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情愿我入局


    “唉?听说王爷府闹鬼了。赵小王爷被吓得疯疯癫癫的, 都不出来见人了。”


    “听说了听说了,阵仗还不小呢,据说请了天师去府上捉鬼, 日夜在院子里做法事。”


    “那鬼抓到了吗?”


    “肯定没有, 要是抓到了消息早传出来了。要我说啊,一定是惹了什么厉害的厉鬼,怎么都送不走了。”


    “赵王爷平常胡天胡地没人管,但是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该不会是与推迟游园大会有关吧?惹怒了天上的神, 特地派小鬼来警告我们。”


    “想什么呢。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一定是赵王爷做亏心事了, 不然鬼也不会找他。”


    “我觉得赵兄说的对, 没准就是和推迟游园大会有关, 今晚我回去一定要好好拜拜……省得哪天霉头降到我身上。”


    ……


    一家小客栈内四五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说最近京城里发生的大事。


    因为闹鬼一事发生的又突然又荒唐, 所以每个人都抱有不同的态度, 众说纷纭。


    他们聊得投入, 无人注意到, 隔壁座带着斗笠的客人微微侧头,似乎在听他们讲话。


    听完他们讲话, 斗笠浅笑了一下,“看来这事儿闹得不小啊, 都传到城外来了。”


    喝了一口茶,整个身形显而易见的僵住, 这茶又苦又涩又难喝, 简直跟洗抹布的水一个味道。


    吐出来被店小二看见肯定会被人识破身份,所以他只能非常艰难的将那口苦涩的茶咽下去。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微微蹙眉, “这儿不比侯爷府,也不比将军府的茶,不习惯别勉强,吐了便是。”


    这几日在深山老林中生活,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时刻操心京中的动向,他的弟弟明显瘦了。


    手腕都细了一圈。


    长劭的目光中泛着心疼,好像太聪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无端被扯入沼泽中,无法脱身。


    这跟长衡聪不聪明也没关系,是长衡的身份,从一出生起就注定了不平凡。


    他只能竭尽所能照顾弟弟,让弟弟平安、快乐的长大。


    “知道了兄长,我这不是怕被人发现端倪嘛。”长衡放下茶盏,“敌人在暗,我在明,许多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们,所以此番回京一定要小心,不能让布好的棋局毁了。否则做的那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长劭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店小二端着他们店里的招牌菜过来了,飘香四溢,色相香味俱全。


    许久没正儿八经吃过一顿饭的长衡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但是看了一眼,兴趣瞬间没了,其实也就那样,民间小作坊的招牌菜就是他们在府中给下人吃的饭。


    吃惯了珍馐佳肴的长衡自然吃不惯这些饭菜,说夸张一点,可能都看不惯。


    吃了没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空洞的目光看着桌上的饭菜,夏竹和春兰都没给他消息,宫中是安全的,没有人遇害。


    可能是他想多了吧。


    幸亏那日忍住了,没有冲动之下回京。


    与君灼有关的事他总是勉强保持理智。


    君灼太可怜了,没有庇护所,他是唯一一个能护住君灼的人。


    许多年前,炙热的夏天,某个安静的午后,他和君灼溜出宫去玩,身边没有跟着任何侍卫,这就方便了一直想刺杀长衡的那群人。两个小孩手无寸铁,又不武功,自然不是已经成年且武力值超标的刺客的对手。


    打又打不过,躲又躲不掉,很快被逼上绝路。


    刺客拿着刀步步紧逼,他俩就像被逼至绝路的小鹿,慌乱看着四周寻找能救命的东西。


    身后就是悬崖,还有碎石不断往下面掉落,下坠过程中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不敢想这处悬崖到底有多深,掉下去是否能活命。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


    刺客挥刀砍人。


    长衡吓得愣在原地,千钧一发之际,君灼挡在长衡面前。


    浑身是血的君灼倒在长衡怀里,鲜血不断流出,他却惦记着长衡的安危,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我能做的只有这个了……”


    能力有限,只能为你挡个刀了。


    只要你安全,我做什么都行。


    “没事,没事的,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我们都会没事的,我兄长会赶来,我兄长马上就来了,我们都会没事的……”长衡红着眼,无助的抱着君灼,眼神却是那么的凌厉,仿佛要通过黑衣人脸上的面罩看透黑衣人的面貌,将人死死记住。


    他从没如此紧张过任何一个人。


    “你没生我的气就好……我不应该带你出来玩……”君灼想摸摸长衡的脸,可是血流的太多了,他没有力气抬手,只能虚弱的看着长衡,求长衡不要怪他。


    祈求的目光加上苍白的脸庞看得长衡的心都软了,哪还有心情想那么多,只想着杀了那群人为君灼报仇。


    那会儿长衡就觉得君灼非常傻,明明两个人才认识没多久,彼此也都不了解彼此,就敢豁出性命相救。万一他是寡情之人,扔下受伤的君灼跑了呢,又蠢又笨又傻。


    爹也常告诫他,宫中人多薄情,没有一个人会真心待人,就算跟你相交也是因为你手中的权利,在宫中,能靠的只有自己,所以爹不让他跟宫中的人有过多的牵连。他也一直没敢跟君灼交心。


    但就这一件事的发生,他不仅交心了,还心甘情愿把自己的人交出去了。


    宫中人多薄情,君灼不是。


    君灼是唯一一个敢豁出性命救他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跟他交心的人。


    在被刺杀的漫长岁月中,在被爹爹、兄长、太傅的谆谆教导中,长衡不愿相信任何人,胸腔下跳动的心逐渐变得麻木,被千尺冰封住,无人能走进他的心,也无人能让他走出去。


    冰为囚,尘为笼,困着鲜活的少年。


    直到有一天,另一位少年出现。


    用笨拙的真诚硬生生将冰封球笼凿出个窟窿,炽热又坚定的走进长衡的心。


    现在,长衡想起那段往事还是觉得君灼傻。


    笑着想,世界上怎么还有那么傻的人,把朋友的安危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苦涩的茶水里倒映着模糊不清的面容,依稀可见温柔动容的目光。


    “不合胃口?还是这茶有问题?”长劭微微蹙眉,他怎么好像看见他的弟弟在对着茶水傻笑,难道这几日吃鱼吃多了,补脑过度了?


    长衡回神:“没、没什么。”


    长劭喝了一口茶,“我还以为茶水里被下了毒,把我刚恢复聪明的弟弟毒傻了呢。”


    “什么叫刚恢复聪明,在你眼里我就是傻子吗……”


    “也许是吧。”


    “你这般毒舌小心以后讨不到新娘子。”


    “不成亲。南陵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边关需要我,百姓也需要我,我怎能在这种节骨眼上跑去成亲。更何况战场上生死无定,娶了人家姑娘让人家等我,岂不是会误了姑娘的大好年华。”长劭的话锋忽然一转,非常自然的把这个11球抛给长衡,“传宗接代的事,还是交给你来吧。”


    长劭拍了拍长衡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相信阿衡定不负爹爹厚望。”


    “……”


    长衡嘴角抽了抽,欲反驳却不能。


    如果我能产子的话,就十三皇子那个做法,三年前爹爹就能退休在家带孩子了,而且还不止一个孩子。


    长劭见长衡沉默,好奇他的反应:“阿衡这个反应可是有心仪的姑娘了?”


    “没有。”长衡说,“春兰算吗?夏竹算吗?”


    “呃……算,但娶妓子回家爹爹未必同意。”


    “……”


    废话,就是同意了他也不能娶啊。


    他要是娶了其中一个,另一个第二天就能血洗了侯爷府。


    或者君灼用眼泪淹了他的侯爷府。


    他可真惨,两边都不是人。


    想到这儿,长衡悻悻然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饭后两个人出去了一趟,逛了逛城外的集市。


    小商贩居多,买的都是些蜜饯、糖葫芦、茯苓饼等一些甜食。


    长衡向来不能拒绝甜得东西,缠着长劭,让长劭花银子买了许多甜蜜饯,边走边吃特别满足。


    温柔的阳光落在两个人身上,耳边的叫卖声,空气中的糖香,随处可见的生活气息。最终要的事,看上什么东西就买什么,不用花自己的银两。


    搁谁身上谁不满意。


    和兄长在一块儿的这段时光大概是长衡最后一段快乐的时光了。


    他拿了一块儿蜜饯塞到长劭嘴里:“兄长也吃,我一个人吃多没意思。”


    长劭皱着眉吃:“我不喜吃甜食。”


    长衡哪儿管他,看上一个小玩意,撒丫子就跑,还不忘冲着长劭喊:“兄长、兄长快看这个,这个玩意好生有趣,还有机关呢。”


    那是一个木质的小蜻蜓,头上有个发条,逆时针转几下再松手,就可以让木蜻蜓飞起来。


    长衡觉得非常有趣,笑嘻嘻晃了晃竹蜻蜓意思是让兄长买。


    长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快空的钱袋子,然后沉默的给了银两。


    两人在闹市中玩了一天,天都快黑了才回客栈中休息。


    长劭回到自己的房间,脱衣服时才发现长衡买的木蜻蜓落在他这儿了,拿着竹蜻蜓去找长衡,敲门没人应,心急下直接踹开了门,房间里空无一人,桌上放着一张纸条。


    ——兄长莫担心,去去就回。


    长劭拿起纸条看,上面确实是长衡的字迹,房间里又没有打斗的痕迹,而且他就住在隔壁长衡出事他可以第一时间听见,他没听见任何声音,应该是长衡自己主动出去的。


    月光下,府邸顶上的瓦片泛着冷冷的流光。屋脊上的脊兽严肃坐立,仰着头好像在啸月,冷峻又威严。


    啪嗒啪嗒——


    穿着黑衣的人踩着瓦片飞速从房顶掠过。


    脚步声听着。


    随后又响起。


    只见另一个方向奔来一个身穿黑衣的人,与方才那个不同,这个黑衣人什么都没带,两手空空而来。


    脊兽静静看着这一切发生。


    南王府在京城中位置很偏,甚至都不如丞相府的位置好。府中守卫也没那么多,只有门前象征性的守着四个侍卫。


    住在这里的人可想而知是个只有身份,没有任何实权的人。不久后可能就被送往某个偏僻贫困的封地。


    先到的黑衣人鬼鬼祟祟躲在窗户旁,手里拿着类似于竹管的东西,大概有手指那么长,捅破窗户纸钻进去。


    黑衣人对着竹管吹了一口气,白色的烟雾慢慢飘进房间里。


    后到的那个黑衣人则躲在房顶上悄悄盯着那个黑衣人的动作,心中觉得十分诡异,虽然这个十三皇子不被重视,但也不至于就派一个刺客来吧。而且王府中的气氛也安静的诡异,像是在布置圈套,引人上钩。


    但愿君灼也收到了消息。


    他是傍晚收到春兰的密信,信上说君齐的人今天行动,但是具体杀谁信中并未说明,春兰没有打探到。


    他怕君灼遭遇不测,便换了一身黑衣前来南王府查看情况,没想到真的让他猜中了,君齐的目标就是君灼。


    他来的也巧,刚好和刺客碰上。


    看见那个黑衣人要翻窗进去,躲在房顶上的黑衣人暂时还能沉得住气,静观其变,看看有无其他人埋伏在附近,以免中了计谋。


    房间内细软纱帐随着风轻轻晃动。


    吸了迷烟的男人躺在床上,呼吸均匀,被褥跟着呼吸一上一下起伏,一点都感知不到危险的到来。


    黑衣人脚步放轻,握着刀慢慢靠近躺在床上的男人。


    见男人睡得死沉,没有发觉他的到来,黑衣人扬起锋利的刀,对准男人的脖颈砍下去。


    也就是那一秒。


    嗖得一声响,不知从哪飞出来的银针正正好好扎中黑衣人的手腕。


    黑衣人痛呼一声,弯刀落在地上,眼睛开始流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床上的男人:“你……”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隔着一层纱帐与黑衣人对视,嘴角噙着一抹诡异的笑:“我怎么没晕是吗?我要是晕了不就让你得手了吗?那多没意思啊,肯定我醒着让你杀才有挑战性。只是可惜,你挑战失败了。”


    “连丘。”君灼轻轻拨开晃动的纱帐,下了床,居高临下看着毒发身亡的黑衣人,“想杀我你还嫩了点,你主子都不一定有能力杀了我,你是怎么敢一个人来的。”


    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君灼的房间里,单膝跪在地上,作礼的手上戴着一枚银色的蛇形戒指,蛇头微抬,张着嘴,龇着尖锐的獠牙,尽显凶狠、冷血之相。


    “主人,有何吩咐。”


    “啧……”君灼烦躁的啧了一声,又随意道,“他死了,也不能拷问了,随便找个地埋了吧。”


    “是属下失职。”连丘跟在君灼身后好几年了,见过君灼的真面目,知道他是个杀人如麻的人,所以下手时从来都是一针毙命。他以为这次也是这样,没想到君灼竟然想留活口了。


    “无妨,你换上他的衣服出去一趟。”


    “遵命。”


    到后半夜,月亮偏移,秋风变冷。


    躲在房顶上的黑衣人开始蠢蠢欲动,那个黑衣人去了这么长时间,怎么现在还没出来,是得手了在毁尸灭迹,还是没得手被反杀了,没命出来了。


    于情而言,长衡希望是后者。


    但很不幸,下一刻刺客拎着刀从君灼房间里出来了,刀尖滴答着东西,借着月光看,原来是猩红的液体。


    是血!血!


    长衡的眼睛瞬间变红了,袖口处露出一点寒光,他应该先一步把黑衣人杀了的,不应该想这是不是君灼设下的圈套,他应该想以君灼现在的脑子根本设不下那么大的圈套,他不应该高看君灼。


    他亲眼看着黑衣人走进君灼的房间,又亲眼看着黑衣人带着滴血的刀消失在黑夜中。


    去追刺客还是去看君灼?


    他到底在犹豫什么。


    长衡跳下房檐,王府中安静的可怕,他的心却跳的十分厉害。


    吱呀——


    门被推开了,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从地上看见一滩血迹。


    嘭,身后的门被大力关上。


    长衡以为是寒风没有管,仍旧不敢置信的望着那滩血,这是君灼的血?他没看见尸体,君灼还活着?刺客失手了?


    太多的问题涌上脑海,压得长衡喘不过气,找不到答案,以至于腰间多了一条有力的手臂都不知道。


    低沉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衡儿,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啊。”


    长衡回神立马转身,袖中的刀刃完全露出,抵着君灼的脖子。


    “你耍我?”


    君灼推了推锋利的刀刃,笑说:“衡儿怎么那么凶,刚见面就拿剑指着我,一点都不想我吗?我想你想的可是肝肠寸断,夜不能寐。”


    说完又不怕死的亲了亲长衡的脸。


    长衡收起刀刃,毫不犹豫踹了君灼一脚,询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君灼明知故问:“什么?”


    长衡瞪了他一眼,后者轻咳了一声,凑过来说:“也是刚知道的,差点都没命见你了,你还那么狠心一上来就拿着刀指着人家,一点都不心疼我。”


    “刚刚从你房间走出去的人是谁?”


    “连丘,我的侍卫。杀了人家一个人,当然要再还回去一个啦,不然不好交差,事情也就败露。刺客都遮着脸谁都不认识谁,不就方便了我们吗。”


    “……”


    长衡静静看着君灼。


    那滩血快干涸了。


    “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当然有。”


    长衡等着君灼的下文。


    君灼笑吟吟,语气真诚:“我很爱你,你不知道。”


    君灼握着长衡的手放到自己胸口。


    长衡感受到那心跳沉稳有力,甚至还有一些紊乱。


    长衡手指蜷缩,很快抽回自己的手。


    他从君灼眼里看到了无比慌乱的自己。


    第082章 情愿我入局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长衡自然是不吃君灼花言巧语那一套的,目光冷厉:“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有何打算?”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 总觉得眼前的人变陌生了, 变得不认识了。可是好像又没变,站在面前的还是那个喜欢跟在他身后的君灼。


    变得只有那副皮囊。


    君灼揽着长衡的腰,把人带到自己跟前,“哪有什么打算, 你知道的,我的本事勉强自保,又不能和杀我的人作对, 只能一味忍让。”


    他说这话的语气有些委屈, 再配上娇滴滴的寻求庇护的姿态埋入长衡脖颈中, 更显得可怜了, 好像活不过明天的将死之人。


    长衡的目光柔和下来, 道:“不会。”


    想杀你的人都会死。


    “什么不会?我不会死吗?”君灼埋在长衡的颈窝里, 没有看见长衡眼里转瞬即逝的杀意。


    “你死了跟我也没关系。”长衡说, “我只是说我不会伤心。”


    “……衡儿的心好狠啊。”君灼咬了下长衡的耳垂, “我死了都不会换来你的一滴眼泪。”


    “你知道就好。你不过是我用来暖床的工具,莫要自作多情。”


    后面的话算是提醒自己不要感情用事, 也是提醒君灼不要再做过分的事情了。


    长衡清楚的明白他们的感情还不是能再进一步的时候,君灼性子急, 心里藏不住事,肯定会让所有人看出他们的关系, 而且他也知道君灼在利用他, 所以他不能表现出自己的感情,以免被君灼当枪使。最起码确定君灼的心意, 知道君灼的真心后再将一切坦白。


    君灼我将所有一切都赌在你身上了。


    可不要让我失望。


    他要向爹爹证明、向太傅证明,宫中有真诚的人,可以以心交心。


    君灼眸色一暗,嘴角挂着诡谲的笑。


    “不过,我就是喜欢哥哥无情的样子,很美,很令人着迷。”君灼在长衡的耳畔轻呵出一口气,“我府中没那么多规矩,可以随便留在我这里过夜,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今晚留在我这里可好?”


    “好啊,”长衡主动圈住君灼的肩膀,主动亲君灼。


    长衡年少时就喜欢花天酒地,撩人的本事更是一流,再加上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总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


    君灼紧紧搂着长衡的腰,恨不得把这个妖精揉进自己的骨血中,着迷的看着长衡,眸中燃烧的欲|望足以将长衡吞噬,喉结上下滚动着急切吞咽着什么:“哥哥……我要你。”


    两人分开时拉出晶莹的银线。


    君灼将其舔掉,声音沙哑,一遍又一遍呢喃着我要你。


    滚烫的气息快把长衡烫化了,他却坚持把主导权握在自己手中,慢条斯理脱着君灼身上的衣服。


    “别急呀,夜还很长。”他说。


    这意思就是留在君灼府中了。


    君灼明白话里的含义,激动的眼眸都在颤抖,横在长衡腰间的手臂浮起青筋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乖,”长衡从君灼怀里退出来,抓住君灼的手奖励似的亲了亲他的掌心。


    方才刚接过吻,长衡眼里还残留着余温,眼尾周围散开漂亮的绯红,笑眼盈盈看着君灼:“既然让我留在你府中,那就要按照我说的做。”


    明明这是君灼的王府,应当是君灼说了算,结果却成了听长衡的话,让长衡成为主人。


    反客为主哪有这样的道理。


    君灼欲|望上头,偏偏就允许了,眸中燃烧着强烈的赤焰,“好。”


    长衡轻笑一声,犹如一根弦发出轻微的声响,动人又好听,震得君灼的胸腔发麻。


    长衡解了发带蒙在君灼眼上,又解了腰带系在君灼手腕上:“好了,跟我来吧。”


    君灼没反抗,任由长衡牵着自己走。


    长衡把人牵到床榻前,又让人躺到床上,将腰带的另一端系到床头,自己则坐到君灼身上,亲他的嘴,亲他的喉结,亲他的锁骨。


    这期间君灼眼上的黑色发带一只没有被解下来,视线被剥夺,感官被无限放大,长衡的勾引变成无数只蚂蚁,在他身上爬来爬去,钻进他的皮肤里,紧绷的肌肤上留下一片酥麻的火热,黏得难受。而且因为看不见,他还会脑补长衡现在的模样,勾人?又或是更加勾人。


    光是想想那画面君灼身上的血液就开始沸腾了,更不用说他还是深切实地的感受到。


    长衡听见君灼的喘息越来越重,也感受到炽热的渴望蠢蠢欲动,哑着嗓子问:“喜欢吗?”


    “喜欢。喜欢。哥哥,放了我,让我亲亲你,快让我亲亲你。”君灼开始疯狂挣扎,企图挣脱手腕上的钳制。


    手臂上暴起青筋,床榻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晃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长衡绑的太紧,布料太好,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撼动不了半分。


    长衡啧了一声,解开了君灼脸上的黑色发带,猩红的眼睛露出来,里面盛着滔天的欲|望。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长衡还是被君灼的目光吓到了。


    太炙热。太露骨。


    像一头进入捕猎状态的饿狼。


    “哥哥,快把我的手也解开。”君灼撒着娇,“好哥哥……”


    “好啊。”长衡应了一声,将手伸出去。


    君灼盯着长衡,眼底都是猩红的火热:“哥哥……”


    长衡的手拐了弯,拍了拍君灼的脸,眼中的情|欲一扫而光,脸上的笑容焉坏:“这就是耍我的后果,自己想办法解决。”


    “……”


    闻言,君灼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哥哥,我错了,我错了,好哥哥,快放了我。”


    长衡不听,翻身下了床,整理了下凌乱的衣服,背对着君灼:“这件事我会帮你解决,你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接下来的路,我来替你走。”


    我会保你一世无忧。


    君灼现在哪还能听进去长衡的话,一个劲的挣扎,手腕都磨掉了一层皮,有的皮肤甚至都有血丝渗出。


    他怎么忘了,长乐侯府的小侯爷可是出了名的有仇必报啊。


    君灼这一夜可不好过了-


    长衡回到客栈已经是第二天,推开房间门就看见兄长坐在他房间里。


    长衡有些意外:“兄长你怎么在?你这是……一夜都没睡?”


    长劭上下打量着长衡,视线最后停留在长衡的嘴角上,询问:“去哪了?”


    长衡早就想好了措辞,道:“凤仙楼。”


    君灼一定是属狗的。


    亲就亲了,还要咬他。


    留下印记都不好解释。


    长劭揉了揉眉心,真是白担心一整晚:“军营那边传来消息,君齐将匈奴击退了,今日班师回朝。”


    “我知道。”长衡说,“君齐是特地在游园大会之前击退匈奴,就是为了证明没有你,也有人也可以守住南陵。”


    “明日就是游园大会了,到时他就可以风光一把,然后再让朝中的大臣吹吹风,基本上就可以顺利授封。”长衡话锋一转,“不过,他一定没想到我们还活着吧,明晚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皇宫里了,真的期待赵元青的反应呢。”


    赵元青已经被吓得失心疯了,见到和长衡一样高的人就认成长衡,有时候一朵花、一个物都能认成是长衡。有一次,一位眉清目秀的下人给赵元青送早饭,被赵元青认成了长衡,被赵元青打着骂着撵走了。房间里的东西能砸的都砸了,不能砸的都搬出去了,原本满是瓷器、字画的房间只剩下一张床了。


    赵元青也不敢出房间,躲在屋里,连最喜欢的夏竹都送回凤仙楼了。


    夜里躺在床上,闭上眼就是长衡掉眼珠子,哭着找他索命的画面,根本不敢入睡。


    请了天师来府中做法也不管用,长衡的魂还是每天都会来找赵元青。赵元青吃饭的时候,长衡的魂会坐在他身边陪着他吃饭;赵元青睡觉的时候,长衡会哭着来找他索命。


    赵元青真的被长衡的魂缠住了。


    赵元青披散着头发,穿着里衣躲在椅子后面,疯疯癫癫念叨着:“别过来,别过来,别索我的命,我什么都没干,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君齐,你去缠着君齐!!去找君齐!都是他!都是他害得你!”


    嘭一声巨响,门被从外面暴力踹开了。


    “你在说什么?蠢货!”君齐逆着光,身上的甲胄泛着冰冷的光。


    他听说赵元青被鬼缠身,害怕赵元青口不择言把他们干的事抖出去,进了城面见完父皇就连忙来赵王府找赵元青。


    赵元青害怕的往里面缩了缩,胆怯的望着君齐,慌忙摆手:“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干的,不是我……”


    君齐走过去,十分粗暴的把人从拎出来,“你看清楚我是谁!?你还真相信鬼神之说?”


    赵元青念叨:“啊啊啊啊——别过来!不是我!你去找……”


    啪!


    君齐抬手毫不犹豫给了赵元青一巴掌,语气森然:“清醒了吗?”


    赵元青木讷的看着君齐,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啪。


    君齐又给赵元青一巴掌:“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堂、堂兄……”


    在巴掌的洗礼下,赵元青彻底冷静下来。


    君齐毫不怜惜把赵元青丢在地上,破口大骂:“妈的,说你蠢你还真蠢!?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明白!?你信我还是信你府中闹鬼!”


    赵元青怯怯的说:“都、都信……”


    被君齐瞪了一眼,赵元青顶着俩巴掌印,可怜兮兮的改口:“信、信堂兄的。”


    “蠢货!被人耍了都不知道!你每天喝的酒里被人下了东西!这都没察觉,要你有何用!?”


    “你是说……我被人设计了?可是我这几天没喝酒啊,甚至连饭都没有吃。”


    “……谁让你不吃饭的。”


    “…………”


    “堂兄你骗我。”


    “不骗你难道让你一直疯下去吗?那你还怎么跟在我身边辅佐?”


    “堂兄,长衡到底死没死啊。”


    “不知道,我已经派人查了,等我的消息。这几天辛苦你了,今天我陪着你,好好休息,明天陪我一起参加宴会?”


    “好。”


    第083章 情愿我入局


    金灿的阳光下, 屋顶上的红瓦仿佛闪烁着流光,丞相府十分安静,枝头站着几只鸟儿叫喜。清亮的风传林而过, 渐晃的叶子扑簌簌落下, 落到巧喜肩膀上。


    巧喜端着药碗,一副愁眉苦脸:“老爷的心病是越来越严重了,夜里一直叫将军和小侯爷的名字。白天也不让其他丫鬟靠近伺候,披散着头发疯疯癫癫往祠堂跑, 嘴里还念叨着对不起老祖宗。”


    “是啊,自从将军和小侯爷去世后,老爷的身子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巧欢拿掉巧喜肩膀上的枯叶, 叹了口气道, “老爷命真苦, 中年丧偶, 如今年过半百, 还要体会丧子之痛。”


    幼年丧父, 中年丧偶, 老年丧子, 人生中最痛苦的三件事,老丞相一个人经历了两件。


    如果妻离子散, 孤苦一人,要这荣华富贵有何用呢?


    巧喜和巧欢两人进了老丞相的屋子, 伺候着老丞相喝药。老爷子不肯喝,打翻了药碗, 浓苦的汤药溅了巧喜一身, 浅色的衣服都是褐色的污渍。


    巧喜更加愁眉苦脸了,想骂又不敢骂, 低着头红了眼,这可是她布料最好的一件衣服,一年都不曾拿出来穿一次,今天她有事出去才拿出来穿的,穿的十分爱惜,最后还是弄脏了。


    巧欢看得出来巧喜不开心,便借口支开她,让她下去吩咐柴房的人再重新煎一碗药。


    巧喜闷闷不乐转身,刚走了几步还未踏出房间门,就听见小侯爷的声音。


    “爹!”


    少年晴朗的声音穿堂而过,吓得枝头上的群鸟乱飞。


    不久前刚办过丧礼的人活生生出现在面前。


    身穿青衣,手执墨扇,神采飞扬的男人直挺挺站在院中。


    巧喜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立了起来,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你……你……”


    唰一声,长衡合上墨扇,略有歉意一笑:“巧喜啊,我爹怎么样了?”


    反应过来,巧喜脸色惨白,惊叫一声:“啊啊啊啊——救命!你是人是鬼啊?呜呜呜你不是在赵王府吗?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在赵王府过得不顺心……那你也不应该来找我啊,我什么都没做……”


    长衡说:“别怕,是人。”笑着打趣巧喜,“小丫头这么忘恩负义啊,这才几天就把我忘了。”


    轻薄又温柔的语气,以及多情的目光,巧喜就确定了眼前这个人是小侯爷,但仍心有余悸,慌慌忙忙道歉:“奴家方才无礼了,还请小侯爷见谅。”


    欠身行礼。


    巧欢听见巧喜的惊叫,走过来看什么情况,看见死而复生的小侯爷,又看见慢慢走过来的大将军,脸色瞬间白了,身体的本能应该跑,骨子里的奴性习惯让她下意识欠身行礼。


    “阿欢!!”巧喜连忙跑过去抱住巧欢。


    巧欢受到的惊吓太大,一个礼没行完便倒在了地上。


    长衡拿着扇子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这都什么事啊,他有那么吓人吗?


    视线里多出一双鞋,抬头和兄长对视。


    长劭熟练拿出钱袋子,给了路过他们身边的巧喜一些银两,温柔说道:“好生照顾她。”


    长劭的语气是温柔的,表情却非常严肃,浑身上下都是杀伐之气,不可近人。


    导致巧喜不敢接长劭给的东西,低着头一个劲说谢谢。


    他们回来是有事和长故商议,不能耽误久了,所以长劭干脆果决的把银两塞到巧喜手心里。


    巧喜一个人抱着巧欢是有些吃力的,长衡又找来几个下人帮着巧喜把巧欢扶了下去。临走时,长衡拿了一个蜜饯塞到巧喜手里:“吃点甜的,放松放松。”


    说着,长衡自己也吃了一颗,嘴里都是甜甜的果蜜香,“下去吧,好生照顾她。”


    同样的一句话,从长衡嘴里说出来就像裹了蜜一样甜,甜到人心口里,从皮肤中渗透出来,少女红着脸点头,连忙走了下去。


    长衡笑说:“兄长,对待女孩子要温柔,表情不要那么严肃嘛,不然讨不到媳妇哦。”


    表情贱兮兮的,长劭刚要开口反驳,被长衡用扇子挡住了嘴,“嘘,兄长不要说,我不想听。”


    长衡转身就就跑,腰间挂的环佩碰撞发出声响,红色的穗子摇曳,显然是最轻松恣意的状态。


    长劭看着那道无忧的身影,锐利的眼眸中泛出一点无奈的笑意,骂不得打不得,也能只能被他们惯着了。


    长衡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被溺爱,被娇惯,性子却没有那么娇纵,该明事理的明事理,有退有进,不讨人厌,还十分招姑娘喜欢,不用担心以后娶不到心仪的女子。


    这样无忧无虑一辈子就好了,他答应母亲的事也算做到了。


    “啊!小老头儿你下狠手啊!”


    房间里传来长衡痛苦的惨叫声。


    长故下了床,神色愠怒,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漆黑的木棍,再仔细看上面还雕刻着十几行小字,最醒目的是棍子上的字头,小篆刻着“长家家规”四个字。


    这根木棍是长家的家法,犯了错就用这个抽,长衡小时候可没少挨抽,当然长大后也是挨抽,只不过因搬出去了,长故抽不到,次数才减少了。


    “没规矩!你是不是觉得你长大了,搬出去了,我打不到你,所以才越来越如此肆无忌惮!竟然如此这样称呼我!太傅这样教得吗?夫子是这样教的吗?读书十几载,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长故声音洪亮,言语也清楚,哪还有死了儿子的疯癫感,若不是脑后铺着花白的头发,就这声音都有人以为是壮年发出来的,而不是出自年过半百的老人。


    长衡跪在地上,挨了抽也跟没事人一样,笑嘻嘻道:“爹,我知错了,以后有事绝不瞒着您了,绝对有什么说什么。再说了我刚办了好事呢,你就功过相抵,别打我了呗。”


    “你还说!你还提这件事!你真是气死我了!”长故把家法放回原位置,被长衡气得吹胡子瞪眼,他儿子没京城中说的那么风流,他是开心的,可是他受不了隐瞒,尤其还是自己的亲儿子对自己的欺瞒。


    他和劭儿都在尽心尽力保护衡儿,没想到衡儿为了自保,欺他们瞒他们,胆大妄为,简直不把他这个爹放在眼里!


    要不是怕他这把老骨头承受不住丧子之痛,实在瞒不住了,才告诉他,不然以长衡的性格,就算他死了也不可能知道长衡“装傻”这件事。


    “你说你想瞒我到几时?是不是等我入土了才告诉我你很聪明这件事!?”


    “不敢,不敢,”看老头儿气得太厉害,长衡想站起来为长故顺顺气,但是被长故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你小儿天资愚钝,很愚钝,没那么聪明,连最基本的算数都不会。”


    “愚钝?你愚钝?把我们瞒得一问三不知,跟个傻子一样被你刷得团团转,到底谁愚钝!?”


    “我……我……”兄长不是说爹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会开心吗?


    怎么如此生气,恨不得把他的脑袋削掉。


    长衡咽了一口唾沫,心想可被兄长害惨了,早知道先回自己府里了。


    “我也是偶然才知道那些事的,就是走着走着突然飞来一个纸条,上面写着——”他故意停顿。


    长故抬手又要揍长衡。


    长衡连忙歪身子,多了长故的大掌,说:“写着,爹,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长故打了个空,绷着脸说,“还敢躲,我看你就是不知悔改!”


    “真的知道错了……”长衡歪了歪身子,往长故那边靠,“那你打吧。”


    房间里忽然被漆黑的阴影笼罩,沉稳的脚步声响起,不用想他们都知道进来的人是谁,所以没有一个人向后看的。


    来人开口,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爹,这次就算了吧。若不是阿衡设计,恐怕我俩要命丧黄泉,和您阴阳两隔了。”


    “你……你就宠他!迟早有一天被你这个兄长惯坏!”长故一拂衣袖,转身背对着长衡,面对长劭,语气算不上柔和,也算不上严厉,“可有受伤?一切可都顺利?”


    “谢谢爹!谢谢兄长!”长衡要站起来,头顶上传来生气的声音,“跪下!我让你站起来了吗?”


    “没有……”长衡又跪了下去,跪之前朝兄长递了一个求救的目光。


    长劭说:“本来掉下山崖,多亏了衡儿及时赶到,给我包扎伤口,现在已经无碍了。”


    “你别帮他说话!”长故觉得头疼。


    长劭说:“不是父亲教我实话实说吗?怎么如今我实话实说还不对了。”


    “你……你们一个两个的真是反了天了!!”长故走到门口,双手背在身后抬眼往外看,幽幽叹了口气,“起来吧,跟我去祠堂。”


    长衡立马站了起来,撞了一下长劭的肩膀,小声说:“谢谢兄长,我就只知道爹爹最听你的话,你一开口他就不舍得罚我了。”


    长劭说:“爹本来就没生气。”


    “你性子散漫洒脱,年少时喜欢在外面玩,每次惹了祸都找我解决,你不知道的是,爹每次都知道,每次你犯了错他都会去祠堂跪上两个时辰,向列祖列宗请罪,没能教导好你。爹也想你功成名就,只是我们不能一家独大,否则就会引来祸患。爹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功成名就和平安之间,选择了让你平安活着。”


    “爹的良苦用心你不知道,他也不想让你知道。”


    气氛因长劭的这一番话沉重起来,长衡默不作声看着父亲的背影,小老头的腰好像没那么笔直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弯下去的呢?


    他不知道。


    长衡故作轻松一笑:“啊,原来是因为我的伪装让爹的请罪都成了笑话啊,没关系,他现在有脸见列祖列宗了,而且还能很自豪的拍拍胸脯,说我儿子就是聪明!”


    长劭没说话,他知道长衡能懂他说的话。


    父子三人在祠堂跪了片刻,长衡给祠堂每一个牌位都敬了香,这件事才算过去。


    一片祥和安静中,父子三人难得有时间坐在院子里吃茶聊天。


    就是下人还不知道两位“死而复生”的消息,每进来一个人都会被吓得面容失色,甚至还有被当场吓晕的。


    没晕的长衡给甜蜜饯安抚心情,晕了的长衡找人抬下去。


    一个下午府里的下人几乎都吃到了小侯爷甜得掉牙的蜜饯。


    长故喝了一口茶,问:“这件事你们可有查到是谁做的?查到了还好,如果查不到,我们可就犯了欺君之罪,皇上老了,眼里越来越容不得沙子……”


    长家世代都是忠臣,在京城中更是谱下一段“长家有作为,代代出忠臣”的佳话。长故陪两个儿子演这出戏,可是赌上了长家的名声。


    长劭看了一眼长衡,长衡说:“放心吧,我自不会用我们长家的九族开玩笑。一切都计划好了,我会让他主动在大殿上说出自己的所有罪行。”


    “到时候还要爹爹再配合我演一出戏。”


    长故没说话,将杯中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的两个孩子都长大了。


    枯色的叶子悠悠掉落,落到泥土里,成为来年植物开花、结果的养料。


    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长衡还给春兰、夏竹传了密信,让她们乔装打扮随他一同进宫。


    第084章 情愿我入局


    今晚夜色正好, 父子三人在漫长的夜色中聊了聊以后的事。大多数都是长故在感慨,长衡兄弟二人应长故的话。偶尔涉及生死论,长衡就会不正经的打趣长故, 说他是个长命百岁的小老头。气得长故吹胡子瞪眼, 骂他没大没小,学的那些规矩都学狗肚子去了。


    长劭坐在一旁安静看着弟弟和父亲拌嘴。


    漆黑的夜色,和睦的他们,如此一生也好。


    只是生在宫廷中, 命运不由己,他们能做的,就是用最坏的打算对待每一天。


    在阴险狡诈之地待久了, 这样的美好就显得弥足珍贵。


    晚上长衡还需要回长乐侯府一趟, 怕引起旁人的怀疑, 长故开始装疯, 吵着闹着要去长乐侯府看长衡, 说长衡在等他, 闹得下人没办法, 只好备轿子抬着老爷子去了长乐侯府。长衡穿着下人的衣服, 跟在长故身边伺候着,怕把小老头儿的身体折腾毁了。


    几片薄薄的云遮住了月亮, 整个夜色浓了下来,看不清彼此的脸只能听见哒哒的脚步声。


    丞相府和长乐侯府离得不远, 拐了三个弯到了。


    夜空中的云飘散,整个侯府亮了起来, 偌大的院子好像一汪池水。


    长衡小心翼翼扶着长故进了侯府, 刚抬起一只脚,就听见嗖得一声。


    尖锐的飞镖划破院内的宁静, 迎面飞来。


    “小心!”年迈的长故迅速抽出长衡挂在腰间的折扇,打开,扇柄在手心中旋转,扇骨将那枚银色的飞镖旋飞。


    长衡无比心疼的看着自己的折扇,扇子上的字是草书狂人柳先生的真迹,上一个朝代柳先生的书法不受欢迎,所以留下来的真迹很少,只有这一把折扇,而且还是他托好几个朋友才搞到手的。他平时用都很小心,没想到这次直接在扇骨上留下一个大大的凹痕,这就相当于美人脸上留下疤痕,直接毁了。


    唉。


    他的扇子啊!


    叮——那枚飞镖镶在了墙上,可见长故的手上的力气有多大。


    “什么人!?”长故眸色凌厉,身手也相当了得,完全不像风烛残年的老人,“谁?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擅闯侯府!”


    院内传来扑簌簌的声音,池水晃动,树叶落了一地,长衡耳朵微动,袖中露出一点寒光,在长故的视野盲区里,一根银针飞了出去。


    穿叶而过,嘭!


    有什么东西从屋顶上掉了下来。


    “兄长。”长衡说,“抓人。”


    只见,年迈的长故揭下脸上的脸皮,露出年轻的面容,他会意到院中将刺客抓了起来,询问道:“说!你到底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他的余光和慢悠悠走进来的长衡对视,似乎在疑惑一向小心行事的刺客为何会从树上掉下来。


    长衡摸着扇骨上的凹痕,眼底隐隐约约带着水迹,他的扇子啊!世上仅此一把的扇子啊!


    心都快疼死了。


    刺客奄奄一息看了长衡一眼,长劭大力捏住刺客的下巴,听见咔嚓一声,刺客的嘴巴便合不上了,惊恐的大张着,不可置信的转了一下脑袋,看着长劭。


    “你、都是、都是你们设计好的……”


    “算不上设计,我们只是有样学样。”长衡说,“比起手段,你的主子可是比我们毒。最起码我们没想过要你性命。”


    他死的太容易,君齐生性多疑,肯定会暗中派人守在他府中,亲眼看着他的尸体下葬才行。


    而他府中看似只有守灵的人,其实暗中也有人守着。


    你注视着我,我也盯着你,你不知道我看着你,我却知道你的一举一动。


    倒也不是敌人太蠢,而是长衡太会装了,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没本事,只会喝花酒,起不到什么威胁作用。


    怕刺客逃跑,长劭将刺客的双手双脚生生折断了。


    刺骨的疼痛刺客竟忍了下来,没叫一声,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在月光下格外晶亮。


    长劭居高临下看着他,轻蔑一笑:“倒是挺能忍,身手也不错,可惜跟错了人。”


    他挥了挥手,示意守在外面的小厮走进来,“带下去,明天我亲自问。”


    刺客被押走,可能心里怨恨长衡,狠戾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长衡。


    长衡笑着与刺客对视,下意识打开折扇,看见扇骨上的凹痕又收起了。


    刺客被拖下去,长衡走到兄长身边,心疼道:“兄长,你瞧我的扇子!这可是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寻到的真迹。”


    他的心就像这扇骨一样被掏了个无法愈合的大洞。


    “当时情况紧急,折扇用着也顺手,便拿来做防身之物了,”长劭说,“折扇我府中有许多,你要是想要明天我差人给你送来。如果还不行,我托人寻一下制作折扇的师傅看看能不能将它修复。”


    长衡嗯了一声,他知道这把折扇修不好,且不说字迹难临摹,就是制作折扇的木材也难找,就算修好了也没收藏价值了。


    没人喜欢瑕疵品。


    月隐了,长衡说:“时间不早了,兄长快回去吧,明日我们还有事情要办。”


    “万事小心,我再在你府中添置一些侍卫。有什么事让小白找我。”


    “好的,兄长放心。”


    长劭不放心的嘱咐了几句然后才离开,出了长乐侯府,摊开掌心,俨然安静躺着一枚带着一丝血迹的银针。


    沉思片刻,长劭的目光落到门上的牌匾上,逐渐向下,落到院子里挺拔的身影上,黑而沉的眸色变得复杂,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


    长乐侯府关了门。


    长衡来到灵堂,房上挂着的挽联,幡子还没拆掉,正对着门口,房间里的最里面还燃着香火,尸体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张空荡荡的床。


    他站在外面看着,静静等着香烧完,都是死了举办白事,没想到他还能活着办白事,亲眼看见自己的灵堂。


    看看也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真的死了,可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长衡嘴边挂着淡笑,抬脚,轻而慢走进了“自己的灵堂”。


    尸体入了土,灵魂也跟着走了,所以今夜没有守灵的人。


    轻轻的脚步声在安静的灵堂中回荡,长衡四下看着,正堂挺大的,该有的都有,但就是觉得缺点什么……


    他的葬礼就这么冷清吗?


    为什么没有宴请四方。


    明天他要问问世安,顺便告诉世安如果他真的死了,他的葬礼要办得热热闹闹的。


    太冷清了,一点都不好。


    他想的过于入神,没注意到空荡的灵床下面迅速伸出一双手,又十分迅速的握住了他的脚腕。


    两个声音同时出现。


    “谁!什么人!?”长衡下意识挣开那双手,抬脚踹翻了灵床。


    嘭一声巨响灵床撞到柱子上,从中间碎成两半,引来了守在外面的侍卫。


    “你是谁!快来人啊抓刺客啊!快来人啊!抓刺客啊!!”


    长衡居高临下看着趴在地上的那团白色的东西,眼中闪过一瞬间错愕:“你……”


    “候、侯爷。”那群侍卫守在门口,各个神色惊讶,一会儿看看趴在地上的人,一会儿看看站在灵堂中的人。


    闹鬼闹到长乐侯府了?


    长衡挥了挥手,道:“活的。你们都下去吧,无事。”


    他是悄悄回府的,并没有通知府中的人。


    等侍卫退下去,趴在地上的人才缓缓抬起头,与长衡对视。


    长衡失笑:“怎么跑床下躲着了,我也没那么吓人吧。”


    “侯爷!呜呜呜呜……侯爷你可算回来了……我以为那群人又来了,才出此下策抓人的。”世安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长衡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世安说,“那群人一直打尸体的主意,每次都是午夜来,看府中是否有异样,有一次还掀了白布看尸体,确认是不是您。奇怪的是,那群人没看见尸体长什么样就被人杀死了,这是侯爷安排的吗?”


    “不是,安排人会有人起疑心,”长衡看向外面,夜很深,漆黑的深邃,“这是有人在暗中帮我们……”


    “帮我们?谁啊?”世安挠了挠头,帮他们的人也是蒙着面的,他并未看清是谁。


    长衡没说话,而是问:“就只是这些吗?白日里可有异常?”


    “好像……”世安想了想说,“有,侯爷死的第二天有人借着查凶的名义看过尸体。”


    那尸体被易了容,和长衡的脸一模一样,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所以他们放心让人看尸体。


    “行了,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


    世安行完礼准备离开,又听见长衡喊他。


    “哦,对了。那群人都是冷血的杀手,身手不凡,你身上没有拳脚功夫敌不过他们,反而还会让自己落到困难的境地,以后正在出现这样的事还是不要冒险,命重要,有事先保命,剩下的以后再说。”长衡说,“别那么傻,连自己的命都不看重。”


    “好好好……世安明白,世安明白,刚刚也是一时情急,”世安说。


    他太想为长衡做事了。


    “下去吧。” 长衡说。


    月光照了进来,长衡站在朦胧的光线里,发丝都在发光,温文尔雅,气质卓越,比今晚的夜色还要略胜一筹。


    世安记了一辈子。


    长衡回自己的房间睡。


    第二天天色尚早,还未明,凤仙楼就开了门,不起眼的两个轿子一前一后被抬了出来。老鸨跟在后面,一直说慢着点,别摔到了两位姑娘,上下两片唇瓣就没合拢过。


    待轿子离开后,便从袖中拿出一锭金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确定是真的后,心满意足的回了凤仙楼。


    轿子稳稳当当停在寺院门口,门前守着两座石狮子,嘴里放着一颗石球,面目凶狠让人不敢踏进宅子半步。虔诚的人们不仅不怕,反而对他肃然起敬,怀着敬畏之心供奉他,求他庇护。


    不过今天的寺院却格外安静,只有一两个僧人出来打扫寺院门口。


    车帘被下人掀开,坐在轿子里的人好像有心有灵犀,同时下了轿子,一红一绿两道倩影站在门口,又同一时刻抬起头看上面牌匾上题的字“相国寺”。


    “姐姐,是这儿吗?”


    “没错。”抱着琵琶的绿衣服女子拿出一个锦囊交到红衣服女子手中,“此去宫中凶多吉少,你且拿着用它护身。”


    锦囊很轻,里面好像没装东西,红衣女子却摸出了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因为每次她都会给她,让她用来保命,每次都派不上用场,被她还了回去。


    “多谢姐姐。”


    在外面候了片刻,两位女子并肩进了相国寺。


    院中有一棵粗壮的古树,郁郁青青的树叶遮天蔽日,在院内拉出漆黑的阴影,古树下,阴影中,站着一位穿着锦缎华服,头戴青冠,手执白扇的男子,鬓间的头发随风拂动,身形挺拔,引人无限遐想。


    两位女子下跪行礼:“奴家见过侯爷。”


    偌大的京城就一个侯爷,她们见得谁可想而知。


    长衡缓缓转身,微扬的唇线似笑非笑,俊秀的脸陷在忽明忽暗的阴影中,让人捉摸不透:“我说过无外人在,不必行礼。”


    “多谢侯爷。”


    夏竹和春兰一同起身。


    春兰说:“奴家一日为奴便是奴,侯爷身份尊贵,奴才和侯爷见面行礼乃是规矩,心知侯爷心性纯良,但规矩就是规矩,断不能坏了规矩。”


    长衡没说话,挥了挥手示意世安将准备的东西拿上来:“换上衣服。过会儿,丞相的轿子会停在这里,到时候你们直接上去就好。”


    夏竹问:“这次可是要……”


    夏竹点到即止,长衡明白她的意思,说:“不是,就是进宫跳一场舞。”


    世安端着衣服走了进来,漂亮的羽衣上还放着一张漂亮的人|皮面具。


    夏竹比谁清楚那张脸,那天她就是带着这张脸吓赵元青的。


    那是一张与长衡的有七八分像的脸,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再加上赵元青当时中了迷幻散,内心的恐惧被无限放大,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


    所以便把带着面具的夏竹理所当然的认成了长衡。


    这次戴面具应该也是吓赵元青。


    一次性出现两个“长衡”,不知道赵元青会吓成什么样。


    长衡笑说:“釜底游鱼罢了。现在该我们收网了。”


    第085章 情愿我入局


    夏竹和春兰换完衣服, 丞相的轿子落在相国寺前。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轿子。


    待轿子走远,长衡才准备离开。


    只是刚走了没几步,长衡便停下了, 侧头看向后方, 墨色的眼眸深邃莫测,令人无法捉摸。


    世安顺着长衡的目光看过去,只看见被风吹动的大树,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挠了挠头,奇怪道:“侯爷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情忘了嘱咐?”


    “无事,走吧。”


    远处传来短而急促的风声, 察觉到不对劲, 长衡立刻警惕起来。


    世安看着自家侯爷严阵以待的模样一边觉得莫名其妙, 一边也跟着警惕起来, 小声问:“怎么了侯爷?是不是有刺客?”


    他们出来主要是和夏竹见面, 长衡现在还是“死人”不宜抛头露面, 所以安排在这里秘密见面, 并没有带多少侍卫出来。如果真的有刺客, 那他们恐怕难道此劫。


    世安挡在长衡面前,咽了口唾沫, 为自己找勇气:“侯爷放心,奴婢誓死保护侯爷。”


    长衡低头看了一眼世安发抖的腿, 笑说:“就你那小身板,还是省省力气吧。”


    “奴婢……奴婢会拼尽全力拖住刺客的!”世安说。


    虽然看不清世安的神色, 听见世安坚定的声音, 长衡也猜出世安的神情了,又害怕又勇敢。


    “世安自小跟着侯爷, 侯爷对世安的好,给了世安一个家,世安都记得呢,世安……”


    “停停停……还没死呢。”长衡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十分不正经的打断世安的话,“你要真想报答我,就多给我找几个美人,听到了吗?”


    “候、侯爷……”


    长衡一把将世安拽到自己身后,语气冷然:“谁?”


    风起叶落,长衡旋身,手臂抬起,两指之间俨然夹着一枚铜色的飞镖。


    世安紧闭着双眼,他没死吧?他死了吗?


    “侯爷,您不要紧吧?”


    长衡看着世安紧张兮兮的模样,起了逗弄的心思,捂着胸口:“嘶,心口好疼,不行,我中毒了,我要死了。”


    世安连忙睁开眼睛查看长衡的情况:“不要紧吧?哪里受伤了,我去请太医,您一定会没事的——都是我的错,我要是会武功就能保护侯爷了,我什么都不会,我怎么那么笨……”


    “要死了。”


    想到长衡是为了救自己才受伤那么严重的,世安一下子红了眼,哽咽道:“侯爷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世安、世安也不活了……”


    “别别别,怎么那么不禁逗……逗你玩呢,我这不好着呢。”长衡摊开掌心,手中躺着一枚拴着纸条的飞镖。


    “侯爷你……”世安瞪大了眼睛看着长衡,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侯爷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行了,别哭了。留着眼泪等我死了再哭。”


    “呸呸呸,侯爷命大着呢,休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长衡没说话,锐利的目光看向远处,抬头凝思,这枚飞镖飞出的力度并不要人性命,而且尖端还绑着信纸,应该是想传递某种信息,他的人传递信息不用这种方式,传信的人是谁?与救世安的是同一伙人吗?


    世安问:“怎么了?”


    “无事。”长衡取下纸条,看着信上的内容眸色一凛。


    ——此局中人非局中人。


    拧眉沉思片刻,长衡收起纸条,冲世安说:“过来,交给你办一件事。”


    世安凑了过去:“侯爷请说。”-


    威严的宫殿前,一条看不清前路的大道。


    长故穿着淡金滚边的大红箭袖,头戴缀有蝉形玉石的貂蝉冠,眉目严肃,不怒自威,身旁跟着同样穿着的赵立诚。


    “长兄好久不见啊,以为长兄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会在家中休息几天呢,没想到这就来上早朝了。果然,还是长兄忧国忧民啊。”赵立诚皮笑肉不笑。


    长故抖了抖箭袖:“家事是小,国事为大,不能因小失大。可是——我怎又听闻赵兄家也出事了,听说贵子得了失心疯?这失心疯可不好治啊,疯疯癫癫不识人,丢了心神,没了神智,可是活受罪啊。”


    赵立诚神情激动:“胡说!这简直就是胡说!犬子一切都好,到底是什么人传出如此歹毒的话!长兄一向明事理,如今老了,该不会开始轻信 小人的传言吧。”


    “是啊,年纪大了,越来越容易相信民间传言了,还请赵兄见谅。常言道,人舌似剑,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赵立诚冷笑一声。


    长故说:“赵兄若是没什么事,我便先行一步了。”


    长故走后,赵立诚呸了一声,盯着长故的身影恨不得将他盯出个窟窿来。


    早朝上的还是那些内容,征收赋税、开疆拓土、抵御蛮夷……老皇帝一直念着长故,所以早朝第一件事破天荒先问了长故的好,询问他的身体有无大碍。提到长劭时欲言又止,满脸痛色,被长故三言两语翻了篇。早朝结束后,张罗了半个月的宴会开始了,皇帝带着一众大臣移驾秋水阁。


    秋水阁依山傍水建立,亭阁屹立水中央,檐角如大鹏展翼欲飞,外表低调却不失奢华,内里宽阔可容纳四十人,夏季清爽是个乘凉的好地方,也是历代皇帝常用来举办宴会的地方。


    管事的早早备好了船等待皇帝大驾。


    此次宴会还有外邦人,为表示友好之意,宴会的规模比以往要大,准备的佳肴也比以往多,船只还没靠近秋水阁,先闻见了美酒香和珍馐香,配上四周的青山绿水,简直让人流连其中。


    宴会场从中间分开,皇帝坐在高位,两旁分别坐后宫的妃子、朝中的大臣、阿哥以及外邦人。


    宴会开始之前,皇帝看了一眼大臣坐的位置,又想起了长劭,原本那里应该有长将军的一席之位,只可惜……


    年事太高,总喜欢怀念一些事。


    太监在一旁小声提醒:“皇上,该开始了。”


    老皇帝点头,示意开始,说了祝酒词。


    说完后,太监宣乐师进来,演奏当朝有名的乐器箜篌。


    曲调空灵清越,泠泠鲜明似雪山清泉之声,配之青山绿水,让听者置身桃源之境。


    长衡躺在红瓦之上,手里拿着一壶酒,边听边喝,好酒配好景,好景配好乐,实在是美哉。


    漆黑的眸色不太清明,有些半醉半醒的感觉,他伸手感到风穿过指缝的感觉,那么的温柔,那么的舒服,他想这样悠哉的生活多一些就好了。


    可惜……现在还不行,扳倒君齐之后,才能过想过的生活。


    眸色恢复清醒,长衡盘腿坐了起来,望秋水阁的方向,嘴角挂着一丝狡黠的笑,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清泉声下哀痛之声。


    哒哒哒——


    有人过来了,长衡却没动,依旧坐在那儿喝酒赏景,光听脚步声他就知道来人是谁。


    这个地方只有他和君灼知道,除此之外绝无旁人。


    这儿是冷宫的屋顶,皇帝不来这边,没有侍卫,也没宫女,只有疯疯癫癫的妃子和青黄不一的杂草。


    是宫中最孤寂的地方,也是最安静的地方,长衡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坐在冷宫的房顶上赏景。


    皇宫位于京城最好的位置,站在皇宫顶上能把整个京城一收眼底,繁华极了。长衡最喜欢的是夜里的月亮,又大又圆又亮,感觉伸手就可以摸到月亮。


    遥不可及却又触手可得。


    像极了某种东西。


    待到脚步声停止,他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果然在这儿啊。不去,少了我也没人知道。”君灼坐到长衡身边,抢他的酒喝,“几日不见哥哥可有想我?”


    长衡的目光落在远处,眸中却闪过不易察觉的心疼:“想你?想你干什么,净给我添麻烦。”


    再等等,我会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你的存在。


    君灼早习惯了他刀子一般的嘴,喝了一口酒,攥住他的下巴不由分说吻了上去。


    烈酒灌入嘴里,唇齿间辗转一圈,又被长衡不服的推回君灼口中,本就是烈性酒,被这么一弄,变得更加醇香浓烈了。


    带着酒意的吻。


    醉倒其中不知是不是因为酒。


    一吻毕,长衡推开君灼,抹了一把自己的嘴,“下次再这样就不用见我了。”


    君灼委屈的哦了一声,巴巴凑了到长衡跟前,说:“我只是太想你了——那天你说接下来的路替我走是什么意思?”


    长衡说:“字面意思,这都不懂?”


    君灼说:“那你会有危险吗?我不想你有危险。如果你会有危险,那我宁愿受伤的人是我。”


    他眼里闪烁着泪光。


    那么一瞬间长衡觉得那个跟在他身后只会哭的小孩又回来了。


    “我不会有危险。”长衡说。


    君灼问:“真的吗?”


    长衡说:“真的。”


    “答应我,如果有危险就立马停止做那些事,好吗?你是世上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我不想失去你。”


    他在君灼心里那么重要吗?


    长衡一愣,随即答道:“好。”


    “一言为定。”


    长衡嗯了一声。


    君灼把酒还给长衡,余光瞥见他空荡荡的腰侧,询问:“今天怎么没带折扇?”


    “坏了。”


    君灼沉默片刻,说:“交给我,或许我能修呢?”


    长衡心说,这把扇子你可修补不了,但嘴上却同意了:“今晚来我府中。”


    “好。”


    看着他眉开眼笑的模样,长衡勾了勾手,勾唇一笑:“过来。”


    君灼非常听话的凑了过来。


    “今天这么听话?”长衡揽住君灼的脖颈,抬头亲他。


    君灼顺着长衡的力气单膝跪在地上,长衡是坐着的,君灼跪着的腿插||进长衡的两腿之间,让长衡的双腿被迫分开,发丝蹭到长衡脸颊上,兴奋的瞳孔都在颤抖。


    分开时,两人皆呼吸急促。


    君灼暧昧的抚摸着长衡的嘴角,眼神晦暗,“真好,哥哥主动亲我了。”


    长衡站起身,喝了一口酒:“走了。”


    手指上残留着长衡身上的温度,君灼亲了亲自己的手指:“以后还会亲我吗?”


    “看心情。”


    长衡走了。


    秋水阁那边的舞跳了一半。


    夏竹和春兰混在其中,脸上带着面纱,微风吹进来时,面纱下面那张与长衡像的脸若隐若现。


    君齐优哉游哉喝着酒,目光几次与夏竹、春兰交接。


    坐在后排的赵元青没有一点反应,面无表情的看着表演。


    长故的目光不动声色从君齐和赵元青之间流转,这怎么和长衡说的不一样?哪里出了差错?


    君齐得意一笑,主动站起身说:“父皇,儿臣有一玩乐的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因为君齐击退外敌,老皇帝现在格外欣赏他,“说!”


    “儿臣听闻外邦人善骑射,不如我们到围猎场训猎如何?一来可以方便两国之间的文化交流,二来可以加深两国之间的感情。”


    长故说:“老臣觉得此法不妥,打猎的场面太过血腥,两国友好相处,本是开心的好日子,见了血腥岂不是不吉利?”


    老皇帝想了想,见血确实不吉利,而且长劭不在,心里没底。


    他看了一眼外邦首领。


    从君齐站起来的那一刻,外邦首领就一直不屑的看着君齐,君齐做了什么事他还是略有耳闻的,一开始君齐找的人是他,但是他很欣赏长劭,就没同意攻打南陵的事。但是没想到还是让君齐这个小人得逞了!


    “也好,换个地方玩玩吧,歌舞什么的早就看腻了,”外邦首领说。


    长故想说话,但是外邦首领都开口了,他也不便再阻拦了。


    老皇帝说:“那好,移驾围猎场。”


    夏竹和春兰退下了。


    长故的心微微吊起,这可这怎么办?


    君齐笑得像个得志的小人:“你在想怎么办?别想了,省省吧,你们那些小伎俩……呵呵。”


    君齐俯身,在长故耳旁低声说:“你用你的眼睛仔细看看,坐在赵元青位置上的人是谁,伪装谁不会?还真以为我会带那个疯子来吗?”


    长故神色微变,嘴角微微抽动,衡儿上了君齐的当了。


    君齐拍拍长故的肩膀,得意道:“长衡死了,还请长丞相节哀顺变。”


    长故哼了一声:“今日参加宴会,老臣高兴来不及呢,怎会觉得悲哀。倒是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那么不会说话?太傅没教过你见人说人话吗?”


    心里却想,这个君齐和他母亲一样歹毒。


    君齐说:“你俩儿子都死了,朝中谁还和你同谋?孤立无援,到时候我看你还怎么嘴硬!”


    说完,拂袖离去。


    所有人都准备离开的时候。


    秋水阁门口出现了一个人。


    他说:“等等!”


    众人全都看过去,惊恐、愕然的看着来人。


    第086章 情愿我入局


    来人正是前些日子刚下葬的长衡。


    本应该在土里的人, 此刻却完完整整站在秋水阁,实在太过诡异了。


    老皇帝又十分信鬼神之说,眯了眯眼睛, 问旁边的太监:“朕好像看见那个不争气的长衡了……”


    太监揉了好几遍眼睛, 最终才确认道:“回禀陛下,奴才也看见了。”


    老皇帝喃喃自语:“只有枉死的人才会变成鬼魂游荡于人间,此刻长衡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冤死的?”


    守在秋水阁外面的锦衣卫姗姗来迟, 拿着长枪抵着长衡的脖颈。


    众多嫔妃惊恐的看着长衡,各个都不敢相信“死而复生”。只有站在前排的毓贵妃淡定自若,不停的在给君齐使眼色。


    君齐与长衡对视, 嘴角弯起轻蔑的弧度, 就算你来了又怎样?还不是有理说不清, 假死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我看你怎么狡辩。


    长衡看着君齐, 这局, 你输了。


    长故也看着自己儿子, 这是在闹哪一出?不是说你最后才出来吗?怎么现在就出来了。事情的发展可是一点都没像你和我说那样发展!


    长衡慢悠悠收回自己的目光, 让长故放心。


    按照原定的计划,他现在确实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可若是再不出现人都该走了,计划更没办法实施了。


    他知道在场的赵元青不是赵元青, 他被君齐耍了。也幸好,有人告诉了他这件事, 提前做好了准备, 真正的赵元青正在被送来的路上,所以他现在需要拖时间。


    长衡单手拨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尖端, 掀起下摆直直跪在地上,声音不卑不亢:“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他一开口说话震惊了四座,甚至还有妃子当场吓晕了过去。


    “鬼、鬼鬼说话了……”


    宫女们吓到脸色煞白,整个身子都在抖。


    场面在混乱的边缘徘徊,皇帝回到高位上坐着,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其他人也跟着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着,害怕的看着长衡。


    外邦首领哈尔达至始至终都坐在那里看戏,落在长衡身上的目光带着一些欣赏,是他。


    十年前,长衡还是个小少年,举手投足间带着不属于皇宫的恣意洒脱,让人记忆深刻。


    他们部族第一次和南陵交好,他作为一番之主带着贡品前来示好,结两国盟渊,修两国之好。


    与皇帝交谈之前,他们被太监带着参观皇宫。


    南陵有负责这块的官员,官员不来带着他们,偏偏让一个新来的阉人带着他们,他知道那是皇帝在给他们立威,所以参观过程中他带着气的。参观到围猎场的时候,正好一群皇子在那边练习马术、箭术,那其中就有长衡,只不过那会儿他以为长衡是皇宫中的某个皇子。


    南陵的皇帝挺能生的,大的过加冠之年,小的还未过总角之年。不管大的小的,倒是挺认真的聚精会神站在那里拉弓射箭。


    他来了兴致,心想,他们游牧一族最擅长的就是骑马射箭,你给我下马威,我就要找自己的场子。所以他询问新来的小太监能不能比一比箭术,小太监应下来,多次提醒不能误了朝觐的时辰。


    因为小孩居多,他便找了朝贡队伍中最小的人与那群皇子比试。


    意料之中的,他们不费吹灰之力的赢了。


    他得意的说:“你们南陵的箭术也不过如此,连我们最差的都比不过,我看那,还是不要练了,好好读你们的经书吧。”


    出了一口恶气,他十分开心,正要走的时候,长衡喊住了他:“等等。”


    哈尔达问:“怎么?你还想跟我们比?”


    长衡的语气不急不缓,不卑不亢:“皇子们都是读书人,手都是用来写字的,自然不擅射箭。若是比字,我们未必会输。”


    “那又怎样?比不过就是比不过,用找那么借口。”


    “不是找借口,我是说,我是个野蛮人,略懂射箭,可与你们比一比。”


    年龄大的皇子都比不过他们,更不用说这个小不点了,哈尔达不觉得长衡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不屑道:“就你?输了可别说我们欺负你啊。”


    “不会。”


    哈尔达准备喊刚才的人出来与长衡比试。


    长衡却说:“不要他,我想自己选。”


    哈尔达哈哈大笑:“你确定?他是我们这儿最差的,确定不跟他比?”


    “确定。”


    “那行吧,你说跟谁比,任你挑选。”


    “我——”长衡站在阳光下,指着哈尔达,“要跟你比。”


    神色张扬,语气认真,仿佛阳光都偏爱他,落在他身上的光线无比温柔,勾勒出流畅却又锋利的下颌线,束起的头发被风扬起,发尾带着温柔的光芒,是少年最飞扬的姿态。


    哈尔达说:“我可不想被别人说欺负小朋友,你还是再挑挑吧。”


    “不,就要你,还没比,你怎么就知道我会输?”


    那是哈尔达第一次被一个小少年惊艳,比同龄人沉着,比同龄人更具锋芒,锋芒锋利的同时也温柔,很招人欣赏。


    “好,那你先来,莫说我欺负小孩。”


    “您先来吧,您是南陵的贵客,在南陵没有客人让主人的道理。为了表示尊敬,还是您先来吧。”


    这话说的让哈尔达无法拒绝,更加欣赏长衡这个小少年的魄力、胆识了。


    哈尔达站在距离靶子三百尺的地方拉弓,射箭,一共五支箭,三箭中靶心,其他两箭均离靶心不远,基本稳赢的成绩,若是长衡想赢,五支箭必须都中靶心,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迄今为止南陵无人做到。


    哈尔达说:“怎么样?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长衡说:“好箭术。”


    说着,他拿弓箭走到哈尔达站的位置。


    他站在三百尺外,握着弓,拿着箭,不,这一刻,他拿得不是箭,握得不是弓,而是南陵的尊严。


    他要赢。


    他会赢。


    且赢的漂亮。


    长衡目光坚定,一手握弓,一手搭箭拉弦。


    凝神,闭眼。


    微风吹过,带起衣摆,猎猎翻飞。


    风动,衣动,人伫立。


    弓满,松弦。


    咻——


    利箭凝聚南陵的荣耀气势汹汹破空而出,迅疾如风,甚至超过了风。


    干脆利落钉在靶心上。


    剩下四箭皆顺势而出,带着疾风,钉在靶心,穿透靶心。


    五支箭全中,全在靶心,甚至还有两支箭穿透了靶心,三百尺是靶子到长衡的距离,不是长衡射出的箭的距离。


    这场比试毫无疑问,长衡赢了。


    “承让。”


    “我是野蛮人,箭术下流,上不来台能赢实在侥幸,让您见笑了。”长衡说。


    哈尔达输得心服口服,看着长衡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欣赏,听见长衡的话更是屡屡失笑,这哪是野蛮人,这分明是牙尖嘴利。他从没遇见过这样洒脱、轻佻、明明桀骜的不可一世却还要装得谦卑有礼的中原人。


    哈尔达对于这位胜了他的少年人越来越好奇了。


    小太监这时急急忙忙跑来:“时间到了,时间到了,哈尔达首领快随奴才面见皇上。”


    哈尔达还没来得及问长衡的名字,就被小太监带走了。


    后来他多次向皇帝提长衡这个人,希望能带长衡去他们部落玩玩,皇帝却不知道宫中还有这样的皇子,每次都不知道哈尔达说的是谁。


    哈尔达以为皇帝不想借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提了几次后便没再提了。


    没想到再见竟是十年后,还是这样的场面相见。


    长衡在安静的阁中跪着,没有注意到他。


    安静之中,皇帝开了口,询问:“来者可是长衡?”


    长衡。


    和他逝去的故人一个姓。


    哈尔达好整以暇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


    长衡抬头,答道:“正是,臣并没有死,为什么没有死,臣待会向您解释。臣现在有一事奏明皇上。”


    皇帝看着长衡,似乎在思考。


    毓贵妃先沉不住气了,忽略掉儿子的目光,撞了一下自己身旁的小嫔妃。


    小嫔妃殿前大叫起来:“放肆!你既然没死为何要要谎称自己死了?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皇上,长衡无视皇权,制造假死的消息在京城中传播,皇上还为此伤心,以至于伤了龙体,结果长衡却没死,好端端出现在这里,这不是欺君这是什么?而且一个长衡恐怕不敢这么做吧……长丞相又怎会连自己的亲生子嗣都认不出来,怕是长衡受了旁人的指使。”


    一字一句都在指控长故。


    听闻此话,哈尔达往旁边看了一眼,也姓长?目光落在长故身上微顿,眼睛的主人虽然年事已高,眼睛却仍旧明亮,和他故人的眼睛很像……哈尔达将视线移到跪在地上的长衡身上,眯着眼睛思考。


    长衡抬眼看向那个小嫔妃,眸色一凛,没有说任何话,皇上还没开口,他不开口是最好的选择,若是开了口冒犯了皇帝,做的这一切可就白费了。


    他在赌,赌皇帝对长家的重视。


    秋水阁内又安静下来,安静的可以听见每个人的心跳声以及外面的风声。


    沙沙作响,吵得毓贵妃心神不宁,她看着皇上,手帕都被掐变了形。


    皇帝看向那个小嫔妃,面色不虞,语气更是充满厉色:“我看你才是放肆!朕还未说话,何时轮到你说话的份了!?静嫔殿前失仪,拖下去!打入冷宫!”


    静嫔连忙跪在地上,求饶道:“臣妾知错了,臣妾知道错了,求皇上饶了臣妾……臣妾、臣妾也是……”她抬头,看向毓贵妃:“贵妃娘娘,求贵妃娘娘救救我,娘娘你答应我的……”


    毓贵妃皱眉,拿着手帕抵着鼻子,冲一旁的侍卫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她拖下去!”


    侍卫捂住静嫔的嘴将人拖了下去,满是人的秋水阁再次安静下来。


    皇帝说:“什么事?若是你给不了朕一个合理的解释,朕绝对轻饶不了你!”


    “你先起来吧。”


    “谢皇上。”长衡站起来,正准备开口,被人打断了。


    “父皇,儿臣认为此事可以明日再议,今日有外邦首领在,若是因为长衡的事以私废公,恐怕会有所怠慢。”君齐说。


    经君齐这么一提醒,皇帝这才想起来还有外邦人在场。


    长衡看着皇帝,隐隐约约觉得不妙,不要啊,不要改日再议,改日再议恐怕就找不到赵元青了。这个君齐,还真不能小瞧了他,太狡猾了。


    世安怎么回事,怎么还没有把人带来。


    “也好,此事改日再……”


    “等等。”哈尔达说,“既然是来学习的,学什么不是学,听说你们中原人最会处理这样的事情,要不然你们南陵也不会如此安宁。如今有机会,就让我看看你们中原人是怎么处理这种事情的,回去后好效仿,管理我们的部落。”


    这也不是重要的大事,首领也开了口,皇帝便应允了。


    君齐咬牙切齿的看着哈尔达,气得跟狗一样坐回自己的位置。


    哈尔达哼了一声,邀功似的看了长衡一眼。


    长衡点头,用目光感谢哈尔达。


    皇帝说:“既然如此,长衡你便说吧。”


    长衡说:“微臣的死以及微臣长兄的死都有蹊跷。微臣那日在回府的途中遭人埋伏,险些丧命,几经辗转,才艰难的活了下来,来到这里见皇上。臣愚钝,不知是谁要害臣,又为何要害臣,还请皇上彻查此事。”


    皇帝问:“你方才说长将军的死也有蹊跷?是谁做的可查出来了?”


    长衡说:“臣无能。”


    砰一声。


    秋水阁的门再次被撞开。


    “跪下,跪好,把你知道的事情如实回答。”长劭行礼,“末将参见皇上,那日末将掉下悬崖,悬崖下面是一条河,又非常幸运的被一位老妇人发现,被老妇人救下,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日。末将不甘心就这样死了,便暗中调查此事,果不其然,抓到了一位鬼鬼祟祟正要行刺我的刺客,几经审问才知道前因后果……”


    “皇上、皇上饶命啊,都是、都是赵元青指使我做这些事的,我要是不做这些事他就会杀了我全家,皇上明察啊。”


    赵立诚呵斥:“胡闹!小儿一直在家中修养,什么时候威胁过你!?皇上明察,小儿生性胆小,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长衡与长劭对视一眼,来的及时啊。


    那刺客与君齐对视一眼,接着说:“以上这些话都是长劭长大将军让我说的,他威胁说我若是不说,就会杀了我,草民惶恐,愿以死证清白。”


    刺客在众目睽睽下倒在地上,瞪着大眼,口吐黑血。


    长劭上前检查,冲长衡微微摇头,他死了。


    君齐挑眉,死无对证,我看你还怎么翻身。


    赵立诚拱火道:“小儿一向与世无争,不与人为敌,却偏偏还要诬陷小儿,可见此人心肠之歹毒!还请皇上为我儿做主啊!”


    皇帝看向长劭,第一次对长劭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好像在怀疑。


    皇帝说:“长劭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长故忙说:“皇上,老臣以自己的项上人头保证,劭儿绝对做不出污蔑人的事情。”


    皇帝说:“朕没问你。”


    长故说:“老臣……”


    皇帝说:“亚父你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没听见朕说什么吗?”


    皇帝一向敬重长故,从没说过这么重的话,此刻所有人心知肚明,皇帝这是生气了,且非常生气。


    长衡跪在地上,思考怎么处理这件事,是他小看君齐了。


    长劭说:“末将……”


    皇帝看着长劭,似乎在等长劭合理的解释。


    整个秋水阁安静极了,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这压迫感太强,连外面的风声都听不见了。


    长衡却道:“等等,臣斗胆,提出疑问,我们一直在这儿争论,却不见赵元青本人出来辩解,这是为何?”


    皇上看向赵元青:“你有什么冤屈可以直言,朕会为你做主!”


    赵元青:“……”


    剧本没有这一项啊。


    我怎么说。


    赵元慌乱急了,求助一般看向君齐。


    “臣没有做过此事……”


    “你当然没有做过!因为你根本不是赵元青!”长衡一个箭步冲上去,君齐挡在赵元青跟前,厉声道:“大胆!长衡你想做什么!”


    长衡讥笑:“是我大胆,还是你在心虚?”


    “长衡你想做什么?”


    长衡立马跪下:“臣斗胆,请皇上让我和赵元青说一句话。”


    皇上看了一眼众人的反应,挥了挥手当默许了。


    “让开,难不成你想违抗皇命吗?”


    君齐只得闪开。


    长衡伸手扯赵元青的脸皮,一张人|皮|面具被撕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非常陌生的面孔。


    众人惊讶。


    长衡将面皮扔在地上,“皇上请看。”


    皇上看向赵立诚:“赵丞相再仔细看看,这可是你的孩子?”


    赵立诚颤颤巍巍走上前,仔细观看,这个时候给他是个胆子也不敢撒谎,如是道:“不是小儿……”


    他话音刚落便有声音从外面传来。


    “来了,来了,小侯爷我来了。”


    紧急时刻,世安带着长衡的希望赶来了。


    皇帝头疼的看着他们:“若是再给不出一个解释,朕今日便将你们斩首示众。”


    世安腿一软跪在地上:“奴才不敢。”


    赵元青在后面磨磨蹭蹭的走了进来,还没来得及质问君齐,看见长衡时便吓得跪倒在地上:“不是我,不是我,你不要来找我,都是君齐让我做的,都是君齐让我做的,是君齐,都是君齐,你去找君齐,别缠着我了,别缠着我……是君齐让我派人杀你的,他还说这样他就能当上皇帝,然后让我辅佐左右,到时候天下就是我们的……”


    长衡故意挡在赵元青前面,让赵元青把话说完。


    “还有、还有,”赵元青连滚带爬到长衡脚边,拽着他的裤腿说,“你的死也不是我做的,不是我、也是君齐指使的,都是君齐指使的,都是君齐,都是他做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杀掉长衡就等于把局面拉入死局,长衡挡在赵元青面前,他杀不了赵元青,只能说:“他在胡说,儿臣没有,儿臣没有。父皇你知道的,赵元青前几日得了失心疯,现在说的话都是胡言乱语,不能信啊。”


    皇帝知道赵元青失心疯的事,反问:“此话当真?”


    赵立诚没办法,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赵元青推出去:“是的,小儿得了失心疯,基本上就是学人说话,别人说什么他就跟着说什么,府中的下人也可以作证。想必有心之人利用了这一点,才让小儿说了这些胡话。”


    长衡反问:“照赵丞相所说赵元青说的话是跟人学的,疯子的情绪很难控制,没人能控制了他的情绪,所表现的情绪都是最反映心底的感受,他见了我们下意识的反应却是害怕,赵丞相又该怎么解释这一点”


    赵立诚说:“这些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再疯他也是个人,也有学人情绪的能力。”


    “是吗?”长衡反问。


    各方都有理,僵持不下之际。


    “你们中原人也不过如此。”哈尔达说。


    听见哈尔达的话,皇帝觉得南陵颜面扫地,更加生气了,连连咳嗽,只想赶紧结束此事。


    “哼,真的假的不知道。但我知道长将军确实是被人谋害的。”哈尔达突然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将一张纸甩了出去,“你们中原人的字,相信不用我说也能看懂吧?”


    太监捡起那张纸,交给皇帝看。


    看完之后,皇帝大怒,将手中的信纸砸在桌上:“赵元青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联合外邦人谋反!拖下去!即刻杖毙!”


    第087章 情愿我入局


    秋水阁内一派肃然, 所有人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唯有绿水池边的垂绦轻轻拂着水面,水池中碧波荡漾, 鱼群成欢。赵立诚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把自己的拉入泥潭中, 与他儿子明天一同斩首。


    一开始架在长衡脖子上的刀架在了赵元青的脖子上,赵立诚脱衣去帽,被拖了下去。这场闹剧似的阴谋诡计以赵氏父子的死收场了。


    长衡吁出一口气,幸亏世安来的及时, 不然这一切真不好收场。


    一口气还没彻底吐出去,就听见皇帝喊:“擅闯秋水阁,扰乱宴会, 欺上瞒下, 长衡, 你可知罪”


    长衡连忙道:“臣知罪, 还请皇上降罪。”


    “念你找出谋害长将军的凶手, 设下此局找出内贼, 将功抵过, 朕便饶你一命。死罪难免, 活罪难逃,即日起关禁闭, 前往藏书阁抄我南陵律令,未得诏令不得出宫。”


    “……”


    “你不愿意?”


    “臣不敢。只是……臣没有换洗的衣裳, 可否先回府拿几件衣服再回来?”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 至于长劭本就是这件事的受害者, 皇上多关心了几句便让他回去修养了。长故在宴会上多说了话,皇帝罚他不许上朝, 耳朵什么时候管用了什么时候才能上朝。


    台下的人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哪是罚啊,分明就是随便说说给众人交代。皇帝根本没想罚长家的任何一个人,不然就他们父子仨做的事,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宴会结束后,皇帝找长劭单独谈话,应该跟边关的战事有关。不少大臣前来道贺,恭喜长故失而复得,也阿谀了几句漂亮话,说长故在宫中终于没了作对的人,可以一家独大了。长故笑笑,纠正了他们的错误想法。


    宫里的人谁不会明白谁权利大就跟谁混的道理。


    前些日子还跟在赵立诚身后的大臣今日都围在长故身边,随长故一同离开了。


    毓贵妃一口好牙都快咬碎了,瞪着长衡,揣着一肚子气离开了。


    君齐走到长衡面前,咬牙切齿道:“下次你不会那么走运了。”


    如果没有哈尔达的帮助,被拖入地牢的一定会是长衡。


    长衡笑说:“那我期待下次,九阿哥慢走。”


    “你……”斗不过,说不过,君齐同样揣了一肚子火离开。


    哈尔达这才真正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右手搭在左肩,弯腰,恭恭敬敬行了外邦族最高贵的礼:“一别数年,没想到再见长侯爷就给我看了这么一出好戏,真是英气不减当年啊。”


    长衡恭恭敬敬回礼,礼貌笑笑:“能胜此局,还是多亏了哈尔达首领的帮助,若没你的帮助,恐怕掉脑袋的就是我了。”


    “哈哈哈哈,这不刚好碰见了,顺手就帮了。”哈尔达说,“真是没想到,我最欣赏的两个人竟然是亲兄弟。”


    “你与我兄长也认识?”长衡做了个请的手势。


    “算是不打不相识吧,当年我就是败在了你兄长的长枪下。”


    长劭破了哈尔达连胜的战绩,长衡赢了部落箭术第一的哈尔达。


    败来败去,都是败在了同一家。


    他哈尔达与姓长的还真是有段不解的渊源啊。


    两人边走边说,世安跟在自家主子后面,还惦记着长衡关禁闭的事,担忧长衡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两人走到外面乘船,路上聊的那是相当忘我,哈尔达甚至几次三番的邀请长衡去外邦做客,请他喝草原上的烈酒,吃草原上的牛羊,并让长衡再和他们比一比射箭,还放出豪言他们部落出了位天资聪颖的少年定可以胜他。长衡说有机会会去,算是婉拒了哈尔达的邀请。


    下了船,回到宫中,刚好碰见与皇帝谈完话原路返回的长劭。


    长衡说:“兄长。”


    长劭看见他们聊的正投机,便说:“原来你们认识啊。”


    哈尔达说:“认识,当然认识,十年前你兄弟用箭赢了我,要知道在我们部落可没有人能比得过我的箭术。”


    盯着兄长审视的目光,长衡干笑,心里却骂,你这个部落首领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当年、当年我瞎射的……”


    长劭沉默许久,最后才说:“我知道。”


    知道什么瞎射的?还是知道我箭术本来就好?


    长衡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心虚,应该是瞒了兄长那么多年,心里觉得愧疚吧。


    兄弟俩之间的气氛变得很古怪,饶是豁达、不拘小节的外邦人都感觉到了,挠了挠头,疑惑道:“咦?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长衡笑笑,你还知道啊?


    长劭说:“当然没有,你说的正是我想知道的。”


    哈尔达说:“这样啊,听闻长将军的死讯,我还悔过了几天,早知道就先假装答应那什么赵了,然后再和长将军通气,这样就帮长将军省了不少麻烦。怪我当时看见这封信只想着生气了,一口气回绝了那什么赵,事后才行想起来那些事。幸亏长将军聪颖,识得他们的阴谋诡计,破了此局。不然每每想起此事我都会觉得愧对长将军……”


    “哈达尔首领言重了。首领刚正不阿,自然瞧不上那种下三滥的手段,见到那种事第一反应生气才是正常反应。”长劭说,“多年未见,部落可一切安好?”


    道义之人之间的惺惺相惜,一句两句说不清的,两个人多年未见也还是聊了起来。


    哈尔达没有一点首领架子,甚至比在皇帝面前都有礼貌。


    长衡跟在他们身后,和世安小声说话,还没说几句,茂盛的树后突然窜出个人来,攥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当着长劭和哈尔达的面跑了。


    长劭拔出挂在腰间的刀就要抛出去,被一旁的哈尔达拦住了:“知道长兄护弟心切,但也请长兄想想,这里是皇宫,宫规森严,一般人进不来,能进来的多是和皇帝有关系的。再说了,你没瞧见你那个弟弟都没挣扎吗,顺着那人的力就跟着跑了。我看那,八成两个人之间有点关系。”


    长劭不是很能理解哈尔达这句话的意思,蹙着眉问:“什么关系?”


    他不记得长衡与宫中的什么人交好。


    “可能是这种关系,”哈尔达慢慢将自己的两根食指靠近,暗示道。


    “……”


    “八成是的,不,九成都是。”哈尔达说,“你跟你好兄弟手牵手吗?那多有损威严啊。”


    他们部落女人不够时,也会男人和男人之间纾解需求,互相帮助的多了,产生感情是很自然的事,常处于这种环境中,哈尔达一眼就看出了长衡与那人之间的不对劲。


    其实最重要的还是一点,长衡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劲儿不见了。


    长衡与长劭是亲兄弟,长衡都没表现的与长劭有多亲密,又怎么可能那么顺从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呢。


    “切莫胡说,衡儿不是那种人。他喜欢吃茶,应当是那个人那里有他喜欢吃的茶,才会如此顺从那个人。”


    “我部落里也有很多好茶,怎么没见你弟弟跟我走。还绕着弯的拒绝我。”


    “衡儿嘴挑,可能吃不惯你们的茶。”


    “……”


    一直在皇上身边伺候的齐公公迎面朝他们走来,“哈尔达首领原来您在这儿呢,可让杂家好找,皇上要见您,有事相商。”


    “我知道了,这就来。”哈尔达学着中原人的模样作揖,“长兄,告辞。”


    “告辞。”


    “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们还会再见的。”-


    长衡被带到一处废弃的寝宫中,正欲开口骂人,一颗滚烫的泪珠砸了下来。


    他瞬间不知所措起来,扶着君灼的肩膀,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这是……这是怎么了……”


    君灼没说话,圈住长衡的腰紧紧把人搂在怀里,脑袋埋入长衡脖颈间,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


    君灼的力气很大,恨不得将长衡的骨头揉碎了塞进身体中,与之融为一体。


    长衡被勒得喘不过气来,轻轻拍了拍君灼的脊背,本以为君灼会放过他,结果横在腰间的手又收紧了。


    他想骂君灼,甚至想揍君灼,感觉到君灼的不安,他的这些念头便打消了,改为轻轻抚摸君灼的脊背,尽管动作僵硬,略显生疏。温柔询问他:“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


    没人回答他,他的颈间更湿润了,是君灼的泪水。


    君灼哭得更凶了。


    周遭的一切好像安静下来,长衡听见来自两具不同的身体的心跳声,慌乱的,不规则的,却又不谋而合的相遇在某个频率上,像是敲击出来的编钟音律。


    放在君灼背上的手停止动作,缓慢而僵硬地落到君灼的腰间,碰到腰带上微凉的玉石,长衡的手指蜷缩了下,微微颤抖着伸直。


    现在这里,这个世界里,这段时间里,只剩下彼此模糊的心跳,共振的脉搏,像风吹旷野,山河入海的声音,那么的孤寂,不停的找寻拥有相同频率的人。


    长衡的怀中是他隐秘的爱人,他们的心跳此刻同频。


    他拥着他,时间在这一刻停止。


    傍晚的风吹动他们的头发缠绕在一起,明亮的月安静笼罩整个南陵,君灼的声音牵动长衡的心跳。


    时间又开始流动。


    “你在秋水阁内,我在秋水阁外,一直等着你出来。我都看见了,也都听见了,父皇要处置你,差一点你就要死了。就这样吧,就这样吧,我不想报仇了,我不想你和君齐争锋相对了,太危险了,我不想失去你,我们就这样过吧,我死不死无所谓,我不想看见你出事。我们好好的,我待在你身边。”君灼声音颤抖,哽咽,越说越不成句,最后哭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太害怕了,太害怕失去长衡了。


    长衡听见了,听见了君灼乱掉的心跳。


    他拍拍君灼,示意君灼放开他。


    君灼依依不舍放开他。


    长衡捧住君灼的脸,在朦胧夜色中对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他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做那些事都是为了给兄长报仇,我不可能看着兄长被谋害。只是又恰巧谋害兄长的和想杀你的是同一个人。如果不是君齐,是别人想杀你,我是不会管这件事的,明白吗?君灼。我做这些不是为了你。”


    “……你的意思是我在自作多情?”君灼的眼泪挂在脸上,眸中凝着某种破碎的色彩,不可置信的看着长衡,“我的泪流错了?”


    “可能吧,”长衡抹掉君灼脸上的泪,动作温柔,语气接近质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是君齐杀你的?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君齐要杀你?”


    “我瞎猜的,不是你说帮我报仇的吗,你在秋水阁又没和别人起冲突……”


    “是吗?我在秋水阁何时与君齐有过接触?我记得我找的人是赵元青。”


    “赵元青说的是君齐指使的他啊。”


    “皇上都没信赵元青的话,都觉得赵元青说的是假话,没有处置君齐。你怎么就一口咬定是君齐指使的赵元青?”


    长衡的手滑到君灼的脖颈,慢慢收拢,多情的眼眸中多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杀机。


    “你早就查出来是谁想杀你了,对吗?你想借我之手除掉君齐,没想到皇帝会保下君齐并把所有罪责归咎到赵元青身上,是不是,君灼?”


    冰冷的瞳孔中央映着君灼难受却毫无挣扎的模样。


    君灼艰难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听了一半就回皇宫等你们了。抱歉。”


    感受到君灼呼吸困难,长衡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安静看了君灼几秒,慢慢松开了对君灼的钳制,“君灼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下次。若有下次我会毫不犹豫跟你撇清关系。”


    “咳咳咳……”君灼猛烈呛咳,几滴泪顺着眼角滑落,语气笃定,“你不会。”


    “你不是还要我给你暖床吗,没了我谁给你暖床。那个上了年龄的首领?还是你的小奴婢?”


    他就说君灼为什么突然发疯当着哈尔达的面把他拽过来,原来是嫌他和哈尔达说的话太多了,生气了。


    “夏竹、春兰,凤仙楼的姑娘们都可以。我什么时候缺过人?”长衡说,“所以,你最好老实一点,惹我不高兴,我会随时丢了你。”


    君灼靠在墙上,低低的笑了一声:“哦,那我今晚还能去找你吗?”


    “你脑袋够多就去。”


    说完话,长衡丢下君灼走了,没注意到君灼逐渐变得阴沉的目光。


    出了这处无人的地方,长衡刚好看见来寻他的世安。


    世安也看见他了:“侯爷!你在这里啊,可让世安好找。”


    “怎么了?”


    “我们要赶快回府拿衣服,不然来不及去藏书阁了,我怕耽搁久了皇上知道了会生气。”世安提醒道。


    “走吧,”长衡说,“今天的事办的不错,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就说出来,你主子奖励你。”


    “真的吗?” 世安不好意思挠挠头,腼腆道。


    “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我想娶媳妇。”


    世安说话的声音太小了,长衡没听清:“什么?”


    世安酝酿了一会。


    “我想娶媳妇!”铆足勇气重复了一遍。


    “……算了。”长衡心想我还没娶妻呢。


    “为什么啊。”


    “你来太晚了,皇上都要砍我脑袋了你才来,你怎么不等我脑袋砍完了你再来呢。”


    “我那是……我那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好吗……你又没去,你当然不知道王爷府有多少侍卫守着,要不是长将军派人帮我,就我带去的那些人根本应付不过来王爷府中的侍卫。”


    “长将军帮你?”


    “啊?不是长将军派人救得我啊。我还以为侯爷怕我带的人打不过,才让长将军派人过去帮我们的呢。”


    “兄长不知道这件事。”


    “侯爷的意思是有人在暗中帮我们?”


    长衡沉默,过了很久才说,“回去了。”


    第088章 情愿我入局


    准备好衣物, 当天晚上,长衡就被送进藏书阁,不能有仆从跟随照顾, 也不能随意进出藏书阁。每日有固定的丫鬟、公公来给他送膳食, 倒也饿不到他,就是每日送来的膳食难吃的难以下咽。如果想要如厕身边要跟着四个侍卫才能去。


    抛开这些不谈,在藏书阁的日子确实悠闲。


    但是长衡喜欢自在,抛不开这些。


    关在藏书阁的第三日, 他就开始觉得烦闷,找借口试探前来送膳食的丫鬟的口风。


    长衡哄人的法子全用了个遍,丫鬟还是守口如瓶, 探不出一点虚实。


    长衡盘腿坐在软塌上, 心里正郁闷, 这小丫头真不愧是伺候皇上的, 嘴巴竟然那么严。


    这他要被关到什么时候啊!


    天天在藏书阁待着, 无趣无聊, 他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长衡拿起毛笔, 低头在宣纸上写写画画, 用来打发这无聊的时间。


    他面前放着一张矮桌,上面摆满了宣纸, 不过,只有一张宣纸写了南陵律令, 其余的宣纸上画着各种各样的画。画里的内容都是两个小人,其中一个小人特别爱哭, 十张画九张半都在哭, 剩下半张没哭是因为被长衡哄得哭笑不得了。


    那是长衡与君灼这几年来的相处——有说有笑,有吵有闹, 还有春心萌动,一一呈现在温和的宣纸上。


    长衡不喜欢与不熟的人有过多交谈,是爱哭的君灼天天跟在长衡身后,不管做什么都形影不离,才硬生生挤进长衡的世界中。


    从不熟到略熟再到形影不离到最后的以心相许,君灼用了十二年。


    他们贯穿了彼此的整个青葱少年时期。


    十二年的相处,长衡很快画完了,开始拿着看,一张张细数回忆,回忆就那么多,可能会变少,但不会变多,很快就回忆完了。长衡将画放在桌上,撑着腮,无聊的玩弄毛笔,心里盘算着等中午丫鬟来送膳的时候他要再次探探丫鬟的口风。


    他就不信了!还能有他搞不定的人。


    漆黑的眼珠转了几圈,心中有了主意。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午时丫鬟准时过来送膳。


    敲了几次门,没人应,便问守在门前的侍卫:“里面那人可曾出来过?”


    “卑职一直守在外面,长乐侯不曾出来过。”


    丫鬟沉思片刻,皇上叮嘱过,里面的人看似笨实则很狡猾,面对他时要多留几分心思才行。


    “你,进去看看人还在不在里面。”


    侍卫推开门,带着细小颗粒的光线争先恐后落入房间中,落在屏息凝神抄写律令的青年身上,肤白若雪,眉宇英气,气质若兰,漂亮得像一幅精美的画。


    侍卫愣了一瞬间。


    丫鬟疑惑:“怎么了?”


    里面并无异常,侍卫轻轻带上门:“回禀姑娘,长乐侯正在抄写律令。”


    丫鬟提着食盒,松了一口气,没偷偷溜走就行,不然可不好像皇上复命。


    丫鬟扬了扬下巴。侍卫会意又为丫鬟推开门,让丫鬟进去送饭。


    “长乐侯,该用膳了。”


    长衡没反应,还在继续抄写。


    “长乐侯,该用膳了。”


    长衡还是没反应。


    丫鬟准备喊第三遍的时候,长衡终于放下笔,伸了伸腰,余光瞥见丫鬟的身影,故作惊讶道:“呀,小丫头来了也不吱声,是怕打扰我抄写律令吗?我经常抄,早就习惯了,不怕被打扰,来了喊我就行。站在那里等我抄完多累啊,宫中人多虚情假意,要好好照顾自己呀。”


    丫鬟不知道长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她知道每次长衡露出这个笑容,就没好事发生,所以她毫不客气的拆台:“我喊了,你没听见。”


    “哦,这样啊,原是我抄的太认真了没注意到小丫头的存在。”长衡掸了掸衣袖,站起身,“怪我怪我,今天都有什么好吃的啊?”


    “菜,饭。”丫鬟说。


    长衡走到丫鬟身边,打开食盒,哇了一声:“今天伙食不错啊,竟然还有三个荤菜。坐下来一起吃?就当我为方才没注意到姑娘害得姑娘站了那么久,赔不是了。”


    说罢,长衡温柔一笑,温良无害,迷倒城中万千少女,让人无法拒绝。


    丫鬟毫不犹豫拒绝了:“不了,宫中事务繁忙,没时间坐下来同侯爷用膳,还请见谅。”


    她将午膳一一摆到长衡面前,然后提起旁边的食盒,准备离开。


    这一连串的动作完全将长衡视作空气。


    长衡:“……”


    这是第一个拒绝他的人。


    他的魅力不在了吗。


    既然这样,那他也不客气了。


    “姑娘,等等。”


    “侯爷还有什么事?”


    啪。长衡一掌劈在丫鬟肩颈,把人劈晕了。


    长衡将丫鬟抱到软塌上,让人趴在书案上,一边道歉一边抽走了挂在丫鬟腰间的通行令牌,做好这一切后再去后面拿前些日子让常安准备好的女服饰。


    打扮完毕,长衡还带了个面纱,走到丫鬟身边,哼了一声:“什么地方,也想困住本侯。”


    提起食盒转身离开了。


    因为有通行令牌,长衡一路顺畅离开藏书阁。


    走到第一道宫门的时,侍卫把他拦下。


    长衡将通行令牌扔给侍卫。


    然后大摇大摆走出去,还没走几步,一根长枪抵在喉咙间。


    “未得诏令不得擅自离开藏书阁,还请长乐侯原路返回。”


    长衡看着眼前的人,摘下面纱,眼弯一笑:“大哥,通行令牌我不是给你了吗?”


    到底哪里出了错?


    侍卫冷不丁道:“接皇上旨意因长乐侯太过狡诈,每道宫门需用不同的通行令牌方可通行。”


    “……”


    这老皇帝怎么那么鸡贼?这都能想到。


    “还请长乐侯原路返回,不要让卑职为难。”


    “返回就返回。”


    忽然想起皇帝在秋水阁内说的话,设下此计引出内贼。正常的对话,应该是询问他怎么知道这件事,再问他如何设下计谋的。而不是直接就把他夸了。老皇帝在秋水阁就猜出来他在装傻了!


    都怪他在秋水阁光注意赵元青了,忽略了老皇帝的话。


    这下可完了。


    他不想在朝为官啊。


    长衡回到藏书阁,可能得到命令,侍卫也跟着进了藏书阁,将晕倒的丫鬟抬走了。


    长衡道:“你们轻点,一点都不会怜香惜玉,把人小姑娘弄疼了。”


    他回到榻上坐着,还没坐几分钟,皇帝的诏令下来了。


    不是出去的诏令,而是抄南陵律令的诏令。


    以前没有规定抄多少,长衡抄到哪里算哪里,抄一个字,赶上皇上心情好,也会被放出去。这次的诏令,直接明了的要求长衡将南陵律令抄三千遍。


    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出去,抄不完就永远待在藏书阁。


    南陵律令都快赶上他的命厚了,三千遍这要抄到什么时候!?


    长衡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百年后,白发苍苍的他守在藏书阁抄南陵律令的画面。


    那么的孤独。


    没有美人陪在左右,实在太可怕了,长衡打了个冷战,不行,他得想办法出去。


    夜里丫鬟送晚膳。


    可能是白日他劈晕了那个丫鬟,晚上来的这个丫鬟被换掉了,是个陌生面孔。


    长衡心想,这次的丫鬟会比上一个好说话吗?他能把通行令牌全都哄出来吧。


    “怎么换你了?”长衡单手托腮,目光懒懒地落在丫鬟身上,漂亮的眼睛却暗送秋波。


    丫鬟低着头:“芝兰被调去伺候贵妃了,所以今后侯爷的三餐由我来送。”


    长衡轻轻一笑,气音化作风,掀起旁人心中点点涟漪:“是吗?那你之前在谁身边伺候?”


    “回侯爷,奴婢以前跟在皇上身边伺候。”


    长衡若有所思:“哦,放下吧。”


    丫鬟打开食盒将今日的晚膳一一布好。


    不知道老皇帝发什么疯,今晚的菜竟然全是他爱吃的,长衡装作不经意间将手伸出去,碰到小丫鬟的手。


    吓得小丫鬟连跪下:“奴婢不是有意的,还请侯爷饶恕。”


    “我是那种随便罚人的人嘛,”


    只有那个老皇帝才是,长衡心说,然后道,“看你长得俊俏,在宫中伺候人多可惜啊,不如跟在我身边做我的夫人如何?”


    “奴婢、奴婢恐怕没有那个福气……”


    “说什么话,我的夫人我做主,我说你有你就有。”长衡走上前,把人扶起来,“把头抬起来。”


    丫鬟抬起头。


    长衡轻声一笑:“长得可真漂亮。”


    长衡长手一伸,把人揽入怀中,坐回榻上,准备用膳。


    丫鬟为长衡夹菜,伺候长衡用膳。


    来这里三日,这是第一次吃饱了。


    长衡心满意足,握住丫鬟的手轻轻揉搓,询问道:“来的路上可辛苦?藏书阁是宫内最偏的地方,来回要经历四五个宫门……”


    “没关系的,皇上安排奴家住在不远处,只需要每天在第一道宫门前等着人来送膳就好。”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


    长衡问:“今夜你可留在我这里?”


    丫鬟说:“侯爷若是不嫌弃,奴婢愿意伺候侯爷。”


    藏书阁上还有个小阁楼,阁楼里放着一张床,那是长衡的专用床。


    长衡几乎每年都会被皇帝罚,来这里小住一段时间。


    长衡带着丫鬟进了自己的小阁楼,关上门,他便被一股大力按在门上,嘶了一声:“小丫头劲儿那么大?”


    丫鬟贴在长衡颈边,声音低沉,与方才判若两人:“哥哥,几日不见我好想你。才几日不见,哥哥就认不出我了吗?今日若不是我来送膳,若是换做其他人,岂不是让他人占了哥哥的便宜?”


    是君灼的声音,他一点也不意外,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东西的人不多,一猜就知道是谁了。


    长衡抬手,撕下他脸上的脸皮面具:“每次见我你都穿女子的衣服,你是不是有什么怪癖好?”


    “哥哥喜欢。”君灼亲了亲长衡的耳垂。


    他什么时候说喜欢君灼穿女子的衣服了?


    走神之际,他被君灼压在了床上。


    小阁楼许久没住人,饶是有人常来打扫,还是会因天气有一股潮湿的气息。


    长衡的嘴被君灼含住,舌抵着舌,呼吸缠着呼吸,阁楼的气息变得更加潮湿了。


    阁楼没点灯,长衡的眼睛在黑夜中格外明亮,含着水汽,看得君灼心神荡漾,忍不住从长衡唇上离开,亲了亲长衡的眼皮。


    长衡推开君灼,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紊乱:“冒着被砍头的风险来见我,就是为了上我?君灼你有病吗?”


    君灼埋在长衡脖子里,泄愤似的咬了一口:“我想哥哥,想的快要疯掉了。哥哥,我真的好想你。”


    “嘶,你再咬我一下试试?”长衡推了一下君灼,声音因方才的亲吻带着情欲的尾调,勾的人心痒痒,像小羽毛在心尖上拂来拂去。


    君灼又咬了他一下,手不老实的往他腰间滑,见他没有反抗,才大胆解开了腰带。


    床有点小,有些难以接纳两个身形高大的人。君灼只好从床上下去,半跪在床边,将长衡的腿扛在自己肩膀上。


    受了凉的某处一缩一缩的。


    君灼笑了下,歪头亲了亲长衡的脚踝。


    长衡腰部悬空,拽着软枕堪堪保持住这种姿势,手腕上青筋浮现。


    偏偏君灼不肯放过他,像是要报仇似的,低声说:“哥哥的腿真漂亮。”


    长衡暗骂一声,手腕颤抖心也跟着颤抖,险些脱力从床上掉下去。


    无奈道:“什么时候这么记仇了?”


    君灼站起身,不疾不徐脱掉自己的衣服:“这不是记仇,这是真心话。”


    君灼扶着长衡的腰,让长衡更加贴近自己。


    长衡闷哼一声,眼中的水汽聚集的更加多了,更加用力攥紧了的软枕。


    不知道君灼吃什么长大的,那玩意不是正常人的标准,夸张的令人咂舌。


    每次都让他难以适应。


    等到他适应,呼吸得没那么急促,君灼才开始动作。


    月光落进来,光影交叠,变幻莫测,时而沉沉浮浮,时而起起落落,妙趣横生;昏暗的小阁楼内清风弄月,旖旎连连。


    第089章 情愿我入局


    第一缕光顺着小阁楼的窗户落进来, 丝丝缕缕洒在躺在床上相依偎的两个人身上。


    才刚就寝,怎么就天亮了。


    长衡迷迷糊糊想。


    光线太晃眼,刺得睡不着, 他拽着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 努力缩进被窝。


    察觉到他的动作,还没睡下的君灼,伸手将床帘放了下来,瞬间暗了下来。


    感受到光线弱下来, 长衡慢慢探出头,露出白里透红的脸,以及眼尾处干涸的泪痕。


    君灼不自禁抚摸长衡的脸, 眼神温柔下来, 睡着的长衡无害又纯良, 没有锋芒, 惹人喜欢。


    那么好看的一张脸配了一张那么尖利的嘴。


    真是可惜了。


    君灼眸色黯淡下来。


    手指慢慢滑到长衡的脖颈, 睡梦中的人没有任何防备, 被人捏住了命门都不知道。


    你说。


    我要是当了皇帝, 是封你为后呢, 还是流放边疆呢。


    突然嘭一声闷响,君灼还没来得及反应, 就被长衡一脚从榻上踹了下来。


    君灼倒在地上,不解地看着突然坐起来的人:“怎么了, 哥哥?”


    长衡站起来,三千青丝垂在脑后, 几缕长发搭在满是痕迹的胸膛, 使得那些痕迹若隐若现,无声无息勾引着人。


    “昨晚我让你停下来为何不停?”


    君灼这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他说不想做了, 君灼充耳不闻,跟吃了药一样疯狂在他身上律动。


    气不过伸手打君灼,反倒被君灼抓住双手用发带捆了起来,发带另一端系在床头,他任人宰割。


    不管在哪都是他掌握主动权,什么时候这么被动过。


    长衡越想越气,抬脚猛踹君灼,又因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过度使用的大腿,和某处,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又不想让君灼看出来,丢了面子,只能硬撑着站起来。


    君灼从地上站起来,顺手拿起散落在床尾的衣服为长衡披上,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从声音听出有些委屈:“那种事情怎么可能说停就停呢,再说了哥哥,我已经很克制自己了,而且昨晚你也说让我不要停……还喊我相公。哥哥光是站在那里对我来说就有莫大的吸引力了,更不用说还那样了……”


    听着怪可怜的,但长衡现在不吃这一套,再不立立规矩,君灼就该骑到自己头上来了,“听你的意思就是我的错了?这也是你捆我的理由?”


    “我的错,是我太不节制。哥哥对不起。”君灼为长衡穿好衣服,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长衡昨晚使用过度的腰,小声为自己辩解,“是那日哥哥去我府中绑我给我的启发,我想试试这样会不会让哥哥更舒服。”


    长衡暗自磨牙,这小混蛋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竟然还用他的手段对付他!


    “……没诚意,不想原谅。”长衡坐回榻上,任由君灼摆弄自己,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偷偷练过,按摩穴位的手法是越来越熟练了。


    长衡舒服的眯着眼睛。


    看着长衡的表情,君灼试探道:“哥哥真的没有舒服到吗?”


    长衡嘴角抽了抽,心想,都□□的口不择言了,能不舒服吗。


    但是碍于面子,说不出口这样的话,狠狠瞪着君灼。


    繁星似的眼眸明明带着怒意,却没有一点威慑力,反而有一丝娇嗔,好似撒娇似的责怪。


    看得人心花怒放,想做点什么。


    君灼突然抬手捂住他的眼睛,他还没开口骂君灼,就听见轻佻深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哥哥,你知道吗,你的这双眼睛很好看。你这样看着我会让我受不住的。”


    “哟,现在知道克制了,昨晚让你停下的时候你怎么不停,反而越来越得寸进尺?”长衡不喜欢被动的感觉,而且君灼对他云里雾里的态度,让他想把这段感情的主动权攥在自己手里。


    以为有了主动权就可以控制君灼。


    兜兜转转话题又回到原点,君灼轻轻叹气,收回自己的手,轻声说:“那我以后不这样了。哥哥怎样才肯原谅我?”


    长衡红着脸咳了一声,低声迅速道:“带我出去。”


    君灼沉默。


    长衡也没指望君灼能答应,是皇帝的旨意让他在这里闭门思过,若是君灼帮他出去,就相当于跟皇帝作对,被小人知道了告诉给皇上,君灼可是要掉脑袋的。


    生气归生气,他不想拿君灼的生命开玩笑。


    长衡刚想着换个法子,结果听见君灼期期艾艾说:“如果让哥哥出去,哥哥就会原谅我,那我愿意。”


    “……”


    君灼太真诚了,连玩笑话都当了真,一下子给长衡整不会了。


    沉默半晌,晨间的风吹着窗帘泛起波澜,屋内光影绰绰,长衡眼眸温柔如三千春风,无奈一笑:“傻子,脑袋不想要了?”


    君灼说:“没关系的,只要哥哥开心,让我做什么都愿意,死也愿意。”


    这话要是其他人说长衡完全不会信,但现在说这句话的人是君灼。君灼在皇帝的禁令面前,还能亲自来给他送他喜欢的东西,他就知道,为了他,君灼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所以,此刻,儿戏一般轻浮的话他信了。


    “算了……”


    对上那双真诚的长衡突然无言,心中爱意疯狂滋长,瞬间填满整颗心脏,像窗外的藤蔓一样无声无息裹满整扇窗。


    或许他也可以开始试着相信君灼。


    “快来人啊!抓刺客!”


    “保护小侯爷!”


    长衡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传来骚动。


    迅速站起身,走到窗边,通过窗户看窗外的情况,许多侍卫拿着大刀守在藏书阁外,另一处方向似乎还有侍卫正往这边赶。


    这是出什么事了?


    他在皇宫里竟然也有人想杀他


    长衡啧了一声,声音听不出波澜:“你待在阁楼哪里都不要去,我不来找你,你就不要出去,明白吗?”


    君灼说:“那你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这是在皇宫没人能拿我怎么样。”


    “那我在这等哥哥回来。”


    长衡出了小阁楼,好巧不巧,那蒙面刺客也正好找上来,看见他出来,直接用长剑抵着他的喉咙。


    剑尖距离他的喉咙只剩下毫米距离。


    只要他再上前一步,必会死在这把剑下。


    长衡诧异两秒,立即向后退一步,动作迅速,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小巧的短刃,折射冷光,锋利无比。


    这是长衡自己设计,请了城中最有名的铁匠打造的削铁如泥的防身利器。刀柄上有一处机关,按下方可让刃身开花,向前迸射,有细锁链衔接,可及时收回,可做远攻武器,也可做勾爪。旋转按钮,刃端出现小孔,可以单发或者连发3~5根毒针。


    远攻、近战皆可,刃身小巧便于携带,是一把绝佳的防身利器,长衡一直藏在袖中。


    因为有侍卫保护,没人近得了他的身,所以短刃很少使用。


    今日可算让短刃开个光,见个血了。


    阁楼太小,施展不开。长衡一个翻身,顺着楼梯翻下去,坠落到藏书阁。


    蒙面刺客紧随其后。


    长衡按下刀柄上的机关,短刃化作长鞭,乖顺垂在长衡脚边。


    啪、嘭——


    长衡手腕发力,甩出长鞭,铁剑花落到刺客身后,打在书柜上,高大的书柜瞬间被劈成两半,竹简、书籍掉落在地上,乱七八糟堆在一起。


    蒙面刺客愣在原地震惊几秒,反应过来后握剑迎上去。


    他的速度很快,长衡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消失不见了,闭上眼睛,以声辨位。


    那人好像察觉到他的意图,速度变得更加快了,脚步声更加混乱,长衡定不到刺客的位置。


    长衡微微偏头,转动手腕,做出攻击的准备。


    脚步声停止。


    就是现在!在正后方!


    长衡挥出长鞭,精准无误拴住刺客的脚腕,胳膊横在胸前,一个用力将人从空中拽下来,砰一声,刺客倒在地上。胳膊垂下,手腕用力,将倒在地上的刺客拽到自己跟前,瞄眼了他脚上的伤,居高临下看着刺客,讥笑:“你的主人没告诉你长乐侯不好对付么?杀人前没摸清别人的底细就敢来,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桃花眼冰冷,像是猝了毒,叫谁看了不心惊胆战起一身冷汗。


    欣长的身影落在地上的狼藉上,没有狼狈,反而更显英姿绰约。


    美与英气在他身上融合的恰到好处。


    长衡慢慢蹲下身,准备揭开刺客脸上的面罩。


    声音从身后传来:“长衡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刻意隐瞒自己所学!”


    长衡按下刀柄的按钮,铁花长链收了回去,转身,下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好似早就感知到皇上的存在:“臣知罪,请皇上息怒。”


    皇上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刺客:“长劭你先退下,让太医为你处理一下伤口。”


    长劭站起来,下跪行礼:“臣弟愚昧,请皇上念在他年纪尚小,生性顽劣……”


    皇上再次道:“你且退下!”


    长劭一瘸一拐退了出去,临走前,深深看了长衡一眼。


    长衡心虚,不敢抬头与长劭对视。


    皇上走到长衡面前,冷冷道:“朕花了好大的心思培养你,希望你能像亚父一样成为忠臣,待朕死后,辅佐太子,再创南陵新盛世……谁知你竟像那扶不起的刘阿斗,既不会处理政事,也不会管理军队,一门心思只知道喝花酒,斗蛐蛐玩蝈蝈,无所事事,朕恨不得将你的头砍下来!”


    长衡从善如流:“臣无能,辜负了皇上的厚望。还请皇上惩罚。”


    “朕让你说话了吗?!若不是哈尔达告诉我你精通箭术,身上的本领远比看起来要多得多,我至今还被你蒙在鼓里,把你当成刘阿斗!”


    又是那个哈尔达!


    长衡闭了嘴,静静听皇上讲话。


    听皇上讲他父亲如何辅佐先皇,又如何辅佐他;然后再听兄长立下的赫赫战功。


    昨晚折腾到很晚才睡,皇上讲话絮絮叨叨,内容又无聊,长衡很快就困了,想打哈欠却不敢,低着头看地板,眼角挂着几滴眼泪,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终于,他快要跪着睡着的时候,皇上问:“长衡你可知罪?”


    “臣知罪,请皇上降罪。”


    “南陵律令抄的怎么样了?”


    “还没抄完。”


    “再加三千遍如何?”


    “……”


    “不想?”


    “臣不敢。”


    “那就可惜了,朕本来还想说有办法让你免去抄写。”


    “什么办法?”长衡觉得皇上在坑他。


    “真听说你赢过哈尔达?此次,朕和哈尔达约定十日后进行围猎比赛,到时候你带着那些皇子一起参加。赢了哈尔达,挫锉哈尔达的锐气,朕便放你出去!”


    “……”


    饶了那么一大圈,老皇帝在这里等着他呢!


    皇帝笑笑:“长衡不愿意?”


    “不敢。”


    “既然如此,那朕便派你和长将军一起参与这次围猎。”


    “谢皇上信任,臣定不负皇上期望。”


    “好,好,好!”皇上高兴了,走了。


    “恭送皇上。”


    长衡回到小阁楼,君灼穿好女装坐在榻上等他呢。


    看见他脸色不太好,君灼急切从长衡身上找寻伤口:“怎么了?可有哪里受伤我刚刚听楼下的动静,突然停止了是怎么回事?”


    没找到伤口他才松了一口气。


    “无事,”长衡轻轻推开君灼的手,抬眸看着君灼。


    君灼被他看得不知所措:“怎么了?”


    长衡没说话,看着君灼眼底惊慌、着急的情绪,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冲动——他想让君灼夺嫡成功。


    不过在那之前,他需要摸一下君灼的底细。


    打探的方法很简单,不用刻意派人去查,直接问君灼就好了,他相信君灼会坦言告诉他。


    无声片刻,光影落在两人身上。


    长衡站在门外,落在小窗户上的光照不进来,所以站在一片阴影中。君灼面对长衡,背对小窗户,所以那片光落在了君灼身上。


    一光一暗,两人就这么被光影分割开。


    许久,太阳移动了,两人都陷在阴影中。


    长衡开口:“你什么时候查到君齐要杀你的?君灼别骗我,我要听真话。”


    长衡心思细腻肯定看出来了,瞒下去只会适得其反,让长衡越来越不信任他,君灼说:“你来我府中找我那天我就知道了。君齐府中有我安插的眼线。”


    “那我假死的时候,府中遇刺你可听说了……”


    长衡故意将事实颠倒,边说边看君灼的反应。


    “什么假死?”


    看君灼茫然的神色,长衡心想,不是君灼,暗中帮助他的另有其人。


    “没事,”长衡顿了一下,接着问,“连丘是你一手培养的?”


    “是。”


    能培养出来连丘的人绝对不简单。


    长衡问:“君灼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哥哥平安。我不想再看见你被那些人刺杀,不想看见你受伤,我想保护你。”


    对上君灼认真的目光,长衡轻轻一笑,喃喃道:“平安,保护我……”


    小混蛋,你明明在设计我。


    “现在把你知道的事都告诉我。”


    君灼没有一丝犹豫,将这几年收集到的信息一五一十交代给长衡,还把自己府中哪些地方设了暗卫都说了出来。


    长衡听后,轻笑了下,他以为他藏的最深,没想到还有一个君灼。


    第090章 情愿我入局


    长衡告诉皇上他要回府准备准备, 有些东西许久不练生疏了,怕赢不了。


    一听赢不了,本来还在犹豫放不放长衡回去的皇上立马答应下来, 还派了轿子接长衡出宫。


    守在藏书阁门口的侍卫被撤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顶漂亮的轿子。轿檐挂着红色的流苏,跟着风舞动,招摇。世安站在轿子旁边,脸上挂着灿烂的笑, 声音都抑扬顿挫的,扯着嗓子喊:“侯爷,小的来接您回府了。”


    听见外面的动静, 长衡站到小阁楼的窗户边, 用扇子挑起窗帘, 啧了一声:“皇帝的办事效率就是快啊, 旨意下达不过片刻, 就有人来接了。”


    长衡放下窗帘, 转身面向房间内, 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君灼,掐着我的脖子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我真好骗?


    还是想杀了我。


    “侯爷!小的来接你回去了——”世安用袖子捂住口鼻, 蹙着眉道,“宫里的人都怎么办事的啊, 这么潮湿的地方都让侯爷住,这么大的霉味闻不出来吗?”


    阁楼空间小, 窗户也小, 还有藤蔓遮挡,有什么味道很难散尽。


    知道世安口中的霉味是什么, 长衡脸色微红,咳了一声:“多嘴,还不收拾东西快走。”


    世安挠了挠头觉得奇怪,他记得侯爷对吃的住的一向最挑三拣四了,吃要最好的,住要最精致的,这种带着霉味的地方侯爷最讨厌了,别说住了,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难道说抄南朝律令真的管用?


    见世安愣在原地发呆,长衡用扇子敲了一下世安的脑袋:“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收拾东西。几天不跟在我身边,连规矩都忘了吗?”


    “嘶……”世安撇嘴道,“小侯爷……”


    唰得一声,长衡打开折扇,以扇盖鼻,负手离去。


    走到外面,小太监打开纸扇为长衡遮阳。


    长衡收起扇子,微微侧头,漆黑的眼睛夹杂着不明的情绪——阁楼楼顶趴着他的爱人。


    君灼单手托脸弯眸一笑,懒散抬起另一只手冲着长衡挥了挥。


    长衡的视线中,君灼逆着光,神情不太清晰,只能凭感觉想象那是一个多么温柔的笑。


    忽然想起昨晚,昏暗的阁楼内,情愫疯狂滋长,就像抽条生长爬满阁楼小窗的藤蔓,盘根错节,深深扎根,剪不断,理还乱。


    “十日后,狩猎场围猎我要你赢,你只需要按我安排去做。”


    他知道他栽在君灼身上了。


    “侯爷,侯爷?怎么了?”


    “没事,”长衡回神,弯腰上了轿子。


    微风吹动他的发丝与轿帘上的流苏缠绕片刻。


    世安也收拾完长衡的东西下来,跟在轿子后面,护送长衡回府。


    长衡坐在轿子里,手指按压太阳穴,十日后围猎兄长也参与,看来为了赢哈尔达,皇帝连杀手锏都使出来了。带兵打仗的大将军一身本领都用在战场上,用在这种小小围猎赛上属实大材小用了。


    也不知道兄长怎么想的,竟然答应了。


    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这场围猎赛对皇帝的重要性。


    这次围猎赛定会赢。


    赢家只能是君灼。


    皇上现在最看重的皇子是君齐。


    君灼在这次围猎赛上赢了君齐,一定能引起皇上对君灼的重新审视,开始重视这个不被看好的皇子。


    长衡步步做营,为君灼封太子的路上扫清一切障碍。


    轿身猛然一停,长衡被迫从自己的思想世界中抽离。


    “怎么回事?”


    “回侯爷,是长丞相。”


    长衡觉得诧异,小老头儿消息还挺灵通啊,他还没回府报信儿呢,老头儿就知道他被从藏书阁放出来的消息了。


    长衡刚想下轿,结果轿帘被掀开,长故笑眯眯看着他,阴阳怪气道:“长乐侯好大的面子啊,竟然要老夫亲自请。”


    “哪有,哪有,儿臣正要下去见您呢。”长衡皮笑肉不笑,本想起身,结果被长故先一步按住。


    “你这老头儿蛮不讲理,我要下去接你你不让,反过来还说我不尊敬您。”


    长故按着长衡的肩膀,坐到长衡身边,依旧笑眯眯的:“衡儿,告诉我这些年你究竟还瞒了我什么?”


    若不是皇帝召见他,试探他的口风,他根本不知道长衡竟这样厉害,竟然赢了联盟部落八旗箭术第一的哈尔达!前几年哈尔达朝觐的时候,曾想他打听过有没有这样的皇子,全部的皇子想了一遍,也没想到还有这样厉害的皇子。


    他便婉言说或许是哈尔达记错了,宫中没有这样的人。


    谁知道这样的人竟是他的儿子!


    这简直令他大为震惊。


    怎么都不相信这件事,还是决定亲自问问长衡。


    “走吧,”长衡掀开窗帘,对外面的人说。


    随从问:“请问先去哪?”


    长衡说:“先回丞相府。”


    “得令。起轿!”


    长故来时也是做轿子来的,所以此刻是两顶轿子一同回府。


    车队浩浩荡荡前行。


    长衡往旁边挪了挪,笑笑说:“一点。四书六经略懂一点,琴棋书画略懂一点,兵器兵法略懂一点,骑马射箭略懂一点,女红略懂一点……嘶……”


    “小老头儿你下手轻点,我真就略懂那一点。”


    长故拧着长衡的耳朵不撒手,脸上仍旧挂着慈祥的笑:“胡话连篇也略懂一点?”


    “是——不是。”长衡说,“您不是说宫中人都喜欢搞党派之争,各个都心怀鬼胎吗?你以为他们全心全意对你,实则只是因为你对他们有利。当你无权无力时,那些人根本不会看你一眼,无论你从前多有权利,对他们多好,他们都不会记得。勾心斗角的官场我又不喜欢,我也斗不过那群老奸巨猾的。而且,您也说了,当不当官是我自己选择,我只要平安快乐的活着就好了。”


    想起长衡从出生到现在经历的事情,手指和脚趾加起来都数不过来的刺杀,还有下毒谋害。


    因为长家权利太大,丞相之位几乎世代承袭,分了别人的羹,再加上现在还出了一个军功赫赫的武将,本来想除掉他们的人看他们就更加不爽了,更加费尽心思要除掉他们。长劭遇刺,由于他常年在边关,不常回京,被刺的次数少罢了。


    长衡就不一样了,出生起就被寄予厚望,皇上更是把他当做重点培养的对象,天天召进宫学习。


    这就让长故在朝中树立的敌对更把长衡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恨不得从出生就把长衡掐死。


    幸好长衡命大,活到现在。


    虽然装傻充愣不好,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正确的选择,近年来行刺长衡的人确实少了。


    甚至都不把长衡当回事了。


    一个人精通六艺四书,博古通今,本是一代天骄,怎甘愿成为旁人口中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呢。


    长故原本还笑眯眯的神色,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松了手:“臭小子,那你也起码给你爹商量商量,让你爹知道他儿子不是等闲之辈。”


    这些年来,他听了太多关于长衡的不好的流言。


    他是个当爹的,听别人这么说自己的儿子,心里肯定不舒服。


    可是每次欲开口解释,到嘴边就成了“衡儿开心就好,其他不管了”


    他们长家世代都是忠臣,若是出个游手好闲的人也不是不可以,就当削削家底了,让人不再那么眼红他们。


    作为一个老顽童,在严厉家风的熏陶下,这是长故最大的让步。


    现在知道长衡都是装的,他的心里开心多于生气。


    他的孩子从不是平庸之辈。


    长衡揉着自己被拧得发烫的耳朵:“就您那演技,我怕给您说了,您第二天就让全京城的人知道我其实在装疯卖傻。”


    “放屁!难道我这次配合的不好吗?”


    “好!您演技天下第一!”长衡说,“其实我真的都是略懂皮毛,是那些东西太简单,对手又太笨,所以才显得我聪明。”


    “不要骄傲,不要轻敌,平等看待每一个对手。”长故说,“回去抄家规,抄到你背熟为止。”


    “爹!我刚从藏书阁出来!”


    长故权当听不见。


    长衡往长故那边凑了凑:“爹,您看在我立了大功的份上,让我少抄几遍……”


    长故往旁边坐了坐,双手抄在一起,主打一个与世无争。


    “爹。”


    再靠近一点。


    长故离远一点。


    “爹爹。”


    再靠近一点。


    长故远离。


    见状,长衡双手环抱,哼了一声:“小老头,我告诉你你过分了啊。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刘备三顾茅庐请到诸葛亮……我都喊你三声爹了,你应该放过我了吧。”


    “呵呵,照你这么说,三喊之后,我就不是你爹了?”


    “您当然……”长衡思索片刻,突然顿悟,“也成,这样我就不是长家人了,不是长家人就进不了长家的祠堂,就意味着不用抄家规了。”


    “你。你。你要气死我!”


    “别生气,气大伤身,更何况是您亲口说不认我这个儿子的。”您自己说的,哪还有跟自己生气的道理。”


    长故偏头与长衡对视,笑的敷衍:“我说的?”


    小老头与自己办坏事时一模一样的笑,长衡就知道他葫芦里没卖好药,不知道在哪挖坑等他呢。


    长衡跟着笑笑:“不是,我说的。我真的知错了,小老头,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呗。而且家规中说了做人要大度!您不能那么小气。”


    伸手捋捋长故白花花的胡子。


    长故拍开他的手:“没用。”


    哐当——


    轿子突然剧烈摇晃,然后落到地上。


    长衡下意识护住长故,关心道:“老头儿,您没事吧?别担心,这些人都是冲着我来的,对付这群人我有经验。”


    “无事。”长故的眸中闪过一丝欣慰的情绪。


    长衡还保持着护着长故的姿势,侧耳听外面纷乱的声音。


    “有刺客!注意保护丞相和侯爷!”


    声音和打斗声很乱,但是却没有声音是靠近他们这边的。


    实在怪哉!


    难道说他们的目的不是他


    长衡腾出一只手掀开窗帘,看见一行人跑向跟在他们后面的轿子——是长故原来坐的那一顶轿子。


    今天这群人的目标是长故。


    长衡道:“小老头你中奖了。”


    幸亏他爹坐得是他的轿子,不然……


    惨烈的结果长衡不敢细想下去。


    外面的打斗越来越激烈,他从清一色的黑衣中看到了不属于刺客,也不属于他们的势力。


    长衡眉毛拧到一起,多出来的人是谁?会是世安说的暗中帮助他们的人吗?


    打斗声停止,长衡又看了眼外面的情况,那群刺客该杀的都被杀了,只剩下一个活口在帮助他们的人手里。


    长衡立马喊道:“慢着,这位兄台还请你刀下留人。”


    帮助他们的人冷漠的看了长衡一眼。


    长衡冲着那人客气笑笑。


    那人将刺客劈晕,随手仍在地上,双脚蹬在墙上,借力上檐扬长而去,留下神秘的背影。


    长衡啧了一声,走的还真快,还真是做好事不留名啊。


    “世安,把那个人带回府,我亲自审问。”


    “我来了,小侯爷,”抱着头的世安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袖上的尘土,跌跌撞撞跑向长衡,询问道,“侯爷没受伤吧,丞相没受伤吧。小的该死,小的这都没防备……”


    “无事,那些人明显是冲着我来了,跟了我这么多年,这都不知道?”长衡说,“先回府。”


    “遵命。”世安吩咐另外两个伙计将刺客抬走,然后战战兢兢继续跟在轿子后面。


    一切妥当后,长衡放下帘子,坐正身体,稍稍整理了下衣服,道:“小老头怎么样?是不是被吓到了?”


    “没大没小!”长故瞪了长衡一眼,心中却生出另一个想法,原来衡儿每天过得是这样心惊胆战的生活,若是稍微不注意,人首可就分离了。


    对付这群人我有经验。


    你当然有经验。


    长故心中不免心酸。


    “想什么呢,瞎想。你们这些文人呐,就是那么的多愁善感。”长衡说,“我送你回府。然后我再派人查查今天的事情。这几日呢,我等结果,你就等,十日后我给你拿个第一回来。”


    长故没说话,一向清明的眼睛第一次透露出茫然的神色。


    无论长衡说什么,长故都是走神状态,没再回答过长衡的话。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轿子再度停下,他们到达丞相府。


    长衡说:“行了,小老头,你该回府了,十日后见。”


    长故终于有了反应,慢慢抬起手轻轻放在长衡的手背上拍了拍,然后冲他微笑,又被小厮搀扶着下了轿子。


    长衡至始至终都低头看着自己的被长故拍过的手背,耳后一片绯红,不知是轿子的颜色还是他自己的颜色。


    这是长故肯定人的动作。


    二十余载,是长故第一次对他做这种动作。


    真真正正第一次啊。


    长衡久久不能回神,像是不敢相信似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背,仿佛还残留着长故身上的体温。


    轿子又起,轿子又落,长衡都没有察觉。


    世安守在轿子前,犹豫要不要掀开轿帘,因为喊了十几声都没有人应答他。


    “小侯爷!侯爷!”这是最后一遍,再不应他,他就掀了,“侯爷,我们到府中了,可以下来了。”


    “侯爷?您再不下来我就请您下来了,到时候多有得罪还请恕罪。”


    手掌搭在膝盖上的姿势持续了一路,差不多半个时辰。


    长衡的魂终于被世安叫了回来,抬了一下发酸的胳膊,慢悠悠伸出去:“嗯,扶我下去。”


    世安掀开轿帘,看见长衡留了一圈勒痕的手腕,惊诧道:“侯爷,您的手这是怎么弄的?那群刺客伤到您了?”


    长衡低头看了一下,那是昨夜君灼捆他留下的痕迹,慢条斯理拉下宽袖:“无妨,我们回去吧。”


    世安依旧追问:“需不需要请太医为您看看?我看那刺客都没靠近您的轿子,怎么还是伤到侯爷了。都怪我粗心……”


    “无妨,过几天就好了。”


    “侯爷,都怪我……”


    “无妨。这是在阁楼时不小心弄的。”


    “阁楼?宫里太监宫女都怎么办事的,让侯爷住在那种潮湿有怪味的地方就算了,竟然还让侯爷受伤了……”


    “世安,几日不见,你的话变多了。”长衡一个人往府中走。


    世安本想再说几句,但是看见长衡红得吓人的脖颈便住了嘴。


    候爷这是在害羞……?


    别看长衡平时很风流,怀中美人不断,但只有世安知道,长衡私下里脸皮很薄,很容易因为一些事弄得脸红耳斥。


    不过,这毛病只有在长衡很喜欢一种东西,拒不承认的时候才会出现。


    世安想,难道是侯爷有喜欢的人了?


    世安忽然想起来前几日府中来了个怪人,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吩咐下人做侯爷最喜欢吃的菜。


    难不成是那个人?


    “还不快进来?还要我请你进吗?”长衡不悦道。


    世安立马小跑去长衡身后:“来了,侯爷有什么吩咐。”


    “我没在府中的这几日,可有什么怪事发生?”


    “回禀侯爷,有一个怪人威胁我,让我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菜。”


    “好的,我知道了。”长衡嘴角微微上扬,明显是愉悦的表现。


    世安看呆了,还真如他想的那样!?


    “咳咳……还有没有其他的事发生?京城中可有什么事?”


    “没有了。”


    “行,把那个人带进来我要……”长衡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大堂里站着熟悉的人,转而道,“兄长,你怎么在?脚上的伤不打紧吧?”


    世安明白长衡的话,又问:“那现在还要带进来吗?”


    长衡挥了挥手,示意不用了。


    世安将刺客带了下去。


    长劭转身,看见安然无恙的长衡,微微叹气:“那日在阁楼为何不装作你不会武功,为何非要把自己暴露出来?”


    阁楼第一面,兄弟俩凭眼神确认了彼此。


    长劭还特意跟长衡交代,皇上就在下面,此次前来就是皇上派他来的,就是为了试探长衡会不会武功。


    长衡摇摇头说:“皇上让兄长你试探我,肯定是知道了什么,否则不会无缘无故想到我。他都确定的事了,我再装下去也没用。倒是兄长你,怎么会同意皇上参加围猎这样无聊的比赛?”


    长劭没说话,但长衡从长劭的表情中看出来了。


    定是皇上跟长劭做了交易。


    那时的对话一定是这样的。


    “我愿意参加围猎,还请皇上到时候不要降罪长衡。长衡并非刻意隐瞒,而是为了活命,迫不得已才采用的计谋。”


    长衡说:“你不说我也知道。”


    长劭说:“边关签署和平条约,也有军队驻守。我在城中暂时无事,参加围猎赛就当带兵操练了,不会影响什么。”


    长衡嗯了一声:“来时遇到刺客,不过这次的刺客是冲着父亲来的……”


    “兄长放心,我已将父亲平安送回府中,并派了人暗中保护父亲。”


    “刚才那个刺客审了吗?”


    “还没有。”


    “先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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