书,并表示会去军校堵他。
图穷匕见。
尚景榕观察着他的表情道:“我听说,亚特家有几次想要拜访你,都被韦伯斯特少将挡了回来。”
“他们越不过少将那道坎,只能通过这种手段来压迫你。”
“不过,【晴天】里应该也安装了监控啊,为什么不发出来呢?难道是现场破坏得太严重了,摄像头也坏了?不应该啊……”
夏伊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和冯曼之间的冲突没有什么不可以公开的,但为什么不呢?
难道……
是少将的身体情况。
伊诺克少将的精神海受过重创所以才被尤菲米娅提高了婚配的优先级,那天冯曼已经进入了半昆虫化,少将和他战斗应该也发生了返祖化。
夏伊回想着书上的内容。
I级:竖瞳显现,战斗时出现骨翅、尾钩,可控制,持续时间在0-4个小时。大部分雌虫都处于这个水平,这和雌虫的情绪有很大关系,雌虫情动时,也是这样的反应。
II级:竖瞳,虫纹,骨翅,尾钩出现,无法自控,好战、对疼痛的感知度降低,待情绪彻底稳定后2小时内恢复。这已经属于病理状态了,需要雄虫精神力介入治疗。
III级:出现复眼、指尖锐化,短暂性丧失神智,偶尔进入半昆虫化状态,需要强制治疗。
IV级:半昆虫化状态,无法自行恢复,需要扣押。
V级:完全昆虫化状态,可击毙。
如果视频内容不能公布,那么少将的精神海狂化达到了什么等级?
第40章 高烧
夏伊和尚景榕结束通话后就在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他猜测韦伯斯特少将精神海狂化程度到达了III级或者V级, 复眼的标志性太强,只要一出现在视频里大家都能知道。
他查阅了资料,狂化等级达到III级的雌虫是需要强制脱岗治疗, 无法继续待在军队。
夏伊叹口气, 整件事情,他最不愿意牵连的就是少将。
尤菲米娅说他和少将的基因匹配度达到了80%,或许他能帮助少将?可是他从来就没有感知到自己的精神力……
他不能坐以待毙。
雄虫精神力对雌虫的抚慰效果有目共睹,所以有明文规定, 找到雄虫的雌虫,即使到了III级甚至是IV也是可以继续任职的。
相较于单身雌虫,已婚雌虫相当于找到锚点的船只, 即使风浪再大, 也能保持平稳。即使返祖化程度再高, 他们也能在雄虫的安抚下变回来, 战斗力只增不减。
所以在虫族社会中, 走到最上层的, 几乎都是已婚雌虫。
夏伊在星网上查了一下锻炼精神力的方法。
常见的方法有两种, 一种是使用珀涅, 见效快,但是效果不稳定。
夏伊心想, 岂止是不稳定,原身就是这样死去的。
第二种则是进行精神力训练。
和雌虫一样, 在战斗等紧急状态下时,雄虫的精神力也会得到锻炼。只是现在的雄虫很少上战场了, 以至于越来越孱弱。不过全息模拟设备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虽然速度慢, 但是还是有用的。
其实还有第三种,只是发帖人语焉不详, 下面跟着的评论又是哈哈哈哈哈这样的大笑,还有说苦茶子都飞了的,夏伊看不懂,只当是虫族的玩笑梗,也没在意。
“02,在哪里可以买到全息模拟设备?”夏伊问道。
02圆滚滚的手抬起来,指着角落里的游戏舱:“那个就是哦,主虫。”
夏伊研究了一会儿,就顺利进入了全息拟战中。
全息拟战有真虫对抗和智脑模拟两种模式,还可以创建身体数据。
夏伊知道自己的能耐,不敢托大,选择了扫描,只是把自己的容貌调成了路人甲。
全息拟战可以联网,夏伊不想引来麻烦。
他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
他躺入游戏舱,闭上眼睛,点击开始。
根据他的数据,系统自动给他推了几个小游戏。
打青蛙、捞金子还有飞行气球。
夏伊:???
其他的区域都是灰色的,上了锁。
他仔细看了看提示,发现是因为自己的精神力太低,系统把他当成未成年了……
行叭。
他老老实实地点开了打青蛙。
他在这个游戏中的形象是一只瓢虫,圆圆的壳,上面有七个点。他需要操纵精神力瞄准河里面乱蹦的青蛙,然后把它们黏住,再拖过来吃掉。
夏伊怀疑这游戏的策划虫,基因里还刻着对青蛙的恶意。
不过这个游戏可比他想的难多了。
好不容易夏伊能操纵瓢虫的方向了,但是却很难黏住青蛙,更别说把青蛙拖过来。
而且青蛙不仅会蹦来蹦去,还会突然吐出舌头来打他。
为了在游戏中体验到危机感和压迫感,达到锻炼的目的,夏伊专门把痛觉调到了100%,代表夏伊的七星瓢虫翅膀都被打掉一边,血值和San值都在狂掉。
终于,夏伊在又一次被青蛙暴打后,用精神力黏住了打他次数最多的青蛙。
拖!过!来!
报!仇!雪!恨!
经历了一番拉锯战后,夏伊吃到了第一只青蛙!
画面中的Q版瓢虫肚皮吃得圆鼓鼓的,惬意地扇动着翅膀。
夏伊终于找到了一些诀窍。
就像是他在地球上复健似的,他最先失去控制的是腿,像最寻常的行走的动作,他需要调动全身的力量,而这个使用精神力的过程就像是他调动自己失去控制的肌肉的过程。
从游戏舱出来的时候,夏伊全身都是汗。
不过他心情很好。
以前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的疾病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精神力是可以控制的!
虽然他现在还是很弱,但至少,这条路是可行的!
伊诺克回到家的时候,就听到夏伊在哼歌。
断断续续的,是他没有听过的调子。
他今天一天都在担心夏伊看到网上的评论会不会难过,看样子是他多虑了。
这样也好,他不希望小雄虫的脸上再出现那天晚上的神情。
他循着声音走上去,就看见夏伊赤裸着上身从浴室里走出来,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
“伊诺克!你回来啦!”夏伊弯着眼睛打了个招呼,直到02撞在他赤裸的小腿上,他才发现不妥。
衣冠不整地出现在别人的家里,实在是太失礼了。
“色虫!不准看不准看!”02冲着伊诺克少将大叫起来,好似他根本就不是这里的主人。
“抱歉!”伊诺克从怔愣中回神,他猛地转过身体,三步并两步冲了下去,那么高的台阶,夏伊只听到两声脚步声。
夏伊这才反应过来,在虫族社会中,他和伊诺克少将是异性。
他连忙回屋,他的衣服大部分都搬到了军校宿舍里,仅有的两套衣服他又拿去让02清洗去了。
虽然是速干的,但还是需要一段时间。他本来想着伊诺克回来的晚,那时他的衣服都该干了……
现在,他只有一条浴巾,就很尴尬。
过了一会儿,夏伊听到了敲门声。
“夏伊,衣服。”
夏伊本来想围着浴巾去开门,在他潜意识里,大家都是男人,但按照真实的身体情况,他和伊诺克少将又是异性。
可他又觉得拖着被子去开门这种行为,太别扭了……他做不出来。
好在伊诺克少将是只善解人意的虫子。
“我把衣服放在地上了,是新的,我没穿过。”他停顿了一下,“抱歉,是我疏忽了。”
“你别着凉。”
夏伊把门打开,地上果然放着一套簇新的睡衣,灰瞳雌虫早就不见了踪影。
直到晚饭时间,伊诺克少将才出现在餐厅。
“抱歉。”
“对不起。”
两人同时道。
夏伊弯着眼睛笑了出来。
少将摸摸鼻子,打开冰鲜柜,拿出几样蔬菜来。
“外面有记者,不好出门,先将就一下。”
他举起调料瓶端详片刻,往锅里倒了一点,瞬间,厨房里涌出一股呛人的烟味。
02吱呀吱呀地响起警报,就要启动防火装置。
夏伊一看伊诺克的动作就知道他不会下厨,连忙制止了他。
灰瞳雌虫的表情一僵。
事实上,伊诺克也确实不会下厨,雌虫更偏爱高效的能量摄取方式,比如说营养剂。
但雄虫就要娇贵得多。
雄虫保护协会对不同年龄段的雄虫每日摄入的蔬菜、肉类和水果都有明确的标准。
受过正规教育的雌虫多多少少都会一点厨艺,他们中学时期是有这样一门必修课的。
但是伊诺克·韦伯斯特,从小就不是一个善茬。
他看不上周围娇弱的雄虫,也不愿意为了讨好他们而学习这些。
所以家政课他一节没上。
以至于现在连调料都分不清。
韦伯斯特少将罕见地感到了挫败,他发现他擅长的机甲、战斗,都没办法弥补他丝毫不会厨艺的劣势。
“我来吧。”年轻的雄虫站起身来,将过长的睡衣袖子挽起。
“少将,你有什么忌口吗?”
夏伊会做简单的饭菜,当时是为了向他的父母证明轮椅上的他还有自理的能力,让他们安心出去工作。
直到有一次他病情加重,无法关火,差点把屋子烧了,才停止了下来。
虫族的调料虽然他没用过,不过也大差不差吧。
“没有。”高大的雌虫沉默地注视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今天听到你在哼歌。”他突然道。
夏伊一愣,笑道:“是啊,是我们老家的歌。手机里……不,个虫终端里经常放,好听吗?”
“嗯。”伊诺克点点头,又觉得自己太冷漠了,他补充道,“听上去会让虫感到快乐。”
“是的,我今天很开心,伊诺克。”夏伊将切好的不知名动物的肉下入锅中翻炒,“我刚刚打死一只青蛙!”
伊诺克:?
这附近有青蛙吗?
就听小雄虫继续道:“我以前经历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我常常会觉得自己没有用,是家里的负担。”
“我对自己感到无力,而我付出了再多也没法改变。”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伊诺克少将说这些,他们只见过几面,“但是现在,我觉得一切都在朝好的地方发展。”
“谢谢你,伊诺克。”小雄虫扭过头来对雌虫露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甜度超标,直到菜吃到嘴里,韦伯斯特少将才觉得自己从那种晕晕乎乎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啊,是不是有一点咸?”夏伊尝了尝,被烫得嘶嘶两声,但他舍不得吐,囫囵吃了下去,“嗯,我下次少放一点盐。”
下次?
说者无心,听者的心却剧烈地跳动起来。
坐在饭桌上吃饭的小雄虫,发现对面的高大雌虫突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变成了竖瞳。
克制不住的情动。
——
伊诺克不敢相信自己是这样的毛头小子,只因为雄虫的一句下次,就心动过速控制不住变成了竖瞳。
有的雄虫善于伪装。
就在几天前,他还认定这是一只充满心机的雄虫。
不能因为雄虫的一句话就放松警惕。
伊诺克少将在心底提醒自己。
但是夏伊显然是误解了。
“少将,冒昧地问一句。”夏伊语气郑重,“您精神海狂化到什么程度了?”
夏伊看到雌虫的灰色眼睛,变成竖瞳后好像失去了人性的温情,变得更加冷酷。
他看见雌虫的嘴角抿成一条线。
意识到他的回避,夏伊放轻语气:“有出现过复眼吗,伊诺克。”
那双竖瞳唰地锁住了夏伊的脸。
这个反应已经给了夏伊答案。
“你怎么知道?”半晌,伊诺克开口问道,嗓音喑哑。
“因为餐厅里的视频没有公布。”夏伊回答,“所以我猜测,那天夜里你和冯曼·亚特打斗时,返祖化程度很高。”
“极有可能变出了标识性极高的复眼。”
小雄虫的敏锐让伊诺克侧目。
“会影响到你吗?”夏伊担忧地道,头顶上的两条触角和主人的情绪一样耷拉了下来。
亚特家族既然已经公布了悬浮车的行车记录仪拍下的视频,那么势必也有伊诺克少将复眼出现的证据。
他们捏着这个视频不发,只为了让伊诺克投鼠忌器。
——如果他们铁了心要追究此事,那么伊诺克想要隐藏的狂化等级也藏不住了。亚特家族是会受到损失,但韦伯斯特也别想全身而退。
一只F级的雄虫,并且还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损失,最好就是让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毕竟星网从来不缺少热点,而网虫总是健忘的。
“你是我来到这边后对我最好的虫,我最不想连累的就是你。”夏伊看着伊诺克,认真地说。
这句话夏伊的本意是他来到虫族这个世界后,得到了许多伊诺克少将的帮助。
但是在伊诺克少将听来,就是这只小雄虫以前受了很多委屈。
他对他这样的冷漠,还毫不留情地开口斥责过他,那朵雪白的帝国之歌早就不知道扔在了哪个垃圾桶里,但眼前的小雄虫还天真地认为他对他好。
“你不用在意星网上的言论。”伊诺克少将答道,“亚特家是秋后的蚂蚱,跳不了多久,没有公布视频是因为时机没到,你不必忧心。”
夏伊摇头:“伊诺克,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请务必告诉我,本来这件事就是因我而起的。”
谁知道伊诺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你还是个小鬼。”他话不怎么好听,但是动作很轻,像是一位长辈在对待最疼爱的幼崽一样,“思虑太重,会长不高。”
夏伊觉得鼻子一酸。
他本来不爱哭。
因为他若是爱哭的话,眼泪是流不完的。
他的,父母的,妹妹的。
他需要一个人忍受病痛的折磨,他需要强颜欢笑表现得很从容,所以他变得比谁都勇敢,比谁都坚强。
可是让他险些失态的,不是被掐住脖子差一点被侵犯,不是全网的误解,不是不能澄清的委屈,是一个堪堪见过几面的雌虫的温柔。
当天夜里,夏伊就发起了高烧。
02检测到雄虫温度异常时就冲到了伊诺克的房间里,把他叫醒。
伊诺克抱起双颊绯红的雄虫,才发现他浑身烫得惊人。
“联系薛医生!”
02应了一声,伊诺克将外套裹在雄虫身上,雄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又很快偏倒在一旁,坐都坐不起来。
“冷……”他无意识地唤道。
“马上就好了。”伊诺克把他抱在悬浮车上,不停安慰道。
“嗯……”
发烧的夏伊依然很听话,进了医院后医生让他干什么他就温顺地干什么。
伊诺克有个雄虫堂弟,别说打针了,就是吃几颗药都得一群虫子连哄带骗才肯吃。
但夏伊被抽了两管血后,也只是皱着眉,连疼都不说。
薛医生看着仪器上的数值,表情凝重。
“他今天干了什么?”薛医生道,“精神力使用过度。”
“你看这个数值。”他指着一组折线图的波峰和波谷,“他的体内有大量珀涅的残留物,已经达到了致死量。”
薛医生看着脸色铁青的雌虫继续道:“而他甚至还没有进入过破茧期,意思是长期营养不良,正常雄虫十六岁就该进入了。”
“他婚前的监护虫可以判罪为虐待雄性幼虫。”
“现在怎么办?”灰瞳雌虫问道,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看他熬不熬的过去。”薛医生回答的不带一丝感情。
黑色的虫甲出现在伊诺克的颈间,薛医生举起手来后退两步。
“冷静点,伊诺克。”他摇摇头,“坠入情网的雌虫真是最可怕的生物。”
“别拿他开玩笑。”
“夏伊的情况确实严重,推迟进入破茧期也就意味着破茧的难度变大。他的力量没有增强,但是茧的厚度变厚了。”薛桓巢正色道,破茧期内的雄虫是有一定的死亡率的。
“如果他今晚熬不过去,我们就只能从外部帮他减弱茧的厚度了。”他停顿一下,“但是这样的后果你也知道,鸡蛋从内部打破才是生命,如果我们施加了外力,有很大的几率会重伤他的精神力。”
“他将终身没有晋升的机会,最坏的情况他的精神力会完全丧失。雄虫完全丧失精神力,就意味着无法安抚雌虫,你将随着年龄的增长,死于精神海狂化。”
“即使是这样,你也愿意承担后果吗?”
“是。”
薛桓巢无奈地笑了一下,神情有些悲悯:“我严重怀疑雌虫的基因里刻有某位飞蛾前辈的印记。即使是你,也不能免俗。”
他们总是前仆后继,死于爱情。
就像是飞蛾死于明火。
伊诺克笑了一下。
“我也没想到会是如此。”他叹了一声,“太快了。”
“我本以为我会憎恶这种宿命,但事实上,只要他躺在那里,我的心就已经在油锅里烹炸了。”
“好了,你的情话留给你的小雄虫吧。”薛桓巢摘下眼镜,“别那么悲观,还有一种方法可以先试试。还好你们的基因匹配度很好,我有预感可以成功。”
——
“首先,给你的小雄虫安全感。”
特制的单间病房中,四面的墙都是硬度极高的强化玻璃做的。
只是现在都拉下了遮光板,整个病房漆黑一片,只有一盏瓦数不高的、暖黄色的灯。
屋内湿度和温度都被严格把控,控制在最有利于雄虫结茧的范围。
通过摄像头,薛桓巢能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撑在雄虫的上方。
伊诺克·韦伯斯特属于螯肢亚门蝎目,他们一族中没有虫族中常见的骨翅,只有一根细长的尾巴。
他藏得很深,轻易不会露出。
此刻,这根细长的尾巴正轻轻扫过雄虫的胸膛,慢慢环住了他的腰。
“伊诺克,你得把他的衣服脱掉。”薛桓巢的声音有些轻佻,“还有你的。记住,没有雄虫在结茧的时候穿着衣服。”
“你们是还没有发生关系吗,你脱你雄主的衣服都不好意思?”
声音通过音响传递到房间内,伊诺克抬头看了眼摄像头。
薛桓巢挑眉,那眼神好像要杀了自己似的。
屏幕里雌虫的嘴唇轻轻张合。
他在说什么?
薛桓巢认真地辨认了一下伊诺克少将的口型,发现他说的是滚。
为了避免以后被追杀,薛桓巢耸了下肩,关闭了摄像头。
“小气。”
伊诺克见摄像头的红灯暗了下来,这才轻柔地剥去雄虫的睡衣。
这衣服还是他的。
伊诺克轻轻叹了口气,下午还好好的,怎么晚上就变成这样了。
等到两人赤城相对时,伊诺克挪开视线,不去看雄虫的身体。
可是尾钩是最实诚的地方,它从不管主人的理智,只在乎主人的心。
它轻轻扫过伊诺克理智中禁止通行的地方,又被气急败坏的少将用手抓住扯到上方,委屈地环在腰上。
夏伊在冰凉的尾钩环上腰间时短暂地清醒了片刻。
“伊诺克?”他唤道。
“嗯。”灰瞳雌虫轻轻点头,暖黄色的光照进他的眼睛里,像是雪天初晴。
“要出太阳了吗?”夏伊轻轻摸上了他的眼睛。
伊诺克愣了一下,就知道夏伊还没有完全清醒,他放任自己亲了亲夏伊被高烧烘得发烫的眼睑。
“快了。”伊诺克答道,“快睡吧,夏伊。”
“等太阳出来了,我就叫你起来。”
伊诺克的尾钩很凉,贴在夏伊的滚烫的身上,让夏伊觉得很舒服。
“伊诺克,你身上好凉,好舒服。”他拱起腰贴上雌虫的身体,“我可以抱着你吗?”
“当然。”雌虫回答道。
夏伊得到了应允,将发烫的脸颊贴到伊诺克覆盖上虫甲的肩膀,终于抵不过黑暗的侵袭沉沉睡去。
无数细长的丝线从夏伊的背部生出,将两个紧紧相拥的人包裹在内部。
“结茧了。”
几小时后,薛桓巢打开摄像头,就看到小床上有一枚巨大的、白色的茧。
现在就要靠他们自己了。
方才薛桓巢提出的第二个方案,就是让伊诺克少将进入夏伊的茧里。
茧对于雄虫来说是束缚他的地方,但同时,也是保护他的,所以雄虫很难醒来。
在密封的、狭窄的空间内,只有信任的雌虫的存在可以唤醒雄虫的精神力,从而协助雄虫破茧。
这个方案的实施难度很高,雄虫在结茧的时候是最脆弱的时候,他们会不自主地排外,因为茧内一丁点异样都可能导致他们破茧失败,进而死亡。
所以这个方案只有夏伊足够信任伊诺克的时候,才能成功。
幸好,他们结茧了。
薛桓巢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一步都不敢离开屏幕前。
一切才刚刚开始。
雄虫破茧的周期在八小时到两天不等,若是不足八个小时,茧内的雄虫无法完成蜕变,而如果超过这个时限,雄虫就很有可能因为力竭而身亡。
在方案实施前,他和伊诺克约定好以30个小时为限,如果那时茧还没有从内部破开,他就要协助他们从外部破开这个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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