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刚收好, 就看见陈风和师嘉玉在蜂拥的上课人潮中朝他的方向走过来。
谢遇两手插兜溜溜达达跟在他俩身后,远远和他对视了一眼。
离他还有点距离的时候,陈风就问:“不有事吗, 咋站这儿?”
“没事了。”江鹿摇了摇头,把手机放进斜跨包, 不愿意去想江先生和秋漪女士到底是什么意思, 和他们一起去上课,“快上课了, 走吧。”
·
“少爷。”
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司机蓦地开口, 后座的林煊轻掀了下眼皮。
司机跟了他许多年, 知道这是让他继续的意思, 顿了顿才继续说:“先生托人让我向您转达,夫人生日当天,请您务必到场。”
林煊的亲生父亲——林宴荣,林家的现任家主, 在原配去世的半年内娶了据说是他年少时期真爱的现任林夫人。
不久后, 林煊就搬出了林家。
外界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能肯定的是不是与他的亲生母亲有关。
——在那位美丽又疯癫的林夫人还在世时,不少人不止一次听说过对方骂林煊是怪物,诅咒他不得好死的流言。
然而这位林夫人娘家同样强大,所有人都对此讳莫如深, 所以就算林煊不被父母喜爱,他在林家的地位也依旧稳固。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眼林煊。
“说。”林煊目光始终停驻在车外倒退的景色,却很快发觉司机的欲言又止, 淡漠开口,眉间阴翳从江鹿下车后再也没散开。
司机闻言迟疑道:“我爱人说, 夫人……怀孕了。”
他爱人是林家老宅的女佣,十有八.九是真的。
现任林夫人已经不年轻,以高龄妊娠,风险大,所以林宴荣老来得子却捂得严严实实,没有透出一丝风声。
以前林煊是林家独子,理所当然是太子爷,现在却多了个注定比他更受宠的弟弟,司机不禁担忧。
然而出乎他意料,林煊反应却平平,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对方眉间的阴翳甚至还散了几分:“知道了。”
车很快停下来,司机毕恭毕敬打开车门,在林煊跨下车时目光擦过对方轻扬的唇角,微微一愣,倏地想起一件事——
他从小看到大的林大少爷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所以即使林宴荣打着昭告全世界林夫人怀孕,利用舆论倒逼林煊安分守己不弄死那个孩子的主意,恐怕最后都不会如愿。
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疯子不会在意任何人的审视。
更何况那孩子还只是一个堪堪成型的肉团,甚至无法在法律上称作“人”。
司机眼神微微闪烁,林煊却早已下了车,稍稍偏头睨他一眼,很快转回头,抬步走向教学楼。
他长得高,衣着不菲,人群中气质拔然,引起不少人注视的目光。
江鸣目光藏在其中,听着身边同伴和他说话:“这就是那个学弟,林煊,林氏集团的太子爷。”
“虽然风评不太好,但谁让家里有钱,交的男朋友又可爱又漂亮。”
同伴轻轻笑了笑,带着些微审视的轻视:“没记错的话他男朋友是叫江鹿,前两天我还看到过,长得是很漂亮,不过好像是个孤儿,看着是个缺钱的,听说还申请了助学金?也难怪会和他在一起。”
“只要毕业后还在一起,那不直接跟太子爷进林氏集团一步登天?”
同伴转头看了眼江鸣,话头一转,“说起来,江鹿和你长得还有点像呢,还都姓江,结果你和陆总门当户对,他却和林煊在一起,这对比也太惨烈了。”
江鸣指尖小幅度蜷动,收回目光敛眉,并没有搭理喋喋不休八卦的同伴。
见他不说话,同伴登时有些忐忑,道:“怎么了?”
江鸣是江氏集团的大少爷,陆氏集团未过门的儿媳,性子又好,温柔良善,没有人不乐意捧着他。他仔细回想刚才那些话,确定没有得罪江鸣的地方。
“没什么。”江鸣摇头。
他只是在想,如果江鹿当年没有失踪,江家大少爷一直是他,他就不会是江家的孩子,被暗讽拜金的孤儿会换成他,陆觉明门当户对的未婚夫也不再是他。
因为江鹿不是真正的孤儿,他才是。
江鸣咬着唇,唇角泛起白,心脏涌起一阵强烈的恐慌。
这股恐慌从江鹿回来后就时不时盘亘在他心上,每次都会在他为鸠占鹊巢感到愧疚时出现,提醒他,他其实很害怕他会因为江鹿被所有人抛弃。
明明,他也是无辜的。
江鸣眼神闪烁,轻声道:“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不等同伴回答,“对了,”他又说,“你不要这样说他。”
他轻轻抿唇,“这样说人家不好。”
“?”
同伴反应有点迟钝,目送他离开的背影,挠了挠头,嘀咕道:“说谁?江鹿吗?”
江鸣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他皱了下眉,脑子像是忽然清醒了一般,从混沌中惊醒,反思自己之前的言论,也觉得奇怪,自言自语:“对啊,我为什么要这样说他?”
·
下课前十分钟,教授结束讲课,教室只有笔尖擦过纸页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江鹿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被讲台上的教授看了好几眼。
师嘉玉转头看了眼,看见对方手机屏幕上眼花缭乱的购物页面,微微挑了下眉:“你买铃铛做什么?”
声音压得很低,但江鹿做贼心虚似地猛地抬起头,食指竖在唇前“嘘”了声,然后才将手机屏幕扣向手心:“没什么。”
师嘉玉:“?”
干什么这么神秘。
江鹿抬头对上教授的眼睛,带着被抓包的尴尬放下了手机,乖乖看书。
小老头在学院出了名的古板严肃,手底下的研究生没有不被训自闭的,对江鹿倒是意外的好说话,见他老老实实放了手机,也就没说什么。
下课铃一响,小老头把保温杯和教案往腋下一夹就走了。
今天只有这一节课,江鹿收拾挎包,打算给林煊发条消息来接他,陈风在谢遇身边伸了个懒腰:“困死了,回去补觉。——小鹿要跟我们回宿舍吗?”
“不了。”江鹿摇了摇头,“我买的东西快送到了,得先去林煊那里。”
师嘉玉插进来道:“下午不是有社团活动么?也不去?”
“嗯。”江鹿点头。
刚开学的时候为了不变透明,他和室友们参加了好几个社团,还参加过好几次活动,但现在他觉得没必要了。
一直努力在别人面前刷存在感真的很累,不如一直待在林煊身边,而且……林煊这两天看起来有点离不开他。
“我先走啦,拜拜。”江鹿挎着包蹬蹬蹬跑了。
跑到一半不小心撞到了人,边弯腰道歉边朝他们摆了摆胳膊。
“这才刚在一起多久啊,就这么重色轻友。”陈风神色幽幽,“这两天我们除了上课还在其他地方见过他吗?”
很显然没有。
“总感觉,”师嘉玉思索片刻,“他这两天挺开心的。”
“比跟我们在一起开心?”
“比跟我们在一起开心。”
“…………6。”
“谢哥呢,今天咋这么沉默?”
谢遇已经收拾好边聊微信边等他们,闻言轻掀眼皮瞧他俩一眼,顿了顿,在他俩面前晃了晃手机:“Rivet下个月打比赛,给我送了几张现场的票。”
他像是完全没听到他们之前的对话:“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
江鹿倒也没说谎,他在网上买的东西真的要送到了,刚才上课的时候对方还打了电话,他让送学校来了。
快递小哥估计比大部分学生都还了解这片校区,江鹿刚下楼就看见对方坐在电动小三轮在教学楼下等他。
当面签收验货之后,江鹿才看见熟悉的车过来。
司机下车打开车门,他抱着快递盒上车,先放在腿上,拉起林煊的手:“今天手疼吗?”
“不疼。”林煊摇头,看向他腿上的快递盒,“买了什么?”
“礼物。”江鹿把东西拿出来在林煊面前晃了晃,是两只智能手环,他低头研究,“我之前看到说这款手环可以检测主人的心情,感觉很适合当送你的礼物。”
“这样,你就可以随时看见我的心情了。”他抿唇,笑容有些可爱的狡黠,“我也可以看到你的。”
这是他从昨晚就想好的。
林煊听不到他的心跳。
但如果能让林煊更有安全感的话,他愿意让自己的心情变得可视化,让林煊掌握他的心情,让他看见被他关起来他是真的开心,义无反顾,完全将在林煊面前剖开自己。
买了两只,一只给自己,一只给林煊。
江鹿把手环递到林煊面前,漂亮莹润的鹿眼充满期待安静看着他,明明只是手环,却如同一枚戒指,静静等待林煊给他套上。
像是要完全把自己交给他。
“……”林煊眼底沉沉,目光缓缓落在他脸上,看着他那双亮莹莹的、如玻璃弹珠般干净纯粹的眼睛,眼底情绪很难说,像是战栗的狂热,又像是能摧毁一切的偏执控制欲,面上却无比平静接过了手环。
怎么可以这么乖。
林煊平静的想,牙根却几乎战栗。
这样的江鹿,看起来,好像他做什么都会得到他的允许。
“你要设密码。”江鹿在他低下头替他戴手环的时候轻声提醒,“可以不告诉我哦。”
“这样的话,这个手环就只有你才可以取下来啦。”
第42章
像是为了佐证他的话一般, 说完,江鹿就闭了眼,仰着漂亮乖巧的脸蛋, 宛如引颈自戮的天鹅,距离近得林煊几乎能看清他脸上细软透明的可爱绒毛。
林煊却始终没有动作, 病态扭曲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逡巡, 良久,才堪堪将丑陋的恶欲重新压入心底, 绷紧指尖勉强止住战栗。
快了。
他面无表情想,咬紧的齿根润出淡淡的腥甜。
他很快就能完完全全得到他了。
他会再也逃不掉。
眨眼间, 他又变成了那个温柔体贴的林煊。
他们交谈的声音不算低, 至少前方的司机能听得一清二楚。但他识趣当了个聋子, 连视线都没偏移过一毫米。
直到林煊设完密码,手环服服帖帖贴着手腕时,江鹿才睁开眼睛。
一睁眼,就看见林煊将另一只手环放在他面前, 眼尾轻弯, 唇角扬着他熟悉的温柔的弧度:“那小鹿同学也要替我设密码才行。”
“好啊。”江鹿欣然说,很快输入早就想好的密码,将两只手环靠在一起暗暗欣赏了几分钟,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两只手环,一黑一白, 是最普通的情侣款,手感细腻柔滑,摸起来极佳。
江鹿有些爱不释手, 珍惜地存好照片,开始捣鼓将手环绑定手机。
林煊静静注视着他头顶的发旋。
“过两天, ”等江鹿绑好手机后,他才轻轻开口道,“是林夫人的生日。”
江鹿抬头,发现林煊正低眉注视他,目光平静且柔和。
“林夫人”。
这个称呼出现在林煊口中很奇怪。在江鹿的认知中,除了林煊的母亲,没有人配得上被他这么称呼。
但林煊从来没在他面前这么称呼过他的母亲。
除非……在母亲死后,他的父亲又结婚了。
然而江鹿并不清楚他父亲到底有没有再婚。
——大概是林家向来神秘低调,作为与江家有过短暂合作的背景板之一,太边缘化,所以原著中并没有提及林煊父亲再婚,他穿过来后也不怎么关注这个圈子里的事。
“林夫人?”江鹿轻轻重复这个称呼,等待林煊给他解惑。
“嗯,她是我父亲再婚的妻子。”林煊轻点头,徐徐解释,“我妈去世后半年我父亲就结婚了,但婚礼办得很低调,所以外界很少有人报道这件事。”
江鹿恍然,轻“嗯”了声,想了想,没打断他,等林煊继续说下去。
“过两天我父亲会举办一场生日宴,会邀请各界名流参加,我不得不回去。”林煊食指抵着他的掌心,晃了晃他的手,“小鹿同学能和我一起回去吗?”
林先生和现任妻子婚姻低调,这次突然变得这么高调,江鹿虽然不知道内情,但心中有点担心林煊,所以几乎是擦着他的尾音一口答应下来:“好啊,我跟你回去。”
他想了想,勾了勾林煊的尾指,声音很柔:“我陪你。”
“好。”林煊将他拥入怀中,唇瓣擦过他的耳尖,眸底沉色稍纵即逝。
“谢谢小鹿同学的礼物。”他又说,“我很喜欢。”
江鹿下巴压在他肩上,“嗯。”
他今天没课了,林煊下午才有课。下午的时候他陪林煊去上课,坐下来的时候有好几个人转过头来看他。
都是之前联谊的时候见过的,有好几个江鹿都能叫出名字,这些人显然早就知道他和林煊的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没和他打招呼。
这节课是他们的专业课,江鹿当做没发现,乖乖坐在座位在课本上勾勾画画写作业,不经意亲密挨着他的胳膊。
这节专业课是位年轻女老师的,她一眼就看穿他俩之前的氛围,估计以前带对象来上课的人也不在少数,她见怪不怪,半开玩笑说:“我一向是支持大家带小对象来上我的课,但课上可不许亲嘴,被抓到罚你们一个坐教室头,一个坐教室尾。”
估计她的课上氛围向来活跃轻松,因此她话音刚落就有人哄笑:“看来之前在您课上偷偷亲嘴的人不少啊老师。”
“噫,好嬴荡。”
“…………”江鹿被调侃得有些脸红,往林煊身边靠了靠,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体温。
林煊温温柔柔握住他的手指,轻轻揉捏他的指尖:“现在会不会感觉好一点?”
虽然有些没头没尾,但江鹿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才告诉过他,他会在被无视的时候变透明。
所以他关注到刚才的情况,即使知道他在他身边不会发生那种情况,他还是很担心他。
江鹿心里一暖,向他弯了弯眼睛:“嗯。”
过了几秒,他又说:“有你在,什么都不会发生。”
他俩在说悄悄话,课前活跃的气氛却很快沉淀了下来,女老师把控节奏,很快将众人的注意力扯回来上课。
江鹿安安静静陪着林煊,偶尔还顺便听了会课,还帮他做了笔记,侧脸漂亮文静,清隽笔迹工工整整,刷刷跃然纸上。
还没下课,他的照片就出现在学校表白墙。
陈风陪师嘉玉参加社团活动,经过某个社员的时候突然瞥到他手机上的照片,“豁——!”了一声:“这不我们家小鹿吗?”
“草。”社员被他吓得一激灵,手机差点当成板砖拍出去。
陈风笑嘻嘻:“你咋有他照片?你小子搞暗恋?”
“?啥玩意儿。”社员说,“这是表白墙的照片。”
“嗯?表白墙?”陈风挑眉,正好师嘉玉搬完了东西过来。
“怎么了?”
陈风三两下读完表白墙上的内容:“没啥,咱小鹿陪男朋友上课去了。”
“大惊小怪。”师嘉玉说着看了看周围,“谢遇呢?”
“中午之后就不见人影了。”陈风满不在乎道,“不知道干啥去了,我看他也没开播。他和小鹿今天一个比一个忙,就我俩孤家寡人独守空房寂寞如雪。好兄弟,还好有你陪我。”
“……”
林煊课上似乎频频看过来,但等江鹿看过去的时候,他又已经转了回去,看起来并没有分心,还能顺畅回答提问。
江鹿偷偷笑了下,当做没发现林煊在偷看他,快下课的时候,才悄悄看了眼手环记录下来的数据,如他所料,林煊这节课的心情始终维持在积极的水平,代表他的那个小黄脸一直张着嘴笑。
能直接观测心情的手环真的很神奇。
而且,真的好可爱。
江鹿想起之前好几次转头看林煊他都是一副很平静的表情,结果在他手机上却是另一副表情,不禁心脏软软,戳了戳屏幕上的小黄脸,抿着唇偷乐,在心里想——现在林煊手机上,他又是什么表情呢?
是不是和他一样,也在傻乎乎地张着嘴乐。
第43章
直到下课, 江鹿唇角的笑意都还没淡去。
林煊转头看见他唇角笑容,也轻轻勾了下唇,凑在他耳边低声问:“在笑什么?”
江鹿浅浅抿唇摇了下头, 抬眸看向他时,眼睛弯成月牙:“我想看看你手机。”
“好。”林煊没问他想干什么, 把手机给他。
手机黑着屏, 没解锁。但江鹿刚拿到手,指腹不经意擦过传感器, 指纹自动识别,一声轻响后, 手机自动解锁。
江鹿原本打算问他密码, 见状微微一愣, 转头看向林煊:“你存我的指纹了啊?”
“嗯。”林煊眼睛很轻眨了下,没有避开他的眼睛,看不出任何心虚的样子,“之前晚上睡不着, 就找小鹿同学录了指纹。当时小鹿同学还在睡觉。”
江鹿想了想:“那我当时应该睡得很死。”都没被吵醒。
林煊嗯了声, 眼中出现了明显的笑意:“小鹿同学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好。”
“还好啦。”江鹿委婉说,目光转移到林煊手机上,点开名为健康手环的app,没告诉林煊其实在和他谈恋爱之前的几个月,他的睡眠一直不是很好。
没有人会在知道自己会从这个世界上抹去所有存在痕迹消失后还会睡得好的, 除非他缺心眼。
但他不打算告诉林煊,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让他担心。
江鹿熟稔点进心情那一栏, 如他所料,在林煊手机里的健康手环APP上, 他和林煊一样,代表他的小黄脸都在龇着一口牙傻乎乎乐,指数一直维持在较高那一栏。
唇边又浮现了浅浅的小涡,江鹿无声嘿嘿笑了下,把手机还给林煊。
环顾四周,发现教室的人走得已经差不多了,说:“我们也走吧。”
他没退出界面,林煊视线下掠,将刚才他看的东西收入眼底,很快熄灭屏幕,放进衣服口袋,江鹿把他的书放进自己的斜挎包,结果包又回到了林煊手上。
刚出教室门,就撞上迎面走来的两个人。
江鸣显然没想到会碰到他,愣了一下,下意识握紧身边陆觉明的手,反应过来,他又松了些力度。
好在陆觉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只是看着面前的江鹿,以及同样牵着他的林煊,脸色莫名。他大概是刚从公司来接江鸣,还梳着大背头,西装搭在左臂,和校园氛围格格不入。
林煊只穿了简单白T和黑色休闲裤,背着江鹿的包,额前垂搭着两缕黑发,学生味儿很浓厚。
他和陆觉明的目光在半空中不动声色撞在一起。
江鹿同样没想到会遇见他们,只怔愣了不到半秒,出于礼貌还是朝他们点了下头,偏头低声对林煊说:“我们走吧。”
“好。”林煊同样低声回应,牵着他的手与两人擦肩而过。
江鸣偏头静静看着望着他们相携离开的陆觉明的侧脸,眼神微微闪烁,在对方发觉前及时乖巧垂下了眼睫:“走吧。”
陆觉明经常上财经新闻,又是燕大官网上挂着的优秀校友,这会儿刚下课,走廊还滞留着不少学生,偏偏大多都跟金融搭边,认识陆觉明,连带着了解他们之间的婚约。
因此陆觉明很快收回目光,没让他在这些人面前没有脸面,什么都没说,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走吧。”
但四人之间刚才明显不太一般的氛围还是引起不少人侧目。
江鹿却没在这两个人身上多耗心神,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已经和林煊说起另一件事:“晚上吃完饭,我想去云庭26号。”
云庭26号江公馆,既然打电话打不通,那不如直接去找他们说明白。江年才高中,不住校,以他们疼爱的程度,晚上不可能不回家。
“我陪你。”林煊说。
江鹿点头,欣然一笑:“好。”
然而当晚上他到云庭26号时,却被管家告知江先生和秋女士出差了。
“先生和夫人今天早上就飞美国了,这段时间恐怕都不在家。”管家为难道,“少爷有事的话,不如给先生和夫人打个电话?”
“我知道了。”江鹿面容平静,不想去探究他们到底是真的出差了还是不想见他,总之不算意外,“他们回来了,方便给我说一声吗?”
管家说:“好的。”
他客气邀请江鹿住一晚,但江鹿拒绝了。
转身的时候一辆豪车恰好驶进来,车窗落下,探出江年那张稚嫩漂亮的脸,先看了眼门口陌生的车,看向江鹿时微微蹙着眉:“你怎么回来了?”
江鹿没理他,从他面前经过。
江年气急败坏,抠开安全带就要下车:“喂!我在和你说话。你耳聋了吗?”
林煊从车上下来,护着江鹿上车,偏头冷冷盯了江年一眼。
“!”江年倏地噤声,后颈预警般汗毛倒竖,如同见到阴毒凶恶的野兽,心脏发冷。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林煊已经替江鹿关上了车门,上了车。
车扬长而去。
江年表情古怪站在原地,直到管家叫他:“小少爷。”
“……他什么意思。”江年站在原地,像委屈又像生气,喃喃道,“我哥从来不会无视我的话,他凭什么以为这样就能代替我哥?!他一点都不尊重我。”
管家有些无奈,却很有分寸没有随意插话。
·
一只干燥骨感的手伸过来覆在手背上,江鹿偏头看了眼林煊,手指翻过来挤进他的指缝。
“不要不开心。”林煊轻言安慰,路边霓虹灯明明灭灭映在他脸上,看不清。
“没有。”江鹿也轻声回答。
林煊受伤的那只手却将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屏幕上赫然是健康手环的界面,小黄脸撇着嘴,一脸的不开心。
“……好吧,是有点。”江鹿只好承认,靠着他的肩膀说悄悄话,“不过习惯了。”
他没有告诉林煊他来这里干什么,他只是想当面和他们说清楚,不想再被打扰,只不过失败了,只能下次再说。
林煊微微用力按压着他的掌心。
江鹿看着车外倒退的景象。
他小时候很熟悉这附近,但十几年过去,这里早就已经改头换面。即使穿过来这么久,他还是觉得有些陌生。
小时候最爱的公园就在这附近,江鹿刚穿过来的时候还特意来找过,他回头看向林煊:“在这附近停下车吧?”
“好。”
司机在他说的地方停下来让他们下车,然后离开去找停车场了。
“这里是我小时候最喜欢来的地方。”江鹿眨了眨眼,“以前我不想回家就喜欢来这里藏着。”
这里的公园还没有完全被废弃,设施翻过几次新,也增加了不少,只有很少的地方才会看到岁月的痕迹,虽然不多,但燕市发展太快,这里已经是最有过去痕迹的地方了,不少念旧的老人家都爱带着孩子在这里溜达。
年轻人倒很少,都去附近的新开设的公园了。
夜风习习,发丝被吹得凌乱,江鹿眯起眼睛,没有管头发,和林煊故地重游让他心情由阴转晴,“这里以前是燕市最漂亮的小公园。”
林煊垂眸看着他软软的白腮,“我知道。”
“你知道?”江鹿微微睁大眼吃惊。
林煊顿了顿,江鹿在那个日记本上写过。但他没提,只是说:“在网上看到过。”
江鹿恍然,现在网络很发达,什么都有,所以他不怀疑林煊的话。走到熟悉的地方,眼睛微微发亮。
“我以前喜欢藏这里。”他悄悄说,面前是老旧斑驳的滑梯,不远处的路灯光线薄薄辐射过来,让几乎一半隐没在黑暗中,“保姆找不到我,被吓坏了。”
其实是他看到了最想念的爸爸妈妈在电视上在孤儿院陪小朋友们过生日的新闻,他吃醋,所以折腾身边的人,跑出来偷偷藏起来,结果不小心在滑梯中睡着了,第二天才被警察叔叔抱出来,还被严厉的保姆训了一顿。
当时觉得是天大的委屈,现在想想其实也没什么。
不过就是一个生日而已,其实本质上还是地球上最普通的一天,但人类赋予它不同的含义,给予太多期盼,所以得不到就会觉得委屈。
其实没必要。
只是当时年纪太小,想不明白而已。
江鹿很快不再想这些,牵着林煊走过去,但可惜的是他已经长大了,藏不进这个滑梯。
“坐会吗?”林煊看见不远处的长椅,问他。
“好。”江鹿和他一起坐在长椅,抬头看了会,突然抬手指着天空说:“今晚有星星。”
其实这几年城市里已经很难见到星星了,但今晚天气好,万里无云,因此星星也难得露面,却不是繁星点点,只是寥寥无几。
但也是很难得了。
江鹿眉眼白得发透,泊着淡薄的路灯,眼睫卷翘纤长,眼睛亮晶晶,比天上难得的星星还亮。
他在看星星,林煊却看着在他漂亮的侧脸,目光灼灼。
太明显了,以至于江鹿无法忽略,转头看向他:“怎么啦?”
“突然想起我第一次见到小鹿同学的时候。”林煊蓦地说。
江鹿歪了歪头:“啊?”
“那个雨天,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林煊突然提起这件事,而后像是忍不住般闭了闭眼,沉了口气,再睁眼时直勾勾看着他,“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小鹿同学。”
他第一次见到对方,不是那个雨天,也不是在高中的校门口,时间甚至还要往前推很久。
江鹿睁大了一双鹿眼,仔细思考片刻,确实没找到在那之前的任何记忆:“我……”
他才刚启唇,林煊又轻轻说:“我妈去世后,我的状态很不好。准确来说,是心理一直不太正常。”
江鹿闭上了嘴,静静听他说下去,也不再关注星星了。
林煊似乎不是很愿意提起那段时间:“总之,那段时间没人管我,最严重的时候,我经常跑到国外夜猎,然后将猎物带回住所肢解,被我父亲知道后,我被他派来的人押回了国。”
“回国后我在国内的一座雪山滑雪时,意外遇到了雪崩,”他语调很平静,像是并不是他自己遇到危险,“那个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你。”
在那座人迹罕至的雪山,他险些没逃出来,右腿骨折,骨头几乎撑破皮肉,更糟糕的是大半个身体都被埋在雪里,无法靠自己出来。
他甚至就快认命。
然而就在即将昏迷之际,他看见森白的雪地里有道黑色身影走近。慢慢的,拿着登山杖,深一脚浅一脚,靠近他,身体被裹得臃肿,眉眼却十分苍白轻盈的美丽。
第44章
“呜——”, 寒风呼啸,急遽苍凉。
昏暗中,似乎风雪凛冽。
腰间搂抱的力道松懈的刹那, 江鹿瞬间惊醒,下意识搓热冻得麻木的手放在和他相拥取暖的少年鼻端前, 感受到气流微弱扑在手上, 松懈了紧绷的身体。
这是他们与外界失联的第四天,他们都还活着。
和大部队走散后, 他在雪地里捡到了这个少年。
捡到他的时候,对方只有半个肩膀以上, 以及一只手露在外面, 已经快被冻晕过去, 是他徒手把他从雪里挖出来,一步步将他拖到这个山洞。
他带的食物不多,少年的东西都被埋在雪里,他又折回去找, 幸好埋得不深, 但他带的食物也寥寥无几,到今天,只剩一点。
雪山实在太冷了,他们只能相拥取暖。少年右腿严重骨折,再不和外界取得联系, 他的腿可能就治不好了,但外面的天气太恶劣,江鹿不能保证他们分开后都能活下来。
“……鹿鹿。”耳边传来轻微的呢喃, 夹杂在山洞外呼啸的风声中,几乎要听不见。
江鹿轻嗯了声, 冰凉脸颊蹭过少年领口冰冷的金属拉链,却再也感觉不到冷,往他怀里埋了埋,眼睫已经结上了冰冷的霜。
少年睁开了眼,勉强搓热手,捂住他的双手,传递的温暖聊胜于无。
下一秒,江鹿毫无征兆在床上睁开眼睛,下意识观察四周。
微弱的壁灯光线映在白墙上,这里是林煊的房间。
空调兢兢业业制冷,温度不算低,但江鹿手指冰冷,仿佛在那个山洞,风雪刮过凌冽的风声也似乎还残留在耳边。
“怎么醒了。”林煊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江鹿循声看过去,看见林煊侧身面对他,黑润眼眸半隐半现,沉静凝着他,能看出几分温柔。
“做了个梦。”
江鹿有一瞬间恍惚,林煊这个姿势让他以为还在那个山洞,但他很快回过神:“你还没睡吗?”
他终于后知后觉他的记忆出了问题。
他记得十七岁那年,他和同学相约去爬雪山,却由于他们的疏忽,他被单独遗忘在雪山,独立度过了一周才等到救援,却选择性遗忘了那一周发生的事。
所以当林煊告诉他,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那座雪山时,他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甚至在这时他都没意识到他的记忆不对。
但离开那个公园后当晚,他却做了这个梦,真实到他似乎的确亲身经历过一般,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猛地惊觉缺失了一段记忆。
而在此之前,无人提及这件事,他就顺理成章般认为自己的记忆是完整的。
梦里山洞太黑,他没看到少年的脸,但潜意识里记得那个少年告诉过他名字,好像就叫……林煊。
遗憾的是,就算意识到记忆有缺陷,他还是想不起来其他细节。
“马上就睡了。”林煊握住他的指尖,暖热体温驱散残留的冰冷,垂眸关切,“怎么这么冷?”
“嗯。”江鹿往他怀里钻,和他拥抱在一起,感受着林煊体温驱散他体内的寒意,闭着眼想了想说,“梦到我在山洞,外面风雪很大,山洞好冷。”
“有个人一直像你这样抱着我,但我还是觉得好冷,冷得我都以为快死掉了。”他问林煊,“你觉得这是梦,还是被我遗忘的记忆?”
林煊轻拍他的背:“小鹿同学觉得是什么?”
“我不知道。”江鹿坦率道,埋在他身前深吸了口气,闷声闷气说,吐息喷薄在胸肌上,胡乱蹭了两下,头发蹭得凌乱,“我觉得好奇怪。我记得那年是2006年,我17岁,你那个时候才几岁?那个人是你的话,我难道已经穿越过一次了吗?”
他们实际上的年龄相差很大,但中间十七年对他来说完全空白,时间在他身上停滞,无论从身体还是心智来说他现在都只有十八岁,没有任何年龄压力,林煊却和他不一样,对他而言,这十七年是实打实的,2006年对方早就已经出生了。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林煊,那只有穿越一种解释。
穿越有这么容易的吗?
江鹿觉得很奇怪。
“十六。”林煊低头看他,滚热掌心压在他的后颈顺毛,“那年我十六。”
江鹿在他怀中仰头,眼睛睁得圆溜溜。
“想起来会头疼吗?”林煊轻吻他的眼角。
江鹿没感觉,摇了下头,又意识到林煊不一定看得到,于是说:“不疼。”
“不记得也没关系,”林煊说,语气无法听出情绪,“不用勉强自己,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但是,”江鹿越来越了解林煊,“如果我真的想不起来,你会很失望吧,林煊。”
林煊停顿了半秒才回答:“没关系。”
江鹿撇撇嘴,戳了下他的胸肌:“睡觉了。”
说睡觉,他却没离开林煊的怀抱,额头抵着他的脖颈,睡相很安心。
林煊翻了个身让他趴身上,他自觉将腿放上去,带起一阵细碎悦耳的叮铃声。林煊阖着眼,有一搭没一搭拍着他的背,面部线条却突兀蒙上一层冷晦。
和江鹿不同,在雪山的那段记忆,包括后来发生的所有事,全都已经深深镌刻在他心间。
除了他,无人知道他们在食物吃完后如何活下来的,也无人得知当他得到救援,从昏迷中苏醒后得知江鹿早已失踪的心情。
那个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江鹿没得到救援,要求救援队折回雪山救人,救援队却否认那座雪山上有第二个人存在的痕迹,一致认为是他濒死尝试自救产生的幻觉。
所有人都在否认他的存在,所有人都在强调是他的幻觉,包括他的父亲和他的新婚妻子,医生一遍遍给他洗脑,要求他承认那个人从未存在过。
“林少爷,一个早已失踪十几年的人不可能会出现在山上救您。”
“恕我直言,林少爷。如果您坚持这个说法的话,我无法排除您有遗传您母亲精神病史的倾向。董老先生不希望您失去林家的继承权。”
“林少……”
老态龙钟的董老先生坐在病床前,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浑浊、却依旧不失锐利的眼睛注视着他,不像在看小女儿留下的唯一血脉,而是像在忖度一件商品的价值,一如当年拆散小女儿和她的爱人,强势处理掉她腹中胎儿,将她送来林家联姻的模样。
……
所有人步步紧逼,直到他捡到被江年为了给养兄出气扔掉的日记本,看见江鹿被救下山后失去记忆的那篇日记,再不提起这件事,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江鹿的日记本在他手上。
混乱不堪的回忆结束,耳边传来江鹿的小呼噜,像只可爱小猫,林煊面容略微柔和下来,摒弃所有思绪,和他头挨着头入睡。
大概是越想得到越得不到,江鹿还想继续再梦一梦那段记忆,结果接下来的半个晚上不仅没如愿梦到,连一个梦都没能做,早上醒来的时候不高兴了许久,最后还是被林煊哄下床出去吃饭。
阿姨不在,他脚上的链条又够长,可以随意在房子里走动。
无论怎么也想不起关于那一周的其它记忆,江鹿努力之后还是选择了摆烂,打算顺其自然。早饭后,他例行看手机。
系统自动给他推送了今天的实时热点,现任林夫人赫然在列,还不止两三条。
现任林夫人嫁入林家后几年都没在公开场合露过面,甚至连富太太们的聚会也鲜少出席,不可谓不委屈,所以向来低调神秘的林家这次似乎打定主意要为她大办一场生日宴,提前开始为她造势。
在今天之前,江鹿就已经不止一次被推送过林夫人的名字,不过他并不知道她是谁,因此从未关注过,这两天知道后才开始注意。
现在愈发临近她的生日,热度也越来越高,其中讨论度最高的还是她与林宴荣的爱情。
豪门贵公子和灰姑娘历经苦难破镜重圆,最后终成眷属的故事向来令人艳羡,被人追捧,网上掀起一场场声势浩大的祝福和歌颂。
他们每个人似乎都忘了林煊的存在。
包括那位林先生,仿佛他从未有过这个儿子一般。
“对了,”江鹿扫了两眼就清掉了推送,略有些烦恼,“我需要准备礼物吗?我,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爸爸。”而且还是在这么多人的场合,他有点紧张。
“不用。”林煊却说,“有我在,小鹿同学不需要讨好他们。”
“好。”
到底是正式场合,下午的时候林煊叫了造型师上门给两人量尺寸做了两套西装。
结果造型师才刚走,门铃很快又被按响了,是林煊去开的门。
江鹿腿上爬着几只小奶猫,累得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拿着逗猫棒陪布布和小奶牛蹦蹦玩,蹦蹦走路还颤颤巍巍,结果横冲直撞跟在猫妈妈身后玩逗猫棒,好几次都被猫妈妈撞倒。
布布端庄蹲坐,低头看了会儿蹦蹦,伸出爪子扒拉它。
“谁呀?”江鹿听到门口的动静抬头,刚好看见林煊拿了只快递盒回来,突然想到什么:“啊。我的!给我吧。”
林煊将快递和美工刀一起给他,扒开在他身边的小奶猫坐下,看着他拆出一枚红色小铃铛:“?”
江鹿取出铃铛里面的小卡片,低头将铃铛别到脚铐,红色小铃铛衬得他的脚白腻泛粉,晃了晃脚丫,听见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这才满意抬头,高高兴兴,邀功似地对林煊:“怎么样,这样是不是更好看了?”
第45章
林煊眸色微暗, 显然并没有想到他会给自己买小装饰。
江鹿给他的惊喜太多了。
林煊喉结轻轻攒动,微微怔愣的眸底映着他笑盈盈的眼眸:“好看。”
江鹿笑靥腼腆,明明是自己求夸, 结果当真的被林煊夸的时候又开始不好意思,捧起小奶牛猫挡在面前, 只留了双眼睛看林煊, 眼睫弯弯。
他没有完全是想让林煊开心一点,他也有私心。小铃铛走起来叮叮叮, 他很喜欢,这是他的小巧思。林煊没有想到, 所以他自己买。
而且, 真的很适合他, 不是吗。
江鹿唇角浅笑,眼睫泊着日光,恍若绚烂夺目。
林煊拉下他的手接过小奶牛,凑过来轻轻吻他的唇角。
江鹿闭上眼, 日光安静扑洒在两人身上, 卷翘的睫毛在他和林煊的鼻梁上落下浅浅的阴影。
布布完全理解不了两个人类在干什么,跳上江鹿的膝盖,从他们中间叼起蹦蹦的后颈肉跳下去,几只小奶猫喵喵叫着跟在它身后。它找了个舒服的角落卧下晒太阳,帮它的几只小宝宝舔毛。
江鹿眼睫轻轻扫过林煊山根, 睁开眼近距离望着他,睫毛几乎和他的碰在一起,但他和林煊谁也没有主动拉开距离, 只说:“我要开始学习了。”
“好。”林煊说,却没有动, 反而眼神下掠,看向江鹿粉润的嘴唇,忽然开口,“小鹿同学的唇珠好像比之前明显了一些。”
江鹿下意识伸舌尖舔了下唇珠,是有点肿,反应过来后瞪了他一眼。
他的唇珠一直不是很明显,但林煊老是喜欢嘬它,每次亲完都肿起来,非常显眼。
“臭流氓。”他小声骂,拉开距离站起来,轻踹了下他的小腿,打算去房间,小铃铛挂在脚踝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叮叮作响,一下一下,像小奶猫伸出爪子拨弄心弦。
林煊目光追随着他清瘦凸起的脚踝,落在铃铛上,眸底的痴迷逐渐肆无忌惮,几乎放肆耽溺在铃声中,苍白的脸上涌起病态的红润。
……喜欢。
他深深着迷地想。
想舔。
想舔他的脚,还想和他□□,把铃铛□进他的□□。
他这么可爱,那么乖,只会抽抽噎噎被欺负,那么笨,被欺负了眼睛里是不是也只会冒可爱的桃心。
……好涩。
林煊喉结轻滚,望着主卧的方向,眼底几乎藏不住痴狂,心脏在妄想中跳得极快,一下一下用力撞着耳膜。
喜欢。
“嗡——”
手机忽然震动,江鹿这才发现进来的时候顺便拿上了手机,以为是有人找他,结果除了室友和几个朋友的闲聊之外,没收到任何消息。
正觉得奇怪,就看到了来自健康手环的系统提醒——
“你关心的TA一分钟前心跳频率达到近期峰值,心情指数近期最佳。TA正在为你心动哦,点开看看吧~”
“?”江鹿眨了下眼,觉得奇怪,点开APP找到心率监测,发现林煊从刚才起突然飙到峰值,甚至比刚才他们接吻的时候还高,不禁有些沉默。
“……”
林煊做了什么?
江鹿有些不放心,很快拿上东西出去。
叮铃铃的铃铛声先到林煊面前。
江鹿刚准备关门,却看见林煊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目光却如狼似虎般直勾勾看着他,焦渴、灼人的目光如同怪物湿///黏的舌,从他的脚踝到小腿,纤细的腰,透粉的锁骨,小巧的喉结,漂亮明艳的唇珠,直到他的眼睛。
他从来没见过林煊这样的眼神,感觉像那天晚上他失控的模样,又感觉不太像,但他说不出来哪里不像。
江鹿咽了咽喉咙,下意识捏紧门把手,不自觉放轻了声音,“……你在干嘛?”
边走,铃铛边响,金属质感清脆,却不刺耳,那只故意使坏的小奶猫又出现了。
“在想,”林煊眼神潮湿,藏住狂热的喜欢,眼底悄悄蔓开微不可见的细小血丝,声音很轻,“和小鹿同学……”
“啊?”江鹿没听到他最后两个字的音,在他面前蹲下,微微蹙眉担忧:“你在说什么啊,林煊?”
“……”
这样的姿势,林煊要微微仰头才能和他对视,喉结明显滚动。
江鹿原本还在担心他心跳突然这么快是出了什么事,见他这样也就放心了,眼神不经意擦过林煊的喉结,忽然顿了下。
林煊喉结挺大的。
他挪开目光不好意思地想,忍住摸自己喉咙的动作,和林煊比起来,他简直就像是个刚刚进入发育期的高中男孩。
林煊一瞬不瞬盯着他的脸,狂热的爱意不甘心被吞回心脏,几乎扒开他的喉咙,一字一顿挤出:“想和小鹿同学做//爱。”
林煊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江鹿原本肆意飘散的思绪一下被炸没了,下意识倒退了两步,铃铛快速响了两下,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没忍住目光下移,心脏一下跳得很快,耳边都是它的聒噪,脸色爆红,像被人欺负了,看上去十分可怜。
见他如此反应,林煊说:“吓到你了吗?”
江鹿先是条件反射摇了下头,又抿着嘴点头:“嗯。”
这段时间和林煊同床共枕,都还血气方刚,每天早上他都能感觉到林煊的存在感,他从一开始的害羞到后面的习惯,却从来没越过界,林煊甚至从来没提起过这件事,仿佛没有任何感觉,所以当他乍听到这句话还是被吓到了。
但如果林煊想更进一步的话,他不会拒绝的。
就是,
江鹿又瞄了眼林煊,心中有些茫然:两个男人之间……要怎么做?
……他不会。
即使是之前经历过被同性喜欢,他也从来没好奇过这种事,和林煊在一起之后他们还只停留在亲亲摸摸抱抱的阶段,没有想过这种事,所以这真的有点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抱歉。看到小鹿同学的铃铛,我有些没忍住。”林煊握住他的手轻轻揉捏掌心,又低头吻了吻,几乎将滚烫的脸埋在他的手心,呼吸灼热,“我会忍住的。”
“……哦。”江鹿眨了眨眼,干巴巴张了下嘴,原本几乎快撞破胸腔的心脏渐渐平复,趁林煊不注意,撇了撇嘴。
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结果林煊说忍住就真的忍住了,只是在他手心里埋了一会冷静下来,江鹿偷瞄了一眼手机,发现对方心率已经降下去了,脸上的血色也褪去。
直到林夫人的生日宴,林煊也没再提起这件事,江鹿心底隐隐有些失望。
林煊这两天一直在他身边,分开时还有陈风和师嘉玉寸步不离黏着——至于另一个室友,听说是参加活动,顺便去看Rivet打比赛,他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过他了——有他们在,他实在不好意思上网查两个男人到底该怎么上床。
所以直到生日宴当天,有专人将定做的礼服送过来,他脑子里关于这一方面的知识储备都还是空白的。
司机换了台车来接他们,比林煊常用的那台车稍微高调一点,却刚好符合林煊今晚的身份。
他们到林家老宅的时候不算早,老宅内宾客云集,衣香鬓影,侍者和佣人在之间穿梭,偶尔还能见到几个记者。在管家引着林煊和江鹿进来的时候,众人纷纷停下交谈朝他们看过来,气氛有一瞬的诡异,很快又恢复自然。
很显然,在他们到达之前,这里发生过什么。
能出现在这场生日宴上的都是体面人,那些怜悯的、冷淡的、嘲讽的、暗含期待以及准备看乐子的目光重叠在他们身上一瞬很快就散了,仿佛之前都是他们的错觉。
“……”
江鹿微微收紧和林煊交握的手,目光忽然顿住——他在人群中看到了穿着光鲜亮丽、原本正在出差的江镜明和秋漪,以及穿着小西装,不耐烦扯领带跟在他们身后的江年、优雅得体站在陆觉明身旁的江鸣。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这一家子人,显然,对方也并没有料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他怎么来了?”江年也注意到了江鹿,拧起眉。
江鸣想起之前同伴说过的话,眼眸微微闪烁。
“怎么了?”江镜明注意到养子的不对劲,低头询问。
江鸣咬唇思索了片刻,还是轻轻摇头:“没什么,爸爸。您先别管,好吗?”
秋漪女士微皱着眉望着江鹿,似乎要说些什么。
但江鹿很快就转开了视线,安安静静被林煊牵走了,直到站在林宴荣和林夫人面前。
林夫人上了年纪,却保养得极好,若非眼角细纹,谁也无法看出她已经年过四十。她是今晚的主角,却只化了非常淡的妆,妆感很轻,美丽得体地微笑着应付每一个人。
父子俩谁也没开口说话,林夫人浅抿了一口橙汁,似乎并不打算插手他们父子之间的事。
一时间,江鹿注意到不少或明或暗注视着这边的眼神,眨了眨眼,主动开口打破父子间的沉默:“叔叔阿姨好。阿姨,祝您生日快乐。”
林宴荣打量他一眼,注意到他和林煊牵着的手,刚皱眉,就听林煊冷淡叫他:“父亲。”
“嗯。”林宴荣点了下头,回应却同样冷淡,“回来就好。”
“不回来怎么能看到您亲自设计的一出好戏呢。”林煊脸上浮现冷漠的讥嘲,轻弯着唇,“父亲。”
江鹿安静得如鹌鹑听他们说话,没打算再插话。
林煊目光掠过他白皙隽秀的侧脸,眸底晦涩一闪而过,声音很轻,却一字不落,准确落入江鹿耳中:“要不然,我连自己什么时候弄死了亲弟弟,都要等我男朋友在社会新闻上看到了才会知道。”
“那样的话,”
江鹿震惊抬起眼的时候刚好撞进林煊注视他的目光中,林煊嘴唇轻动,“您不觉得我太可怜了点吗。”
第46章
说这句话的时候, 林煊目光一直停留在江鹿脸上,江鹿反应了好几秒才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十分不礼貌看向林夫人的小腹, 但很快反应过来克制住,在半途就转移了视线。
他的第一反应是林夫人怀孕了, 林煊知道, 而且也清楚如果她的孩子没了会有人诬陷是他下的黑手,但林煊没有告诉他, 第二反应却是——林煊看起来好像在装可怜。
这个想法是突然冒出来的,毫无征兆, 以至于他自己都愣了愣, 眨了下眼睛。
“男朋友?”
周围不知有多少耳朵留意他们这个方向, 林煊刚说完,顿时就有人看向江鹿。
江鹿是被林煊牵着手带进来的,即使站在林宴荣面前也没被松开,不少人心里都有数, 但没想到林煊会直接在林宴荣面前承认, 还是在这个档口。
——在他们到之前,宾客们早就从林宴荣的言辞行为中看出林夫人怀孕的事,同时也看出了他的态度。
如今董老爷子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而林宴荣正值壮年,林家地位逐步攀升, 以后林家的继承人他如果再想插手,恐怕只会力不从心。
毫不夸张地说,所有宾客都想看到林煊的反应, 毕竟他心理再不正常那也当了十几年养尊处优的太子爷,如今他多了个竞争对手, 所有人都等着看戏,但谁也没料到他会自找死路。
毕竟林家真的有皇位要继承,而两个男人生不出继承人,林煊这一举动,相当于自动放弃了继承权。
周围观察着林宴荣的表情,然而林宴荣滴水不漏,甚至连唇角的弧度都没变过分毫,无人得知当他听到林煊承认江鹿时到底是愤怒,还是为老来子失去强劲对手感到轻松。
他眼神依旧冷淡,在江鹿脸上停留了许久。林煊显然是遗传他的身高,林宴荣很高,看江鹿时同样需要垂眸,他不紧不慢,声音不高不低:“希望你不会后悔和一个心理变态在一起。”
没有反驳林煊的话,却将他钉死在心理变态上,那句疑似在江鹿面前卖惨的话就成了他的被害妄想症。
以前虽然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但江鹿没有傻到连这么简单的言外之意都听不出来,攥紧了拳头,冷漠开口:“不劳林先生费心,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林煊很爱我,我也很爱他,我从来都不觉得他心理哪里有问题。不喜欢他的人永远会带着偏见看他,就像我看您才是个心理变态一样。”
江鹿眸色炯炯,原本圆溜可爱的鹿眼似乎也有了攻击性,“没有父亲会在自己儿子小时候不经过任何引导就轻易断定他心理变态,施加语言暴力。所以,您,才是不正常的那个人。”
“……”
从林宴荣接手林家以后,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周围鸦雀无声,唏嘘地觑着江鹿,林宴荣神情莫测。
江鹿却不看他们,拉着林煊就走。
林煊从始至终都没打断他,毫不抵抗被牵着走,落后了一步,眼神目不转睛黏在他身上,亦步亦趋紧追着他的步伐,穿过所有宾客给他们分开一条道,耳中已经没有其他所有声音,只能听见前面那个人鞋底与地面细微的摩擦,心脏鲜活的跳动,以及走路时的轻喘。
江鹿的背影仿佛被镀上璀璨的金边。
可爱。
……好爱他。
林煊眼神痴迷,不可自拔,灼烫得吓人。
“小鹿。”
秋漪女士和江镜明先生站在喧嚣的人群中,担忧终于破开冷漠的表象从眉目流露,江鹿的目光却从未在他们身上停留,径直与他们擦肩而过。
江年似乎捕捉到了些许,神色微滞悄悄转头,看向父母。
江鸣错过了养父母的低语,收回注视他们的目光转而看向陆觉明,对方很快发觉他的视线低头:“小鸣?”
在他的注视下,江鸣抿紧了唇角,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有事离开一下,好吗?”
“好。”陆觉明颔首,宠溺捏了下他的耳垂,眼神十分深情,仿佛目光一直在他身上,从未分给过江鹿,“早点回来。”
“嗯。”江鸣深吸了口气,从人群中退出去。
在走出一段距离后,他突然停下来回头,看见陆觉明已经没再看他,而是注视着江鹿消失的方向,眼神不再那么平静。
他的身边是秋漪和江镜明,两人没有发现他的离开,目光始终看着他们的亲生孩子。包括最爱维护他的江年,这次也没有发现他不在。
江鸣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在这一秒,他们想的是什么呢?
是在心疼江鹿面对男友父亲的刁难没有人撑腰,是在艳羡被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牵手离开如同私奔的林煊,后悔当年不勇敢,太纯情,还是在憎恶他不识好歹一直鸠占鹊巢,阻碍他们真正团圆?
那为什么一开始要对他那么好?
就算是为了他病情稳定。
明明可以不这样做。
显得他……这么卑劣。
江鸣闭了闭眼,转身离开。
离开宴会厅,所有人都被抛到身后,走到阴影处,江鹿终于停下来转向林煊,为刚才的表白感到不好意思,结果还没说话就被他捧住脸重重吻下来。
他一时没承受住往后退了两步,被林煊紧追上来,密不透风的吻攫住呼吸,几乎窒息。
林煊的手已经拆了绷带,伤口愈合,留下一道粗糙丑陋的增生疤痕,擦过江鹿柔嫩的脸颊,留下一道道秾艳的痕迹。
他身影高大,几乎将江鹿整个人都藏在阴影里,只有两条白生生的胳膊艳鬼般挂在他身上,光影变换下触目惊心。
“……江鹿。”江鸣的声音突兀响起。
林煊压着江鹿脖颈藏在胸前,转头冷冰冰看了眼江鸣,唇瓣莹亮,眼神却如同一条毒蛇。
江鸣被看得身体发冷,脚尖下意识瑟缩回去,直到林煊转回头轻声安抚江鹿,半搂半抱带着他离开。
江鹿从头至尾都没发现有第三个人,手脚发软靠着林煊,软若无骨被他带着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认出这不是去他们车的方向:“你想带我去哪里,林煊?”
“禁闭室。”
林煊说,喉结滚动。
“禁闭室?”江鹿想起之前林煊说过他小时候会被父亲关禁闭室,虽然感觉有点奇怪,但还是乖乖跟着他走,支支吾吾,“对了,刚才我说的话,会不会给你添麻烦?——你放开我,让我自己走,好不好?”
“不会。”林煊微顿,放下扶着他的手,在花园暗沉灯光下凝视他脸上残留的艳冶红痕,都是被他粗糙的掌心刮出来的,喉结吞咽,敛眸轻声,“从来没有人为我说话,你是第一个。”
“父亲从来不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小鹿同学不用为我担心。”他漆黑的眼底迸发惊人的热度,“小鹿同学说爱我,我,我很激动。”
他弯下腰,鼻尖轻蹭江鹿挺翘漂亮的鼻梁,“之前小鹿同学带我去看了以前喜欢去的公园,所以我也想带小鹿同学看看那个禁闭室,想让小鹿同学更了解我。”
“而且,我有东西要给小鹿同学看。”
江鹿被蹭得很痒,唇边不自觉漾开笑意稍稍往后缩了下脖子躲开他,没有考虑就答应了:“好。”
林家老宅的宴会厅与住宅区有点距离,佣人和安保都被调到了宴会厅,两人一路过去,几乎没遇到什么人。
林煊曾经说过的那个杂物间就在主宅的阁楼。阁楼低窄,就算是刚进入青春期的少年也要弯腰才能在上面走动。
这里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上来过了。
杂物间的门被推开,尘封已久的小空间重见天日,外面斜射进来的光柱中似乎还漂浮着尘埃颗粒。
和林煊说的一样,没有窗,也没有灯。但他没有说过空间这么小,甚至只能勉强容下两个成年男人。
江鹿从上了阁楼之后就沉默了,心脏闷疼,仿佛还能看见被关进这里的小林煊,手电筒转了一圈,停在了角落,那里杂乱堆叠着泛黄陈旧的画纸,他走过去拿起最上面的一张。
他曾经在林煊的画本上看过许多他画的纤细秀美的少年,他们一开始没有五官,林煊就用画不好人物的脸做借口请求他做他的灵感缪斯,所以他画本上的所有少年都是他的脸。后来林煊手受伤,就没怎么碰过画笔。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林煊的动机,就算觉得奇怪也没有怀疑过林煊说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雪山的真实性。
直到现在他看见这张被尘封在阁楼的泛黄画纸上,似乎因寒冷蜷缩起来的少年,就算眼睫被冻上了寒霜,他也能看出他的五官和他有九分相似,稍显不同。
他认出这就是他。
在发现这个世界是虚假前的他,就算偶尔被朋友忽视也从来没觉得奇怪,眉眼没有缺乏安全感的忧虑和不安。
最重要的是,少年腰间还有一双紧抱的、属于另一个少年的手,身后还有一个看不见的人紧紧抱着他,几乎将他勒进骨子里。
和林煊后来经常画的隐隐色情露骨的少年和透明人相比,这张画纯情正经了许多,笔触浸透浓烈的爱意。
江鹿指腹轻轻捻过纸张的一角,那里脆弱地发出一声轻响,似乎再加一点点力它就要碎了。
……他还是想不起来。
第47章
指尖画纸发出薄脆的撕裂声, 江鹿回过神,重新看向那叠纸,最上面的那张画依旧是他。
一个看不见的人视角里的他。
他跪在漫天雪地里, 登山杖匆忙扔在一旁,面罩遮住半张脸, 露出来的双眼明亮, 糅杂着关切、担忧、胆怯和恐惧几种情绪,紧皱着眉, 似乎在说些什么。
笔触生动,人物神情和肢体动作栩栩如生, 仿佛下一秒就会眨眼说话一般, 和林煊说过的不会画完全不一样。
被骗了。
江鹿垂着眼睛心说, 大骗子。
这些画纸在这里放了许久,已经积了许多灰,但这张明显好一些,除了边框泛黄, 其余地方倒还都是白的, 只不过他刚碰过灰尘最重的第一张纸,白色的画纸上留下几枚褐色指纹。
屋顶低矮,江鹿盘腿坐在地板上,开始翻看每幅画,西装面料沾上灰尘变得灰扑扑。
他知道林煊看着他。从进入杂物间之后, 对方就没再说话,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潮湿、黏腻, 令人焦灼,强烈到他完全没有办法无视。
门外光线将小小的杂物间切割成明暗两个空间。
林煊恰好就在明暗的交汇处, 微弓着身蹲在江鹿旁边,三角形的光柱只笼住他半个身体,明暗交界线落在他右眼,他掀起眼皮注视江鹿,眸底半明半昧。
江鹿心知肚明,却没有转头。
霎时,狭窄空间只有他们的呼吸,以及画纸被翻动时发出的沙沙声。
这些画似乎比林煊给他看的那些纯洁了很多,除了拥抱,没有任何其它亲密的互动。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画的?”江鹿看了许久,没有明知故问这是不是林煊想给他看的东西,侧头看向林煊,直视他直白的眼神。
林煊下颌紧绷,喉结攒动了两下,声音低哑:“和你分开之后。”
他微不可察地顿了顿:“那个时候,没人相信你的存在。”
“所以你就把我画下来了。”江鹿没有等到他下面的话,想了想替他补充,“担心你也会和他们一样,认为我是虚假的?”
“……是。”
江鹿唇角微微动了动,想说万一真的是呢——万一他真的是林煊幻想出来的怎么办?毕竟他到现在都想不起来那段记忆,但转念又想到其实没有这个假设的必要,如果他们没有遇到,林煊不会知道他长什么样,也不会有这些画。
现在这些画已经摆在他面前了。
穿越。
这个词再次在脑海中浮现,江鹿垂眸看着手中的画,突兀开口,“那天之后,我什么都没梦到过,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他们在雪山的相遇,也想不起来那几天相互扶持求生的任何细节,他的脑中只有他被救出雪山之后的经历。
但就算是这样,有关那段经历的记忆他都有点模糊了,他只是隐约记得他和朋友们一起去雪山时不小心被遗忘落下了而已。
对于他来说这件事其实没有发生多久,以他的记忆力来说应该不会这样,但他的记忆仿佛还是经过了十几年时间的冲刷,如果不是林煊提起,他都不会特意想起来这件事。
江鹿想了想说:“抱歉。”
“不要道歉。”林煊的声音在狭窄空荡的杂物间带起很轻的回音,“小鹿同学想不起来没关系,只有我记得也没有关系。”
江鹿眼睫低垂,此时手中的画视角从上往下,他闭着眼蜷缩在一个看不见的人的怀中,发丝凌乱遮住半张脸,缩着肩膀,脸颊肉挤出了萌萌的肉感,眉眼依赖。
没有任何其他露骨的动作,也没有任何涟漪,甚至还隐隐露着圣洁,像极了每个只存在于记忆中的白月光,由此可见当时画这幅画的人是抱着怎样的心情。
这幅画让他想到了那天让他惊醒的梦。
在那个梦中,他确实是救了林煊的命。
“人体体温的最低极限是13.7摄氏度。”
林煊顺着他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画上,很快又抬起,落在他清丽秀美的侧脸,目光宛如节肢动物腕足的吸盘密不透风缠着他,丝丝密密露着渴望和痴迷:“那个山洞很冷,即使穿上所有衣服抱在一起,也很难维持体温。”
其实仔细回忆,林煊除了最开始没忍住提起他们的初遇以外,他很少提起过那段记忆,就算那天江鹿被惊醒,他也只是安慰。
这会他突然主动说起来,江鹿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体温持续下降,很危险。”林煊微微垂睫,沉沉目光透过浓密眼睫落在他脸上,“我们差点一起死在那个山洞。”
江鹿险些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忍着没转回去:“但我们都活下来了。”
“嗯。”林煊喉结轻动,没忍住般,“可是小鹿同学,我觉得那样很,”
他停顿的时间有点长,像是又忍住了,江鹿歪了歪头,尾调轻扬,“嗯?”
“浪漫。”
林煊沉默了一会吐出两个字,垂着眼睫望着他,顿了顿重复,“那段时间,我没有想过是生是死哪个对我更重要。但如果能和小鹿同学死在一起的话,会很浪漫。”
“……”江鹿保持缄默,心里清楚他没有开玩笑,他看得见林煊眼底发自内心的真诚,他是真的觉得和他一块儿死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虽然这样有点不正常,但好在他并不介意。
江鹿拷问自己内心,很快得到了答案。
只不过他没有立即回应林煊,只是低下头,从那堆陈旧画纸最底下抽了几张出来。
这些画纸显而易见年代更为久远,即使放在最下面,画纸也已经泛黄。上面没有人物,只有一只鸟。
一只死去的鸟。
即使是素描,笔触稚嫩,也能清楚看出场面的血腥,和那个论坛描述一模一样。而这样的画还有很多张,这些都是导致林煊被关起来的直接原因。
江鹿保持着沉默注视了许久,终于缓缓抬头,脸上扬起一抹笑:“好啊,”他看着林煊的眼睛,缓慢地说,“那就死在一起吧。”
话音刚落,他就明显感觉到林煊眼神的变化。
林煊眼底划过痴迷的暗光,不可言说的丑陋欲.望迸发沉浮,张牙舞爪,悄无声息蔓延,藤蔓般缠上他,如同一尾发.情中摇尾觊觎心仪雌性的蛇。
本就狭窄闷热的阁楼忽然间变得粘稠潮热,顷刻间就将江鹿吞没。
江鹿没有发现林煊是怎么动起来的,只是眼底压下一片黑影,很快天旋地转,他被林煊压倒在地板上。
地板坚硬,没有任何适应,嘴唇和呼吸很快被林煊攫夺,江鹿快要呼吸不畅,林煊亲他的力气很大,他几乎应付不了,脖子被压得仿佛快要折断,后脑勺抵在他的掌心。
画纸洒落一地,他抱住林煊的脖子,指尖将他的西装勾起了褶皱,身体发热得厉害,汗水几乎浸透了里面的内衬。
手机被摔在一旁,自带的手电筒光直射天花板,光柱中浮尘静谧沉浮。
两人身上都滚上了灰。
江鹿眼睛里覆上了一层莹亮的泪膜,衣襟散乱,林煊双臂撑在他身侧,他张着嘴压着呼吸细细喘息,眼睛湿漉漉瞧着他,呼吸像吸饱了蜜水,软绵、潮热又甜腻,十分缠绵,像能拉丝。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林煊,也没有松开挽抱着他脖子的手臂,在晦暗的光线中微抿着唇,满脸绯色,眼中盈满期待。
“小鹿同学,……老婆。”林煊眼底的痴迷几乎将他埋没,细细吻着他的唇角,吞咽的声音十分明显,“我们回家,好不好?”
两人严丝合缝滚在一起,他的反应显而易见,江鹿耳红面赤,却摇了摇头:“不。”
“……这里好脏。”
“不。”江鹿拒绝,抬起下颌重新吻住他,强调般重复,“就在这儿。”
林煊定定注视了他许久,终于狂风骤雨般吻他。
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即使江鹿依旧不清楚两个男人应该怎么做,但林煊一直主导、教他如何剖开自己青涩的身体接\\\纳他。
江鹿身体几乎颤抖,听到了自己破碎的呼吸声,以及林煊在耳畔的低喃:“好可爱,小鹿同学。”
“……喜欢你。”
“老婆。”
“老婆老婆老婆。”
“好爱你。”
江鹿无法回应,小鹿吊坠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心脏鼓胀狂跳。他扒住林煊握在腰间的手,几颗晶莹汗珠低落,啪嗒在衣服面料上砸出水坑,很快洇进柔软的面料,只剩下淡淡水迹。
他什么都来不及想,什么都来不及回应,只是在最后快累晕的时候脑中忽然划过一个极其隐秘、骇人的念头——
刚认识的时候林煊曾经说过他会让他想起他养过的小鸟,那只漂亮臭美的紫罗兰牡丹鹦鹉。
它意外死去,林煊却把那些惨死的画和他的画像放在一起,看起来好像在说——如果不能爱他,那就去死吧。
这个想法让江鹿心脏漏了一拍,即将陷入黑甜梦乡的身体颤了一下,心脏重新飞快跳了起来。
好变态。
……但是他好喜欢。
第48章
燕大附近的酒吧除了干净以外, 别的和其他酒吧没什么不同。谢遇在角落的卡座,对面的人赫然是虞景荣。
这个卡座不止他们两个人,不管认不认识, 十几个人凑在一块儿喝酒。
酒吧嘈杂的dj和暧昧的灯光交织成一场幻梦,虞景荣已经醉倒趴在桌上, 谢遇敛眸将酒杯递到唇前, 掩住晦暗神色。半分钟后,桌上的手机亮起。
谢遇拿起手机和卡座上的外套, 点头向其他人示意,先离开了。
直到站在酒吧门口, 谢遇才放下手机, 面无表情抬头站定了一会儿, 举步离开。
没过多久,手机震动,这次是真正来自室友的消息:
陈风:[你小子去哪儿了?]
[直播也没开,你那些小粉丝都问到我这儿来了。]
陈风不是up主, 但有时候谢遇会艾特他的账号互动, 粉丝们也知道了他们的室友关系,有时候找不到谢遇就会来找陈风。
谢遇低头回复:[今天回。]
他顿了顿,指尖敲了两下手机的金属边框:[小鹿宝贝呢?]
陈风:[有事跟林煊回家了,林煊他那个后妈过生。你没看热搜吗?我看咱们小鹿宝贝儿也在。]
谢遇点进微博,果然看见林夫人生日的那个热搜。
生日宴虽然没有特意交代, 但参加生日宴的媒体察言观色,在琢磨林宴荣对林夫人和林太子爷的态度之后,林夫人怀孕和林家太子爷带男朋友现身的事已经全都出现在了热搜下面, 还有一两个视频流出来,这条热搜十分热闹, 阅读量非常可观。
谢遇放大了其中一个视频。
这个视频中只出现了一两秒江鹿的侧脸,但谢遇的眼神却落在不远处的几个人脸上。
他认出了江年和江鸣是前段时间在燕山遇到的那两个对江鹿恶语相向的陌生人,想起江鹿在遇到他们之后就不太对劲,眉心微皱,目光落到了他们旁边的几个人身上。
江镜明先生和秋漪女士。江鹿和他们长得最像,以至于谢遇第一眼就看出了他们之间有血缘关系。
在谢遇的记忆中,江先生和秋女士出现在公众面前的似乎从始至终都只有两个孩子,江鹿也从来没跟他们提起过父母,只有那次发烧他才提起过一点伤心事。
他的父母似乎觉得他是个麻烦,所以把他丢给保姆和司机。
——但是这个视频中,江先生和秋女士的神情看上去似乎并非完全不在意江鹿。
谢遇皱眉,收起手机,穿好外套低头点了支烟,帽子扣到头上,抬步往燕大的方向走去。
·
地板上的手机可怜呻.吟一声后,耗尽最后一丝电量归于沉寂。江鹿在杂物间陷入黑暗后不久睁开了眼。
杂物间的门掩着,只留了一丝缝,几乎阻拦外面所有光线。
小小的杂物间一片黑暗。
所有衣服几乎都在他身下垫着,江鹿感觉身边有人,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林煊就伸手搂住他,往他身旁带了带。
江鹿翻过身,和他面对面,抱住他埋在他胸前没说话,是很眷恋的姿势。
林煊也没开口,低头细细密密吻他的耳根和唇角,爱意缠绵,痴迷沉醉。
刚才做的时候他们一直在接吻,林煊唇瓣发烫,贴着江鹿的皮肤仿佛烙下一个接一个的印子。
江鹿让他一路吻着偏过头,动了动喉咙,依旧不太舒服,乖顺阖着眼,脑袋轻搭在他胸肌上,感受到两人几乎融为一体的心跳声。
就算看不到手机,他也知道林煊此刻在手机上的心情指数和他一样是个傻笑的小黄脸,想到这儿,心脏不禁润上甜丝丝的蜜,江鹿悄悄抿唇笑了笑。
他蜷起腿,肌肤摩挲过林煊光滑健壮的小腿,响起细微的沙沙声。
大概睡前太过劳累,睡意很快重新将他裹挟,江鹿再次陷入沉沉黑暗。
但他这次却做了梦。
还是那个漆黑的山洞,天寒地冻,依旧是相拥取暖的姿势。
他们尽力堵住了洞口,但冷峭的山风仍旧夹杂着雪粒钻进山洞。
“鹿鹿。”林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虚弱干哑。
江鹿偏过头,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食物已经用尽,水源早就结冰无法饮用,手电筒也即将耗尽最后一丝电,他们还是没有等来救援。
山里的雪无法食用,不知道这是被困在雪山的第几天,但这个时候的他们已经很虚弱了,抵抗力直降,直接食用山雪死亡的概率很高。
但完全没有水源也不是办法。
不吃不喝,他们也会死。
江鹿拆开腕上的绷带,将苍白细伶的腕子递到林煊面前。
“喝吧。”
没有办法了。
唯一的水源只有他们血管里的血。
只是为了活下去。
即使同类甜腥的血液让他们失去吞咽的能力,他们也不得不为了活下去强行吞咽下去。
山洞里看不见,林煊扶住了他的手腕,江鹿迟钝感觉到对方粗粝冰冷的唇瓣刮刺着肌肤,冰凉湿润的舌尖熟稔舔舐手腕内侧,尖利的虎牙咬开创口,吮吸的压力沉滞传达到脑部神经。
血离开身体就会结冰,以至于江鹿的大半个手腕都被林煊直接含住。
太冷了。
林煊的口腔也是冷的,冷到江鹿甚至感觉不到痛楚,只是用力抱着林煊的脑袋,以缓解内心的害怕。
距离太近,他甚至感觉到了林煊喉咙的吞咽。
一种正在被吃掉的恐慌在心头蔓延。
江鹿舔了舔干燥的唇瓣,敛眸盯着黑暗中虚无的一点,仿佛要透过沉重的黑暗看见林煊埋在他身前的脑袋,没有抽回手。
事实上,是他主动喂林煊喝的血。
在不知道几个小时,还是十几个小时,亦或者是几十个小时之前,本就受伤的林煊一直处于缺水状态,一度晕厥。
江鹿对此毫无办法,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个方法。
当时的林煊比现在还要穷凶极恶,低头埋在他手腕上,仿佛失去理智,发了疯似地按住他的手腕汲取。
那个时候手电筒还没这么暗淡,光柱晃过时甚至还能看见江鹿害怕到泫然欲泣的眼角。那么害怕,却没躲开。
好在林煊很快恢复理智,及时放开了他。
完全清醒状态的林煊十分克制,江鹿甚至没什么感觉他就抬起了头,在黑暗中摸索,终于摸到江鹿的脸,小心翼翼碰了碰,将同样血肉模糊的手腕递到他面前。
但江鹿偏了偏头,躲开了。
“鹿鹿。”林煊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黑沉眼眸完全隐在黑暗中,无人能看见他眸底滔天骇人的私欲。
“不喜欢。”江鹿小声说,低头缠好手腕。山洞的温度太低,血很快就凝住了。
他始终不喜欢血腥味,觉得这样像茹毛饮血的野蛮人,有些难以吞咽。
“缺水只能生存五到十天。你刚才还喂过我。”林煊声音虚弱,咬字却十分清晰,两人已经熟悉起来,他话也比之前多了一点,语气也像在哄,“喝一点,好不好?”
最后一句仿佛贴着耳朵说的,江鹿埋在他衣服上深吸了一口气,抱住他的胳膊,鼓起勇气,压住反胃的欲望缓缓吮吸。
林煊垂眸看着他,仿佛能看见他紧闭的双眼,颤抖的睫毛,以及被他压出萌萌肉感的脸颊。
即使一直在这个洞穴,他用手和身体测量过,知道江鹿小小一只,很可爱。
想就这么被他吃掉。
林煊怪异地弯了弯唇。
只是润湿了唇瓣,江鹿立即别开了头,不再继续。
林煊没有勉强,缠好手腕重新抱住他,在他耳边说:“鹿鹿,我好冷。”
江鹿也冷,拉着他的手钻进自己毛绒绒的厚手套,用力搓着他的手,试图生些温度,但有些做徒劳功。
林煊抽出手,摸索到他脸颊,手指碰到他的嘴唇,黑暗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接着他感觉嘴唇被碰了一下。
江鹿没有立即反应过来,直到林煊那只冰冷的手扶着他再次吻上来,变成一个深吻,他才迟钝反应过来刚才那是什么。
林煊亲了他,缠住被冻麻木的舌头,两人口腔还没散去的血腥味很快交融在一起。
“唔……”江鹿睁大眼睛,看不见林煊的脸,却感觉原本冰凉的身体竟然开始回温,睫羽上的冰霜似乎都开始融化——
这是在干什么?
直到连指尖都开始回暖,林煊才放开他,另一手和他钻在一只手套里,捏着他饱满柔软的指尖,轻言细语:“暖和了吗,鹿鹿?”
“………………”江鹿有些呆滞,“什么?”
“荷尔蒙短时间内飙升会体温升高。”林煊说,“鹿鹿,你喜欢男人吗?”
“…………”
江鹿刷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他睁眼太过突然,林煊甚至都愣了一下:“怎么了,老婆?”
他称呼转变得很自然,但江鹿一个小时之前听过无数遍这个称呼,虽然有点耳热,但还是接受了。
他偏头看了眼杂物间唯一的光源,他的手机已经没电了,现在这个是林煊的手机。
唇舌间仿佛还残留着血腥味和刺骨凌冽的风雪,江鹿喉头吞咽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你怎么又没睡?”
“你一直在看我吗?”
第49章
其实江鹿根本没怎么醒, 眼睛转了一圈,脑子飞快掠过不久前看到的那张画,来不及细想就重新被睡意缠住。
只不过每次深夜醒过来林煊都没睡, 他每次都能刚好撞进他的眼中,就好像他一直都静悄悄注视着他似的, 这次又是这样, 他下意识直接问了出来。
“嗯。”林煊轻轻颔首,漆黑眼眸中沉着柔和的光, “想看你,睡不着。”他伸手摸了摸江鹿冷汗淋淋的鬓角, “做噩梦了?”
“没有。”江鹿迟钝思考了许久他的话, 闭了闭眼, 唇齿都像是黏在一起,“又梦到那个山洞了。”
他浑身都还是冰凉的,刺骨的寒意还未完全散去,但睡意比它还要强硬, 江鹿抵不过睡意的侵袭。
阁楼空气沉闷, 林煊从他的鬓角摸到脸颊,江鹿眼睫迟缓地扇动了两下,望着他,眼睛困到无法聚焦。
林煊眼底的怜惜几乎藏不住,“回家吗?”
“好。”江鹿小声撒娇, “可是我好困哦,感觉身体都要散架了。”
林煊语调中笑意明显:“我抱你回家。”
江鹿眨眨眼睛,被他扶着坐起来, 一件件穿好衣服,原本是想打算和林煊分享做了什么梦, 然而困得眼冒金星。
小西装滚上了灰尘和可疑水迹,被弄得肮脏,好在早已干涸,勉强能穿。两人的头发上也滚上了灰尘,脏到一起了。
被抱起来的时候江鹿突然想起来:“……我的画……”
头顶似乎传来一声又轻又淡的笑,“好。”
得到了答案,江鹿终于抵不住困意,闭着眼靠在林煊胸前浅眠,身上盖着他的外套,只有头发露在外面,脸藏着不肯露出来。林煊稳稳托住他,轻车熟路绕开所有佣人和监控离开。
司机早已回去休息,林煊单手搂着他开门,弯腰将他放进副驾驶,替他系好安全带。
“腰疼。”江鹿睁开眼看他,鹿眼水润,小声嘟囔,黏黏糊糊,困得不行,已经把刚才的打算抛到九天云霄之外。
林煊低头安抚般吻了吻他的唇瓣,江鹿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贴着他的脸颊安静撒了会娇。
“回家给你按按,”林煊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安抚,放低副驾驶让他躺得舒服一些,“嗯?”
江鹿这才恋恋不舍松开他,几乎秒睡。
林煊绕到车后取出一张小毛毯盖在他身上,他乖乖蜷好,柔嫩的脸颊挨着柔软的小毛毯,十分可爱。
林煊折回阁楼,将江鹿念念不忘的画带回来,绕到另一边上了车,低头注视他良久。
许久,弯了弯唇。
“晚安,老婆。”
“记得梦到我。”
车低调驶离了林家。
不久后,管家敲响林家家主的书房。
“进。”
里面传来林宴荣的声音。
管家推开门,林宴荣穿着身黑色浴袍,手中托着平板靠着沙发背对着门口而坐,松垮领口露出依旧健硕的胸膛,他不年轻了,眼角细纹在深夜的灯光下无处遁形。
在管家走近后,林宴荣关掉了平板。
“先生。”管家低声报告,“少爷和江鹿少爷离开了。”
“对了,网上江鹿少爷露脸的那些视频都被江家和少爷找人删掉了。”
“嗯。”林宴荣冷淡回应,片刻,他又说,“夫人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听说还是睡不安宁。”管家说。
林夫人保养得当,但到底不年轻,高危孕妇,以这个年龄冒险孕育生命无异于在鬼门关走钢丝,腹中孩子十分会折腾人。
管家踌躇了半分钟,还是说,“那个司机……”
林宴荣却没再开口,扬了下手,管家便识趣退出了书房。
书房陷入沉寂。
林宴荣目光下落,平板的视频定格在年轻女人温柔小意面对镜头浅笑的那一刻。林宴荣注视良久,指腹擦过女人好看的眼睛,敛去眼底滔天的爱意。
·
几只小猫团在大猫的肚皮上打着小呼噜睡得烂熟。
听到门口的动静,布布抬头看了眼,打了个哈欠从小崽儿堆里跳出来,似是不解歪头瞧着赖在林煊怀中的江鹿。
江鹿昏昏欲睡,没顾得上它,林煊直接从它面前走过。
布布跟到房门前,歪着脑袋盯着紧闭的门看了会儿,转身回到了自己小崽儿身边继续睡了。
被放到床上的时候江鹿醒了一下,很快又被林煊拍着背哄着重新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际,他感觉林煊没再拍背,轻柔按着他的腰,帮他舒缓紧绷酸疼的腰部。
“唔……”江鹿舒服低吟了一声,沉沉睡了过去。
·
江氏集团坐落在燕市最繁华的CBD,早上八点,正好是集团员工上班时间,谢遇走在其中格格不入,没多久就被前台拦下来了。
前台并没有因谢遇身上的学生气就看低他,礼貌问:“早上好,先生。您有预约吗?”
“没有。”谢遇眉目有些阴沉,抬头时脸上却熟稔扬起几分讨好的笑容,“我找江总和秋总。可以帮我给他们捎句话吗,姐姐?”
他双手合十,态度十分真诚:“拜托了,姐姐。”
前台维持着完美得体的笑容,看着他。
“……”
·
江鹿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才醒。
昨晚前半夜在坚硬的地板上翻来覆去做了许久,又躺着睡了大半夜,即使后半夜睡在床垫上,江鹿醒过来的时候还是感觉腰酸背疼:“嘶。”
下一秒,腰间就覆上来一只手,帮他揉腰,力度刚刚好。
江鹿扭过头,看见身边的林煊闭着眼,似乎还在睡,手却条件反射般伸过来替他揉腰,没忍住弯了弯眼睛,依恋趴在他怀中玩手机。
点开健康手环,昨晚他和林煊的心情指数一直维持在最高。
这些都是林煊正在爱他的证据。
江鹿爱不释手看了好半会儿,才恋恋不舍放下手机,趴着近距离看着他的脸,伸手戳了戳他的鼻翼,想起昨晚做的梦。
在那个山洞,林煊竟然和他接过吻。
“荷尔蒙短时间内飙升会让体温升高。”
林煊的声音犹在耳边。
江鹿犹豫了片刻,重新拿起手机点开百度,刚输入到一半又觉得有些荒谬,隐隐感觉到林煊当时其实是在骗他,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认为自己应该对他的说法深信不疑。
正思索之际,被压在他身下的林煊却睁开了眼睛,很快夺走他的心神。
“你醒啦?”江鹿微微撑起身,“饿了没?”
“嗯。”林煊声音还有些低哑,收紧搂着他的手臂,温温柔柔,“小鹿同学饿了?”
江鹿捂了捂肚子:“有点。”
林煊搂着他起身,亲了亲他的唇:“我去做饭。”
阿姨今天没来。
“好。”江鹿左看右看,这时才终于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睡衣,床单也换成了阿姨刚晒过的那床,柔软服帖。
但他对此毫无印象,估计是林煊趁他睡着后换的,他竟然也没有被弄醒。
江鹿抿了抿唇,心说难怪刚才看到林煊黑眼圈那么重,下床的时候看见阁楼的那些画正放在书桌上,脚步微顿,回神的时候林煊已经走到了门口。
于是小跑过去跟在他身后出了房间,想起昨晚和林煊聊到一半就睡着了,拽住他的衣角晃了晃:“你怎么不问问我梦到了什么?”
“那个山洞。”林煊牵住了他的手,温柔笑了笑:“老婆梦到我们做了什么?”
青天白日听到这个称呼,江鹿还短暂害羞了一下,轻轻咳了咳,话到嘴边的时候又犹豫起来,说:“你还记得我之前说,我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说,我失血过多吗?”
“记得。”林煊回答。
江鹿摸了摸自己光滑的手腕,有些踟蹰,“我昨晚梦到,我们缺水后,我喂你喝了我的血。”
“但是,”不等林煊回答,他将昨晚梦中喂过林煊的手腕抬到林煊面前展示给他看,“我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当年我身上也没有伤口。”
他从小就是留疤的体质,身上稍微重点的疤痕都要很久才会淡下去,梦中他手腕上的伤不轻,不可能不留疤。
然而不等他细想,林煊也伸出手,手腕皮肤光滑,黛色青筋清晰可见。林煊低眸注视着他,平静说:“我身上也没有。”
“在和你分开之后,它就不见了。”
林煊说:“小鹿同学,你觉得这是假的吗?”
江鹿歪头,看了会儿他的手腕,突然压了压唇角,心说他大概明白为什么不会有人相信林煊说的他的存在了。
毕竟他们分开之后,林煊身上因为他造成的伤口都消失了。
因为他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他回去之后,时空错乱产生的谬误也理应被修正。
“才没有。”江鹿目移,握住他的手腕一起放下去,转移话题,“昨天在梦里喂你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你要吃了我,我还有点害怕。”
林煊垂眸:“不会。”
“我知道。”江鹿说,“我还梦到你亲了我,还冠冕堂皇说荷尔蒙短时间内会让体温升高。你耍流氓。”
“对不起。”林煊十分正经道歉。
江鹿撇了下嘴,小声咕哝:“现在谁还要你道歉。”
抬头时,却撞见林煊温柔浅笑的双眸。
江鹿偏头:“……臭流氓。”
第50章
“臭流氓。”
挨了句骂, 林煊心情看上去反而更好。
江鹿瞧了他一眼,又瞧了他一眼。
“老婆。”林煊说,“撒娇, 好娇啊。”
这时的阳光已经不太凉快了,江鹿不知道是被太阳晒的还是被他的话给臊的, 脸一红, 抬手捂住他的嘴:“不许说话。”
林煊又开始笑。
话题在不经意间岔开,江鹿也没再提这个梦, 只是有些意犹未尽想,不知道下次会不会梦到后续, 毕竟他还挺想知道他们在那个山洞到底发生了什么的。
午后, 江鹿才看到昨晚他们离开宴会厅后以前认识的那些朋友发来的消息。
原来他们当时也在现场, 当时他没有仔细看,结果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有几张脸熟的脸。
江鹿想。
当时没认出来不能怪他,他穿过来后就只和以前的朋友们见过寥寥几面, 再加上确实有点被伤到了, 所以压根对现在他们长什么样没什么印象。
关系变淡,现在充其量只能算作认识,因此发来的消息都带着很重的疏离和客套。
江鹿正琢磨着怎么回才不显得尴尬时,忽然看见其中一条消息:[可以出来见一面吗?]
江鹿看了眼名字,想起这个人是谁。
发这条消息的在他记忆中是一个娴淑文静的女孩子, 和他的关系算不上有多好,但也说不上差,却也仅仅止步于路过时会互相打招呼的地步, 他们之间真正的交集屈指可数。
江鹿记得她叫庄舒苒。
但当初那个安静乖巧的小女孩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一位光彩夺目的大明星,他穿过来之后, 他们还没见过面。
现在联系他,估计是在林家的生日宴上看到他了。
江鹿想了想:[是有什么事吗?]
对方回得很快:[听说你回来了,想见见你,只是随便聊聊。]
[你现在在燕大?我让我助理开车来接你。]
布布叼着最喜欢的小三花跳到膝头,江鹿低头摸它,指腹陷在它柔软厚实的毛发中,大猫温厚的体温从指尖传递到四肢百骸。
片刻,他委婉回:[抱歉,不是很方便。]
聊天框顶部的“对方正在输入中……”闪烁了好几下,没等到她的回复,江鹿退出来清掉了其他人的消息。
又过了一会儿,才终于收到她的回应:[你还记得你以前答应过我的事吗?]
以前的事。
江鹿敛眸,他一直没有忘。
高一那年的暑假,放假前一天晚上,班级聚会后,他不小心弄丢了他的手链。这是陆决明送给他的初中毕业礼物,他很珍惜。
当时他以为落在学校,所以折回去找。结果不仅没找到,还不小心被看门的大爷锁在了教学楼。
偏偏手机没了电,电池也忘了带,最后还是从练舞室偷偷加练回来的庄舒苒听到他的呼救才将他放出来,还帮他找到了遗失的手链。
他很感激,很想感谢她,所以答应会帮她一个忙。
大概是关系确实一般,直到他穿过来之前,庄舒苒都没有提这件事。
直到现在。
庄舒苒说:[鹿鹿,出来和我见一面吧。]
江鹿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诺言,即使他现在和陆决明已经没什么关系,但他不能食言,所以他答应下来:[好。]
但他却没有让庄舒苒来接他,而是让她给了地址,自己过去。
庄舒苒也没有勉强,爽快将地址发过来:[我等你。]
膝盖上重量一轻,舒舒服服盘在他膝盖上的大猫和小猫被一起拎起来。
江鹿抬头看到林煊,眼睛一下弯起来:“下午能不能送我去见一个人?”
“好。”林煊挨着他坐下,眼皮微垂,目光飞快掠过他毫不设防的屏幕,波澜不惊。
但出于礼貌,江鹿没让林煊陪他去见庄舒苒,只是让他送到约定地点。
还不知道要多久,也实在想不出来庄舒苒和他见面会聊什么,江鹿只好让林煊在下面等他。
庄舒苒和他约在市区一家比较私密的茶馆。江鹿到的时候,庄舒苒已经提前到了。
庄舒苒这些年国民度很高,这次是私人行程,穿得很低调,一见江鹿就笑:“鹿鹿。”
当年认识的人不管熟不熟都爱这么叫他,江鹿在她对面坐下,微微笑了下:“好久不见。”
他顿下来,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庄同学。”
这样称呼一个十几年没见的老同学并没有什么问题,然而庄舒苒到底比他多十几年的人生阅历,浑身沉淀的气质与学生气十足、稍显稚嫩和天真的江鹿截然不同。他们已经不再是同龄人,所以这样的称呼显得很滑稽。
大概是想缩小他们之间的差距,庄舒苒没有化妆,素面朝天却依旧不失美丽,开着玩笑:“十几年过去,只有鹿鹿你还保持少年的模样。”
江鹿低头啜饮了一口茶,轻轻笑了下,没有接话,而是说:“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我现在能帮上忙的吗?”
庄舒苒却没说话了,低头喝了口茶。
江鹿歪了下脑袋,不明所以,但还是等着她说话。
过了良久,庄舒苒才开口:“你看过《楚门的世界》吗?”
对江鹿来说这部电影代表的意义有些不一样,所以乍一从她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江鹿脸色微变:“看过。”
在偶然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之后,他就特意看了一遍这部电影,甚至已经将这部电影的剧情倒背如流。
楚门·伯班克身边的所有人和事都是虚假,就像他的世界是一个谎言。
除了林煊。江鹿默默在心里补充。
“怎么了?”他反问庄舒苒,不理解她突然提起这部电影的目的是什么。
庄舒苒踟蹰了十几秒钟,“你已经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了。”不是疑问句,她的语气笃定。
“但你知道的真相不是全部。”庄舒苒继续道,“其实这件事不该我来告诉你,你也不一定会相信,但是鹿鹿,你看到的不是完整的真相。”
她小心翼翼看了眼江鹿:“我应该不是第一个给你说起这件事的人。”
江鹿眉心微蹙,似乎欲言又止,但最后只是摸了摸耳朵,抿了下唇,低头悄无声息点了两下手机。
庄舒苒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一直在说话。
江鹿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眼时很认真听着庄舒苒说话,时不时还嗯一声捧场,只是眼眸一直垂着,没什么情绪变化。
见他这样,庄舒苒试探问:“你觉得呢,鹿鹿?”
“嗯。”江鹿点头,又忍不住揉了下耳朵。
……他无法给庄舒苒任何反馈,因为他什么都没听见。
不知道从哪句开始,反正很突然,他什么都听不到了,耳边全是尖锐的鸣叫,完全盖过了庄舒苒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江鹿以为自己聋了。
他下意识觉得庄舒苒说的话应该很重要,但在开口告诉她这件事之前又有些犹豫,半晌后还是闭上嘴,点开手机,打算实时转文字看看她说了什么。
然而——
实时转文字的文本一片空白。
庄舒苒明明一直在说话,他却听不到,也看不见。
江鹿忽然变得有些坐立难安,十分心慌,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里。
终于,在庄舒苒喝水的间隙,他找到了机会:“你说的我会认真想想的。我男朋友还在外面等我,我先走了。有事的话再联系。”
不等庄舒苒说话,他就站起身,朝她点了下头,跟鬼撵似的出了包间。
庄舒苒:“……?”
怎么了?
庄舒苒犹豫了片刻,点开手机里的某个群聊,发送:【他走了。】
【没哭,但反应有些不太对劲。】
·
从江鹿进去到出来拢共半个小时,林煊一直在原地等着。
庄舒苒和江鹿的对话一字不落从耳机传出来,林煊微微敛眸,下颌轻轻紧绷。直到看见江鹿出来的身影,他不急不缓摘下耳机,弯了弯唇角,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一抹无懈可击的笑容。
江鹿看见他对自己笑,反应有些迟钝,对他笑了笑,开门上车,压在胸前的石头才终于落下去,他的呼吸不再那么窒闷,心跳也没有那么急促恐慌,耳边的鸣叫也逐渐弱下去。
林煊抬手压了压他柔软的发顶:“怎么了?”
这个时候又能听到了。
江鹿回过神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说:“走吧。”
林煊便没再问下去,驱车离开。
江鹿看着手机里的录音文件,想起刚才庄舒苒的嘴型,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来她到底说了什么,想了想点开了录音。
刚消褪的耳鸣骤然出现,甚至刺得他耳膜生疼。
他小声抽了口冷气。
林煊听到动静,偏头看他一眼。
江鹿发现他的视线,转头问他:“你听到我手机里有声音吗?”
正好遇上红灯,林煊垂眸看着他手里的手机,听见女人犹豫的陈述,像是在担心聆听者会收受到刺激:“……灵禅寺有三千六百五十七级台阶。你消失的前三年,你父母和陆觉明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一步一叩头走完灵禅寺那三千六百五十七级台阶许下的愿会更灵验,所以他们连续三年都去灵禅寺求你平安……”
江鹿没等到林煊的反应,目光紧紧盯着他的嘴唇,生怕漏掉他的回应:“有声音吗?”
“……”林煊目光低垂,久久未语。
江鹿忍不住再次问:“有吗,林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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