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江夜倒也真的不算是夸口,第二天的俱乐部里,在“喻教练”的指导下,盛星野还真就从王阙和顾子桦手里拿下了好几颗球。
顾子桦惊呆了:“弟弟你会打球啊,那昨天怎么不跟我们一起玩儿?”
喻江夜背着手满脸得意:“昨天晚上我刚教的,怎么样?”
顾子桦听了这话却直接错了重点,“你们俩昨天晚上居然背着我俩偷偷打球。”
喻江夜:“……”
这是喻江夜记忆里最快乐的一个暑假,不只是因为有盛星野的出现,更是因为从此之后,他单纯的少年时代也缓缓落幕了。
在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盛星野对斯诺克的了解突飞猛进,甚至可以跟喻江夜一起看比赛发表很有水平的见解。
露台成了他肆无忌惮来见喻江夜的“秘密通道”,喻江夜骂了好多次,到最后自己也疲了,由着对方随便来去。
这段日子里,盛星野不仅斯诺克水平大为长进,中文水平也迅速提升。
喻江夜是感受最为明显的人,他发现,慢慢的,盛星野跟他讲话时几乎可以不使用任何英文词语了。
但是也有他没有注意到的——熟练掌握中文后的盛星野却也从始至终没喊过他“哥哥”。
……
所有的一切美好终止于夏末,那是一个午后,喻江夜再一次接到喻岚的越洋电话。
喻岚在电话里告诉他,章锦平比赛再次失利。
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喻岚陪着章锦平到处飞,参加了四五站国际比赛,却全都以失败收场。
章锦平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斯诺克球手,每一次的比赛动态都受到国内球迷的关注,但随着越来越让人大跌眼镜的成绩出现,国内也一时物议沸腾。
章锦平像是濒死求生的人,越是输得凄惨,越是不肯停下脚步。
喻岚的语气里充满沮丧,喻江夜听得出她应该是躲在洗手间之类的地方偷偷打给自己的,生怕章锦平会听到。
“爸爸他……还好吗?”
“应该不好,”喻岚充满绝望,“他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下一站的比赛无论如何都要停下,先不说了宝贝,我要去见一下医生。”
喻岚匆匆挂了电话,喻江夜看着暗掉的手机屏幕第一次感到有些无措。
他自小在优渥的环境中长大,是天之骄子,一路平顺,从未想过会遇此坎坷。
除了章锦平之外,其实他还十分担心喻岚,虽然喻岚一贯性格豁达,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折磨,喻江夜深知她也已经撑到了极限。
喻江夜明白喻岚此刻定然是分身乏术的,因此一直强忍着没有敢再打电话过去打扰,他对着日历数着日子,突然又紧张起自己的功课。
他心里暗暗检讨这段时期的放纵,决定从明天开始要把训练再好好抓起来。
这样的话,即使章锦平带着失望回国,看到自己多少也能有些安慰吧?
夜幕降临,喻江夜认真定好了闹钟,又强迫自己睡下,他明白越是这种时候心越要定,章锦平他帮不上任何忙,但他却可以做好自己的事情。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里都是混乱的场景,主角是他和章锦平。
他梦见他和章锦平站在悬崖边上,章锦平要跳下去,而他在旁边边哭边恳求,可对方就是不理他。
他最后很绝望地喊了一声“爸爸”,章锦平却也只是回头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喻江夜蓦地睁开眼睛,他在一片黑暗中醒来,心脏突然跳得很快。
房间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房间门被“嘭”地一下打开了,门外竟是外婆带着惊惶的脸。
“夜夜,你妈妈打电话过来,说你爸爸在阿姆斯特丹的酒店里自杀了……”
心口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刀,而后痛得失去了知觉。
喻江夜甚至在那一瞬间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是麻木地从床上爬起来去扶明显被吓到的外婆,然后努力克制着声音的颤抖,说:“您……您等我,我换衣服,然后我们去机场。”
……
很多年后,当喻江夜终于医好了自己,再回想起这一天,会觉得那个梦大抵就是他和章锦平作为父子唯一的一点点心理感应了。
那天夜里,他和外公外婆连夜定机票飞去了阿姆斯特丹,从家到机场的路上,喻江夜都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淡定,他淡定地定机票、收拾行李、打车……好像没有被这个消息击垮。
但直到上了飞机,那种延迟的钝痛感才终于慢慢袭来,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喻江夜坐在座位上沉默着流眼泪,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怕被外公外婆发现。
可是后来眼泪流得太凶了,外婆还是发现了,她把喻江夜搂进怀里,喻江夜开始恸哭,哭湿了她的肩头。
“爸爸为什么要这样做?”
在上飞机之前,医院就已经下了死亡通知书。
割腕自杀,在酒店的浴缸里,章锦平留下一封简短的遗书,就毫不留情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外婆回答不了喻江夜这个问题,只能轻轻地用手安抚他。
盛星野知道这个消息是在喻家人出门赶赴机场半个小时之后,他听到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第一反应就是往露台的方向跑。
他像之前很多次那样翻过露台的围栏跳到隔壁,很希望推开那扇门就能看见喻江夜坐在房间里。
但是整个喻家都是静悄悄的,漆黑死寂,没有一点声响。
盛瀚云跟着走到露台上,看着盛星野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轻叹了口气:“他们已经离开了,事情很紧急,夜夜没跟你告别,也是情有可原的。”
盛星野没吭声,只是沉默着又翻了回来,半晌才说:“我没怪他。”
-
此刻,在喻江夜家的客厅里,因为一张合照的争论,又勾起了他多年前的回忆。
其实喻江夜对那段日子的记忆一度都是很混乱的,从他踏上飞往阿姆斯特丹飞机的那天开始,他的世界就已经开始崩塌了。
所有杂乱的事项最终简化成一个画面:
父亲的遗体在国外火化,他抱着骨灰盒,而母亲在一旁泣不成声。
因为要处理章锦平的身后事,他们全家人在外国逗留了近一个月才回国,回来之后,喻江夜把父亲的遗物连同那段时间的记忆一起深埋了。
而后,他独自背起行囊,又跨越重洋,开启了长达两个多月的比赛。
章锦平的死讯传回国内的时候,引起一片舆论哗然,多方考虑后,他们最后还是选择使用了“突发疾病,意外死亡”的说法向公众公开。
但是世界上远没有不透风的墙。
自此,喻江夜也从“名将章锦平的儿子”变成了“那个自杀的斯诺克球手的儿子”……直到他凭借自己的努力打出了成绩,这段往事才随着荣誉加身渐渐不再被大家提起。
“抱歉啊,那段时间,我其实不太好,所以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喻江夜很直白地袒露自己的“不好”,让盛星野一时有些怔愣。
盛家跟喻家相交多年,盛星野自然也知道章锦平去世的真相。
跟喻江夜重逢以来,他没有刻意地提过五六年前的事情,就是因为知道还有对方的父亲梗在那里。
“喻江夜。”
“嗯?”
“你现在在难过吗?”
喻江夜听见他问这个问题先是笑了一下,而后又缓缓摇了摇头,诚实作答:“其实我也不知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我母亲、我们一家人都已经在往前看了,但是不可否认,那个伤害只要出现过,就很难回到没有出现之前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你身上的伤口,无论涂了再好的药,哪怕皮肉长好了,也总是会留下一个淡淡的疤。”
“他……永远是我心里的那道疤。”
“我很爱他,但是也恨他。”
喻江夜说话的时候脸靠在抱枕上歪着头看着盛星野,盛星野觉得他应该是想要哭了,眼泪明明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但又执着地坚持着不想让它掉下来。
“过来。”盛星野冲他招招手。
人在脆弱的时候似乎只需要一句轻柔的诱哄就能立刻丢盔弃甲,喻江夜本来也就是个凡人。
他似乎已经忘了面前的这个人刚才是如何恶劣地逗他的,此刻只想找个人的肩膀靠一靠。
他缓缓挪了过去。
盛星野也没给喻江夜一点犹豫的机会,长臂一伸便把人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也许是因为多年前曾经一起相处过的那段时光,让盛星野成为了喻江夜为数不多可以与之谈起这段往事的人。
小时候那个话很少、又时常嘴硬的盛星野终于慢慢地跟眼前这个自己不熟悉的大明星重叠在一起,盛星野一句胡说八道的“温情时刻”,好像在此刻莫名其妙地成了真。
喻江夜将脸埋进盛星野胸膛的第一秒眼泪便汹涌落下,他很久没哭了,随着这一次比赛的失利,一切的压力都开始在此刻释放。
盛星野抱得喻江夜很紧,一只手圈着他的背轻轻安抚,另一只手帮他擦着眼泪。
“怎么办,我不想让你难过。”盛星野轻声说。
喻江夜许是也觉得有些丢脸,啜泣着回答:“可,可是我控制不住它……呜呜……”
盛星野被喻江夜这句可爱的回答弄笑了,低头在他耳边问:“再给你一次机会,看腹肌吗?就在这儿呢……看看说不定就好了。”
喻江夜的脸滚烫,他把眼泪尽数蹭在盛星野的胸膛上,又心虚地把脑袋往上挪了挪,躲得远远的,“不看。”
“啧,”对于三番五次的拒绝,盛星野很不爽,“怎么,我的身材还不够好你瞧不上是吧?”
喻江夜不吭声,但是终于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抽噎声小了些。
“喻江夜。”
“……嗯?”
“人要正视自己的欲|望。”
“我没……”
“你的脸真的很烫。”
盛星野戳穿喻江夜的嘴硬,而后握住他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身上。
“不好意思看的话,摸也可以,宝贝儿,我算不算很善解人意了?”
这一次喻江夜没再躲开,他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但还是按在了盛星野的胸膛上,而后又被盛星野的手带着向下,终于抚在了对方条块分明的腹肌上。
“摸了就不许哭了哦。”盛星野故意在他耳边吹气,用哄小孩的语气说着让他脸红的话。
喻江夜则闭着眼,任由自己整个人慢慢发烧。
……
这世界上的事儿,但凡是开了个头,就没有能草草收尾的。
喻江夜刚开始也不过是在盛星野的撺掇下过过手瘾,但手瘾过完了,有些人不肯罢休了。
喻江夜刚要撤退就被握住了手腕,盛星野舌头顶了顶腮,凑到他耳边说了句话,喻江夜当即像是炸毛的猫。
他先是垂眸看了一眼,而后飞快挪开视线,慌乱道:“这怎么能怪我……”
“不怪你怪谁……嗯?”盛星野故意在他耳边喘,“难道我自己能给自己摸应了?”
“……谁知道你!”
盛星野闷笑出声,捏着喻江夜的颈子把人拽过来开始亲吻他的脸颊。
喻江夜很怕盛星野这种带着强势意味的吻,身体本能地抖了一下就有些绷不住了。
盛星野先是含着他的耳朵折磨他,而后又轻声在他的耳边捏着嗓子诱哄:“小哥哥……受不了了……”
喻江夜听不下去了,他如果不同意这人肯定还要做出更不要脸的事情。
他用力推了推对方,很不自在地将手摊开在对方面前,哑声道:“你,你来。”
盛星野笑得人都要翻过去,忍不住嘴贱,“怎么这种事情还要我来?”
喻江夜脸爆红,立刻往回收手,“不来算了!”
盛星野当然是不能算了的,他一把握住喻江夜的手腕,先是轻轻抚|摸过他的每一寸指节,而后用自己的手包裹住他的手,缓缓向下带——
“就教你这一次,好好学。”
……
这个夜晚,盛星野将“温情”二字贯彻到底。
喻江夜去洗手的工夫,他跟在对方身后走进浴室,二话不说把人抱到洗手台的大理石桌面上。
“礼尚往来。”
他在喻江夜的惊呼声中撂下四个字,便弯腰半跪下去。
浴室里开始慢慢升温,巨大的镜子记录下此刻的旖旎。
直到半夜,盛星野才抱着人回到了卧室的床上。
喻江夜闭着眼缩进被子里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而盛星野向来是顶不要脸的那个,也厚着脸皮跟着钻进去,结实的手臂从喻江夜身后伸至胸前,把人死死圈进自己怀里。
他闭着眼嗅着喻江夜身上的味道,意犹未尽,“没玩过这个么,你反应好大。”
喻江夜困得已经不想理人。
但盛星野明显还没满意,一串吻接连落在喻江夜的后颈上,弄得他无法安睡。
“喻江夜,你还欠我一句晚安。”
喻江夜不堪其扰,终于强撑着出声:“……我怎么总是欠你啊。”
“嗯,你就是欠我。”
“胡说……”喻江夜提起一口气想要争辩,但又实在疲累,还是松了口,“算了……晚安。”
盛星野终于得逞,他撑起身子低头在喻江夜的脸侧用力嘬了一下,然后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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