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打开房间门?时,夏树才看见易年?头发是?湿的。
“你干嘛不吹头发?”
她自己有这毛病,不把头发吹干就会头疼。
平时在汽修厂里,三个?徒弟不管是?谁在她面?前湿着头发,都?要被口头教育一顿。
易年?眼睛上挑,看了眼自己的发丝:“那个?,吹风机坏了。”
夏树见不惯有人在她面?前湿着头发,于是?向浴室偏了偏头:“自己进去吹干再出来。”
她一共买了七瓶啤酒,不是?因为?她酒量好,而是?当时货架上摆着各种造型和口味的精酿,一方面?是?选择困难症,另一方面?是?为?了猎奇,才挑着好看的买。
易年?来都?来了,应该多少会喝点。
现在还剩下四瓶,她要是?每个?味道都?想尝点,肯定就不能?再继续对瓶吹。
于是?她拿了房间里的马克杯,打算洗过之后用来盛酒。
走进卫生间时,易年?头发还没完全吹干。
她对着易年?扬了下马克杯:“我用下水。”
易年?朝旁边退了两?步,让出位置。
开水的时候,夏树从?镜中瞟了易年?一眼。
易年?将衬衣西裤褪去,换了宽松的白色T恤,微收着颌,额前的碎发正好遮住眉眼。
这样一看,他还真是?衣架子。
穿正装的时候矜贵优雅,穿T恤的时候意气风发。
不愧是?当年?的校草啊,她想。
视线还未收回,吹风机的声音就停了下来。
易年?倏地抬眼,两?人的视线在镜中交汇。
“干嘛?偷看我?”
他的声音冷淡沉哑,像是?还透着隐隐的得?意。
“犯得?着偷看?”夏树凝眉,语气不屑,“我这是?光明正大地看。”
说完,她控了两?下杯壁的水,转身。
“叮~”
伴随着两?个?马克杯相撞的声音,夏树鼻尖一阵酸胀——
她意外撞进了易年?的怀里!
原本两?人隔着一定距离,她正常转身,根本不会碰到他。
可巧的是?,在她转身的同时,易年?拿着吹风机,正准备放进墙上的托架,所以才两?人不偏不倚撞到了一起。
狭窄的空间,似乎因为?刚刚用过吹风机,气温随着还未完全消散的热风逐渐攀升。
夏树垂着眼,视线正好落在易年?起伏的胸口,不过他的呼吸频率好像不太规律。
不太规律的呼吸不止易年?。
夏树也是?,呼吸和心跳似乎都?是?乱的。
……应该只是?喝了酒,再加上被突然上前的易年?吓了一跳,才会这样。
怔楞几秒。
她咬着下唇稳了稳心神?,把两?个?马克杯合并到左手,抬右手搓着鼻子,视线朝下,未与易年?对视。
“没长眼啊!”
说完径直出了卫生间。
阳台上的空气比卫生间里舒畅许多,但夏树的呼吸却还未完全平稳。
吐了口气,她捞起桌上的酒瓶放进口中。
随着瓶口“呲”的一声,瓶盖与瓶身分离,瓶盖被她叼在口中。
她往自己面?前的杯中倒了一个?底。
易年?刚好出现在阳台,他拉开椅子坐下,手指点了两?下面?前的马克杯,示意夏树倒酒,夏树不情不愿地给他倒了三分之二杯。
“你这是?……”易年?看了看夏树杯底的酒,又看了看自己面?前这一杯,“想把我灌醉就直说,还借口说什么组话搭子!”
“……”夏树吐了瓶盖,咧了下嘴,“你不是?酒量好吗,多喝点怎么了!我酒量差,喝多了会发酒疯,不是?得?少喝点!”
“你发酒疯我又不是?没见过,不就是?……”易年?哼笑一声,“爱、骂、人!”
夏树自然不信:“你就吹吧,我跟你多少年?没见了,我什么在你面?前发过酒疯!”
“我跟你说过,你喝了酒打视频给我,骂了我一通,还把我拉黑了。”
易年?说得?言之凿凿,但夏树还是?不太相信。关于黑名?单的事,如果直接问他,他不一定会说实话,她打算多喝两?口套话。
她扬了扬眉:“哦!”
夏树还是?往自己酒杯里倒了跟易年?一样多的酒。
两?人由皮划艇比赛聊到了夏林,又由夏林聊到他们的高?中生涯。
聊了分科前的那个?在黑板上徒手画地图的班主任,聊了高?二那年?的冬运会,聊了那时候坐在他们前后左右的同学。
这个?话题持续的时间不短,不知不觉剩下的四瓶啤酒就被两?人喝完。
但是?该套的话还没开始问,酒没了也不行。
夏树试探地问:“还能喝不?”
易年?一眼就看出她的言外之意,挑了下眉:“奉陪到底。”
在这一刻,他们像是恢复了从前的默契。
夏树拿出手机:“那我从?手机上再点几瓶,让外卖小哥送来,”她抬眼问易年?,“你想喝什么?”
易年?思?索片刻:“红酒你喝吗?”
易年?说他的车里还有几瓶红酒,他去车上拿了酒返回房间,等客房服务送红酒杯和开瓶器的间隙,夏树开始试探。
“对了,你说我拉黑你,是?哪一年?的事来着?”
易年?挑眉,斩钉截铁:“高?中毕业后的第一个?圣诞节。”
夏树努力回想,高?中毕业后第一个?圣诞节,那时候在职业学校读专一,那天好像确实跟班上的同学到学校周边的清吧喝了酒。
“那,我当时打给你的时候是?在……?”
易年?:“宿舍。”
不确定易年?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真是?在宿舍打了视频给易年?,也无?从?查证。
因为?当年?在职业学校,整个?年?级学汽修的女生只有两?个?,另一个?女生是?离阳市本地人,没有住校,所以女生宿舍只有夏树一人。
想了想,她决定诈一下易年?。
“你就吹吧,我记得?那次圣诞节我跟班上的同学喝到了十一点多,最后是?翻墙进的学校,我舍友都?睡了,我怎么可能?还打视频给你,而且如果我发酒疯,我舍友第二天怎么没有告诉我!”
易年?手指交叉,向后一靠:“你哪来的舍友?不是?你自己亲口说的,你一个?人住着八人间!”
夏树倒吸一口气。
所以,他说的是?真的?
“那我当时说了什么?”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哪记得?!”
易年?边说边把头转向一侧,几秒后他回过头,语气浅淡,“说的最多的是?,‘我把你当朋友,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这下夏树有九成相信易年?说的是?真话。
因为?那时候,她确实有过这种想法,当年?就因为?夏树误拿了他要送给级花的情书,所以他才说了些伤人的话,使得?两?个?人自此闹掰了。
在那件事之前,她一直把易年?当成很好的朋友。
反正也过了那么多年?,该正式翻篇了。
正好客房服务送来了高?脚杯、醒酒器和开瓶器,易年?打开红酒,没用醒酒器,直接倒了两?杯。
夏树双脚蜷到了椅子上,一只手曲起食指拖着下巴,另一只手端起酒杯,漫不经心道:“这杯酒喝了,当年?的事就翻篇了,如果你愿意,咱们还是?朋友。”
“朋友?”易年?摇晃着红酒杯,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行,朋友!”
夏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五官痛苦地挤在了一起:“嘶——又酸又涩,难喝!就你们这些有钱人爱喝,还不如刚刚的啤酒好喝。”
易年?也一口将酒喝完,轻轻笑着:“酒庄还有更好喝的,后天你叫上你的徒弟一起去喝点。”
夏树挤着眉摆手:“不去,我不爱喝红酒。”
“除了红酒还有其他,后天有一个?派对,是?我……”
“不去不去!”易年?话还没说完就被夏树打断,表情坚定,“别耽误我挣钱。”
沉默几秒,易年?眼睫下扫:“好吧。”
“对了,当年?你跟林晚鑫怎么样了?”她问。
“林晚鑫?是?谁?”???
易年?居然问林晚鑫是?谁?
夏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级花啊,你不记得?了?”
易年?疑惑地摇了摇头:“不记得?,不认识。”
……-
翌日,夏树是?被定好的闹钟叫醒的。
她左眼撑开一缝,循着声音从?床头摸来手机关了闹钟,又闭上眼,贴回枕头上。
头疼得?像被细细密密的针扎,特别是?太阳穴,像被重锤敲打过。
口干舌燥,夏树再次睁眼,正巧看见放在床头的一杯水,她挣扎着立起脑袋喝了大半杯。
渐渐清醒过来,脑海中还残存着混沌的记忆——昨晚好像和易年?一起喝酒来着。
说起易年?,夏树隐约记起好像还做了关于他的,春梦?
说是?春梦应该也算不上。
她只记得?在梦里易年?跟她躺在一张大床上,她的双手紧紧勾着他的手臂,易年?小心翼翼将他的手向外抽,却被她箍得?更紧。
然后……
易年?重重地吞吐了几口气,柔声说:“我待会儿还有工作,现在必须得?走了,你先把手松开好不好?”
睡梦中的夏树睁开眼睛,视线还未聚焦,朦胧地看了他一眼,实在没有力气,就再次阖上眼,“嗯”了一声,松开双手。
又听见易年?说:“车钥匙留给你,我下午忙完就回来。”
……
“我去……”夏树回忆着梦境,打了个?激灵,情不自禁喊叫一声。
这个?梦的内容也惊悚了,怎么两?人还躺一起去了。
揉了揉太阳穴。
肯定是?昨天说了什么开房睡觉的话题,所以才会做这个?梦。
这下清醒了不少,她抓起手机,解了锁后居然是?周雨唯的微信聊天界面?,显示有一个?昨晚一点多打过去的视频,通话时长二十多分钟。
实在想不起这一茬,她便?给周雨唯发了条语音,问了昨晚的视频是?怎么回事。
还不到半分钟,周雨唯就打进电话。
电话接通,周雨唯小心翼翼地试探:“易年?在你旁边吗?”
夏树眨了几下眼睛,想起做的那个?梦,总感?觉怪怪的。
“……没、没在。”
周雨唯拖着音调,“哦”一声,然后放慢语速:“昨晚,后来,你把他,怎么样了?”
夏树一噎,咳了几声,心虚道:“什么叫我把他怎么样了?我能?把他怎么样!”
“啧啧啧。”
“昨晚,屏幕一黑,我听见他说‘你先起来,别压这里’,吓得?我赶紧把视频挂了……你说!你到底干了什么?压他哪里了?”
第16章
“呕……”
这个信息量实在大,夏树被吓得差点吐了出来。
她又抬起床头的?水,喝了一口,缓过?劲来,才战战兢兢问,“你说?什么!什么叫他说?让我?别压着?他?你别逗我?,这可开不得玩笑。”
周雨唯带着?吃瓜的?口吻笑出了声?:“这么精彩的?事?,你不记得了?”
“大半夜的?,我?都睡了,你打视频过?来跟我?说?,怕他不认,还让他录像,要跟他对?峙。”
“说?着?说?着?,你朝着?镜头扑过?来,然后画面就?没了,估计你把他按倒了?还压到他某处不可描述的?地?方??”
“……”
周雨唯说?话话直冲天灵盖,夏树瞪圆眼睛:“什么录像?什么对?峙?”
周雨唯幸灾乐祸:“谁知道你要对?峙什么,就?一个劲儿重复着?说?你把易年当朋友,他当年居然那样对?你,估计这两句说?得腻了,就?换成?像复读机似的?说?他居然不记得林晚鑫……”
“你说?你,发酒疯就?发酒疯,还主动让别人给你录视频,你最好祈祷他没按录制键!”
夏树的?嘴张成?一个圆圈,掐了一下大腿,痛感蔓延,确认这不是在做梦,才开始努力消化周雨唯的?话。
沉默半晌。
周雨唯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可要让她接受这些字拼凑出来的?信息,真的?很难做到。
“不会?……吧!”
周雨唯对?这事?的?看法,除了觉得荒唐,更多?的?事?抱着?吃瓜的?心态。
易年对?谁都爱答不理,但对?夏树却不太一样,周雨唯觉得不仅仅因为他们是同桌。
当年在亲眼看见易年写给级花林晚鑫的?情书以前,她一直觉?*得易年喜欢的?是她闺蜜。
那时候,她是真的?希望易年和夏树能凑一对?。
“我?骗你干什么,”周雨唯说?,“你要不信,你自己问问他呗,看他有没有保存昨晚的?视频。”
“……”
要夏树怎么问?
她怎么可能去问!
“哎,不是我?说?,”周雨唯狐疑道,“你真不记得了?”
周雨唯说?的?这些,她还真的?不记得。
挂断电话,夏树使劲回想?着?头天晚上的?事?。
她记得她和易年聊到了林晚鑫,结果易年说?他不记得这个人,气得她又闷了一杯红酒。
至于易年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真的?完全没印象。
实在想?不起后来发生的?事?,她的?思绪卡在了记忆最后,聊起林晚鑫的?画面。
夏树之所?以会?觉得生气,是因为当年也勉强算是因为林晚鑫,她才和易年闹掰,结果他现在居然轻飘飘地?说?不记得。
当年高考完,夏树接到了最后一单生意,其他班的?一个女生托夏树找易年写几句毕业祝福,易年答应了。
回学校拍毕业照那天,夏树去到教?室没见易年,她给易年打了个电话问他写好了没,易年说?他写好放抽屉里了,让夏树自己拿。
夏树在他抽屉里看见了一个粉色信封就?直接拿了出来,她跟买家约在学校雕像下交货。
她拉着?周雨唯一起,拿着?信封去交货点,路上遇到抱着?一束茉莉的?易年,便喊了他一声?,迎上去打招呼。
在从易年抽屉里拿信的?时候,夏树就?在他课桌上看见了很多?礼物盒,想?必这束茉莉也是别人送的?。
“好香,这又是哪个女生送你的??”
“不是别人送我?的?!”
易年原本嘴角上扬,好像因为看见夏树手?里的?粉色信封,脸色突然转变,变成?慌促和惊讶。
“你……”他抬下巴指向夏树手?上的?信封,“你这是……?”
“这个啊,”夏树视线落在信封上,扇了两下,感慨道,“这应该是我?从你身上赚的?最后一次钱的?,不过?好在那个女生出的?价还挺高。”
“夏树!”
冰冷的?语气,易年认真喊了她的?名字。
夏树抬眼,看见易年脸上彻底没了表情。
她不解地?蹙眉:“干嘛?”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夏树被易年问的?有些发懵,怔楞两秒,眉头松开:“知道啊。”
她以为只是易年写好的?毕业祝福,那个女生发了想?让易年写的?内容给她,她又转发给了易年,所?以她当然知道。
易年眸色越来越深:“你确定要卖吗?”
夏树肯定地?说?:“肯定要卖啊,都说?了是最后赚一笔了!”
她的?话音一落,易年就?扯唇轻笑。
夏树被易年这一反应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一阵沉默。
易年:“你就那么喜欢钱吗?”
他说?话时的?表情很奇怪,看似毫无波澜,但眼中的?寒意却让夏树在盛夏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她抿了抿唇,放慢语速说道:“当然喜欢,怎么会?不喜欢。”
又是一阵沉默。
“这三年,我?也让你赚到不少?钱了吧,现在,你非要这样做吗?就?这一笔,非赚不可吗?”
易年话里的?内容越来越古怪,表情也不像在开玩笑。他说?他让夏树赚了不少?钱,就?像是要跟她秋后算账。
可一直以来,夏树赚的?每一笔钱,他都是默许的?。
她捎带不满直接问他:“我?哪样做了?你什么意思?不是你同意我?赚钱的?吗?”
“如果你想?要钱,要多?少?,你开口,我?可以给你。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好好再考虑一下,这笔钱,到底赚不赚。”
当时夏树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了前半句,易年说?她想?要多?少?钱他都可以给。
听上去是用有钱人的?身份居高临下地?侮辱她。
从未想?过?自己的?同桌、朋友会?对?自己这样,夏树鼻尖一酸。
吐了口气,稳了稳情绪,她冷冰冰地?抛出几个字:“请你把刚刚的?话收回,我?就?当你是在开玩笑。”
“我?认真的?,没开玩笑。”
火气渐渐攀升,夏树如鲠在喉,咬了咬牙,又重复一遍:“请你把话收回!”
易年并未理会?夏树的?要求,仍自顾自说?着?:“我?自认为我?对?你并不差,我?都说?了你要钱可以跟我?开口,所?以你还坚持要卖?”
易年的?话再一次刺到了夏树的?敏感神经。
她不知道是不是易年生来就?觉得,缺钱的?人就?应该默默承受这份侮辱,所?以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这一番话。
她站在原地?,双手?不受控地?发抖。
看着?易年那不咸不淡的?表情,她拿起粉色信封就?直接撕碎,然后将碎片扔到他身上。
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好,我?不卖了,还给你。”
这时候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人在窸窸窣窣讨论着?眼前这个情景,以为是夏树偷偷拿易年的?东西去卖,结果被当场抓包。
周雨唯听见别人的?恶意揣测,往人群里喊了“你们能不能闭嘴”,随后走到夏树和易年旁边,让他们别在这里吵,有什么事?回班里说?。
两人却都没有动静。
紧接着?,易年也跟着?抬了抬唇,平静地?说?道:“好样的?,白眼狼!”
下一秒,夏树毫不犹豫地?扯着?易年,往他的?肩膀狠狠咬了一口,咬完就?拉着?周雨唯头也不回地?离开。
没走多?久,周雨唯就?发现夏树的?袖口卡了一张纸屑,她正想?让夏树看上面的?内容,夏树就?说?了句今后再也不要在她面前提易年。
后来夏树连毕业照也没拍,红着?眼离开了学校。
直到几个月后,周雨唯跟她聊起了易年,才告诉她,其实那天周雨唯看见的?纸屑上写的?是易年给级花林晚鑫的?表白的?话。
并且在离开学校之前,周雨唯帮夏树收拾课桌的?时候,在她课桌里发现了别人托夏树让易年写的?那张祝福语。
其实是易年说?在课桌里的?时候,夏树以为是他的?课桌,所?以她误拿了易年的?情书,让易年以为她要卖他的?那一封情书。
知道事?情真相后,夏树曾想?过?找易年解释清楚。
但是想?到易年说?的?那些伤人的?话,还最终还是让那些话在自己心底待了很多?年。
……
回忆匣子到了这里,夏树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年少?总有轻狂时,谁叫那时候的?夏树自尊心太强,又撕了那个骄傲少?年的?情书,所?以才失去了一个特别的?朋友,整整七年。
好在当年没翻过?的?那一页,总算在昨晚说?了翻篇。
所?以按照周雨唯说?的?,昨晚打视频给她说?的?那些重复的?话,应该只是夏树对?青春里某个遗憾发的?几句牢骚。
至于断片之后的?内容,周雨唯还说?她压着?易年……难说?只是她喝多?了摔了,刚好摔他身上了。
没办法,记不得的?只能当没发生过?来处理。
众所?周知,酒醉的?人就?是一滩烂泥,想?必易年也不会?跟一滩烂泥计较。
她又看了眼床头的?那杯水。
这应该是易年临走前留下的?,他倒也挺会?来事?儿,知道酒多?了的?人床头需要一杯水。
夏树嘴角上翘,再一次抬起了杯子,却看见刚刚的?视线盲区摆了易年的?车钥匙和皮划艇赛场出入证。
中间还夹着?一张便签。
她把身子探过?去,先拿了车钥匙。
啧,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忘了,看来易年应该也醉了,昨晚还说?什么没醉过?。
她又拿起那张便签。
读完上面的?每一个字,夏树的?双手?不自觉发抖,心脏也跳到了嗓子眼。
——“我?待会?还有工作,要忙到下午,车钥匙留给你,你去看完比赛回来等我?,我?们一起回离阳。”
她又读了一遍。
为什么这些话和梦到的?场景这么相似???
等等!
待会?还有工作,他说?的?是“待会?”!!
为什么不是“明天”?
难道……
“呕……”
这次夏树真的?要吐了。
她立即跑到卫生间,趴着?马桶把隔夜酒水吐了出来。
那张便签还捏在她的?手?里。
吐完以后,她重新打开看了一眼。
而她以为的?梦境,现实感越发强烈……
不会?吧!
易年说?待会?儿还有工作,车钥匙留给她,不是在做梦?
所?以,真的?睡了?
第17章
回过神来,夏树的?第一反应是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倒是穿得整齐。
她?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锤着胸口,歪歪倒倒地回到?了床上。
还是觉得这事不可思议。
如?果?是真的?跟易年睡一起了,今后还怎么面?对他啊?
脑瓜子嗡嗡嗡的?,毫无头绪,乱得像麻。
她?崩溃地挠了挠头发,就在快要接受这个荒唐事实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个关键点。
她?刚刚是被闹钟叫醒的?!
夏树有自?己的?生物钟,平时根本不需要上闹钟,如?果?她?昨晚没喝多,今早肯定能自?然醒。
但是昨晚喝多了,还能记起来要上一个闹钟,说明她?在醉酒的?情况下仍保持理智,知道不能错过夏林的?比赛。
如?果?还有理智,这基本上就能断定,她?不会留易年过夜。
所以,易年留在她?的?房间——
夏树怒气冲冲,脱口而出:“他怎么会是这种人?!”
乘人?之危的?狗男人?。
她?将衣领拉紧了些,后背发凉,甚至有些后怕。
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好在自?己的?衣服穿得整齐,不然她?真的?会去找他拼命。
此刻夏树一点也不想?再留在这个空间,她?压抑着满腹怒火和?几欲翻涌的?胃,急匆匆地洗了个澡就收拾东西离开?房间-
今天晴得很?好,碧空如?洗,青龙湖上紧张激烈的?比赛仍在进行着。
宿醉后晕眩恶心的?感觉还未散去,身体酸软,指尖发麻。
觉得晦气,夏树没有去昨天易年带她?去的?观赛区。怕影响夏林,也没有靠近运动员休息区,而是也靠坐在湖边一个大石头上,下巴搭着膝盖,双手撑在额前遮阳。
她?没戴易年的?帽子,帽子连同他的?车钥匙,都被她?扔在酒店前台了。
半个小时后,终于听见裁判员宣读夏林的?比赛信息。
夏树支着发软的?双脚站起来开?始录像。
4000米的?赛程用时较长,从比赛开?始,她?的?镜头一直对着夏林所在的?第二航道,宿醉感全被抛之脑后,心里一直为夏林默喊加油。
录像时间进行到?二十几分钟时,再一次听见比赛计时的?“滴”声,从夏树所在的?位置,看不清夏林是第几个冲过终点。
她?的?目光一直聚焦在大屏幕上,很?快,成绩跳了出来,夏林的?名?字排在第二行!
她?居然在最没有胜算的?项目上拿了小组第二!
眼眶袭来湿热感,按耐不住内心激动,夏树直接跑到?了运动员休息区找夏林。
因为夏林所在的?小组是最后一组,所以在跑过去的?路上,大屏幕跳出了女子单人?4000米总排名?。
夏林不仅是小组第二,还是总排名?第二!
脚下一顿,夏树的?眼泪不受控地涌了出来。
她?深知自?己的?妹妹有多不容易,生在那?样的?家庭,如?果?出不了成绩,最终肯定逃不了父母把她?当物件一样来安排人?生。
夏林从小性情软弱,估计真到?了那?一天,也没有勇气像夏树当年一样反抗。
虽说这次只是省赛的?预赛,但总归是开?了个好头。
在大赛中获得名?次可以评国家级运动员,如?果?评上了,夏林的?目标大学就稳了。
还可以让父母知道,夏林有潜力在皮划艇项目取得成功,不用被他们安排人?生。
运动员休息区,夏林一眼就看见喘息着跑来的?夏树,她?迎上去,看见夏树发红的?眼眶,连日来的?压力和?此时的?激动冲撞在一起,鼻尖一酸,也跟着留下泪来。
夏树伸手替夏林抹了眼泪,教练余震东在这时候走了过来。
“夏林姐姐,您好您好,夏林不负众望,取得这么好的?成绩,我真是打心里替她?高兴。”
此刻余震东对夏树的?态度,相比头一天,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再结合夏林说他看人?下菜碟,夏树大概知道是因为昨天黎卓当着所有人?的?面?和?她?打了招呼。
再怎么说他也是夏林的?教练,夏林的?所有成绩都有他的?功劳,所以夏树也发自?内心感谢他。
“谢谢教练平时对林林的?悉心教导,没有您她?也不可能出成绩,您是她?的?恩师,也是我们家属最感谢的?人?。”
夏树平时没少跟客户打交道,几句恭维的?话自?然不在话下。
两人?交谈的?间隙,黎卓走到?的?运动员休息区:“夏树,你妹妹真不错,又拿名?次了!”
说完肯定地对夏林轻轻点头,说了句恭喜。
夏树挽上夏林的?手臂:“谢谢黎总。”
黎卓:“很有天赋的孩子,形象也好,要是半年后的?决赛夺冠了,干脆就来给?我当代言人?。”
“那?可太?好了!多谢黎总赏识!”
不知道黎卓是随口一说还是认真的?,夏树半玩笑半认真地叮嘱夏林,“林林好好训练,争取达到?凌飞运动的?代言人?标准!”
上午的?所有比赛结束,领队集合所有运动员,夏林让夏树回程注意安全,便匆匆归队。
夏树翻看着回程大巴车票,黎卓突然走到?她?身边:“抱歉啊夏树,我还有事要忙,不能招呼你吃中饭!”
“黎总,您太?客气了,您忙您的?,不用管我。”
黎卓挑眉轻轻点头:“行,那?我们明天蓝韵见!”
蓝韵,好像是易年家酒庄的?名?字,蓝韵红酒庄园。
可为什么黎卓要说明天蓝韵见?
夏树不解:“明天?”
“对,易年的?接任仪式,我也会去的?。”
易年头天晚上倒是提过他家酒庄明天有派对,但没想?到?是他的?接任仪式。
不过不管是什么,都和?夏树没关系,管他接任不接任。
她?的?神情平淡,从容一笑:“我明天去不了,有事要忙,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和?荣幸再和?黎总见面?。”-
直达离阳的?旅游大巴内,除了夏树,就只有一群穿着款式各异的?花裙子阿姨。
宿醉后听着阿姨们拍短视频的?噪杂声,夏树感觉自?己的?头要炸了。
闭目也无法养神,她?便打开?消消乐,打算玩卡了好久的?那?一关。
这次居然一次就通关。
但是看到?屏幕上跳出的?那?句通关提示语,她?又立马退出游戏,按了锁屏,将手机装进口袋。
“你真厉害”这四个字,在此刻看上去不像是通关的?提示,倒像是在嘲讽她?。
嘲讽她?喝酒没个度,差点把自?己作死。
越想?越生气,没办法接受曾经同桌三年的?翩翩少年变成这么下三滥的?人?。
退一万步说,哪怕是她?喝多了,易年想?留下来照顾,那?也不应该睡到?床上去啊!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夏树掏出手机,居然是易年打过来的?。
她?直接挂了电话,没有分毫犹豫。
过了十多秒,他又打了进来,夏树仍旧直接挂了。
紧接着,易年发来信息:【去哪了,怎么把房退了?】
夏树没回。
过了几分钟,易年的?信息又发过来:【你在赛场?我忙完了,随时可以回离阳】
夏树原本不想?理他,但是考虑到?这一趟行程易雯溪也知道,本质上易年也没对她?怎么样,如?果?闹得太?僵,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夏树:【我已经在回离阳的?路上了】
易年:【?不是说好一起,你怎么先走了】
夏树没回,摁熄了屏幕。
不多时,手机又响了一声。
易年:【你这是,落荒而逃?】
“???”夏树死盯着屏幕,“什么东西!”
他怎么能这么不要脸,还说她?落荒而逃!?
这人?真的?是找骂。
夏树终究按耐不住,快速打字:【你是不是脑子有泡,什么叫落荒而逃?你乘人?之危留我房间,现在还怪起我来了?】
易年:【乘人?之危?你说我?别倒打一耙可以吗……】
夏树:“……”
还倒打一耙,他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随便会几个成语就开?始乱用了?
夏树想?直接拉黑他,点开?聊天框右上角的?三个点,没有加入黑名?单的?选项,她?退出微信百度着“如?何拉黑微信好友”。
搜索页面?跳出来的?同时,易年发了段视频过来。
……
看完视频,夏树直接想?把手机丢了。
镜头一直对着夏树,里面?全是她?酒后撒泼的?糗态。
易年:“可以不录了吗,录了这么久,我手机快没电了,你老老实实睡觉,我也要回房间了。”
夏树将手伸向屏幕后,像是拉住了易年的?手臂:“不行,要录,我要留下你说不认识林晚鑫的?证据,等你酒醒了跟你对峙!”
易年:“说一晚上林晚鑫,林晚鑫到?底怎么了啊?”
夏树:“我把你当、朋友,你当年居然、那?样对我。”
视频里她?虽然说话含糊不清,却一直重复这句话。
易年像在哄孩子:“好好好,我错了,我们是朋友,我不该写那?封信,也不该说你白?眼狼!”
“所以你可以睡了吗?明早不是还要去看你妹比赛,不睡明天起不来了。”
夏树:“我起、起得来,我这就上闹钟,睡。”
上完闹钟,夏树一头扎进枕头,手机被易年放在床头柜上,镜头对着天花板,停格。
有脚步声,有倒水的?声音,还有窸窸窣窣拉被子的?声音。
“好了,你睡吧,这放了杯水,手机你伸手就拿的?到?,我过去了,有事打电话给?我。”他的?声音很?轻。
夏树:“不行,你不能走,当年那?样对我,现在居然想?走!”
易年:“现在两点多了,真的?该睡了。”
夏树:“嗯,睡。”
易年:“那?你放开?我。”
夏树:“不放。”
易年:“不放我怎么回去?”
夏树:“你不准走。“
易年:“不回去我怎么睡,你想?让我这个姿势在床边蹲一晚吗?”
夏树:“这有床,你为什么要蹲?哈哈,你好傻!”
易年:“哎哎,你别拽我——”
静默几秒,他的?声音变小,“夏树,你确定要让我躺在这儿?”
夏树:“睡,不睡明天起不来、看林林比赛。”
易年:“抱着我的?手,你能睡着?”
夏树:“好吵,我要睡了,你别跟我说话。”
易年:“那?我怎么办,你还是把我放开?吧,我回去睡。”
夏树:“你别动,再动我要吐了,别动……”
看完的?视频,夏树用脑袋一下一下撞击着车窗玻璃:
天老爷!请问我夏树是犯了什么必死的?罪吗?
第18章
隔天,从?祖母家出来,易年吩咐司机直接下了班,打算独自回家躲清净。车子?还未启动,就接到了易雯溪的?电话。
“你待会儿还回来吗?”
想到下午在蓝韵被长辈们围着劝他尽孝的?场景,易年心有余悸:“回去?你想看着他们把我直接架到民政局吗?”
“我想着你就不会回来,”怕被宾客听见,易雯溪压低音量,“但今天你是主角诶,你不回来,我要怎么跟他们说?”
易年指尖敲击方向盘,思?索片刻:“你就说,我要陪祖母吃饭,没?人会有意见的?。”
挂断电话,易年眉头微皱。
祖母过九十九岁大寿时,说生日愿望是亲眼?看着蓝韵交到易年手里。
蓝韵酒庄的?葡萄园和酒窖是易家一辈辈传下来的?产业,本就会传给易年。
易年归国时日尚短,父母一开始的?打算是等他适应几年国内大环境再让他接手生意。
可在不久前,祖母病了一场,身体每况愈下,为了满足老人的?心愿,才将?接任的?计划提前。
未料想今天宣布易年接手酒庄后,祖母当着一众宾客好友的?面说,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见易年结婚。
易年的?爷爷当即就拍板,让来宾们为易年介绍合适的?女孩,并要求他三个月内完婚,达成祖母心愿。
在此之前,易年还没?想过结婚这?事。
毕竟是大事,那样的?情景之下,为了顾全大局,他并未反驳,只?想等仪式过后再和家人商议。
李若尔和她父母也?在宴请的?宾客里,现场不知道是谁说她和易年青梅竹马,最?合适不过。
话题牵了个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附和着,易年爷爷也?觉得这?门亲事可行,当场就让李家把李若尔的?生辰发过来,准备跟易年合八字。
好在到了祖母午休的?时间,易年便借着送祖母回家火速逃离了现场。
在送祖母回家的?路上,祖母谈起李若尔:“李家那小丫头,虽然娇气了点,但我看她这?么多年都围着你转,要是结婚,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易年没?直说自己未考虑过结婚的?事,只?说自己不喜欢李若尔,可祖母却晕红双眼?,说她不奢望自己能活到百岁,只?想看着易年找到相伴一生的?人,才能安心闭眼?。
在和易年谈话期间,祖母情绪不稳,痒饱和度变低,胸闷气短。
易年立即联系了家庭医生,等医生为祖母检查完,确认她无大碍,亲自看着她吸着氧睡着,易年才离开。
坐在车里,易年久违地?点了根烟,祖母的?话犹在耳畔,祖母身体抱恙的?模样他也?历历在目。
铺天盖地?的?烦闷席卷而来,他扯松领带,不自主地?拿起手机,点开夏树的?微信聊天框。
几条发出的?信息前都有红色感叹号,从?头一天把视频发过去后,他又一次被夏树拉黑了。
不仅是微信被拉黑,连电话号码也?被拉黑。
他在聊天框打下“白眼?狼”三个字,才点了发送,聊天气泡前就出现了红色感叹号。
……他还在夏树给黑名单里躺着。
他突然想起车里还有一个备用?手机。
于是迅速将?备用?手机找出来,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
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您好,这?里是鑫鑫汽修厂,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鑫鑫……
原来汽修厂也?叫这?个名字。
“喂,您好,您在吗?听得到吗?”
易年扬起唇角,语调散漫:“原来是要用?其他号码才能打得通!”
一阵沉默。
易年:“白眼?狼,说话。”
熟悉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夏树捧着手机像是捧着一个烫手山芋,咬紧下唇,半天才憋出一句:“找我干嘛?要修车啊?”
易年语气平平:“怎么,不修车就不能找你?”
“叽叽歪歪,打电话过来干嘛?有什么事能不能直说?”
夏树语气听上去有些气急。
打电话给她,其实没?什么理由。
前天晚上的?场景浮现在眼?前,易年喉结滚动,脱口而出:“今晚出来做我酒搭子?。”
夏树毫不犹豫:“不来。”
说完,心跳却控制不住地?加速跳动。
被一口拒绝,易年并不意外。
“啧,前天我舍命陪君子?,今天该你陪我了吧!”
“在忙!别影响我赚钱——”
电话那头撂下最?后一句话,就干脆地?挂了电话。
易年嘴角浅浅的?笑意还未消退,回过神,才发现那根烟还一口未抽就已经燃尽。
因为抽烟会影响味蕾,进而在品酒时影响葡萄酒的口味,所?以易年平时不会抽烟,除非遇到特别烦闷的事,比如今天。
灭了烟头,伴随着一声微信响铃,刚刚复燃的?心情又被一条信息浇熄大半。
易雯溪:【李若尔听说你要陪祖母吃饭,她说她也?要去,刚刚已经离开蓝韵。】-
夏树挂断电话,点开通话记录,在三秒内将刚刚打进来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她把手机和筷子?同时往桌上一拍:“阴魂不散!”
都拉黑了,还要用?其他号码打进来,说什么酒搭子?,想干嘛,还要看她出糗啊?
保钦元停下筷子?:“老大,我怎么感觉你从?昨天回来以后气就不大顺啊,林林拿到名次是好事,你怎么火气还这?么大?”
夏树睇着他:“吃你的?饭吧!”
保钦元讪讪消了声,顺着碗边扒拉两下,而后放慢咀嚼的?速度,和罗勇对视一眼?,膝盖在饭桌下拐了罗勇两下。
罗勇年纪小,却最?机灵,摸出手机看了眼?今天的?日期,小心翼翼地?询问?:“老大,没?胃口吗?要不我去帮你煮个红糖鸡蛋吧?”
经罗勇的?侧面提醒,夏树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例假推后了,估计就是那晚酒喝太多惹的?。
这?下更烦躁了。
她从?桌上抓起手机,扫过保钦元和罗勇:“不用?,我不吃了,去换大超上来吃。”
夏树下到一楼时,罗超正准备发动院子?角落的?一辆卡车,她连忙制止:“哎哎哎,大超,你给我下来,你一个拿C驾照的?,开什么开!”
手持C驾照只?能开小型汽车,要开大型卡车或货车,必须持B照,几人中B照只?有夏树有。
被逮了个正着,罗超神色一惊,从?卡车驾驶座跳了下来:“老大,今天没?什么活,只?剩这?辆卡车换机油和洗角落那辆帕萨特,我寻思?洗车要轻松点,就想先把卡车机油换了。”
罗超在三个徒弟里是最?能吃苦,总是默默做事,什么累活都往自己身上揽。夏树没?过多责怪,只?叫他先上楼吃完饭直接休息。
夏树把卡车开到车间的?地?沟槽上方,她下到地?沟槽开始为卡车换机油,效率却低得出奇。
因为总有一张男人的?脸在她眼?前晃悠,而且这?症状从?昨天就开始,到今天丝毫未减。
……
她忍不住骂出了声:“该死的?易年。”
半个小时后,罗超吃完饭收拾完厨房下楼,蹲在卡车旁。
“老大,你还没?弄好啊,要不你歇着,我来弄。”
“不用?,马上收尾了,”夏树用?臂弯擦了下额间的?汗,“大超,你递块汗巾给我。”
罗超拿来一块干净毛巾,从?地?沟槽后方的?楼梯口将?毛巾递给夏树。
夏树才接过毛巾,就听见两声喇叭响,接踵而来的?是张宙的?声音,她赶紧对罗超使了个眼?色,,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并靠着地?沟槽墙角蹲下来。
罗超心领神会,迎了上前:“哥,好久不见啊,你今天是洗车还是修车?”
张宙下车搓了搓手:“今天,就来个精洗吧,”他绕到后备箱取了个纸袋,“小夏呢?我刚从?四川回来,给她带了点的?火锅底料。”
罗超:“老大没?在,去市里朋友家了,今晚不回来了。”
张宙将?信将?疑地?环视汽修厂一圈:“嘶,这?样啊。”
罗超:“哥,你这?车精洗的?话要今天可能洗不成,我们今天太忙了,精洗要好几个小时,估计你等不了,不好意思?啊,要不你改天再来?”
张宙绕到里屋门口朝里看了一眼?:“行吧,那我先走,车停你们这?里,明天洗,明天下午我再来取车,她明天要回来的?吧?”
罗超:“明天……应该会回吧,她也?没?说,我不太清楚。”
张宙遗憾地?叹了声气:“那我明天来看看。”
罗超:“哥,你这?个火锅底料要不先拿走?她不在我们也?不好替她收。”
张宙:“没?事,你就替她拿着,我待会儿发个信息给她说声就行了。”
他把车钥匙和火锅底料塞给罗超,看着罗超将?车子?挪到了一边,才慢慢悠悠离开汽修厂。
见张宙离开,夏树总算松了口气,这?尊大佛去四川这?段时间夏树耳根和眼?睛清净了几天,他的?微信被设置成免打扰,夏树从?没?打开看过,没?想到这?就回来了。
罗超提着火锅底料蹲到地?沟槽旁:“老大,这?火锅底料怎么处理?”
“随便扔哪就行了,”夏树懒懒说道,“等他来那车别收钱了,我可不想欠他什么。”
说话间,一阵引擎声呼啸而来。
最?近由于修路,汽修厂门口经过的?车子?数不胜数,本以为这?阵引擎声只?是路过,未曾想它却越靠越近。
罗超起身循着声源看去:“我靠,迈巴赫!”
听出车子?停在了汽修厂的?院子?中央,夏树好奇地?从?卡车底盘和地?面空隙看过去,还真是一辆黑色迈巴赫。
汽修厂很少?会有超过百万的?车子?开进来,但夏树的?反应并没?有罗超强烈,她觉得只?要是进到自己汽修厂的?都是顾客,她都会一视同仁。
收回视线,她拿扳手敲了两下地?沟槽台阶,从?容提醒罗超:“大超,你过去问?问?人家是要洗车还是要干嘛。”
“好嘞,老大。”
罗超走到迈巴赫驾驶座旁,车窗正好打开,他微弓着腰,心想这?么贵的?车肯定不会在这?里保养?*,便只?问?:“您好,您要洗车还是要修车?”
易年顾着环视四周,未注意罗超的?话。
他下了车,折返到汽修厂门口,抬头看了眼?门牌,视线落在“鑫鑫汽修厂”下面的?联系电话上,眼?底波光翻动,唇角漾着清浅的?笑。
罗超又走到他身旁:“您好,您有什么需要吗?”
易年回过神,将?车钥匙递给罗超:“洗车,谢谢。”
地?沟槽内,夏树手上一顿: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心里的?猜测。
今天是易年的?接任仪式,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罗超:“好嘞,您先到旁边坐着等一下,洗车房马上空出来了,我去催催。”
洗车房内,保钦元和罗勇配合着为帕萨特车顶擦干水汽,听说院子?里来了辆迈巴赫,两人加快了速度。
帕萨特水汽擦干,罗勇准备将?车子?挪开给迈巴赫腾地?方,保钦元则拍着身上的?水珠朝院子?走。
“哥,怎么是你!”保钦元看见西装革履的?易年,眼?中闪过意外,欣喜地?上前。
易年眼?神温和:“刚好路过,就进来洗个车,没?想到遇到熟人了。”
“那也?太巧了,这?里就是老大的?地?盘!哥,你稍等,我去叫老大。”
地?沟槽内,夏树将?院子?中两个人的?对话听得明明白白——这?还真是易年,那个跟她在同一张床上躺了一夜的?易年。
这?个瞬间,她真希望自己能昏死在这?小小的?地?沟槽里,等易年离开了再醒过来。
身体还在僵着,保钦元就走到了地?沟槽后方,音量减小,语调却忍不住提高?了一个八度:“老大,你同学来了,就是那个开库里南的?帅哥,这?次开了辆迈巴赫来,他这?也?太牛了吧,开的?全是豪车。”
“哦,洗车房腾出来了吧?”
“腾出来了。”
“嗯,去洗吧。”
看着夏树面不改色继续为卡车换机油的?模样,保钦元有些犯难:“啊?你不出来跟他打个招呼啊?”
夏树未与保钦元对视,语气恹恹道:“我还没?弄完。”
“行吧!”保钦元探头看了眼?夏树的?进度,然后起身对着易年喊,“哥,老大马上忙完了,最?多五分?钟,你先等一下哈!”
夏树:“??????”
不是,小保,就你长嘴了?
第19章
夕阳西?斜,汽修厂的水泥地面铺上了一层金黄。
从地沟槽看上去,因卡车遮挡,夏树并看不到易年,只听见保钦元拖来了汽修厂唯一的一把实木椅子招呼他坐下,又给他倒了水。
通过地面上被拉得很长的影子,大概可以推测出?易年所在的位置就在卡车车头右前方。
洗车房腾开,保钦元向易年介绍洗车档位:“哥,这是?价格表,我们洗车有标洗普洗和精洗,你看你要洗哪种?”
“标洗就是?只洗外?观,普洗的话会简单清洗脚垫内饰还有轮毂,精洗……精洗我估计你等不了那?么久,现在快七点了,洗完都十点多了。”
“精洗。”
夏树:“???”
易年的声音一出?,起子直接从夏树手上掉落。
什么?易年要精洗?
那?就意味着,他还要在这里待至少?三个小时??
他故意的吧……
其实收尾工作用不了五分钟,只需要检查一下螺丝等配件是?否固定住就行。
检查完车底,夏树单脚踩着一个台阶,一只手顺势杵着膝盖,另一只手反叉在灰色工装腰间。
想了想,不对啊!在自己地盘有什么好扭捏的!
不就是?喝多了而已,谁还没个喝多的时?候,开酒庄的人自然?知道酒精的威力?,他总不能揪着这事?说一辈子。
夏树挺直腰杆,拍了拍手上的灰,一步一步踏上了地沟槽的楼梯,朝着车头走过去。
车头右前方,深邃的金红色余晖中,易年交叠双腿坐在红漆斑驳的实木椅上。
逆着光,夏树在虚幻的光线中与他对视。
他穿着一套充满质感的炭灰色西?服,平整的肩袖,后颈极度贴合,优雅的收腰弧度,再?配上长尖领衬衫和精致的王子结,看上去就一个字——贵。
夏树撑了撑自己的工装衣摆,眉眼?轻扬:“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易年放下交叠的腿,站了起来,朝夏树缓缓走了几步。
夕阳轻晃着夏树的眼?睛,他走到近处时?,才?看见他清亮底蕴含的明显笑意。
“之前常走的那?条路在修,换了条路走,看见个汽修厂,正好想洗个车就开进来了,没想到这里是?你开的厂。”
罗超正从院子中央将迈巴赫挪到洗车房,夏树从车头到车尾看了个大概。
“这么干净,还要洗?”
迈巴赫看上去比她的脸还干净。
易年也?看了一眼?迈巴赫:“干净吗?”
夏树:“……”
易老板高兴就好,车子干净,洗起来倒还省事?了。
夏树偏头指向实木椅,“你过去坐着等。”
“不用,我不累。”
“我管你累不累,你别站这挡着全世?界好吗?”夏树一只手拍了拍卡车头,“我要挪车。”
易年看了眼?夏树身旁的庞然?大物,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个小小的身躯还真是?惊喜不断。
夏树坐上卡车驾驶座,启动车子,难闻的柴油机尾气迅速在院子蔓延开。
她下意识探出?上身看了眼?易年,这个味道,估计他闻不了。
于是?她轻轻地踩踏油门,尽可能地减少?尾气排放。
将卡车移到院子一角,夏树准备打电话通知卡车车主机油已经换好。
才?按了拨号,一辆冰莓粉Taycan突然?横停在了汽修厂门口。
夏树叫了保钦元一声,眼?神示意他去看看怎么回事?。
保钦元还未走到车旁,后排就下来了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一套镶嵌珍珠和闪钻的套装裙,手上提着一个爱马仕包,脚下的高跟超过了十公分。
脸上的妆容精致贵气,样貌比各种网红要出?色些,这张脸,总感觉有点眼?熟。
但紧接着,她的动作,让夏树觉得不太舒服。
李若尔眉头紧皱,用袖子遮住口鼻,一脸嫌弃,像是?地上有脏东西?一般,时?刻注意着脚下,蹑手蹑脚地往里走。
她并未搭理迎面而来的保钦元,径直朝着易年走过去:“易年!你开这么快干嘛?杨师傅快把喇叭都按烂了,你没听见吗?”
这时?候卡车司机正好接起电话,夏树没注意听易年和女人的对话,只注意到易年脸上一改之前笑意,变成不耐烦。
卡车司机在电话里说他今晚喝了点酒,能不能先把车子停在汽修厂,隔天早上再?来开,夏树说最?近汽修厂生?意好,进来的车子多,只能让他免费停到明天中午。
挂了电话,夏树打算去地沟槽将工具收起来。
才?一下车,就听见女人追问易年:“你难道没听见易爷爷的话吗?”语气咄咄逼人。
见状,她没从车前走,而是从车侧面绕过去。
易年没回话,只听那?女人又说:“反正现在所有人都觉得我跟你的事?是?板上钉钉,你要逃避也?没用。”
易年:“李若尔,我说你能不能别异想天开!”
难怪觉得女人面熟,原来她就是夏树当年的大主顾李若尔。
夏树的第一反应是?觉得易年有点惨,被同一个女人纠缠那?么多年。
但是?回过头想想,她还挺佩服李若尔,居然?锲而不舍地“追”了易年这么多年,从她所知晓的十五岁到现在,至少?也?有十年了。
走到地沟槽,夏树朝着两人的方向看去,易年坐回了实木椅,李若尔则是?怀抱双臂站在他正对面。
李若尔:“不是?我异想天开,是?易爷爷亲口说的,祖母身体不好,需要你结婚冲喜,爷爷和祖母一直对你那?么好,你难道要违背他们的意思?”
易年未回话,而是?将视线扫到了地沟槽。
与他对视了一瞬,夏树弯下腰捡着地上的工具。
听到这里,夏树大概是?懂了,家里要让易年结婚,然?后李若尔的意思是?易年现在除了她别无选择。
李若尔继续用易年爷爷和祖母来胁迫易年,很明显,这个女人想占有易年的心,相比十年前不遑多让。
易年的语气寡淡到了极点:“你能不能别烦我?”
夏树收拾好地沟槽的工具起身,又听见李若尔笃定地说:“不能!反正你要结婚只能跟我结,这么短的时?间内,我就不信你还能找到其他女人跟你结婚。”
“离阳资本圈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你,只要我不同意,没人会跟你结婚的,如果有人敢,那?她家别想在离阳做生?意了。”
此刻李若尔的语气变成了十拿九稳。
夏树从地沟槽沿着地面看了眼?李若尔的背影。
倒不是?她爱在背后嚼舌根,只是?不远处这女人实在是?连背影都很刁蛮。
此刻易年看上去虽然?平静无澜,对李若尔视若无睹,但她真的挺同情易年。
如果按照李若尔所说的,没人会跟易年结婚,只能跟她,那?他今后指不定要被她逼成什么样。
不过这也?不是?夏树该操心的事?,她想这可能就是?有钱人的烦恼吧,连婚姻都不能自主选择。
拿着工具离开地沟槽,夏树环视一眼?汽修厂,罗超在洗车,保钦元早就识趣地闪到洗车房帮忙,这个剑拔弩张的场景,她也?不便继续待在外?面,要是?被李若尔判她个偷听的罪,那?多冤枉。
她正准备进里屋轧账,男人凛冽低沉的声音突然?想起:
“白眼?狼。”
夏树脚下一顿,这三个字只能是?在叫她吧。
但他这个时?候叫她干嘛?
她微侧着身子站在原地,易年再?次开口:“有没有兴趣再?挣个外?快?”
夏树讪讪回头,易年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李若尔也?朝她看过来。
怕被李若尔认出?来,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夏树抬手抓了些碎发遮住半边脸:“干嘛?违法乱纪的事?我可不干!”
可别说是?他不想打女人,所以要让她动手处理李若尔吧!
夏树余光看向那?边的两人,易年从实木椅上站了起来,从李若尔面前经过,眼?风都没掠过。
他径直走到夏树年前,敛下眼?眸,喉结滑动了一下,片刻后,悠悠启唇:“跟我结婚。”
夏树:“?”
没听错吧?他说的赚外?快是?跟他结婚?
她凝眉看着易年,又迅速瞥了眼?李若尔。
李若尔抱着双臂,嘴角挂着不屑一顾的笑,易年为了躲她,随便拉个陌生?人,就说让人跟他结婚?
她倒想看易年如何收场。
通过李若尔脸上的表情,夏树猜测易年大概是?为了堵李若尔的话,才?会当?着她的面问夏树要不要跟他结婚赚外?快。
夏树又将视线落在易年脸上。
易年轻轻地扬了下眉,他的意思,应该是?在让她像原来一样帮忙应付李若尔。
说赚外?快可也?能是?想表达,如果她帮忙应付了李若尔,就可以给她点好处。
李若尔有多难缠,夏树自然?是?知道的。
易年今天接任仪式还跑了出?来,难说就是?为了躲她,只不过没躲成,还是?被找到了。
犹豫须臾,夏树想,好像这个忙也?不是?不能帮。毕竟人家才?帮她走关系去看了夏林的比赛。
她把工具规整地放置在一旁,清了清嗓,仰头对着易年的眼?,面无表情道:“好啊,结呗!”
话音一落,易年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亮光泽。
怔楞片刻,易年牵起夏树的手,扬在半空,对李若尔说道:“这没你的事?儿了。”
李若尔鄙夷地扫视夏树,完全不把这个穿着廉价工装,灰头土脸的女人当?成威胁,只是?看那?两只紧握的手不顺眼?。
她哼笑一声:“没事?,还有三个月呢,你最?好能在三个月跟人把婚结了,不然?就只能来找我咯。”
说完,李若尔踩着高跟坐回了Taycan后座。
停在汽修厂门口的车子开走,夏树仍在愣神。
准确来说,从她的手被易年牵起来那?一刻开始,她就是?懵的。
他的手掌稍宽,手指白净修长,手上的皮肤光滑柔软,十指紧扣在一起,伴随着逐渐加快的心跳,萌生?出?来的,是?一种从未有过且描述不清的感觉。
“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啊,”夏树将易年的手甩开,半开玩笑的语气,“有肢体接触,这可是?另外?的价格。”
不知不觉,夕阳已经完全消失在天际,暮色四合,夏树走到旁边推了汽修厂的灯闸。
灯光打开,夏树看见了易年耳廓有些泛红,他的指缝也?沾上了原本在她手上的黑色油垢。
夏树的心跳平复了些,抿了抿唇,偏头指向旁边的洗手台:“那?边可以洗手。”
易年垂眸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污垢:“没事?。”
夏树:“那?你再?等会儿,车子不脏,应该用不了三个小时?。”
易年:“走吧,找个地方坐下来谈一下。”
“谈什么?”
“价格。”
“什么价?你在说什么啊?洗车吗?那?个单子上有啊,熟人最?多只给你打八八折。”
易年下巴稍抬,脸上严肃:“我是?说,跟我结婚的价。”
“哦,你说这个啊,不用客气,就顺嘴帮个忙而已。”
易年:“我说的是?,结婚,你刚刚不是?答应我了,跟我结婚来赚外?快!我没有开玩笑,是?认真的,现在我想我们应该先谈一下价格。”
夏树:“???”
“你有病吧!”
第20章
“你有?病吧!”
夏树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易年确实说的是要坐下来跟她谈一下结婚的价钱。
易年眼神坚定,看上去不像在跟她开玩笑,所以,最?合理的解释是他脑子真的有?病。
“怎么又开始骂人?了?刚刚不是你亲口答应的吗!”他说。
夏树眉头紧蹙,无语地睨他一眼,自顾自走到洗手台,余光瞥见易年朝她走来。
她打湿双手和?肥皂,并未抬眼:“我答应你什么了?”
“不是你亲口说的‘好啊,结呗’,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夏树长呼一口气?,关紧水龙头,随意地甩着手上的水珠:“我那不是在帮你应付李若尔吗?怎么又变成答应你了。”
水珠溅到易年脸上,他并未躲闪,只?是用手背轻拭着鼻梁上的水渍。
“那你现在可以再重新考虑。”
“起开起开,别耽误我做事!”
夏树并未理会易年天方夜谭的提议,大步从他面?前跨过?,来到里屋准备轧帐。
她将一摞收款复写页放在茶几?上,打开微信账单,比对着每一页的收款记录。
易年又跟了进来。
他坐到夏树对面?,语调渐弱:“确实像李若尔说的那样,我现在的处境有?些棘手,所以……”
夏树放下手机和?账单,不耐烦地抬眼:“所以什么所以,你处境棘手跟我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才说跟你谈一下价,你就把它当成赚外快,你愿意的话。”
“我,不愿意!”
还真以为有?钱就能为所欲为了-
夏树没有?继续轧账,而是把罗勇也叫来,和?罗超保钦元一起洗迈巴赫。
期间,夏树隐约感觉易年的视线一直留在洗车房,她并未抬眼,只?顾着洗车。
迈巴赫应该是才洗过?不久,发动机箱和?油箱盖内外都很干净,再加上四人?共处出力,一个多小时,就将车子洗好。
最?后一步轮胎轮毂养护由罗超罗勇来做,夏树在收拾一旁的工具,保钦元将洗车巾全部?塞进洗衣机,洗了个手去到易年旁边。
“哥,马上就弄好,已?经在收尾了。”
易年瞥向洗车房:“好的,谢谢。”
保钦元:“哥,跟你说实话,你这车可是咱们厂营业以来进来的最?贵的一辆车!”
易年并未做出回应,只?是礼貌抬唇。
保钦元又说:“想不到你这么厉害啊,年纪轻轻就开上了这么好的车,想必你酒水销售的业绩应该特别好吧。”
“酒水销售?”易年眼神中充满不解。
“对,上次老大跟我说了,”保钦元挠了挠头,“她说你是卖红酒的来着。”
“嗯……”易年轻轻哼笑出声,朝洗车房意味深长地扬了下眉,“我的业绩啊,确实还行。”
洗车房内,夏树将高?压水枪盘到墙角,在腰间蹭了蹭手上的水汽,掏出手机算着折扣价,走到易年面?前正巧算好,她摁熄手机,抬手指向墙上的收款码。
“一共300,扫那里。”
易年迟迟未动,怔怔看着她,她又解释:“原价580,给你打八八折,打完是510.4,我份上的不用付,就给我三个徒弟一人?一百辛苦费就行。”
易年脸上无波无澜,也不知他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夏树又重复一遍:“300,扫那里。”
片刻后他掏出手机,往贴着收款码的墙走了两步,停下来,又将手机装进裤兜:“我摄像头坏了,扫不上。”
就三百而已?,他不至于?赖账,夏树将信将疑地凝眉,他又理直气?壮地说:“那晚录视频,录的时间太长,摄像头直接烧了。”
夏树:“……”
“那晚”这两个字,怎么听怎么别扭。
“这样吧,你把我从微信黑名单放出来,我直接转你。”
听到这里,保钦元在一旁犯嘀咕,这位销冠大哥不是才带老大去看林林比赛吗,怎么老大还把他拉黑了。
不清楚面?前这两人?的恩怨情仇,保钦元讪讪退到了一旁。
夏树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当时拉黑易年,坦诚来讲,确实是害怕在他面?前社死,所以想直接逃避。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才过?了一天,当事人?就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相当于?逃了个寂寞。
犹豫片刻,夏树点开微信,第二次将易年从黑名单放了出来。
留下一句“慢走”,她便上了楼。
站在自己房间窗边,那辆黑色迈巴赫像电影长镜头一样越拉越远,最?后隐入无尽的黑夜。
她在那里站了很久,有?些不知所措。
准确来说,应该是不知道怎么来理清易年跟她的关系。
原本以为一个误会持续了七年,终于?得?以解开,重新获得?曾经失去过的珍贵朋友。
可要命的是,他们那晚睡在了一起。
异性朋友之间,睡一起,哪怕什么都没做,那也根本不正常。
而且从视频里说话的口齿清晰程度来判断,易年那晚很清醒,他在清醒的情况下到底会如何看待夏树那晚的行为,根本无从知晓。
今晚他还提了让她跟他结婚,难说他已?经不把他当朋友了,而是一个“睡过?”的女?人?。
……但?愿他今晚只?是一时兴起开了个不太适宜的玩笑。
想到这里,夏树抱着脑袋坐到靠椅上,放空片刻,她百无聊赖地掏出了手机。
微信上有?易年转过?来的580,她原本不想收,只?愿收说好的300,但?想了想,如果拒收了,易年应该还会继续发过?来。
在这个思绪乱成麻的时候去跟他聊天,纯属给自己添堵,所以她直接收了580的转账。
退出易年聊天框,夏树看见陈艺敏在高?中班级群里逐个@了能去她和?李泽婚礼的同学,确定去的人?数,夏树回了个数字1便摁熄手机去洗澡。
隔天上午,夏林回和?庄村前,拿着皮划艇比赛的奖牌和?奖金来到汽修厂,说要把奖牌放在夏树这里,不带回家?了。
夏林看上去兴致缺缺,估计是一场大赛过?后精疲力竭,夏树便差保钦元去菜场买几?样菜来做一顿好吃的犒劳夏林。
汽修厂来了单大生意,一辆剐蹭严重的事故车需要修复,夏树和?罗超罗勇捣鼓着车子,夏林则像往常一样,将几?个人?的脏衣服全部?拿去洗了,又打扫了夏树房间和?二楼公区的卫生。
忙活了一阵,夏树上楼叫夏林休息,并且想跟她聊聊今后的职业规划。
她拿着夏林的两块奖牌端量了很久,指着房间里的一面?空墙:“我得?把这面?墙重新刷一遍,再弄个防尘玻璃罩,今后你的所有?奖牌都挂这里。”
夏林牵强地笑笑:“这次预赛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半年后的决赛能不能拿奖都还不知道呢!”
“你怎么又泄气?了,”夏树戳了下夏林的脑袋,“别一天到晚妄自菲薄,你明明很有?实力的,今后肯定也能冲冲国赛。”
夏林拨了几?下刘海,避开夏树的视线:“国赛我就不指望了,半年后要是能获名次就拿个国家?运动员等级证,老老实实考个大学,如果能超常发挥,获得?个第一名,还能包分工。”
夏树虽不是运动员,但?在她认知里,所有?运动健儿的目标都应该是驰骋赛场。
听见夏林不指望比赛时,她有?些意外。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只?顾着汽修厂的事,从而忽略了夏林内心的一些想法。
毕竟在夏林这个年纪,对社会对未来的概念还很模糊。
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婆婆妈妈,便只?用玩笑的语气?鼓励夏林:“你才十六岁,未来可期,好好训练,难说过?两年我就能在奥运转播里看到你了,到时候你火了,多给我宣传一下我的汽修厂。”
夏林终于?笑了:“姐,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姐妹俩闲聊不久,保钦元就做好了饭,吃过?饭后,夏树开车将夏林送到了客运站。
送走了夏林,汽修厂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为了想更多地了解夏林的想法,夏树每天都会抽空和?夏林打电话或是发信息关注她的心理状态。
几?天后,陈艺敏和?李泽婚礼当天早晨,夏树接到了夏林教练余震东的电话,电话才接通,余震东就问?夏树家?属决定好没。
夏树不解,礼貌询问?:“余教练,请问?您指的是?”
“这次的集训啊,现在所有?队员都敲定下来了,就只?差夏林一人?。”
“余教练,您能再说得?清楚些吗?”
余震东在电话里说,这次省赛预赛结束过?后,几?个获奖队员家?属商议决定请一个国家?重量级教练来做一个时长两个月的暑期集训,需要各家?自费,他和?夏树父母通过?电话,结果父母才听说要出钱就说夏林不去。
余震东:“夏林姐姐,我是觉得?夏林这孩子天赋不错,但?是说实话,我自己乃至省内的皮划艇水平就这个样,如果她们能得?到更系统的训练,那肯定更好,所以我就从你父母那里要了你的号码,想跟你商量看看。”
夏树听出余震东的意思,直接问?道:“那余教练,我们需要准备多少钱呢?”
余震东没直接说金额,只?是一个劲介绍这次集训的内容:“你看,我们去的是省外,教练又很难请,教练请来了,吃住肯定不能太差,营养师的费用,还有?各种场地费,我们领队要负责队员的人?身安全,肩上责任也不轻。”
夏树附和?道:“对,您说得?有?道理,那我们大概要准备多少钱呢?”
余震东:“之前比赛时候我看你和?咱们大赞助商都认识,应该也不差这点钱,初步算下来,每家?头上可能至少要出到七八十万,不过?我觉得?准备一百万左右可能比较保险。”
听到金额,夏树震惊到说不出话。
电话那头又补充道:“但?是这都是队员自发组织的,你们不愿意参加也不会有?人?强迫,之前也有?过?这样的集训,只?有?有?潜力的队员才能参加,并不是说所有?人?想参加就能参加。”
……
余震东和?夏树的通话大概持续了半小时,夏树几?乎是抱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听完的,最?后她没有?立即答复,只?说再考虑一下。
挂了电话,夏树发现有?一条来自易年的未读消息:【待会儿我会经过?你那边,顺便接你一起去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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