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江夜的回答是直接把抱枕砸在盛星野的脸上。
抱枕弹开掉在地板上,盛星野“啧”了一声,弯腰把抱枕捡起来,幽怨道:“靠脸吃饭呢,毁了容你可得养我了。”
“你?靠脸吃饭?骗谁呢?”
喻江夜的本意是要呛他,可偏偏盛星野这人太会顺杆爬,立刻笑眯眯接话:“很高兴你也认可我的才华。”
喻江夜二话没说从对方怀里抢过抱枕又往他脸上砸了一次。
不过这一次盛星野没再放过喻江夜,在喻江夜手臂伸过来的时候,他顺势拉住对方往自己这边一拽,对方便瞬间失去了平衡。
盛星野抬手把夹在两个人中间的抱枕扔出去,手卡着对方的腰上把人往自己怀里按,喻江夜拼命挣扎,可他拼力气哪里是拼得过盛星野的?怎么挣都挣脱不开。
盛星野一只手握着喻江夜的腰,另一只手捏着他的后颈,气定神闲,一副完全掌控的姿态。
喻江夜坚持了一会儿终是卸了力,喘着气怒瞪着盛星野。
喻江夜身上的真丝睡衣很薄,而盛星野更是只有一条浴巾蔽体,此刻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甚至能够感觉到彼此身上的体温。
“放开。”
喻江夜感觉自己脑袋都在冒烟,盛星野周身的侵略气息太强,几乎灌进他的每一寸呼吸里。
“这么凶?”盛星野似乎一点也不生气,甚至还颇有意趣地打量着喻江夜发烫的脸。
“感觉我今天好像一直在惹你生气。”
喻江夜别开眼,没好气,“你知道就好。”
“那怎么样你才能不气了?”
“你把我放——”
“亲亲能好吗?”
“?”
“试一下好了。”
“……盛星野唔!”
喻江夜眼睁睁看着盛星野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而后嘴巴便被堵住了。
盛星野的眼底是丝毫不加掩饰的笑意,喻江夜睁圆的眼睛可爱得让人想吻,但可惜他现在更想吻的是喻江夜的嘴巴。
他捏着喻江夜的颈子加深这个吻,攫取着对方嘴巴里的氧气,喻江夜像是一条脱水的鱼,几乎从开头就败下阵来,软了手脚。
这个吻跟影音室里那天的不太一样,那天的吻里掺杂了太多爱|欲纠缠,像是纯粹为了发泄欲|望而吻,而今天的吻似乎只是一个吻,温柔又绵长,好像盛星野真的在用此践行让喻江夜消气的承诺。
当盛星野把人放开的时候,气氛已经变得很宁静,仿佛刚才闹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不是他们俩。
喻江夜从脸到脖子已经烧得红了一片,早就放弃遮掩。
好像视线接触的时刻比唇舌交|缠更让人难熬,尤其彼此身上还沾着对方的气息。
两个人从喻江夜趴在盛星野身上的姿势吻到喻江夜被盛星野压在沙发里,还是喻江夜先受不了这过近的距离,轻咳了一声,伸手推了推盛星野的胸膛,“你,太重了。”
一开口嗓音都不对劲儿,全然没了刚才的气势。
盛星野闷笑着,上下打量着喻江夜的脸,慢悠悠道:“好像真的不生气了。”
喻江夜没说话只别开了眼。
盛星野翻身起来,又把喻江夜也拽了起来。
喻江夜身上的睡衣被他弄得皱皱巴巴,领口被扯向一边,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肩头,盛星野伸手帮他理好领子,喻江夜半靠在沙发上,蜷起腿抱着膝盖,半晌伸手指了指远处。
“把我抱枕拿回来。”
刚才那个碍事儿的抱枕被盛星野扔得老远,这会儿还在客厅角落的地板上。
“得令。”盛星野自然是喜欢喻江夜使唤自己的,连忙去把抱枕捡回来,又塞进对方怀里。
喻江夜不想看都不看盛星野一眼,整个人半张脸埋在抱枕里,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盛星野知道他其实是有点不好意思了,也不想戳穿,怕把人逼急了就真不理自己了。
他扫视了客厅一圈,起身去给喻江夜倒了杯水,又带着点讨好凑到对方跟前,一边给他递水,一边岔开话题,“你……刚才打电话搬救兵,可是问到了?”
喻江夜听见这句话终于把脸从抱枕里抬起来,他整张脸都泛着一股不自然的潮红,尤其是眼睛,看上去带着点迟钝的脆弱。
他伸手接过盛星野递过来的水,摆烂似的摇摇头:“没有……”
盛星野笑出声来。
喻江夜歪头看他,眼睛里很是警惕,“你是不是又故意逗我的?”
“冤枉啊,”盛星野立刻不笑了,他挨着喻江夜坐下来,竖起三根手指作发誓状,“真的是你忘了。”
喻江夜哑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盛星野见他不讲话扯扯嘴角,而后向后一仰,轻叹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从小身边有那么多人,每个人都跟你有那么多的交集,你哪能件件都记得,一张合照而已,忘了就忘了吧。”
“我再拍一张逼你放进去就是了,反正那张……我也不想要了。”
-
七年前华亭的夏天也同样热得人发慌。
但在老城区,梧桐树扎满整条街道,绿树庇荫,喻江夜骑着新买的单车经过,迎面吹起的风带来一阵凉意。
他拐进一个院子,这是华亭老城区很著名的一片老洋房,有些房子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喻江夜的外公家就是其中之一。
他车子还未停好,外婆便听见动静出来接他了。
“夜夜回来了,快来,你盛爷爷正好来了,我们准备吃饭。”
喻江夜应了一声,把车子停好抱起自己球袋快步走过毫无遮挡的太阳地,而后跟着外婆进了屋子。
喻江夜一进门,客厅里的人便都往这边看过来。
“夜夜,你看是谁来了?”
喻江夜外公身旁坐着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老头,是隔壁姓盛的邻居家,喻江夜自然是认得的,当下便开口喊人,“盛爷爷好。”
“夜夜又去打球啦?”盛瀚云知道喻江夜从小就跟着喻平的女婿练斯诺克,瞧他背着个球袋进门便猜到了。
一提到这个,喻江夜的外婆倒是先心疼起来,她把喻江夜背着的球袋接过来放好,忍不住抱怨:“可不是呢,今天一大早就出门去了,我说放暑假了就好好休息一下,可这孩子痴迷得很。”
这时正值高二暑假,章锦平在外国有比赛,喻岚陪着去了,家里没大人,喻江夜便来外公家里小住。
其实如果是在家里,练球是不用跑出去的——家里专门有个房间布置了球台,虽然正规训练不太行,但是平时偶尔用来练练手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在外公家就没这个条件了,喻江夜便骑车去附近的俱乐部里练。
“好了,喜欢不是好事吗,你瞧你,心疼成这样,夜夜是男孩子,男孩子受点苦又怎么啦?”
“外面天气太热了,我这不是怕他中暑嘛……”
外公外婆一拌起嘴来就没完,喻江夜赶紧插话打断说自己饿了,外婆这才停下来。
“哦,对,饭阿田早就烧好了,我们赶紧开饭。”
外婆一面招呼着家里的阿姨把菜端上餐桌,而后又想起来,“星野那孩子还在露台那儿打游戏呢,快把他也叫回来。”
过了一会儿,阿姨便领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走进餐厅里来了,男孩明显脸还很稚嫩,但是个子抽条很快,比喻江夜也只矮半个头,他手里拿着个最新款的psp游戏机,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有点酷的模样。
那是喻江夜第一次见盛星野。
喻平见人走进来了,连忙开始介绍,“夜夜,这就是你盛爷爷小儿子家的那个‘星野’,你应该还记得吧。”
喻江夜当然记得。
说起来,盛星野这个名字跟他有莫大的关系。
当年,喻岚生下喻江夜的那天,家里人来报喜时,喻平正跟盛瀚云凑在一起品鉴字画。
喻岚说要外公给孩子起名字,当时喻平刚刚写完一幅杜甫的《旅夜书怀》,他瞥了一眼这首千古名篇的首联和颔联: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心下一动,随即便把名字取了出来。
“去告诉我闺女,就叫喻江夜。”
旁边的盛瀚云听了甚为羡慕。
他的小儿子跟喻岚是差不多的年纪,对象谈了几个,却一直也没有结婚的意思,喻岚孩子都生了,他看着着实是眼红。
他当时便叹了口气,说一定要沾沾喻岚的喜气,“喻江夜这个名字起得好,我家那个不成器的若是将来结婚也恰好生个男孩子,我就给他取名叫‘星野’,正好跟你家这个‘江夜’对上可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沾到了喻岚的喜气,盛瀚云的小儿子没过两年便真的找到了想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人,又过了几年,两人有了个孩子,还真就恰好是个男孩。
所以,那个男孩便顺理成章地叫了盛老爷子几年前便取好的这个名字——盛星野。
这么说起来,其实盛星野倒是跟他喻江夜很有缘分的,不过阴差阳错的是,盛星野生下来没多久盛家的产业就开始向国外扩展,盛瀚云的小儿子和小儿媳基本上常年定居外国了,很少回来。
因此这么多年过去了,喻江夜还是第一回见到盛星野本人。
此刻,在喻家的餐厅里,喻江夜在打量盛星野的同时,盛星野也在打量着他。
盛瀚云见盛星野不说话,便催促道:“星野,快叫哥哥啊。”
盛星野看了盛瀚云一眼,向前走了几步到喻江夜面前,故作成熟地伸出手,“你好,我是盛星野。”
喻江夜登时就觉得自己推测的没错,这小孩还挺酷的。
对方应该是从小在国外长大,中文说得不是很好,语调还有些别扭,倒是跟他这张不怎么爱笑的小脸莫名很搭。
“你好。”喻江夜充分尊重了小朋友的自尊心,很认真地跟他握了手。
当天,除了盛星野没怎么说话之外,这顿午饭吃得宾主尽欢。
当然——喻江夜在心里分析,他可能也不一定是不爱说话,只是中文还很不熟练,期间难得说了几句,好像也经常想不到应该怎么用中文表达,因此夹杂着几个英文单词,听上去有种古怪的可爱。
送客的时候,经过玄关,盛星野瞥了一眼喻江夜被放在柜子上的球袋,竟然破天荒地主动跟喻江夜说了一句话,虽然仍旧不是很熟练。
“听我爷爷,他说,你玩这个……snooker,”他好像尽量想要使用中文,但是还是遇到了不会说的词语,被迫蹦了一个英文单词之后又接上,“很好,是吗?”
喻江夜笑起来,他思索了一下,还是选择谦虚一下:“应该……还可以。”
从小在国外长大的孩子似乎一时很难理解中文的含蓄,努力想了一下好像才理解,又继续说:“那,你下次能,和我一起吗?”
“带你一起玩儿吗?”喻江夜点点头,没什么犹豫便应下来,“没问题啊。”
……
喻江夜发誓,他答应下来的时候绝对是真诚的,没有一点要哄骗小孩的意思,只是没想过这么快就要执行。
当天傍晚,喻江夜吃过晚饭之后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跟喻岚打了个电话。
他们现在所在的国家跟国内有近十个小时的时差,所以喻江夜只能选择这个时候跟他们联系。
电话接通喻江夜先问了章锦平的情况。
其实平时章锦平打比赛喻岚是不会跟着去的,但是这段时间章锦平状态不太好,精神压力比较大,原本大家都是劝他暂时先放弃这次比赛的,但是章锦平很坚持,喻岚又不放心,这才跟着丈夫一同出了国。
“你爸……还好吧,精神还好,就是状态还是没恢复过来。”
喻江夜现在也开始打青年组的比赛了,完全能够理解章锦平这种状态不佳的情况,他连忙安慰喻岚,“那就好,状态都是可以调整的。”
“唉,其实心理医生还是建议他不要参赛了,但是你爸爸很坚持,我拗不过他。”
如果喻江夜单纯只是章锦平的儿子,那么此刻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劝对方放弃比赛,但是喻江夜自己也是一名进入了职业赛事的球手,自然能够体会章锦平那种想赢的心情。
打竞技比赛,越是输,就越想要赢回来,但是往往心态调整不好,就会陷入死循环。
说放弃,谈何容易。
职业选手的每一次放弃都是对心态的一种凌迟。
喻江夜只能安慰了喻岚几句,而后挂掉了电话。
他拿着手机发呆半晌心里还在记挂着章锦平的病情,突然地,听见露台方向传来一阵轻巧的乐曲。
喻江夜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放下手机往推开露台的门,发现声音的来源是隔壁邻居家的露台。
中午刚刚认识的那位“新朋友”,此刻正站在露台上吹口风琴呢。
对方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往这边看了一眼,却没停下手上的动作,喻江夜也无意打扰,便靠在露台栏杆上安安静静地听他把整首曲子吹完。
喻江夜对音乐其实没有多少造诣,只是隐隐觉得这曲调耳熟,而且盛星野明显吹得不错,看得出来并不是新手。
一曲终了,喻江夜感觉自己低沉的心情似乎也随着这支悠扬的曲子慢慢好了起来,他下意识地鼓掌,“你吹得很好,这首曲子叫什么?”
盛星野垂下手看过来,而后轻声回答:“freeloop。”
喻江夜点点头。
两人一时无言,就这么隔着露台相对而立。
“明天,你几点出门?”
盛星野突然开口,把喻江夜问得愣住,他这才回过神来,这小孩故意在这等着,不会就是为了问自己这事儿吧。
喻江夜笑起来,“明天你就要跟我去吗?”
其实原本只是想逗逗对方的一句话,却不想对方听了这话完全没接茬,露台上灯光有那么一点昏暗,喻江夜并不很看得清对方的表情,但隐约能感觉到对方似乎不是很开心。
就当喻江夜打算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却突然见盛星野手撑着露台的墙壁向外一翻,而后凭空一跃,一下子跳了过来。
喻江夜忍不住惊呼出声,而后又想起是晚上连忙捂住了嘴。
虽然老洋房两个露台之间隔得并不算是很远,但好歹也有个一米多的距离,何况这还是在二楼,他怎么就敢这样直接翻了过来!
喻江夜吓得手脚都要软掉,连忙上前去抓着盛星野的肩膀上下查看,“你疯了?干嘛突然跳过来……没事吧?”
盛星野却始终表情淡淡的。
盛星野还未开口,房间那边却先传来了敲门声,“夜夜,刚才是你叫的吗?出什么事儿了?”
外婆明显是听到了叫声,上来询问了。
喻江夜看了盛星野一眼,连忙从露台跑回房间,冲着门的方向回答:“没事的外婆,我刚才差点不小心把衣服掉下去。”
“哦,那你小心一点哦。”
喻江夜应了声“好”,听着外婆从门外慢慢走开了,这才又赶紧溜回露台,发现盛星野还站在那儿呢。
他深吸了口气走过去,忍不住要教育人:“以后可不许这样了,虽然这中间没有太远,但总归是二楼,你要是不小心掉下去了,我怎么跟你爷爷交代?”
盛星野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喻江夜的话,反正是半天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了,才又很突兀地开口:“你答应了,为什么又,反悔?”
这话把喻江夜问得一愣,他反应了半晌才明白过来。
“你……跳过来不会就是为了问我这个吧?”
盛星野抬起头,眼神有点冷有点倔,像是小孩子在闹脾气。
喻江夜第一次感受到了语言不通会造成多么大的误会……其实他刚才就是想开个玩笑,看来盛星野理解成了自己不想带他去。
“我没有,我刚才是……”越解释越乱,“逗逗你”这种话说出来怎么也听着不太礼貌,喻江夜语无伦次了一会儿彻底放弃,最后直接说:“我没有那个意思,明天早上八点钟,我去你家喊你。”
盛星野这次应该是听懂了,他盯着喻江夜,似乎在判断对方是不是说了真话。
喻江夜十分真诚地对视回去,甚至冲对方眨了眨眼,过了一会儿,盛星野终于结束了审判,轻轻“嗯”了一声。
这个问题解决,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喻江夜思索了一下,道:“你先在我这儿待一会儿吧,等会外婆外公睡了,我再悄悄送你下去,省得被他们看到了告诉你爷爷你要被罚。”
盛星野点了点头。
于是,喻江夜握住了盛星野的手腕,带着他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卧室的灯很亮,让人的视线骤然清晰起来。
盛星野站在喻江夜的房间里,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人。
他应该是已经洗过澡了,此刻身上穿着一套鹅黄色的格子睡衣,扣子被板板正正系到了最上面一颗,但是仍旧露出脖颈处一片莹白色的皮肤。
直到很多年之后,盛星野依旧记得那个时刻里的喻江夜,他那件格子睡衣,他很白很白的皮肤和那双望着自己的生动的眼睛……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后来午夜梦回里的寄托。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当时的那种感觉,就叫做“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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