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川彻也刚洗了澡,身上带着沐浴露的香味,是那种下雨之后树林的芬芳气息,说不上是什么味道,但是很清新,很干净。
他脸颊白皙红润,头发也是刚洗过,还有没吹干的部分,细碎柔软,没打发胶的时候耷拉下来还挺长。
雾岛源司上次见他,他用黑色的小发卡夹起来,有点可爱。这次没夹,让雾岛脑海里竟然冒出了温柔这个词。
环看雾岛的房间,除了床、书架以外,零散的东西几乎是不存在的,甚至连张椅子都没有。
从雾岛源司的性格来看,这台dvd放映机是完全多余的。
雾岛源司拿起那盘光碟,他本以为会是上次陪及川彻买的《霹雳娇娃》,没想到是一部完全没听说过的电影。
美国电影。
上映时间是去年,刚好是雾岛源司在美国的那一年,封面是一棵梧桐树,少年少女坐在梧桐上,望着金色的落日与旷野。
“《怦然心动》?”雾岛源司疑惑地念出名字。
“随手拿的,小源这个性格玩什么都好没意思,不如看电影消磨时间,然后直接睡觉。”及川彻走到雾岛源司的书架前,却发现上面的内容自己一个字也看不懂。
是物理意义的看不懂,因为上面根本不是日文。
及川彻英文和地理还行,算是他多门课程里唯二能拿的出手的,尤其是英文,或许是因为看太多好莱坞电影和外国体坛新闻,他的英文不怎么学,每次却都能上个全班前十。
他依稀能够分辨几本书上写着‘细胞’‘几何’‘分析’之类的单词,另外写着汉字的好像是什么‘亚洲’‘制度’‘朝代’之类的。
及川彻最差的科目就是国语,有看见汉字就会昏倒的毛病,更可怕的是有几本书竟然全是汉字书写,还是简体字。
这完全是中文书了吧?本来还想打探一下雾岛那么爱看书到底在看什么书呢?
及川彻忙回头看向雾岛源司,他也在拿着自己那张dvd研究,脸上露出十分疑惑的表情。
注意到及川彻的目光后,雾岛源司问道:“恐怖片吗?”
如果不是在网络上查过这家伙确实是挺有名气的,比及川大人稍微有名一点吧,真不敢相信他居然是个天才。
完全长一个笨蛋小猫的样子吧?
“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恐怖片啦?”及川彻不理会他,打开了放映机,又从雾岛源司手里抽回碟片。
“我只看过恐怖片。”雾岛源司噘着嘴,坐在榻榻米上,乖乖等待及川彻播放电影。
雾岛源司不喜欢看电影,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人要看另一群人在电视里作秀,明明都是假的。
他唯一一次电影体验是和古森元也一起在佐久早家看电影。
好像是看得是叫贞子吧。
女鬼从井里爬出来那段,古森元也吓得直接跳到佐久早身上,雾岛源司在一旁呕吐,佐久早圣臣好一阵忙才把俩人一顿收拾。
为什么吐?头发拖在地上也太恶心了吧,舌头伸那么长,和细菌接触面积得有多大啊?
自此他们再也没有看过电影,最多一起看综艺节目。
雾岛源司并不缺乏追求者,曾有个在比赛中认识的女孩纠缠过他,约他看电影,他极其不善拒绝,准备答应。
却被佐久早吓唬说,电影院全封闭,和几百个陌生人呆在一间黑暗的房间里……
在佐久早绘声绘色的碎碎念中,雾岛源司觉得电影院比贞子还可怕了。
但是陪及川彻看电影,他不讨厌。
目标是让及川彻说出‘哇来小源家玩真有意思’的这种话才算成功,当然得事事依着他。
电影开始播放,及川彻盘腿坐在雾岛源司身边。
“这部电影我本来去年想看的,但是小岩怎么都不陪我去,他不喜欢看电影。”及川彻扭过头看向雾岛源司,随口道:“以后你负责陪我去电影院。”
“不要。”雾岛源司果断回答,“电影院不喜欢,佐久早说不卫生。”
及川彻本来狡黠的笑容消失,雾岛源司瞬间发现他的情绪,立刻露出小心翼翼的表情。
“以后我们都在家看吧,就用这台dvd。”
及川彻又重新勾起嘴角,抬手似乎想要捏雾岛源司的脸,还没碰到又收回去。
雾岛知道自己的拒绝又影响及川彻的心情了,于是看电影看得格外认真,认真的代价是好多看不懂。
“朱莉(女主角)为什么喜欢布莱斯(男主角)啊?”
“一见钟情。”
“啊?那为什么布莱斯不喜欢她?”
“因为布莱斯没有对她一见钟情。”
“那为什么朱莉会对他一见钟情?”
“可能是布莱斯长得帅。”
“……”
雾岛源司觉得这部电影好难懂,他先说服自己在乎电影里的内容,然后就发现这部电影太深奥了,就开始不停的提问,几乎是一个问题接着一个。
及川彻看电影看得很认真,但很耐心的每一个问题都给了他回答,答不上来的就答非所问、已读乱回,雾岛偏偏信任他的每个回答,于是被他搞的更混乱了。
剧情发展到朱莉认为布莱斯也喜欢她的时候——
“为什么朱莉会认为布莱斯也对他一见钟情了?”
及川彻沉默了片刻,扭过头,看着他说道:“因为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就很容易产生,他也喜欢你的错觉。”
雾岛源司似乎被及川彻郑重回答吓到了,他虽然很有耐心的回答雾岛的每一个问题,但没有一个问题这样认真。
“哦。”雾岛源司闭上了嘴。
剧情开始往恋爱的地方发展,雾岛源司读不懂女主角朱莉的每一个行为。
但是朱莉为了保护一颗梧桐树而爬树的时候,他却想起了及川彻,开始有点喜欢朱莉。
“这个电影好难懂。”
“有些人可能一开始就懂了,有些人可能永远不会懂。”
一开始就懂的人很幸福,永远不懂的人很幸运,最倒霉的是懂的人爱上了不懂的人。
他们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
雾岛源司托着腮沉默,无法集中注意力在电影上,就转头把目光放在及川彻身上。
他褪去平时轻浮玩耍的模样,沉默又认真的样子,让雾岛源司好像看到了另一个及川彻,他心跳加速,不具名的情绪飞速奔腾着,让他觉得有些害怕。
他忙别过头,看着电影上爬到树上的女主角,又想起及川彻,心烦意乱,开始琢磨和及川彻说过的每一句话,最后他开口:
“如果我爱上一个人,我会直接告诉他。”
及川彻诧异地扭过头,目光从电影转移到雾岛身上,雾岛得意地抬抬下巴,似乎对自己的爱情观相当自得。
片刻后,及川彻爆发出一阵狂笑,雾岛奇怪地看着他。
“哈哈哈……”及川彻笑得趴到榻榻米上捶地。
“有什么好笑的?”
“如果他不爱你呢?”
“……”雾岛源司哑口无言,似乎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真的假的?你真是笨蛋吧?”
及川彻突然贴近雾岛源司的脸,深棕色的眼睛明亮又狡黠,雾岛源司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不得不承认及川彻说得确实有道理,他唰的一下脸红了。
及川彻还是不放过他。
“如果对方不爱你怎么办?你是那种觉得全世界都喜欢自己的那种人吗?欸——!小源好自恋啊~而且你刚才还连一见钟情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说爱?”
雾岛源司登时恼羞成怒,及川彻的嘴唇不薄不厚,笑起来唇线很美,带着水汽很红润,却不停说出嘲讽的话来。
他想堵住他的嘴,却没有办法,忍无可忍伸出手去捂住及川彻的嘴巴,两人在榻榻米上翻滚,不停播放的电影无人在意。
他扑倒及川彻,一只手压住他的嘴,另一只手在他的耳边支撑。
及川彻被他压在榻榻米上,似乎也笑累了摊开手,静静躺在地上看着他,一双月亮似得琥珀色的漂亮桃花眼因为笑而激起水雾,蓄满泪花,明亮异常。
雾岛源司不加掩饰地观察他的眼睛,不禁纳了闷,怎么会有一双眼难过的时候会流泪,欢笑的时候也会。
正当雾岛源司觉得俩人的姿势保持起来有点累,准备起身时忽然感觉到掌心扫过一层柔软。
很软、非常软,像一片羽毛滑过掌心。
是雾岛源司短暂的人生里从未碰到过的东西,疑惑与复杂的情绪充斥在自己的大脑里。
足足三秒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及川彻似乎舔了一下他的掌心。
明白过来这个事实后,他骤然跳起,逃离及川彻,看着自己的掌心上面果然有明亮的光,他慌张地掏出纸将自己的手擦干净。
及川彻安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重拾笑声,说道:“现在知道及川大人的厉害了吧?区区小源还敢骑在及川大人身上?”
“太过分了!”雾岛源司大吼道,他没想到及川彻竟如此无耻,用口水攻击自己。
及川彻懒洋洋地躺在榻榻米上,睡衣的衣领敞开,露出漂亮的锁骨和如丝绸般秀颀的脖颈,柔顺的棕色发丝铺开,因为笑而粉红的脸颊,以及蓄有泪水的双眸,让雾岛源司移不开眼。
全然陌生的模样,完全没有赛场上的英姿焕发。
在他的笑声中,雾岛源司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然是失败者的事实,但他不愿意接受,复仇之火滚滚燃烧,脑子一热,扑向及川彻。
当及川彻还在惊讶的时候,雾岛张开嘴在他肩颈之间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及川彻几乎是戛然而止的,笑容僵在脸上。
房间骤然安静。
雾岛感觉到及川彻不动了,连忙松开嘴,离开之时舌头还不小心蹭了一下。
“……”
及川彻的笑容消失,就这样静静地望着他,雾岛的眼睛无法忽视,在他白皙的肩颈泛起一层淡淡的粉色的整齐的牙印。
虽然是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舔和咬还是有相当区别的,别人舔你一下,你却咬人一口,显然是不公平的。
雾岛源司第一次开始怨恨自己,为何如此争强好胜?
“对、对不起,疼不疼?”
“……”
他忙从他身上爬起,掏出消毒纸巾,要去帮及川彻擦,及川彻却推开他,声音沙哑地说道:“……睡觉吧。”
“啊?……哦,好。”
——好突然。
但雾岛源司乖乖听话,从衣柜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床铺给及川彻铺上,然后偷窥到及川彻坐在原地发呆,双眼似乎有复杂的情绪。
雾岛源司在心中追悔莫及,为什么自己要咬他啊?
雾岛源司铺好床,士下座跪在他的面前,说道:“我给你擦擦吧,抱歉。”
没想到及川彻直接无视掉他,关掉放映机,走到雾岛给他铺好的床上躺下睡觉。
“睡觉,不准说话,不准大声呼吸,及川大人睡觉必须安静。”
他的声音又变得活泼,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雾岛源司爬到及川彻的身边,跪在他的身侧。及川彻已经睡下,被子盖的严严实实只留下一个脑袋。
“干嘛,因为没看到恐怖片所以现在自己开演了吗?”及川彻好笑地说道。
“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婉拒了哈。”
“喂!真的有!”雾岛源司发现及川彻就喜欢逗他。
及川彻睁开眼睛,不耐烦地看着他。
雾岛源司犹豫了一会儿,他说的礼物其实就是何塞布兰科的签名t恤,他本来沾沾自喜早就准备给及川彻了,但他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他无法解释自己看那场比赛的细节。
因为无论怎么解释都会不得不提起一个人——牛岛若利。
而且这个签名还是牛岛若利帮忙要得,如果及川彻知道,那就太不得了了。
但雾岛还是准备给他,因为他很喜欢布兰科写的那句话‘做个好二传’。
哪怕及川彻会因此生气,他也要给。
“你先原谅我。”
“哈?”及川彻难以置信地转过头,说道:“还有你这种人呢?什么都没说就要原谅你?而且你在我这里错事实在太多了,请问雾岛先生我现在该原谅你哪一件?”
“我和牛岛若利说话了。”
“……”
“就这?”及川彻翻了个白眼,继续睡觉。
雾岛源司看见及川彻翻白眼,顿时觉得,怎么有人翻白眼都这么好看?但很快他冷静下来,发现及川彻不在意之后他松了一口气。
“我还和他一起去看了比赛。”
“哦,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及川彻打了个哈欠,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嘟嘟囔囔仿佛在撒娇:“小源是在和我炫耀,看了那么精彩的比赛……”
及川彻完全不在意,很好。
及川彻完全不在意,有点不好。
“但其实我是为了……”雾岛源司原本想说:我是为了你才去的。
他平时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发现及川彻一副敷衍又不在意的样子,让他觉得好像是用力去捕捉蝴蝶,但对方宁愿折断翅膀,也不愿意委身于自己掌心感觉。
蝴蝶落到自己的手中,但失去翅膀,已经毫无价值。
“为了什么?”及川彻好像已经很困了,仿佛在因循本能回应。
算了,输了就输了吧。
雾岛源司在心中认输,承认自己在乎及川彻比及川彻在乎自己更多,起身从抽屉里拿出装有t恤的盒子,放在及川彻旁边,然后不高兴地躺回自己的床,盖上被子,和及川彻一样,只留出一个脑袋。
及川彻却很快睁开眼,坐起身,打开盒子,打开发现是件t恤,映入眼帘是那个词语。
二传の魂。
及川彻被他蠢笑了,“怎么会有人的品味这么差,送我这个,及川大人这辈子就算光着……”
——然后他就愣住了。
及川彻提起t恤看到快要被他忘记的签名,但依旧能认出,以及下面的一行字。
‘彻,加油,做个好二传。’
“……何塞布兰科?”
“嗯,这不是你的偶像吗?”雾岛源司躺在床上闪烁着明亮的眼睛,回答,“你自己说的啊。”
“……你为了这个才去的吗?”
“嗯。”雾岛源司不高兴的承认,伸手将灯关上,“否则体育馆那么多人,我才不去呢。”
啪嗒一声房间陷入黑暗,短暂地适应之后,黑暗中的事物借助月光再次清晰。
他们没拉窗帘,窗外月光明亮,及川树树影婆娑。
雾岛源司是那种只要碰到枕头就能睡着的人,刚躺下就困意袭来,他模糊中听见一阵摩挲之声。
下一秒,他遽然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
黑暗中,及川彻抱紧他,力气很大,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里一样。
雾岛源司睁大双眼,难以置信,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及川彻带着鼻音在他的耳边说:
“……好讨厌的可爱小源。”
欸?我怎么还讨厌啦!雾岛源司愤然想道,刚想动身体,就听见及川彻撒娇却又不容拒绝的声音。
“别动,抱一下嘛,不准动。”
他声音让雾岛源司卸掉全身的力气,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直到听见他近乎叹息地说道:
“……完全不是你的对手啊。”
雾岛:“……?”
无光的视野里,耳边浮起的他的声音好甜腻,如同牛奶面包,同时被他舔过的掌心开始灼热起来,咬过他的牙齿和舌尖泛起古怪的甜味,让他忍不住吞咽。
雾岛源司心跳加快,奇异的热度蔓延到全身,熟悉的头疼却再度袭来硬生生打断了他身体的异常,他突然不明白及川彻在说什么,但只觉得他这样抱着自己真的好难受,快要喘不过气来。
在雾岛源司想要挣脱的前一秒,及川彻松手了。
他躺回自己的床上,骤然离开的热量让雾岛源司打了个冷颤,又觉得好冷。
他蓦地觉得今晚最难熬的时刻竟是现在,偏过头看见黑暗中及川彻用手臂掩住自己的双眸,一语不发。
他忽然又升腾起一个疑问,及川彻怎么知道那场比赛很精彩?
雾岛源司想开口问他,但是头好疼,在剧烈的头疼中,一天所发生的事情仍然在脑海里翻转,这是他睡前大脑的习惯,父亲曾经多次带他问诊脑科和心理医生,医生告诉他们是一种强迫症。
世界总是公平的,在天赋的超人智力与体魄之外,雾岛源司知道自己作为天才的残缺之处,从小到大都在体味自己与普通人不同的地方。
他想要触碰身边的及川彻,但头疼让他无法动弹,他费劲全力,冲破身体的设限,他对及川彻说:
“阿彻,我们要一起好好打排球。”
他的声音宛若呓语,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说出声了便失去意识,也没听见及川彻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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