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话音刚落, 他便睁开了眼睛。伴随着一阵他已经习惯了的、莫名?的寒意与战栗感,他看见?小卷站在他的面前。


    “小卷,有突发情况, 器官工厂案的嫌疑人被发现集体……”


    “我?知道。”小卷说?道,“藏在这起案子背后的人露出面孔了, 艾森。”


    德里克神色一凛:“所以, 这起案子?不是你们做的?”


    “当然不是。”小卷说?道,“那些嫌疑人的器官是被转移了,而不是被毁掉了。瓶中腑器的残骸也未被收容,目前下落不明。那些嫌疑人的脏器, 很快就会与被取走与失控体的机械部分融合,这会非常危险, 当务之急是找到瓶中腑器。”


    瓶中腑器?为什么会突然提到……


    ……等等,这信息量太大了!


    “你怎么会知道?”他问道。


    非生命失控体的收容是全程保密的!


    “我?们有渠道。”小卷言简意赅。


    “确定可靠?”


    “确定。”


    德里克愣了好一会儿?, 才从小卷这短短几?句话中理顺了逻辑, 随后他便感觉到一阵寒意。


    瓶中腑器未被收容——这意味着当初与治安管理局交接的危险感染收容中心的人是假冒的,而此人顺利通过了身份检测。


    治安管理局的身份检测系统是柏塔的技术, 由政府相关部门购买后进行额外加密, 根本不存在假冒的可能。


    这只能说?明案子?背后的人、或者?说?取走了瓶中腑器的人,具备着渗透整个临星城上层建筑的能力!


    德里克刹那间脊背发凉,他模模糊糊想起自己以前听说?过的, 所谓“影子?政府”的传言。


    “如果他们的目标是瓶中腑器, 那当初那些受害者?们难道……”


    “嗯。”小卷点了点头,“那些受害者?, 只是用来培育瓶中腑器的土壤。”


    德里克感觉到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从心底涌了上来, 他抿了抿嘴唇,面上不显丝毫, 艰难地用理智和冷静压住了怒火。


    “所以那些人才会不惜代价要救回那帮割舍的畜生,因为需要他们供应器官。现在被你们逼急了,干脆直接杀鸡取卵了。”德里克很快就理顺了思路,“他们为了瓶中腑器费劲心力,为什么?”


    非生命失控体是不可控的,不存在收集非生命失控体组建军队的可能性?。


    难道是为了研究?


    可研究完全可以走正规渠道申请,不需要非法收购脏器啊。


    医院里有太多为了“康复补贴”而捐献自己无用器官的人,毕竟这年?头大家都热衷于给自己换义体,谁还留着被切割下来的血肉器官啊。


    “这就是我?们要去解决的谜题了。”小卷说?道。


    德里克深深地看了一眼小卷:“难道星庭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器官工厂案背后的势力吗?”


    “星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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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星空信仰的人都这么称呼你们。”德里克说?道,“在你们代替法庭执行了审判之后,他们称你们为群星法庭,后来就简称为星庭了。”


    “……倒也贴切。”小t?卷笑了笑,但她却没有回答德里克的问题,而是说?道:“星庭在一些公?开场合不宜出面,有些调查最好还是由你们来。”


    “嗯。”德里克点了点头,“我?会去查本周所有能保持离体器官活性?的容器的出货和交易,并以嫌犯集体遇害的废弃仓库为圆心,搜查所有可能藏匿瓶中腑器的位置。”


    “一定要寻找一个恰当的搜查名?目。”小卷提醒道,“按理说?,你不该知道瓶中腑器,一旦被察觉到你的信息来源不正常,一定会吸引来不必要的目光。尤其是……在你目前所处的职位上,这种情况会格外危险。”


    “初步调查结果已?经出来,这次谋杀是越界者?所为,现场留下了很高的感染指数残留。”德里克看了一眼义眼屏幕上显示的警局内部通信,“我?会以抓捕越界者?为名?义进行搜查——”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看向小卷。


    ……他忽然有些不解:“小卷,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她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即便拥有了神灵赋予你的力量,让她能以已?死?之人的身份行走在星空之下,又?为何能有如此缜密的思维、谨慎的习惯,甚至是敏锐的政治嗅觉?


    小卷怔了一下。


    但她只是微怔,很快就反应过来,微笑说?道:“我?不是一个人,我?是……星庭。”


    ……是啊,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她是那些在权力、灾害与岁月碾压之下,逐渐被人遗忘的,曾经奋不顾身抗争过、声嘶力竭呐喊过的死?去灵魂所构成的集合体。


    这句话落到德里克耳朵里,便是另一个意思了。


    ——星庭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小卷所知道的,是她背后那些同样看不见?脸孔的人,甚至是神,所告知她的。


    在那一刻,德里克甚至有了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


    他处在这错综复杂的迷雾间,充当一个棋子?,看着两个隐藏在幕后、没有面孔的、于常人而言可被称为“神”的存在,以第六区为棋盘,进行着没有硝烟、却生死?一线的战争。


    他意识到,棋子?很难真正意义上插手这场战争。


    于是德里克轻轻叹了口气?。


    ……只要他和小卷没能站错队,就好。


    就在此时,办公?室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德里克骤然抬起眼,小卷几?乎是一瞬间就化作了一团星雾,消失在了房间中,仿佛从来没有来过一般。


    与此同时,他说?道:“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值班的警员,他似乎是刚跑过来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局长,有个自称是器官工厂案嫌疑人的家伙来自首了,他说?他是目前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嫌犯!”


    ……


    在夜间发生的重?大变故,以及器官工厂案数次惊人的转折,让这起案子?终于引起了前所未有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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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风波不仅仅影响到了第六区和第五区,甚至有一些事不关己的上层区人也投来了目光。


    下层区的媒体更是蹭流量蹭疯了,每天都是各种新闻不断刷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嫌犯团伙一夜之间全部死?亡,器官消失。是同态复仇、还是鬼魂索命!?》


    《超级越界者?作案?市民生命安全收到威胁!》


    《无人生还!法律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


    《我?们该纵容私刑吗?中央学院法律系教授访谈实?录》


    关于案子?的细节更是谣言满天飞,持各种观点的网友们各抒己见?,一时间可谓是群魔乱舞。


    先是有一群人在网上到处问,是不是群星之神出手杀光了所有器官工厂案嫌疑人。


    这样的问题引起了恐慌,不少人认为,这样的作案手法也太过恐怖了,直接拿走了所有人的内脏,无论是不是出于正义的目的,给人的心理冲击也都太大了。


    但很快,群星之子?便出来反驳了这种说?法。


    “这怎么可能是群星之神做的,你们能不能动动脑子??”


    “就是说?啊。况且祂也从来不需要出手,之前死?掉的两个犯人也仅仅只是自杀而已?。”


    “如果真的是神灵出手,有什么必要把这帮人集中到一个没有监控的地方再杀死??而且还要把人的内脏拿走,这些血肉对神有什么用啊?”


    “这手法也太lowB了,绝不可能是神灵手笔。”


    无论如何,星空信徒们都坚信,这次集体器官消失的案子?一定与他们信仰的神灵毫无关系。


    就像是某种灵感,某种暗示,某种模因影响已?经彻底植入了他们的脑海中,让他们能潜意识中与某些真相连接在一起,并深信不疑。


    但他们自己却毫无所觉。


    在全网所有能找到的群星之子?的一致否认下,很多人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他们这么肯定,但却又?被那种毫无保留的信任所影响。


    因而,居然很少有人质疑,这起血腥可怖至极的谋杀是群星之神的信徒所为。


    更多的,是怀疑有某个、或者?某几?个强大的越界者?,对这些可恶的畜生们实?行了正义的同态复仇!


    一些相对保守的人则谴责这起事件:“那么多条人命,罪行更是有轻有重?,怎么能就这么全部随随便便地杀掉!”


    “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人是真的不知情!?”


    “被取走的器官又?去了哪里,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发现?”


    “就是啊,那么一大坨看着就不妙的东西,怎么能就这么凭空消失呢?”


    “如果真的是越界者?所为,一定要严惩!”


    “器官都消失了!你们看到现场凶案的图片了吗,那些尸体都被开膛破肚之后堆在一起——这怎么都不可能是自杀了!”


    “对啊,这是一起谋杀案啊!”


    除了尚还能保持理性?思考的人,更多的则是些单纯宣泄情绪、接受信息不过脑子?的旁观者?。他们的观点并无可参考价值,除了引战之外,无法带来任何有效信息。


    然而,仅仅只是过了几?个小时之后,又?有新的消息被披露在网络上。


    《器官工厂案最后的嫌疑人确认幸存!已?向警方自首!》


    ——居然还有人幸存!


    满心以为这帮嫌疑犯们已?经全军覆没的网友们立刻点进相关词条,发现消息来源是治安管理局的信息公?开平台。


    于是,无数流量涌进了治安管理局的官方网站,险些卡爆了服务器。然而,他们能找到的信息也就只有嫌犯自首这一条,没能查找到任何口供之类的其他信息。


    ……


    在网络与现实?都实?现了统一的嘈杂中,夏年?来到了案发现场。


    因为检测到了极高浓度的感染残留,再加上所有死?者?的器官都被取走,伊芙便喊来了距离案发现场较近的夏年?作为顾问。


    刚进入仓库内部,连防护面罩都盖不住的浓郁血腥味就险些让夏年?生理性?反胃,她皱了皱眉,忍住了不适的感觉,看了一眼感染浓度指数探测的仪器。


    仪器是从诊所里面抱出来的,几?乎比得上一台小型手推车,上面显示的结果相当复杂,包括大量参数和指标。


    夏年?只是看了一眼,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一旁的伊芙问道:“情况如何?”


    “……至少是个Alpha级。”夏年?说?道。


    伊芙瞳孔微微一缩。


    Alpha级!这里居然会残留有浓度如此之高的感染遗留!


    “而且在Alpha级别?中,应该都是个实?力顶尖的强者?。”夏年?说?道。同样是Alpha级别?,可能艾森·德里克都不是这个凶手的对手,更别?提凶手还是个有着感染能力加持的越界者?了。


    “这不会还是群星之子?干的吧?”伊芙倒吸了一口凉气?。


    夏年?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作案手法完全不一样……”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越过了警戒线,进入了案发现场。


    第 92 章


    现场的惨状更是让人不忍卒视。所有的尸体都?被乱糟糟地堆放在一起, 堆得很高,几乎垒成了一座尸山。血液流淌,在地面的凹陷区域结成了半凝固的血池。


    尸体的胸口全?部都?被破开, 肋骨被强行掰断,残破的骨片扔得到处都是。被肋骨保护的腹腔内, 全?都?空无一物。


    血肉的器官全?部消失不见, 而义体替换的器官则是被随意扔在一旁,染着鲜血和循环液,被破坏殆尽。


    “真恶心。”伊芙看着尸山,皱眉道, “他们就?像是屠宰厂里面被开膛破肚的牲口。”


    听到“牲口”这个词,夏年恍惚了一下。


    ……那些?把普通的受害者当做是牲口的罪犯们, 此时此刻,也变成了牲口, 被人屠鸡宰狗一样杀死, 随随便?便?地抛尸在这里。凶手逍遥法外,甚至连一点证据都?没t?有留下。


    还真是天道好轮回。


    警方已经在这里搜查了很久, 几乎是一无所获。


    仿佛作案者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是一个游走于无数摄像头和监控设备之间的幽灵。


    “既然确定是越界者作案,这案子就?要归到我们部门了。”伊芙说道,“真是棘手……”


    “凶手一次性绑架这么多人来取走器官, 必须要有交通工具和足量的麻醉剂, 以及消毒设备和器官储存容器。”夏年说道,“这或许可?以提供一些?侦查思?路。当然, 这个废弃工厂也可?能只?是个抛尸的地方, 第一现场很有可?能不在这里。”


    伊芙对夏年的侦察能力和清晰思?路习以为常:“目前警方的调查方向也大致就?是这些?。”


    她略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看向夏年, 说道:“今天麻烦你了,小年。”


    “这没什么。”夏年说道,“后续如果还有需要帮忙的,随时联系我。”


    “最?近诊所怎么样?”伊芙顺口问?了一句。


    “药物有点短缺,其他都?好。”


    伊芙叹了口气?,说道:“……真是个多事之秋,第六区今年的冬天,恐怕会不好过啊。”


    感染者控制部还积压着很多近期的案件未能解决。


    在短短半年的时间内,第六区出现了大量恶性的案件,未解的谜题,多个未经登记的高等级越界者,以及迄今为止都?不知来历也不知目的的群星之神。


    甚至连临星城战斗力巅峰、特勤部的黑雨衣都?毫无理由?地来到了第六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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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过于不同寻常。


    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预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个向来都?是临星城最?底层的地区,这个所有市民都?习惯了挣扎求生、夹缝生存的地区,已然满是山雨欲来的风。


    ……


    【这个案子的凶手是个很高等级的越界者,这样的人在整个临星城都?不会有多少?个。】在夏年离开了案发现场之后,系统说道,【你能判断出是谁吗?】


    夏年有些?无奈:【你是把我当成百科全?书了吗,阿统?】


    【毕竟你曾经站在临星城的顶峰。】


    【是啊,】夏年说道,【我曾经认识不少?Alpha级别的越界者,但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到了现在,他们就?算没有战死,也已经病死了。】


    ——那可?都?是感染者。


    感染者都?是短命的。


    毕竟,就?在夏年来到第六区、绑定了密教系统之前,可?是没有任何手段能够彻底控制住感染的。


    【或许是缄默人干的。】夏年突然说道。


    【缄默人?是谁?】


    【不是“谁”,缄默人是个组织。】夏年说道,【一个雇佣杀手组织,里面的成员个个业务专精且价格昂贵。如果说临星城有除了黑雨衣之外的Omega级别的人,那大概率会在缄默人组织里。】


    Omega级别的越界者极端危险,一旦出现,无论?是政府还是柏塔,都?会倾尽全?力消灭。


    能够合法存在的Omega级别越界者,要么就?是被正式收编、能确保被控制住的人。


    要么就?是处理官方不方便?出面的“脏活”的,被允许存在的灰色地带中的“可?控之人”,即缄默人。


    ……实际上,就?算凶手真的是缄默人,知道了这一点也无济于事。


    因?为缄默人组织结构很松散,向来是拿钱办事,从不问?为什么,因?此他们背后的指使者也无从得知。


    “瓶中腑器……瓶中腑器……”夏年坐在运输车内,眯着眼睛思?考。


    如果这起事件的风暴核心就?是瓶中腑器,那么这个消失了的Beta级别非生命失控体,现在会在何处呢?


    那些?幕后的人又为什么如此关注这样一个非生命失控体?它到底是怎么产生的,那些?人又是如何发现其机械与血肉的异质性的?


    夏年忽然想到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有没有可?能……】她说道,【那些?隐于幕后的人,在尝试从无到有,创造一个非生命失控体?他们找到了将普通的容器变成感染机械的方式,并且已经实验成功了。】


    【可?是为什么?非生命失控体明明是不可?控的。】


    这就?彻底断绝了将其扩大生产,最?终形成军队的可?能性了。


    况且就?算真的能组合成一个军队,又有什么用呢?目前临星城的□□,只?靠着治安管理局就?已经足够了,更别提还有一个自从季和盛死后就?愈发强盛的柏塔军团在。


    顶层底层差距越拉越大,已经形成了无法逾越的鸿沟,如果只?是为了维护统治,他们没有必要再增加兵力以镇压底层,这纯粹是多此一举,徒增风险。


    难道去侵略其他城市吗?


    可?这年头又不是靠着土地扩张掠夺资源和财富,侵略带来的经济损失远远超过收益,毫无必要。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创造非生命失控体这种“不稳定因?素”?


    最?不希望看到临星城变乱的人,应当恰恰是已经完全?控制了这个城市的统治阶级和寡头才对。尤其最?大的寡头柏塔本?来就?是做义体生意的,义体病的泛滥对他们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如果失控体无法控制,那么反过来想……】夏年说道,【有没有可?能,他们看中的就?是其不可?控的特性呢?】


    【故意制造混乱?】


    【或许……是为了掩盖其他事情?但又何必用这种不可?控的方式呢……】夏年思?索着说道,【线索太匮乏了,必须得想想办法查到他们的动机……】


    “夏医生!”


    就?在夏年思?索着的时候,坐在运输车前排的、负责保护把她安全?送到诊所的菲利克斯突然回过头来:“你怎么看这个案子?”


    夏年看着这个比她年纪还小的小警察:“我怎么看?”


    菲利克斯压低声音说道:“这可?是我自从当了警察以来碰到的最?离奇的案子了。夏医生,你看了网络上的评论?没有,他们说前几个自杀的人是遭了神罚才被活活吓死的!然后昨晚又死了那么一大批人,器官还没了,你说这会不会是有正义使者——”


    说到一半,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有些?尴尬道:“好吧,虽然我作为警察不该把凶手称为正义使者,但你也知道的嘛,那些?死者根本?就?是死有余辜。”


    夏年说道:“法院不是说,他们有些?人对器官贩卖的事实并不知情吗?”


    “哈!这种鬼话谁会信!”菲利克斯说道,“对了,你知道不,刚才有个器官工厂案的嫌犯去自首了,检查之后发现他是最?后一个幸存的嫌疑人,其他嫌疑人都?死了——我一个朋友偷偷跟我说,那个嫌犯已经录了口供,证明其他所有嫌疑犯实际上都?是深度参与了器官贩卖的,根本?不存在什么没有主观意愿。”


    “……那他们在法庭上,是做了伪证吗?”


    “对呀!”菲利克斯说道,“你说可?不可?恶!”


    说完后,他又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还有件事,也是那个幸存嫌犯口供里说的——他说,如果他不是因?为想要自首,在警局前面坐了一整晚,恐怕他今天也会是尸山中的一员了。他甚至觉得,正因?为他残存了一点人性,才会得到冥冥之中的庇佑呢——”


    夏年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该不会是那个传说中的……”


    “没错,群星之神!”菲利克斯比了个小声点的手势,“这东西可?真玄乎!不过没准是真的呢,我之前考警察学校的时候,我爷爷也喜欢祈祷,他说我能考上就?是因?为神灵庇佑。”


    夏年有些?哭笑不得:“确实玄乎。”


    “总之,”菲利克斯的脸上明显洋溢着愉悦,“那个自首的嫌犯很快就?会将他们的所有违法所得全?都?供出来了,而且翻供之后,这个案子的判决结果肯定也要改,他们赔偿的数额也会上升,应当能稍微补偿一下那些?受害者们了。正义可?总算是——”


    菲利克斯话说到这里,运输车忽然剧烈摇晃了一下。


    “怎么回事?”他下意识扶了一下夏年,随后站起身,想要去查看无人驾驶的情况。


    “小心!”夏年的提醒刚说出口,下一秒,更加猛烈的摇晃袭来,伴随着如同爆炸般的轰鸣声!


    “轰——!!!”


    整个运输车像是被什么庞然大物掀翻了一样,猛然被甩了出去!


    系了安全?带、没有收到太大影响的夏年反应速度极快,一把抓住了悬在空中的菲利克斯的手腕,用力一拽。菲利克斯立刻顺着夏年的力道抓紧了运输车内的把手,全?身紧贴在内壁上,避开了运输车坠地的冲t?击力道。


    “怎么回事!?”


    还没等运输车稳定下来,菲利克斯便?一脚踹开了车窗:“夏医生你躲好,我去看看——”


    话音未落,他的脸颊就?因?飞溅的金属碎片而被刮出了一道血痕。


    在飞扬的尘土和迸射出来的电火花中,夏年从车窗处探出了脑袋,看向她视野中因?污染线而呈现出一片血红的方向。


    她的耳畔传来了第六区街道上市民惊恐到极点的尖叫声,金属的碰撞声,车辆的喇叭声,还有沉重的、像是巨人行走般轰鸣的脚步声。


    【检测到非生命失控体的感染指数波动。】系统在她的脑海内说道,【感染等级Alpha。】


    夏年终于透过飞尘和一片血红的感染视野,看见了袭击运输车、引发混乱的元凶。


    数十个盛放着新鲜内脏的容器被粗大的电缆连接在一起,拼凑成了一个怪异的人形。它的“躯体”上生长出了密密麻麻的“手术刀”,增生的血肉从容器的缝隙间像是泡沫般涌动着,缠绕在容器本?身和电缆上。


    黑色的粘稠液体不断滴落在地面上,腐蚀着第六区本?就?坑坑洼洼的不平整的路面。


    它的脚边,几具不成人形的路人尸体已经被开膛破肚,内脏鲜血流淌满地。


    “给我……”


    它说道。它的声音像是成百上千个绝望的、痛苦的人在同时嘶喊着。


    “给我,给我,救救我——”


    精神污染在瞬间爆发,挡在夏年前面的菲利克斯几乎是立刻膝盖一软跪倒在地,脸色惨白。


    “那是……什么东西?!”他咬着牙,用几乎难以拼凑成句的破碎声音说道。


    “瓶中腑器。”夏年直视着那个可?怖的怪物,仿佛完全?不受污染和恐惧的影响。


    曾经被她强行赋予了秩序的混乱感染频率,再一次以更加疯狂的形式扭曲律动起来。


    “非生命……失控体!”菲利克斯瞳孔皱缩!


    ——这个东西,不是说已经被上层给收容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第六区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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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夏年说道,“它再度……进化了。”


    第 93 章


    菲利克斯反应速度极快。


    就在他看到瓶中腑器、遭受到前所未有的精神冲击、跪倒在?地的瞬间, 他就已经?意?识到——这玩意?儿压根就不是综合实力仅仅只有Delta级别的他能够对付得了的!


    他艰难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感受到从胃里翻涌上来的血腥味和胆汁的酸苦味,回头对夏年?道:“快离开这里, 夏医生!躲得越远越好!”


    他必须寻求支援!


    夏年?当然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停留在?这里。


    毕竟表面?上,她只是个普普通通、弱不禁风、没有工具就完全没有战斗力的感染科义体医生而已。


    于是夏年?动作轻盈且迅速地从车窗内跳了出来, 落在?满是金属碎块和玻璃碎片的地面?上。


    至少?在?执行面?对生命威胁全力逃亡这一任务时, 她的身体素质足够,不需要菲利克斯腾出精力来保护她。


    与此同时,菲利克斯开启了治安管理局内部的通讯频道,以最快的速度在?频道内发出了求救信息:


    “唐恩义体诊所五点钟方向?一点五公里, 发现高等级非生命失控体,已经?造成?市民伤亡和基础设施严重破坏, 请求支援!!”


    消息发出去之后不到两秒,警用频道里就已经?收到了来自第六区治安管理局局长德里克的回复。


    “刑事侦查部三队留守凶案现场, 一队、二队和感染者控制部一队、二队全部去控制非生命失控体, 公共安全部自行派遣队伍去维护治安和疏散市民!在?现场的警员不要和瓶中腑器正面?对抗,尽量疏散群众, 保护市民。所有支援必须一分钟内抵达现场!”


    菲利克斯看着局长的高效回复, 稍微松了口气。


    ……说?起来有点丢脸,但他毕竟是个一毕业就进?了警局的小伙子而已,还不到二十周岁, 从来都没有一个人面?对过这么可怕的怪物。


    其实, 如果按照职责的话,他应该是要上去对抗怪物的。


    毕竟, 他是个感染者控制部的警员啊!他们的职能就是对付这些奇奇怪怪的感染者和失控体。


    尽管, 因为他年?纪小、经?验不丰富,警队里的大家又非常照顾他, 所以他大多数时候做的都是像今天护送夏年?这样的、相对不那么危险的任务。


    因此,今时今刻,独自面?对瓶中腑器的时候——虽然这个事实非常让他觉得丢脸,但他真的有点害怕。


    ……不是有点,是非常害怕。


    眼前这个瓶中腑器至少?是个Beta级别的失控体,甚至可能是个Alpha!


    他知?道自己冲上去的话大概率会死的,就算没被杀死,也?很可能会加重他自己的感染,甚至是诱发他的失控。


    他不想死,他还没活够,他还年?轻啊,他刚考上感染者控制部的编制,至少?还有十几年?的职业生涯呢!


    幸好,幸好德里克局长给他的指令仅仅只是疏散群众而已——


    于是,菲利克斯连忙对着慌乱的市民喊道:“大家冷静一点,躲到室内去,不要回头看!”


    就在?他发出声音的瞬间——


    那个非生命失控体——瓶中腑器,就像是被吸引了注意?力一样,忽然看向?了他的方向?。


    那些被安置在?瓶中的、依然在?按照生命的节奏不断律动的器官中并没有耳朵,也?没有眼睛。但在?勉强能被称之为“面?部”的位置,血肉涌动着、增生着,像是长出了两个巨大的、滴着血的肉瘤状的眼睛,挂在?瓶中腑器的容器缝隙之间。


    菲利克斯立刻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可怕的精神污染,像是海啸一般疯狂地朝着他的所有感官席卷而来。


    他在?恍惚间看见?第六区街道上建筑物在?扭曲,仿佛沉入海底。血腥味浸染了寒冷凛冽的空气,黑红色的液体流淌在?墙壁上,形成?不规则的、看不出含义的恐怖图案。那并非鲜红的血液,而是深邃而暗黑的污秽,从不可见?的源头涌出。


    无数面?孔从充斥着红雾的视角尽头浮现,它们的面?部扭曲成?无数表情,但无一例外?充斥着痛苦和绝望。时间似乎停滞,又似乎在?疯狂地加速,周围的一切都在?扭曲至诡异而不协调的模样,所有声音都被抹除,世界变成?了一片沉默的真空。


    “救我……”


    “救救我……”


    在?一片沉默中,他听?见?了很多个声音组成?的喊叫。


    那一瞬间,他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思维像是被冻住了,他的大脑与身体像是切断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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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求你……”


    “过来……救救我们……”


    “快过来……”


    菲利克斯浑身僵硬地站在?了原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瓶中腑器一步步向?他走来,每一次沉重的脚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脏上,充当着泵血的动力,敲击着死亡的鼓点。


    ……要死了吗?


    他在?混沌中这样想着,然后,他瞪大眼睛看着瓶中腑器径直越过了他,朝着他的身后走去。


    在?脱离了刚才那种恐怖的、几乎被死亡锁定?的状态后,他大口喘息着,回过头,意?识到瓶中腑器的目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夏年?!


    此时此刻,夏年?也?诧异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瓶中腑器。


    瓶中腑器就像是完全忘记了周边的人,完全忘记了破坏和掠夺脏器的本能,它的目光中似乎就只剩下了夏年?,仿佛她就是它的救世主。


    它朝着夏年?伸出了手,隔了数十米的距离,像是要将?身躯都撕扯开一样,用力伸出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救我……”


    “救救我……”


    夏年?倒退了半步,瞳孔地震。


    难道说?,难道说?是瓶中腑器依然残留着当初在?器官工厂里面?时的记忆吗?它还记得是她将?它从失控中解救了出来,让它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可当初救了它的人,应当是小卷才对。


    夏年?现在?来不及思考这些问题了,她只能尽快将?小卷带到这里来——毕竟她不可能在?街道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出她本人拥有抑制感染的能力,不然所有将?自己隐藏在?幕后的努力都会彻底白费!


    她的脑海中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个有些稚嫩、但却足够坚定?的声音。


    “夏医生,你快跑!”


    夏年?怔了一下。她看见?菲利克斯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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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腿在?发抖,但声音却很平稳,脸上的神色无比坚定?。他举起了手中的智能手枪,枪口对准了瓶中腑器。


    ——必须要保护好夏t?医生。


    菲利克斯在?剧烈的颤抖和无尽的恐惧中想着。


    ——伊芙姐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我,我必须要完成?!无论如何,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个瓶中腑器伤害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夏医生!


    夏医生可是救过他们所有人的命的!


    他扣动了扳机。


    接连不断的枪声响起,子弹倾泻在?瓶中腑器的身上。


    然而此时此刻,瓶中腑器已经?不再?是器官工厂里面?那个Beta级别的失控体了。它不明原因地晋升到了Alpha级别,已经?完全不惧怕这些物理伤害层面?的动能子弹。


    击到玻璃屏障上的子弹被反弹出去,击中了增生血肉的子弹则是仅仅打出了一蓬又一蓬的、小小的血花,黑色的腐蚀性液体四?溅。然而这些伤害却丝毫没有影响到瓶中腑器的行动!


    “快走,夏医生,快走!”菲利克斯用尽全力喊道。


    与此同时,瓶中腑器终于被菲利克斯吸引了注意?力,或者说?,它终于被菲利克斯那并不致命却足够恼人的攻击激怒了。


    它回过头,一步步朝着菲利克斯走了过去,那些涌动着的血肉开始扭曲成?一只只手,尖锐的利器自那些血肉中穿刺了出来,鲜血顺着闪烁着冰冷寒芒的锋刃落在?地面?上。


    夏年?正在?试图召唤小卷,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在?近距离打开空间通道。


    系统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这里的感染浓度太高了,空间全部被高浓度的污染所充斥,空间规则被扰乱了,无法进?行马甲的投射。】


    【怎么不早说?!那怎么办!?】夏年?眼看着菲利克斯陷入危险,也?心?急如焚。


    【之前没有到过这种情况!试试看稍微远一点,找个浓度不高的地方!】


    夏年?迅速尝试,很快找到了距离此地直线距离不到一百米的一处巷口,因为街道复杂,隔了很多面?墙,所以受到影响较小,感染浓度和频率都相对比较平稳。


    她迅速将?小卷在?那个特定?位置召唤了出来!


    小卷一落地,就毫不犹豫地以最快的速度朝着瓶中腑器的方向?飞奔而去。她的速度在?系统信仰值的加成?下,堪称飞快,短短几秒内已经?掠过了数个路口。


    与此同时,瓶中腑器朝着菲利克斯举起了手中滴血的利刃,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向?下劈砍!


    菲利克斯无论如何都是经?过重重选拔进?入感染者控制部一队的警察,他反应速度很快,一个飞跃躲开了第一击。


    ——只要拖时间就可以了。他想着。只要拖住时间,救援马上就来了!


    小卷飞快地奔跑着。快了,快了,就剩下最后一个转角了!


    瓶中腑器一刀劈空,眨眼间,它的另一团血肉便扭曲成?型,从身后伸出了一只被利刃穿刺的触手,以更快的速度朝着尚还未调整好姿势的菲利克斯刺去!


    小卷再?次加快了步伐。


    能赶得上!她来到最后一个转角处。


    然而就在?此刻,她突然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可怕的杀意?。这种杀意?带来的压迫感让小卷本人和远在?数十米之外?的夏年?全都感受到了,她们的心?脏在?这一刻轰然共振,几乎是同时看向?这极致的危机感传来的方向?!


    小卷猛然回过头,看到她身后已经?快到极点的、轻轻松松就能超越她的白色的影子。


    ——那几乎不能为称之为人。


    他仅仅只是个白色的人型生物,没有面?孔,没有五官,全身被白色的、像是陶瓷一样无瑕的珐琅质皮肤所覆盖。但他的人形身体却像是最标准、最完美的男性人体雕塑,穿着量体剪裁的弹性面?料黑色西装,诡异而又优雅。


    在?小卷回头的瞬间,他伸出手。


    他的手像是流体一样变形,化作半米长的尖刺,以常人根本没有办法反应过来的速度,刺入小卷的心?脏。


    ……


    “噗嗤!”


    菲利克斯瞪大眼睛跪倒在?地。


    瓶中腑器的利刃穿刺了他的胸口,鲜血飞溅在?第六区凹凸不平的路面?上。


    他颤抖着抬起头,眼睁睁看着第二道寒芒降临,穿透了他的腹部。


    紧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


    刹那间,弥漫着血腥气的街道上,寒风凛冽。


    第 94 章


    小卷愣在原地。


    她低下头, 看着那根从自己心脏部位穿刺过去的尖刺。


    ——致命伤。


    一旦受到致命伤,小卷就会被强制驱逐出这个世界,至少要等待一小时?后, 才能重新被召唤!


    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杀!?


    这个至少为Alpha级别的义体人?,又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为?什?么二话不说就要杀死自己?


    ……还是说瓶中腑器的出现, 根本就是一场诱杀?


    小卷已经?来不及思考这些问题了。


    致命的伤口处已经?开始幻化出星雾,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以一个可怕的速度迅速流失。


    她抬起头,看向自己面前这个没有面孔的白色男性人?型生物。


    “你……”


    她刚刚发出一个音节,就感觉到那根扎进了自己体内的尖刺, 开始冒出无数尖锐的、如?同枯枝般的分?支。


    那些分?支像是在她体内吸饱了鲜血养分?后,蓬勃生长的树杈, 密密麻麻地朝着四面八方?穿刺而去!


    刹那间,小卷便看见?, 无数白色的、纤细的尖刺, 从她的胸口、四肢、肩膀、喉咙处穿透了出来,像是以她的身?躯为?土壤, 盛开了一朵白色的花。


    这并不疼痛, 至少对并非血肉构成的小卷来说并不疼痛。但被彻底穿刺的感觉,依然让她感觉到了某种极其诡异的不适感。


    她的声音被阻断,声带被破坏, 发不出半点声音。


    下一秒, 那些白色的尖刺全部回缩。


    幽灵干净利落地抽出了已经?恢复成正常的手臂。或许是因为?白色珐琅质的表面过于光滑,上面没有残留任何血迹。


    “砰!”


    枪声响起。


    幽灵后撤半步, 随手一档, 子弹击中了他的手臂,但却没能在他身?体上留下半点痕迹, 被弹射到了一旁。


    小卷和幽灵都朝着枪声响起的方?向望去。


    ——艾森·德里克站在不远处,举着手中的枪,枪口和目光都死死聚焦在幽灵身?上。


    他可以开枪。他当然可以开枪,任何在第?六区对市民造成伤害的行为?都能被视为?犯罪,尤其是这样一个至少为?Alpha级别的义体人?!


    看见?德里克之后,一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的幽灵终于说话了。


    他没有五官,没有嘴巴,声音就像是从他的面部之后的音箱里直接播放出来的一般。他的声音冰冷得像是碎裂的冰川,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机械感。


    “艾森·德里克局长,我接到上级命令,诛杀一切靠近瓶中腑器的未登记越界者。请第?六区治安管理局配合工作。”


    德里克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小卷身?上。


    后者此刻已经?因为?致命伤进入了濒死状态,没有人?能够在身?躯被无数尖刺捅穿之后还能够活着。


    小卷说不出话,她只是用最后的力气,对着德里克轻轻摇了摇头。


    随后,她化作一团星雾,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德里克依然举着枪,并没有放下来,他在凛冽的寒风中和空气里弥漫着的浓烈血腥味中,几乎成了一座雕像。


    幽灵遥遥望着这位第?六区的治安管理局局长,平静道:“有异议吗?”


    德里克咬了咬牙,深吸了口气,将自己此时?此刻的全部负面情绪给压了下去,恢复了冰一样的冷静。


    他知道小卷为?什?么会摇头,她不希望自己出现任何失态的行为?。


    对德里克而言,在此时?此刻暴露他与小卷之间的关系,无疑是极其危险的!


    他平复自己的情绪,不断告诉自己——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小卷不会死的,她是星庭的人?,她只是暂时?消失了而已,她很快就能够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他克制着不要对幽灵表现出愤恨、憎恶的情绪,毕竟这个怪物伤害了小卷——即便她不会死亡,但那样的疼痛,也绝对不是常人?能忍受得了的。


    眼前这个诡异的、没有面孔的人?,德里克很早以前就知晓他的存在——代号幽灵,隶属于缄默人?,在缄默人?这个极为?特?殊的组织中都能算得上是排行前三?名的高手。


    他也是缄默人?这个组织中,和临星城官方?机构联系最为?紧密的一位。


    德里克能认识他,还是因为?联合军警总指挥部。后者曾经?多次雇佣幽灵来完成一些官方?机构不适合出面的行动,因而幽灵知晓很多临星城政府的隐秘,可谓是与本届政府高度绑定的关系。


    很多人?都认为?,幽灵的实?力已经t??无限逼近了Omega级别,综合实?战能力更是仅次于缄默人?中最强的那位常年不在临星城的“幼犬”。


    德里克不能与他为?敌。


    ——至少现在不能。


    “抱歉对你开枪了。”他说道,“我误以为?是街头犯罪。”


    “你会出现在这里,应该是为?了瓶中腑器的吧。”幽灵说道。


    此时?此刻,瓶中腑器已经?被赶来支援的警察们团团包围住,甚至连特?勤队都已经?在路上了,很快能够抵达。


    “很遗憾不能协助你。”幽灵平静而又冷淡地说道。


    德里克当然知道这一点。


    协助警方?明显不在幽灵的职责范围之内,就算他想要协助,也需要层层向上申请,至少需要联合军警总指挥部的安全综合办公室、战略情报委员会、特?殊行动指挥部、安全审查局等一大?堆部门的批准,签署一堆诸如?安全许可申请表、保密协议书、行动计划提案之类的文件,才能被授权行动。


    这一套流程下来,第?六区的人?都要被杀光了——身?为?这个体制内的一员,德里克太知道了。


    德里克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幽灵则是化作了一道白色的影子,就这么来无影去无踪地消失在了德里克的面前。


    德里克脸色有些阴沉。


    ……小卷是他们所有人?中,唯一一个能够无伤控制住失控体的人?,能够将所有人?的伤亡都降到最低。


    但幽灵毁掉了一切。


    到底是谁给幽灵下的指令?为?什?么要让他杀死靠近这里的所有未经?登记的越界者?这到底是冲着小卷去的,还是冲着星空信仰去的,抑或只是为?了防止感染指数过高而做的防御措施?


    这些都无从得知。


    现在小卷已经?消失了,短时?间内应当是无法返回,那么——


    德里克看向了瓶中腑器的方?向。


    此时?此刻,瓶中腑器已经?进入了彻底发狂的状态。


    夏年和菲利克斯已经?被赶来支援的警察们保护了起来。夏年跪坐在菲利克斯的身?前,她几乎被从菲利克斯身?上喷涌而出的鲜血和循环液浸透。


    菲利克斯全身?性严重出血,伤口多集中在颈项、胸腔、腰胁等重要血管及重要义体连接节点。他的生命体征急速衰退,心率飙升、血压骤降、呼吸急促而浅。


    他的义体也被严重破坏,神经?元簇异常活跃,产生强烈电信号,失控的义体组织正在对周围生物组织产生异化影响。


    菲利克斯呼吸极度困难,他张大?嘴,像是要奋力从空气中吸取氧气一般。他的呼吸声中带着气泡破裂般的呼吸音,除此之外,他什?么声音都无法发出,剧烈的疼痛和濒死的恐怖仿佛恶鬼一般缠绕着他,无法解脱。


    “医疗无人?机马上就来了,坚持一下!”夏年说道。


    菲利克斯用尽了全身?力气,瞪大?眼睛看着夏年。


    还好,还好,夏医生没事,他履行了职责,没有让那个非生命失控体伤害到夏医生。


    感染指数在飞速飙升。


    会失控的,他会失控的,哪怕他快死了,也会变成怪物——


    菲利克斯看向旁边的警察,他已经?无法认清这个战友的面容了,他也说不出话,只能张大?嘴,用无意义的气流声警告他们。


    他的战友接收到了他的信号。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他听见?夏医生用一种撕心裂肺的声音吼道:“住手! ”


    “嘭!”


    菲利克斯眼中的情绪戛然而止。


    痛苦的、恐惧的、慌乱的,遗憾的、悲伤的、解脱的、不舍的。一切都消失了。


    夏年呆呆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小警察,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刹那间仿佛被某种沉重的东西?压在身?上,动弹不得。


    “伤太重,救不回来了,而且他是感染者,会失控的……”


    那个开了枪的警察的声音也在颤抖。


    夏年一言不发。


    她感觉一阵铁锈味在口中蔓延。


    浑身?的血液在那一刻骤然冷却。


    ……


    另一边,瓶中腑器已经?被警察们团团包围了起来。


    它遥遥望着已经?距离它越来越远的夏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愤怒至极的咆哮声。那些容器缝隙间涌出来的血肉中,更多的尖刺开始穿刺而出,血肉鼓动起伏着,将尖刺向着四面八方?激射出去!


    周边的建筑立刻被破坏,玻璃碎片和混凝土碎了遍地,里面躲避着的市民尖叫着躲避逃窜,但依然有不少运气不好的市民直接被尖刺洞穿了身?躯、钉在地面和墙壁上,惨叫着挣扎。


    人?多的地方?甚至出现了踩踏,人?们为?了求得一线生机,丝毫不介意在旁人?的脑袋上狠狠踩上几脚。


    前排的几个警察更是直接被精神污染到呕吐不止,甚至在恐惧中不断后退,颤抖着尖叫。瓶中腑器的触手丝毫不会放过这些已经?快要丧失战斗力的警察们,战损率在疯狂上升,警察们构筑成的防线眼看着就要溃败了。


    这一片街区,俨然已经?成了一副人?间炼狱的景象。


    柏妮斯错愕而恐慌地看着瓶中腑器。作为?一个Beta级别的义体人?,她甚至从它身?上感觉到了某种不可战胜的压迫感。同样的感觉,她仅仅只在多年以前、还在刑事侦查部的德里克局长身?上见?识到过!


    若是德里克局长依然是在当年的全盛状态,想必控制住这个非生命失控体还是有可能的。但他早已不在刑事侦查部,也很少再亲临一线,体内的义体和植入体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进行过更换了。


    面对这样一个Alpha级别的、暴怒状态下的、疯狂的瓶中腑器,恐怕真的要……


    就在她于恐惧和精污中胡思乱想之刻,德里克走到了她的身?前。


    与此同时?,伊芙也赶到现场,自数十?米高、还未能停稳的浮空车上一跃而下,一刀劈在了瓶中腑器头部增生的血肉上,撕扯开一道巨大?的伤口,同时?减缓了下落的速度,一个空中干净利落的后空翻,微微落在地面上。


    “菲利克斯和夏医生没事吧!”她气喘吁吁说道。


    德里克没有回答,他左手持着一把?改装过的智能手枪,右手则是自掌心中间弹出了一条半米长的修长刀刃。


    “拦住它。”他说道,“保护市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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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与此同时?,德里克很清楚地知道,凭借他们目前的战斗力,很难对付瓶中腑器。恐怕今天要承受相当大?的损失了。


    治安管理局经?不起这么大?的损失,一旦战损率过高,区政府很可能会问责于他,甚至调动他的岗位——第?六区治安管理局局长的位置一旦换人?,贪污腐败问题和勾结帮派问题很快就会恢复到之前的模样!


    可他又不可能让警察退后,采取保守进攻方?式,任凭瓶中腑器对民众造成巨大?伤害。


    可警察是花费了政府的钱培养出来的,而民众不是——尤其是那些一碰就碎的普通人?,要满足他们的生存,还得政府贴钱给他们福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对那帮高高在上的庙堂中人?来说,这种普通人?倒不如?多死几个,毕竟他们的生产力也有限的很,毫无价值。


    ……更何况,如?果按照小卷的说法,瓶中腑器的背后有着上层的操纵,那么它会莫名其妙出现在第?六区街头大?开杀戒,本来就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了。


    德里克太清楚那些政客们的手段了,正因如?此,电车难题做多了的他才会一直以来都如?此近乎绝望的冷静,哪怕是挣扎都带着一种麻木的惯性。


    原本一切都有转机的,如?果小卷没有死的话……


    想到这里,德里克忽然反应了过来。


    ——星庭。对,星庭不仅仅只有小卷一个人?,或许……


    来不及再犹豫了,德里克看着陷入癫狂,朝着警方?舒张开了扭曲可怖的增生血肉的瓶中腑器,在心中以最快的速度、虔诚地默念着:


    “群星之神——无尽宇宙的探索者,真实?规则的洞察之眼,超越万界的星空自我,请投射您的目光,拯救这里陷入苦战和灾难的人?们!”


    ……


    与此同时?,夏年目送着无人?机将菲利克斯接走,自己也被送到了足够安全的地方?,情绪麻木地等待着运输机的到来。


    她听见?了德里克的祈祷。


    直到此刻,她才忽然感觉到一阵蕴含着生命力的暖意再次自她的心脏处升起。


    ……还没有结束。


    必须……必须冷静下来。必须回到状态。必须立刻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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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见?得够多了,你经?历得够多了,你失去的够多了,不要还像个受了挫折就哭哭啼啼的小孩子一样!


    于是,一双冷静的、温和的、像是t?蕴含着无尽星空的眼眸望向了瓶中腑器的方?向。


    ——这是一场人?为?制造的、刻意设计的灾难。


    一切反常和罪恶的因,都终究指向了此时?此刻的恶果。因果线依然在延伸着,朝着看不见?尽头的黑暗蔓延,永无尽头。


    是该不计代价地阻止这一切了。


    就在此刻,系统界面中,已经?很久没有过任何动静的降临值,忽然再一次亮起了微弱、渺远却浩瀚的星光。


    第 95 章


    此?时此?刻, 街道两?旁的无辜的、遭受了无妄之?灾的路人们,正在?惊慌失措地躲避着来自瓶中腑器的攻击。


    他们已经慌乱到?了极点,恐惧几乎把他们的理智全都啃噬殆尽。


    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已经不是他们能用常理和经验来度量和理解的了!


    是的,他们都是第六区人, 多多少少都见识过混乱的治安——尤其是治安管理局局长换届之?前的第六区。街头凶案、无差别报复社会、抢劫、义体病感染者当街发疯失控, 他们哪怕没亲自被害过,也起码有所耳闻、甚至亲眼见过。


    但此?时此?刻,他们依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来自心灵深处的、无与伦比的恐惧感。


    街道上肆虐着的,到?底是什么难以?置信的可怕怪物啊?


    那种机械、玻璃、滴血的尖刺和扭曲的、腐烂的、恶心的、涌动着的血肉融合在?一起的怪物, 充斥着已经完全?变质了的生命形态,根本?就不像是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物!


    徐巡瑟瑟发抖地躲在?路边的一家拟感光盘店里。这是一家他经常光顾的店, 里面的拟感电影到?货总是特别快,还有一些很符合他癖好的种类。


    早知道今天回遇到?这种破事, 他从?一开?始就不会在?下班后来这家店看看新货!


    此?时此?刻, 货架上的拟感光盘包装盒已经全?部都被扫落到?了地面上。刚才,那个怪物发疯的时候, 从?它体内涌动着的血肉中射出了很多无法分辨到?底是钢铁还是骨头的尖刺, 其中有一根就直直扎入了他身侧的墙壁,险些将他的身躯贯穿。


    玻璃碎片和混凝土碎块像是雨点一样打落下来,落在?他基本?没有怎么进行义体改造的身体上, 让他疼得龇牙咧嘴。


    但是他根本?逃不走——他根本?无路可逃。


    他瑟瑟发抖地躲在?柜台后面, 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外?面的警察。治安管理局的人来得还算快,来得人也很多, 把怪物给围了起来, 但显而易见,这帮警察根本?就不是这个怪物的对手!


    他们挡不住这个怪物的进攻的, 这种怪物压根没有恐惧也没有痛觉,只要它不死,就会一直保持发狂的状态,把周围的所有东西都破坏掉!


    对了,对了——特勤部,特勤部一定?在?路上了!


    只要能撑到?特勤部过来,就没事了!


    徐巡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他此?刻内心的恐惧已经达到?了顶峰,几乎不能正常思?考,只能通过不断的自我安慰,避免意志在?死亡降临之?前就彻底崩溃。


    说实话,他不过是第六区芸芸众生当中,非常不起眼的一个升斗小民而已。他运气还不错,从?一所普通的第六区学校毕业之?后,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年,在?一家小公司里面靠着不得了的拍马屁技巧,讨得了老板欢心,得到?了一个稳定?的文书工作。


    这份工作并没有什么技术和体力上的要求,所以?他的义体改造率很低,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换成?义眼。


    这确实给他省了不少钱,他还曾经沾沾自喜过,自己不靠着义体就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而,到?了此?时此?刻,到?了生死攸关?的危急关?头,他才意识到?,这压根不能算是什么好事!


    没有义体,就意味着他的身体极端脆弱,随时都可能会被各种各样的突发性灾难破坏,尤其是在?此?时此?刻,极端危险命悬一线的情况下,显得尤其可怕!


    没准他稍微被那个怪物碰一下,甚至是被什么混凝土砸一下、钢筋插一下,命就没了!而且救都救不回来!


    他满怀恐惧地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就在?此?刻,瓶中腑器再次发出了一声极其可怕的尖啸!


    无形的音波以?其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将疯狂散播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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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巡只觉得眼前一黑。他身边的几个和他躲在?一处的、义体改造率比较高的人直接倒在?地上,口鼻都在?溢出鲜血和消化系统内的呕吐物,抽搐着哀嚎着。


    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只感觉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像是被那一声嘶吼所引领着,要自发地从?他的体内脱逃,往那声可怕的尖啸传来的方向奔逃。


    在?他意识到?自己的器官似乎开?始不受自己控制的时刻,仿佛被人从?口腔里伸进了一根吸管,要将他腹腔内的东西全?都吸走似的,痛苦又诡异。


    他想要呕吐,然?后他立刻反应过来,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拼命地想把这股呕吐的欲望给压制下去?。


    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一张嘴,只要他没能撑住,他腹腔内的器官可能就会被他硬生生从?嘴里呕出来。


    ——要死了吗?


    他充满恐惧地想着。


    他是不是……就要死在?这里了?


    他的耳边甚至响起了那个怪物的声音,像是从?很渺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从?他灵魂深处响起。那并不属于他所能听懂的任何一种语言,他却又能明明白白知道那话语究竟是什么意思?。


    “给我……”


    “把你?的……给我……”


    “弥补我……”


    “让我……完整……”


    不。徐巡挣扎着不被那个声音吞没。不能给你?,弥补了你?,让你?完整,那我怎么办呢?我会死的。


    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就像是海啸中的一艘小船,风暴里的一棵幼树。有什么温热的、黏稠的东西从?他的体内争先恐后地流淌出来。


    他大概是要死了。


    ……难道这就是命运最后的审判了吗?他想着。这难道就是第六区人共同的归宿?哪怕,他前半辈子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心力,谋得了一个稳定?的工作,成?为?了人人羡慕的对象。


    还来不及展望未来的坦途,他就要莫名其妙地死在?一个街道上突然?出现的、毫无理由地进行杀戮的怪物手里吗?


    生活才刚刚开?始啊。他刚刚买的拟感光盘,还没来得及体验呢。


    谁能来……救救他?


    他在?意识模糊之?间,看向身边其他躲避危险的人。那些人中已经有不少人彻底晕了过去?,躺倒在?地面上,嘴边除了鲜血外?,还有一些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血肉碎块。


    这些人大概快死了。他不想变成?这样。


    求求了。他想着。无论是谁都好,救救我们。


    他想起前段时间在?网络上经常能够看到?的,被很多人所推崇的群星之?神?。


    于是,在?一片慌乱、恐惧和意识模糊之?间,他本?能般地向这位他唯一一个能想起的神?灵祈求。


    ——求求你?,救救我,群星之?神?啊,我愿意将一切都奉献给你?,我愿意一辈子都信仰你?,求求你?。我不想死在?这里。


    思?绪到?了这里,一切的混乱忽然?戛然?而止。


    ……


    一道雪亮的光。


    忽然?突兀地照进了他的视野之?中。


    那道光明明并非实体,他却在?见到?那光的时刻,像是突然?被击中了一般,感受了一股巨大的、无可抵挡的冲击力。


    可他的身体却并没有动弹。他只觉得,自己的思?维和意志在?刹那间被这道冰冷而雪亮的光所洗涤。


    一切都在?褪色。


    随后变得黯淡。


    整个世界开?始陷入到?一片虚无、浩瀚、奥妙的原初的黑。


    然?后。


    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这辈子所见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他看见瓶中腑器所处位置的上空,忽然?打开?了一道裂缝。


    是的,裂缝。徐巡从?未见到?过这种东西,除了小说、漫画和影视作品。但此?时此?刻,他想不到?第二种方式来描述此?时此?刻他见到?的奇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仿佛一只神?灵的眼眸,自虚空之?中缓缓睁开?。


    在?眼黑与眼白的位置,没有任何实体,只有一片浩瀚的深空。


    然?后,他看见一只“手”从?那只眼睛里伸了出来。


    他无法形容那只“手”的模样,也无法形容那只“手”的色彩。他只能从?概念上称呼其为?“手”,可那并不具备人类所能认知的属于手的形象,色彩更不属于人类迄今为?止所t?认知到?的光谱上的任何一种颜色。


    时间和空间似乎都无意义了,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一切以?此?为?伊始,命运的奇点。


    那样的景象落到?了徐巡的眼中,他只感觉到?一阵从?灵魂深处所散发开?来的冰冷与孤独。


    他已经完全?陷入到?了这种仿佛病毒般瞬间传遍全?身的情绪之?中,整个人都呆住了,以?至于他压根没有发现,从?刚才起就一直试图吞没他的、被瓶中腑器污染后所产生的呕吐欲望已经完全?消失了。


    就像是被净化了一样,他身体和精神?上的所有的不适,都被彻底剥离,消弭无踪了。


    他意识不到?。此?时此?刻,他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瓶中腑器似乎冷静了下来。


    它的攻击动作停了下来,抬起头,那数个称不上是眼球的肉瘤抬了起来,看向空间裂隙和那只“手”的方向。


    一切似乎是那样缓慢,又仿佛一瞬之?间就已经结束。


    那只“手”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巨大的能量以?那一点为?核心,如同一道无形的漩涡般,骤然?爆发,朝着四面八方疾速扩散!


    围绕着瓶中腑器的警察们纷纷被逼退了一步!


    然?而那能量是无形的,他们根本?搞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将他们逼退,他们甚至没能感受到?那股力量的存在?。


    德里克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的感官是在?场的所有警察中最敏锐的,战斗经验也是最丰富的。


    他先是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冰冷而又浩瀚的战栗感,一如小卷降临之?时所附带的冷冽气场。


    随后,他便亲眼目睹了那只“手”。


    于是,他意识到?。


    ——祂听见了他的祈祷。


    群星之?神?终于再次回应了他的愿望。


    第 96 章


    与?此同时, 瓶中腑器也停下了攻击,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其他的警察遭受了第一波无形之力的冲击之后, 很快反应过来?,准备继续攻击, 趁着这怪物发呆, 一口气把它给彻底杀死!


    德里?克反应极快,立刻说道:“都先不要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局长会发出这样的指令,但所有警察都知道,他是唯一一个曾经和瓶中腑器战斗过的人, 对这个怪物的了解肯定是所有人中最深的那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于是,其他所有警员在此刻表现出了良好的纪律性?, 竟然真的没?有一个人动手,全都停了下来?, 等待德里?克的指示。


    德里?克也在观察他们的反应。他略有些错愕地发现, 这些警员们似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那只从虚空中伸出来?的“手”。


    “你看不见吗?”他压低声音问身边的人。


    “……看见什么?”一旁的伊芙迷茫地说道。


    德里?克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刻闭上了嘴, 一言不发。伊芙也就?只当?是自己听错了。


    与?此同时, 所有人都注意到,一些躲在街边建筑和广告牌后面的市民们,走了出来?, 呆呆地看着同一个方向。


    德里?克的观察力向来?很强, 他一眼就?看出,那些走出来?的市民义体大多改造率都很低。


    而且, 他们的眼睛, 几乎全都是人类原本的肉眼,并没?有经历任何义体改造。


    而还?有一部分?市民则是满脸迷茫地看着这些走出去?的市民, 不明白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外面的战斗还?没?有结束,这时候就?跑出去?,不是找死吗?


    他们更不明白,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切突然就?停下来?了?怪物没?有了动静,警察也不再行动,像是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


    充斥着炮火、金属碰撞和惊恐尖叫的街道,竟然就?这么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和死寂。


    很快,这片沉默便被打破了。


    他们看见,那些望着同一个方向的人们,露出了狂热的、惊恐的、不可置信的、近乎疯狂的神色来?。


    他们的口中念叨着:


    “神……”


    “是神!”


    “群星之神……”


    “如此伟力,如此伟力啊!”


    “是祂的救赎降临到这个世界——”


    在这些疯狂的、或是呓语或是呼喊的声音中,瓶中腑器身上增生出来?的无数可怖的、腐烂发黑的血肉,在瞬间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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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从增生的血肉中穿刺出来?的、材质不明的尖刺更是直接在空气中化为?了齑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仅仅只是半秒钟的时间,瓶中腑器就?化作了它原本应该的、正常的模样。


    与?此同时,德里?克听见了瓶中腑器所发出的声音。


    它就?像是一个终于得?到了母亲的关?注的、哭闹不止的婴儿一样,发出了像是啼哭般的狂喜的声音,仿佛终于得?到了救赎。


    像是在牧羊人驱逐豺狼之后终于捡回性?命的羔羊,又像是快要干渴而死却被扔回了海里?的鱼。


    盛放着器官的坚固的容器一个接一个地掉落在地面上。


    随后,一切都归于沉静。


    德里?克几乎是立刻吼道:“都不要动!”


    所有的警察们都被眼前这超出常理的一幕惊呆了。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瓶中腑器突然失控爆发,在街道上大肆破坏,又突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从失控中解脱出来?!


    那些街道两旁跪伏在地的、流着眼泪的、不断念叨着群星之□□号、颂唱着祂的尊名、感谢着祂的救赎的市民又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是看见了什么旁人看不见的东西?吗?


    在警局的队伍中,只有德里?克意识到了,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以,那位神灵真的出手了。


    就?像是听见了他的祈祷一样,将这场原本看起来?无可挽回的灾难给挽救了。祂拯救了无数人的生命,无论是第?六区的普通市民,还?是此时此刻战斗在一线的警察们。


    警局里?的所有警察早就?已经将眼睛替换掉了,他们的视觉神经早已不“纯粹”,挤满了现代科技的伟大成果。


    因而,他们无缘得?见那些普通市民所能看见的景象。


    德里?克意识到了这一点。知识就?像是本能一样从他的灵魂深处浮现,像是涌出地下水的泉眼。


    ……可是他为?什么能够看见?他的义体改造率可是一点都不低,两只眼睛也早就?不是原装货了。


    德里?克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


    “检查感染频率和污染指数,不要破坏容器和器官,封锁现场!”他迅速下了指令,“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柏妮斯还?没?能从刚才的恐惧和紧张中缓过神来?,她问道:“需要通知危险感染体收容中心的人过来?吗?”


    德里?克顿了一下。


    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了不好的回忆。


    ……必须得?先把瓶中腑器控制在治安管理局里?面,不能再在工作交接上出问题了!


    “不需要。”他当?机立断说道,“封锁现场,快!”


    随后,他拉住了一旁的伊芙。


    “伊芙,”他说道,他的神色间出现了些许令谈话对象感觉到不安的忧虑,“我想……你现在应该赶紧去?看看菲利克斯那孩子。”


    去?见他,去?见你最喜欢的后辈最后一面。


    伊芙愣了一下。


    随后,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得?,脸色一下子煞白。


    远处,幽灵躲藏在阴影之中,没?有五官的表情的脸看向瓶中腑器的方向。


    片刻后,他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第?六区。


    就?如同来?时那样。


    ……


    与?此同时,在运输机上望着远方的夏年,收回了她的目光,转过了身。


    运输机沉重的舱门在她的身后合上,发出机械齿轮咬合的声音。


    【降临等级已提升,觉醒新能力,信仰之力从“概念”转换为?“实体”,消耗大幅增加。】


    【请主意,降临值无法降低,造成的影响无法逆转。】


    ——将信仰从概念转化为?实体,短暂展现出“群星之神”力量的新能力。夏年通过这种方式,将感染操纵的能力远程使用到了瓶中腑器的身上。


    也正因为?是信仰的概念实体化,那些承载着灵体本身的血肉不完整的个体,那些视觉神经被异化的人类,那些被机械所侵略的身躯,自然无法看见极端自然的、宇宙原初的“神迹”本身。


    而本身就?对“群星之神”有所信仰的个体就?另当?别论了。


    仅仅只是这么短暂的刹那,也在一瞬间消耗掉了她三千点信仰值。


    但她此时此刻已经不在乎这点微不足道的损耗了。


    运输机内,治安管理局交通与?运输部的警员正在操作着,夏年忽然出声问道:“他们会把他送去?哪里??”


    警员愣了一下,回头看向这位年轻的、可敬的感染科义体医生。她说道:“谁?t?”


    “……菲利克斯。”


    “哦。”警员转过头,声音平淡,像是司空见惯了似得?说道:“他们感染者控制部有个专门的墓园,那里?除了墓地,还?有感染者尸体处理站,我们习惯叫墓园。你知道的,感染者的尸体要特殊处理,他们的义体还?得?拿去?彻底销毁,所以……”


    夏年没?有再说话。


    “真是可惜啊。”警员接着感慨道,“这孩子去?年刚来?,综合成绩还?挺好的。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个感染者,或许能去?刑事侦查部吧?但肯定进不了一队,没?准能进三队。总归比我强。唉,现在说这些也都没?用了。”


    夏年望向运输机的窗外,唐恩义体诊所越来?越近了。


    她突然开口说道:“能送我去?墓园吗?”


    警员怔了一下。


    按照工作流程,她是不应该把夏年送过去?的。


    “他是为?了救我……拜托你了。”夏年说道。


    警员回过头看了夏年一眼,后者依然保持着平静的神色,但那双澄澈眼睛里?却像是蒙着一团雾气,让人看不真切,却分?明藏着悲伤和恳求。


    于是运输机在空中转了个弯,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


    ……


    夏年再一次见到菲利克斯的时候,他正从义体拆卸的手术室中被机器人推出来?。


    那些留着被穿刺的伤口的义体被堆放在贴了“危险物品”标签的塑料箱子里?,放在了感染义体销毁的流水线上,等待着后续的处理。


    那个年轻的小警察则是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身上残留着穿刺伤口。那并不是一具完整的尸体,大量的植入体和义体被取走,他只剩下了一半身躯,循环液依然在缓慢地向外渗透着,但很快也就?要彻底停滞了。


    她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伊芙几乎是踉跄着从外面冲了进来?。她的身上还?残留着鲜血和灰尘,下半张脸的金属面罩还?未解除,就?这么狼狈而又不体面地闯了进来?。


    她呆住了。


    夏年别过了脸,没?有再看着伊芙,只是默默注视着被推进焚化炉的菲利克斯。


    “等——”伊芙终于发出了一个声音,她也只能发出一个声音,夏年明显听见她哽咽了一下。


    然而,全自动化操作的感染者尸体处理站并不会因为?她的一个字而停下工作。


    在一片寂静之中,菲利克斯消失在了升腾而起的赤色的火焰中。冰冷的处理站骤然燃起了一刹那的温度,很快就?又恢复了沉寂与?寒冷。


    伊芙呆滞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对不起。”夏年说道。


    菲利克斯是为?了救她才死的。


    在听见了夏年的声音之后,伊芙终于有了一点动静。她望向前者,迟钝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小年,你也在啊。”


    “嗯。”夏年点了点头。


    “这孩子,一直都有些畏畏缩缩的,今天?怎么……”伊芙的声音显得?有些机械,“这不是你的错,夏医生,他,这孩子,他……他应该是,嗯……”


    她像是思维停滞了,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不断地像是磁带卡壳般翻来?覆去?地说出那几个词。


    夏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伊芙,等待她的情绪恢复正常。


    也不知过了多久,伊芙终于再次开口了。


    “抱歉,小年……我有点情绪失控。”


    这种程度的情绪失控,已经是相?当?克制了。


    夏年轻声说道:“他很勇敢。”


    “……是啊。”伊芙苦笑了一下,“其实,这样的结局是可以预见的,只是我没?想到,居然来?得?这么早。他还?这么小。”


    感染者控制部的一线警员,向来?伤亡率都是很高的。


    因为?他们的感染者身份,就?算没?有在战斗中死去?,也大都短命。


    伊芙其实已经习惯了送别自己的队友。


    但这次,她依然会觉得?心痛到胸闷,几乎难以呼吸。


    ……他还?那么小啊。


    说话间,火化已经完成。


    一个精致小巧的骨灰盒从流水线的末端传送了出来?,放置在一个小平台上。一旁的机器人想要上去?取走骨灰盒,被伊芙赶到了一旁。


    伊芙抱起了菲利克斯的骨灰盒,望向夏年。


    “这孩子第?六区出身,父母早就?不要他了,恐怕也不会来?为?他送葬。警局现在上下都在忙,葬礼还?得?等一段时间……”她低声说道,“小年,希望你能来?送他一程。他生前……很喜欢你。”


    夏年点了点头。


    “我一定会去?的。”


    第 97 章


    此时此刻, 当街发狂的瓶中腑器被制服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社交网络。


    大小媒体都公开报道了此事。


    本来,一个非生命失控体?当街发疯,在第六区并不算什么轰动性的大新闻。毕竟, 这种事情说到底也不?过就是死几个人,破坏一些街道?, 传染几个义体?病罢了, 对普通民?众而言,和帮派火并的性质差不太多。


    但今天这件事情明显不同凡响。


    ——这可是和闹得?沸沸扬扬的第六区器官工厂案相?关!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件事情还和群星之神相?关!


    如果说,之前那些器官工厂案的嫌疑人集体?自杀与群星之神相?关, 基本只能算是星空信徒强行将二者关联在一起。


    而这次的瓶中腑器事件,则是有大量市民?声称自己亲眼目睹了“群星之神”的力量, 他们中甚至很多人压根就不?是星空信徒!


    ……当然,在他们亲眼目睹之后, 基本所有人都是信徒了。


    “那简直就是神迹!”一个接受采访的市民?说道?, “我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坚持称自己没有看见——那是你只要看了一眼,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画面。”


    另一个市民?则说道?:“那奇观大概只持续了一瞬间, 但却永远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因为它完全打破了我三十多年来塑造的世界观。说实话,我现在已经坚信神的存在了,如果我有半句谎言, 就叫我直接下地?狱好了。”


    “描述?不?, 我根本没办法和你描述那样的神迹!”第三个市民?说道?,他的脸上满是狂热, “你没懂我的意思吗?那是神迹!人类贫瘠的语言又怎么?能将其描绘出来?你就算放一本词典在我面前, 我也没办法从里?面找出任何一个字来形容!”


    一个名叫徐巡的市民?则是在镜头面前滔滔不?绝,将自己目击了瓶中腑器失控事件的全过程都一五一十地?描绘了出来。作?为一个搞文书工作?的人, 他显然是有些文学功底的,讲出来的故事堪称是跌宕起伏。


    “……情况就是这样,我当时以为自己要死了。很多市民?和我一样,躲在拟感光盘店里?。污染所带来的恶劣影响几乎让我们的五脏六腑都搅成一团,很多人当成呕吐,甚至是呕血。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我看见祂睁开了眼睛,我看见祂伸出了手。那是一瞬间的神迹,在那之后,污染被驱逐,我那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的五脏六腑也回了原位!”他激动万分地?说道?,“群星一直在守望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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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无数采访镜头被播出之后,网络上相?关的话题已经吵翻了天?。


    很多人都发现,那些坚称自己看见了“神迹”的人,大多都是没有安装义眼的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那些整套视觉系统都是纯天?然的人。


    还有极少部分安装了义眼也看见了神迹的人,则无一例外?,全都是群星之神的信徒。


    在这一点被人扒出来之后,网络上立刻就有了一种声音。


    “哈!我就知道?!这世界上总是会有瞎子的,要么?是眼盲,要么?是心盲。建议自己眼睛不?好使的妄想症患者都趁早去换一对眼睛,人类的原装部件就是容易出问题,甚至连集体?幻觉都出现了!”


    “还是义眼靠谱,最起码不?会让人变得?神神叨叨的。赞美科技!”


    “说得?太?对了!至于那帮安装了义眼、却还是看见了所谓神迹的人,你们就是一帮心盲的瞎子。盲信这个词说得?就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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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义眼的优越性能了吗?建议大家都去换一换,谁知道?下次出现的幻觉会不?会要了你们这帮顽固派人的命!”


    “优胜劣汰,懂不?懂?”


    ——他们能够如此理直气壮地?认为神迹并不?存在,自然是因为很多记者冒险拍摄了当时瓶中腑器发狂时的画面。


    他们手中的相?机当然是什么?都没能拍摄下来。


    在他们拍摄的视频中,瓶中腑器仅仅只是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就像是泄气了一般,突兀地?从失控状态中脱离了出来,然后被警察t?们控制住。


    哪有什么?神迹?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但奇妙的是,无论?网络上的人如何吵翻了天?,现场目击了瓶中腑器失控事件的所有人,都非常默契地?对“神迹”的存在保持了肯定态度。


    ——哪怕是那些压根没有目击到“群星之神”的、视觉系统被改造了的人,只要他们当时在现场,就都认同神迹存在。


    他们称自己的生还为“奇迹”。哪怕没有真正见到群星之神,他们也坚信一定有着什么?超越了认知的存在,拯救了他们。


    在目睹并亲身经历了那样的人间炼狱之后,没有人会不?感觉到生命的脆弱与可贵,以及人类所认知世界背面的那些未知之物?的浩瀚与恐怖。


    综合两派完全不?同的观点和表现,相?关话题的讨论?便显得?有些戏剧化和滑稽了起来。


    亲身经历了瓶中腑器失控事件的市民?们都认为神迹是存在的,认为是群星之神拯救了他们。


    而那些压根没有遇到任何危险的看客们,则是大肆批判他人的盲信、愚昧和落后。


    于是一时之间,相?关话题吵翻了天?。各家媒体?更是纷纷参与到这一波流量当中去,展开了一场关于群星之神是否存在的、几乎娱乐化的狂欢。


    ——倒是没人真正在意瓶中腑器这个非生命失控体?背后隐藏着的真相?了。


    还有不?少人一股脑地?冲到第六区治安管理局在社交媒体?上的官方账号下面,要求他们给个说法。


    “你们不?是也在现场吗,都出来说说看,当时是不?是因为什么?群星之神的援救,才能战胜瓶中腑器的?”


    “快出来开个新闻发布会啊!”


    “官方又开始装死了是吧!”


    “治安管理局的警犬们出来叫两声啊,除了索贿贪污、和帮派沆瀣一气、天?天?抓感染者之外?,什么?都不?干是吧?”


    ……


    第六区治安管理局公共安全部的部长许开舟看到这些评论?的时候,脸都气黑了。


    因为在社交平台上,治安管理局官方账号发布的最新一条动态,便是哀悼那些在瓶中腑器一战中殉职的警员们。其中甚至还有一位年仅二十岁的年轻警员。


    然而这么?一条严肃的动态下面,那帮自诩乐子人的网友却像是疯了一样,发一些完全无关的评论?!


    “……我们保护的就是这些人。”许开舟沉默了良久之后,终于说道?。


    “啧,你们第六区人就是这样的。”躺在沙发里?面的艾德利安玩着手机,不?屑地?说道?,“一群毫无道?德感的东西,他们的贫穷和低贱真的纯粹是自找的,配得?上他们的苦难。”


    “艾德利安!”整理着大量资料的德里?克立刻呵斥道?,“注意你的态度!”


    “嘁……我的好局长,又没说你。”艾德利安吊儿郎当地?说道?,“你又不?是第六区人。”


    没准还不?如他们呢。他在心里?窃笑着说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啊。”德里?克冷声说道?,“但在瓶中腑器掠夺生命的时候,挡在它面前的是第六区人。而你,艾德利安,你这个高贵的第三区人在哪里??你作?为感染者控制部部长,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因为睡过头而迟到了!”


    艾德利安脸色一变。


    半晌后他说道?:“……我可不?是外?勤队的。而且你不?是给我记过缺勤了?按管理办法来就是了,我可没说过半句不?服的话。”


    许开舟嗤笑着说道?:“你没睡过头的时候,也没见你上过啊。你们第三区都是这么?怂的双标玩意儿?”


    “姓许的你什么?意思?!”艾德利安怒道?。


    “好了!”德里?克不?耐烦道?,“艾德利安你走吧,感染者控制部的事务你一问三不?知,在这里?没用。你把?伊芙叫过来,她知道?得?比你清楚!”


    艾德利安这下脸色完全变了,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办法反驳德里?克的话。


    他只能恨恨道?:“行,行。我知道?你们都要排挤我这个第三区人,无所谓,反正我马上就回第三区治安管理局了。继续嫉妒吧你们这帮……”


    后面的话他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免得?因为一些过激言论?而造成不?良影响。


    德里?克看着艾德利安这个讨厌鬼终于走了,心情却丝毫无法轻松下来。


    现在摆在治安管理局面前的问题太?多了。


    首先是器官工厂案嫌疑人内脏全部消失的问题。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一半,至少他们的内脏找到了——是的,全都在瓶中腑器的容器里?面装着,完好无损。


    但是凶手却依然不?知道?是谁。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最后凶手大概率会被定为出逃的瓶中腑器本身,因为作?为失控体?,它具备掠夺器官的能力,也具备动机。


    于是真凶就会隐于幕后。


    危险感染收容中心的人也来了电话,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瓶中腑器已经被第六区治安管理局销毁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街道?上,引起混乱?德里?克局长,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起事件造成的损失谁来负责?”


    对面一上来便是问责。


    德里?克并没有被对面问倒,他工作?时向来保持了留痕的良好习惯,立刻出示了当时危险感染收容中心的人向他们提交的收容通知:“贵中心的工作?人员已经确认过收容瓶中腑器了,我们是收到正式书面通知的。要问谁负责的话,我倒是想请问你们危险感染收容中心为什么?没能关住瓶中腑器。”


    两边这么?一对,立刻发现了问题所在。


    ——工作?交接出了大问题!


    这下危险感染收容中心的人也懵了。


    治安管理局和危险感染收容中心都算是保密工作?做得?最好的那一批机构了,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我们会去严查问题出在哪里?,希望治安管理局也能配合。”对面给出了这样的答复。


    然而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就像是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一样,再也没有了后文。


    德里?克也猜到了大概。


    ……只要头上的这片乌云依旧存在,温暖的太?阳就永远不?会照耀大地?,他们得?到的,只有被阴云过滤之后的一点点冰冷的光芒而已。


    而警局面对的第二件事,就是瓶中腑器的处理问题。


    危险感染收容中心的人要求把?瓶中腑器全部移交给收容中心,包括机械部分和内脏部分。


    “我们希望把?内脏部分剥离出来。”德里?克在电话中这样说道?,“器官工厂案的受害者们需要移植器官,这是他们应该得?到的补偿。”


    “这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德里?克局长。”危险感染收容中心的人说道?,“必须把?瓶中腑器全部转移过来,我们才能确认,内脏部分是否受到污染。”


    “瓶中腑器一旦进入收容中心,你们就不?会归还内脏了。”


    “是的,很抱歉,这是保密条例规定的内容。”


    “如果我这边能够出示器官未受污染的证明呢?”德里?克说道?。


    “……这事关重大。按照管理条例,必须要五名感染科义体?医生签字,共同证明瓶中腑器的内脏部分没有被污染。”


    五名……


    全第六区的感染科义体?医生加起来,都没有五名!


    德里?克恨透了这个恶心的管理条例。这一套可笑的、臃肿的、毫无意义的体?制根本就是为了养活一批没事干的寄生虫,一个感染科医生不?够,非要五个!怎么?,合着四个感染科义体?医生都是骗子,多一个就变成权威了是吧?


    然而他确实迈不?过这个体?制。


    他自己就处在这个牢笼里?,享受着体?制带来的便利,他又如何能够撬动自己所身处的这片土壤呢?


    在繁重的事务之下,他此时此刻也稍显力不?从心。于他而言,这简直比面对失控状态的瓶中腑器更令人头疼。


    就在此刻,伊芙终于赶到了他的办公室内。


    “局长,你找我?”他说道?。


    德里?克稍微从工作?状态抽离了一些,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喊伊芙来的目的,随后说道?:“你和夏医生是不?是挺熟悉的?”


    “是的。”伊芙说道?,“是朋友。”


    “好。”德里?克点了点头,“你去请她来我这里?一趟,有些事情……要和她商量一下。”


    第 98 章


    此时?此刻。


    临星城的另一端。


    第二区, 特勤部,一间色调冰冷的办公室内。


    “再一次被遏制了……是吗?”


    中年人?眯着眼睛,看着跪坐在他面前的幽灵。


    后者保持沉默, 他的大部分身躯都隐藏在阴影之中,所有?珐琅质的皮肤都保持着柔软而t?平和的曲线。


    “倒是让我有?些兴趣了。”中年人?说道。


    这可?不一般啊……他可?不信一个Alpha级别的非生命失控体能莫名其妙地自己从失控中脱离出来。非生命失控体可?不存在什么浅层深层失控的区别, 也从来没有?自发解除失控状态的先例。


    ……究竟是什么原理呢?


    “你在现?场有?看见什么吗?”他问道。


    幽灵回答道:“我试图杀死一个想?要?靠近现?场的陌生越界者, 以?防止不可?控意外发生,但她?很可?能逃走了。”


    “逃走了?”中年人?说道,“居然能从你手下逃走。”


    “她?的综合实力很弱,应该只在Delta甚至更低级别。”幽灵如实回答道, “但我不了解她?症状的机制,暂时?无从判断威胁性。”


    他的躯体所化?的尖刺穿透那具女孩的身躯的时?候, 他没有?感受到任何血肉的阻力,更别提穿透坚硬义体时?的阻力了, 那女孩也并未留下尸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还有?呢?”


    “除此之外, 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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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人?沉默了一会儿。


    什么都没有??


    说实话,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了。幽灵拥有?着极强的洞察能力, 如果他都这么说的话, 很可?能现?场确实是没有?发生什么值得关注的意外情况。


    “瓶中腑器残留的的感染浓度下降了吗?”他问道。


    幽灵摇了摇头,依然以?否定?作答:“没有?,只是蔓延速度放缓了。”


    中年人?点了点头。那就没有?什么太值得担心的。看来失控仅仅只是被阻断了, 而并非是完全被消除, 或者说,被治愈。


    尽管不知原理,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势力、哪个越界者具备了抑制失控的能力, 但只要?感染依然在,社团的计划就可?以?推进?下去。


    最多只是被拖慢了脚步而已。


    一切都还在控制之中。


    他站起身, 望向了身后的一处全息投影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数字。


    ——79.3%。


    “快了。”他轻声说道,“只要?感染浓度再上升一点……我们就能完成功业的第二阶段了。”


    幽灵抬起头,看了一眼悬浮在空中的数字。


    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中年人?意识到了他的犹豫,便微笑着说道:“但说无妨。”


    幽灵顿了一下,随后他开口道:“是不是该注意一下第六区兴起的星空信仰?”


    星空信仰?中年人?思索了一下,终于从记忆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翻出了相关的线索来,然后他便笑道:“你觉得这是真?的吗?”


    幽灵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跪坐在一旁。


    中年人?也不在意他是否回答,接着说道:“我们要?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东西,幽灵,你看到了所谓的‘群星之神’吗?”


    幽灵摇了摇头。作为改造度极高的义体人?,他当然没有?看到。


    中年人?继续说道:“因为你还有?漫长的未来,幽灵。所谓信仰,不过是那些注定?要?毁灭的人?的自我安慰罢了,就像是人?在淹死的时?候能够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只要?有?了这根稻草,他们就有?了心理安慰,就总觉得,自己好?像还是能够获救的。一定?会有?某种类似于救世主之类的东西,把他们从苦难中拯救出来。


    中年人?的声音愈发轻了。他回过头看向那个依然在慢慢提高的数字,如同呓语:“但是,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无论这个“群星之神”是否存在,无论他真?的是神,还是一个沽名钓誉、装模作样的越界者。


    ……毁灭与新生的步伐,永远不会因人?的愿望而停止。


    这才是世间?万物的铁律。


    “这件事情,你暂时?退出吧。”他说道,“我会派遣更合适的人?……去调查的。”


    ……


    夏年回到了唐恩义体诊所之后,别的倒没什么,就是安慰安德烈花了好?一点功夫。


    安德烈知道夏年是被治安管理局带走调查器官集体消失命案现?场去了,再结合一下新闻上报道的“瓶中腑器”失控事件,自然一下就联想?到了。


    他险些吓个半死,还以?为夏年也被卷入到失控事件里去了。


    安抚好?安德烈之后,夏年去感染区做了一下例行检查,便开始研究起密教系统的一些变化?来。


    首先便是降临值。


    降临值此刻已经变成了2,密教系统赋予夏年的特殊能力也有?了更新。


    【信仰实体化?只能被视觉神经未经改造的人?观测到?】她?询问系统。


    【准确说,是只能被纯粹生命形态的眼睛观测到。】系统回答道,【因为信仰是属于生灵的,而并非那些没有?思想?的人?造物。但如果是群星之子,哪怕经过了改造,也同样能够观测到。】


    【降临值又?升了一级……不会就只给了这一个能力吧?】夏年有?些不满地说道。


    她?现?在已经完全将降临值当作是自己付出的“代价”了。


    虽然还不知道这代价到底是什么。


    从表面上来看,她?又?好?像什么代价都没付出,一切正常。那么这个代价到底付到哪里去了?


    这样一个找不到答案的问题让她?隐约焦虑。


    ……不过这个什么信仰实体化?的能力的代价倒是真?的很高啊,不过是远程遏制了瓶中腑器的失控而已,竟然就消耗掉了三?千点信仰值!


    【还有?一个附带的好?处……】系统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能够调动的力量增多,现?在你可?以?额外解锁一个马甲——任意一个马甲。】


    夏年愣了一下。


    【不需要?消耗信仰值?】


    【解锁不需要?。】系统说道,【但是使?用的时?候还是需要?的。】


    ……这可?算是个好?消息。今天听见的第一个好?消息。


    这意味着,夏年可?以?复活她?那些原本遥遥无期的角色了,赤狮、郁贤、阿拉贝拉,甚至是林诘栩。


    【你想?要?解锁谁?】系统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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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确定?。】夏年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稍微等一等吧。】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需要?一点时?间?来理清楚现?在的局势。


    首先就是那个突然出现?在她?背后的、没有?面孔的白色刺客。那家伙至少是个Alpha级别的越界者,甚至已经逼近了Omega级别,和艾森那种因为长期没有?更换义体、外加没有?感染者身份加成的、都快要?跌落到Beta级别的Alpha根本不是一回事。


    可?她?对此人?却?毫无印象。


    ——白色刺客的外貌特点太显著了,但凡夏年对这个人?有?所认知,都不可?能遗忘才对。


    他为什么会直接对着小卷动手?偏偏还是在那么危急和敏感的时?刻。


    夏年的脸色微微沉了下去。


    她?意识到,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Alpha级别越界者,大概率和瓶中腑器的突然失控有?关。如果说这目前牵扯到的所有?势力和人?物中,有?谁能做到一夜之间?杀死所有?器官工厂案嫌疑人?,还将他们的器官取走的话,唯一的答案就是白色刺客了。


    更别说他那可?以?自由变化?肢体形状的能力,这更方便了他开膛破肚、取走内脏。


    而所谓存储和运输器官的方式,自然也并不是什么难题。只要?他能拿到机械部分的瓶中腑器,将其放置在凶案现?场,瓶中腑器自然会与血肉融合,变成他们今日所看见的失控体。


    但这名越界者显然不会是幕后黑手。


    首先他作为感染者,注定?短命,随时?可?能死亡。其次,他的容貌过于独特了,并不适合隐藏在暗处操纵一切。


    能够调动这样一位高级别的越界者……她?所面对的敌人?,要?么权倾临星城,要?么富可?敌国。


    可?怕的敌人?。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原谅这个杀死了小卷的白色刺客。


    如果不是他在危急关头阻断,或许菲利克斯就不用死了。


    ……那时?候,她?明明来得及去救下菲利克斯的。


    ……


    当天晚上,伊芙给夏年打了个电话。


    她?的声音听起来明显要?比白天疲倦很多,甚至能称得上是颓唐。


    毕竟今天对她?来说,恐怕是极其糟糕的、漫长的一天。


    她?调查了恐怖的凶案现?场,直面了瓶中腑器,经历了后辈的死亡,还险些被治安管理局后续沉重的事务压得喘不过气。


    但在和夏年打电话的时?候,她?还是勉强打起了精神:“小年,抱歉这么晚了打扰你,现?在有?时?间?吗?”


    夏年看了一眼时t??间?,说道:“有?的。”


    “是这样的,我们局长想?要?见你。”伊芙说道,“你大概什么时?候方便?我来接你。”


    夏年一怔。


    ——艾森·德里克想?见她??


    想?见夏年?不是想?见小卷?


    【啊?你是不是暴露了?他是不是发现?你实际上和小卷是同一个人?了?】


    系统的声音响起,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


    夏年无语。要?真?是这样,那可?就炸裂了。但显然不是这样,要?是艾森真?发现?了,现?在电话那头的就不可?能是伊芙,而是他本人?了。


    “现?在就可?以?。”夏年说道。


    “好?,我马上过来。”伊芙说道,她?的语气听起来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夏年连忙说道:“你早点去休息,换个人?来吧。”


    “不,我来。”伊芙说道。


    夏年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她?忽然就能够理解,为什么伊芙坚持要?自己来了。


    因为就在十多个小时?之前,她?派遣一名手下的警员来护送自己,然后那名警员便再也无法回家。


    “……好?。”夏年说道,“我等你。”


    第 99 章


    半小时后, 夏年抵达了第六区治安管理局。


    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来到这座官方机构的建筑面前。


    治安管理局坐落在第六区的西南地带,很久以前曾经是第六区区政府所在地,后来因为这里过于靠近第七区, 也过于靠近海平面,政府便搬离了。


    于是偌大一个建筑, 便移交给了治安管理局。


    它的风格与第六区或是玻璃幕墙光污染充足的高层建筑、或是低矮粗陋的低层建筑甚至是临时棚屋不?同, 清水混凝土与透亮的落地窗构成了纯粹的、干净的、兼具重量与轻盈的立面。这让它看?起来多多少少有点格格不?入,仿佛上个时代的遗留物。


    在伊芙的带领下,夏年迈过大台阶,进入了治安管理局内部, 乘坐电梯来到第四?层,找到了位于走廊尽头的局长办公室。


    此时此刻, 走廊两端的房间基本?都已?经熄灯,唯有尽头的局长办公室依然亮着。


    它此时照亮了整条走廊, 今夜也会?一直照亮下去?。


    伊芙敲门进入, 在和德里克打?了声招呼之后便离开了。


    “请坐,夏医生, 稍等一下。”德里克礼貌地和夏年打?了声招呼。他?依然埋头在堆积成山的文件里面, 手里拿着一只电容笔不?知道在批阅什么。


    夏年也不?打?扰他?,径直在她已?经很熟悉的沙发前坐了下来。


    过了很短一会?儿,德里克便从书桌上站了起来:“抱歉, 夏医生, 久等了。”


    “没有没有。”夏年看?了一眼时间,才过去?两分?钟。


    “要喝点什么吗?”德里克拉开了他?的柜子。自从上次想给?小卷倒点喝的, 结果柜子里只有威士忌之后, 他?就又?买了一些老少皆宜的饮品,比如红茶和咖啡, 以及牛奶。


    ……当然,纯牛奶基本?算是小卷特供,他?总觉得小孩子就应该多喝牛奶。


    “威士忌就好,谢谢。”


    ——夏年看?上他?柜子里那几瓶一看?就是高档货的威士忌很久了。


    某种程度上毫无默契的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


    夏年接过了德里克递给?她的冰纹酒杯,说道:“治安管理局这段时间应当很繁忙吧?”


    “多事之秋。”德里克说道,“很抱歉百忙之中?把你叫过来,夏医生,希望这没有打?扰到你的工作。”


    “你客气了,德里克局长。”夏年说道。


    说实话?,按照德里克目前的繁忙情况来看?,夏年反而有种实际上是自己打?扰了他?工作的错觉,尽管她是被德里克叫过来的……


    “请问喊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夏年询问道。


    “是这样的……”德里克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措辞,“我们?对瓶中?腑器做了初步检查,根据结果,我们?判断瓶中?腑器内部的器官依然处于完好状态。而目前,器官工厂案的受害者们?依然大多数都没有得到足够补偿,甚至还有不?少受害者依然器官缺失,他?们?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来短时间内补足所有的人造器官……”


    夏年在德里克刚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你想将这些器官保留下来作为受害者补偿?”


    “赔偿基金短时间内给?不?到他?们?帮助,器官却可以——这会?是一个比较合适的解决方案。”德里克说道。


    夏年思索了一会?儿:“首先必须要确认,那些器官确实是没有受到感染的,这需要感染科义体医生签字——”


    “是的。”德里克说道,“这就是我需要你帮助的原因,夏医生。”


    夏年问道:“应该需要不?止一个感染科义体医生吧?”


    “需要五个。”


    夏年:“……五个?”


    ——哪怕是三个,这件事情都很好处理,可居然需要五个?


    “这是危险感染收容中?心的人要求的吗?”她问道。


    德里克点了点头。


    “……那看?来,他?们?是真的很想要一个完整的瓶中?腑器。”夏年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


    德里克有些无奈道:“或许是抱着对科研的严谨态度吧。”


    在那些危险感染收容中?心的人看?来,因为将瓶中?腑器的血肉部分?取走而导致失控体不?完整,使他?们?没有收容一个“完美状态”失控体的损失,显然是远远高于一群普通第六区人的身体健康影响的。


    哪怕他?们?其实也很清楚,如果血肉部分?没有被污染,那失控体的能被研究的部位也就只剩下机械部分?了。


    他?们?很清楚,所以他?们?无法直接拒绝德里克的要求。


    既然无法直接拒绝,那么就开出一个法律允许范围内的、最大限度为难他?的条件,就看?德里克能不?能找到五个愿意为他?得罪危险感染收容中?心的感染科医生了。


    ——不?过是为了几个没有姓名的器官工厂案失控体而已?,没有人会?做到这一步的。


    德里克也不?确定夏年会?不?会?点头。


    但他?却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就像是他?已?经认识了这位医生很久了似的,就像他?已?经很熟悉她了一样。


    他?总觉得她应当是会?答应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种毫无理由的、超越逻辑的、对一位分?明陌生的“老朋友”的信任。


    果然,他?看?见夏年点了点头:“如果器官确实没有被感染的话?,我会?签字的。”


    “感谢你,夏医生。”德里克说道,他?明显松了口气。


    “剩下的四?个感染科义体医生……”夏年说道,“我可以帮忙联系唐恩医生和卢卡斯医生,让他?们?也帮帮忙,看?看?能不?能凑够。”


    她主动提出了帮忙,因为她很清楚,感染科义体医生实际上是个相对比较封闭的圈子,人数极少,又?大多都是天之骄子,和第七区出身的德里克天生就不?是一类人。他?最多只能联系到夏年和卢卡斯,这是他?目前管辖范围内的唯二两个感染科义体医生。


    超出这个范围的感染科义体医生,或许找到他?们?并不?困难,但要说服他?们?在这种与他?们?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上签字,恐怕就相当困难了。


    德里克有些惊讶。


    很快,他?那双原本?因为功率降低而显得黯淡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倒映着穿透了雾霭的一道晨光般,明亮耀眼如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站起了身,神色认真地向着夏年伸出了手:“感谢你的帮助,夏医生。”


    她原本?没必要趟这趟混水的。要知道收容中?心的背后,可是感染科义体医生协会?和中?央学院,为了几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受害者,让危险感染收容中?心的人不?高兴——这显然不?算“明智”。


    德里克不?得不?承认,哪怕他?对夏年的印象再好,对她初次见面就有的令人熟悉的温暖知觉也好、听闻过的关?于她的赞誉也罢,他?或许都还是低估了她。


    这样一个人能够留在第六区,是第六区的幸运。


    “以局长您目前的繁忙状态来看?,再给?您增添繁重业务,可真是不?太厚道了。”夏年也伸出了手,微笑着说道,“我会?尽可能帮忙的,我毕竟是医生。”


    从很久以前开始,她的首要任务就是尽可能地挽救生命。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在他?们?触碰到的瞬间,德里克忽然有了一瞬间如坠梦中?的恍惚感。


    ……毫无理由,也毫无征兆地,他?想起了小卷。


    眼前的这位夏医生,拥有着与小卷一样的,明亮t?、清澈、柔软却又?坚定的眼眸。


    ……


    夏年离开治安管理局之后,便直接一个电话?打?给?了卢卡斯。


    卢卡斯那边显然也在加班,他?很快接起了电话?,语气里透着难掩的疲惫:“夏医生?”


    “卢卡斯医生。”夏年说道,“希望没打?扰到你。”


    “没有没有,我刚好也想联系你……”卢卡斯说道,“我想知道,你那边有没有多余的抑制剂,或者,有没有奥卡西第六区方面的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如果再不?补货的话?……”


    夏年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对她来说,感染抑制剂其实并不?是什么头疼的问题。毕竟,她现在收治的义体病感染者越来越少了,大多数都是以前的病人按照治安管理局的管理办法,来进行感染指数惯例检查。


    就算真的有义体病感染者,也很快就能接触到星空信仰,以最快的速度遏制住感染。


    但在第六区东侧的卢卡斯的诊所,情况就没有这么美好了。


    原本?第六区东侧的星空信仰传播情况就不?如唐恩义体诊所所在的西侧,卢卡斯接收的又?大多数新感染的义体病患者,他?们?都处在最无法接受现实、感染稳定指数也是最低的阶段,其难缠程度甚至超出夏年刚来第六区时遇到的病人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再加上卢卡斯是个从第三区来的“上等人”……


    夏年都可以想象他?面对这些第六区的绝望疯狂的感染者时,会?遭遇到的情况了。


    阶级矛盾、医患矛盾难以调节,药物的短缺只会?让矛盾越来越深。


    就在夏年斟酌着措辞的时候,她听见电话?的另一头传来隐隐约约的喧闹声。听觉极佳的她立刻就从中?分?辨出了只言片语:


    “喂!到底放不?放人走了!他?妈的,没有药,还要把人强留在这里,你第三区的人赚得钱还不?够多,非要到我们?第六区这里来割韭菜!”


    “治安管理局到底管不?管这事了,医生把人关?在诊所里面,当监狱用是吧!”


    “老子没病,这感染指数怎么就低了,快放人!”


    “滚回你的第三区!”


    “治不?好病还当医生,现在什么阿猫阿狗披上白大褂都能上岗了是吧!”


    “是不?是你他?妈技术太差,在第三区混不?下去?了,才来我们?第六区当鸡头的啊!”


    卢卡斯忍无可忍,按住了听筒回过头说道:“请大家不?要喧闹,无人机会?误判你们?的行为,若是被视为挑衅,很可能会?攻击你们?的!”


    夏年听了卢卡斯这话?,险些心肺骤停。


    ——不?是,我知道你是好心提醒这些病人,避免他?们?真的被无人机误伤。但你这样说只会?让矛盾更加激化吧!


    果然,他?此言一出,喧闹声便响得更加厉害了,夏年甚至还听见有人在喊“让无人机打?死我算了”。


    在一片叫骂和无人机的警告声中?,卢卡斯只能走出了感染区,接着和夏年通话?。


    “抱歉,让你看?笑话?了。”他?情绪低落。


    “……没有,我能理解。”夏年说道。


    她刚来第六区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时,和卢卡斯的心情应该不?会?有太大差别。


    “夏医生,”卢卡斯说道,“为什么你总是能这么冷静呢?”


    夏年怔了一下。


    “……你明明比我还年轻。”卢卡斯说道,“但你却像是已?经看?惯了一样……夏医生,你到底经历了多少,才练成这样的心态的?”


    夏年没有说话?,她想告诉卢卡斯,她才是羡慕他?心态的那个人。


    激情、冲动、勇气和愤怒,是一种一旦失去?、就再也无法寻回的奢侈品。就像是青春。


    如果一个人早早就心态老去?,变得稳重,冷静,瞻前顾后,权衡利弊——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情,无论是对个人,还是对这个世界而言。


    人类族群的文明,永远是靠着奋不?顾身的激情向前推动的。


    只是对于尚还年轻的人而言,他?们?大多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于是夏年说道:“无论经历过什么……卢卡斯,那些都会?过去?的。”


    “是啊……希望早点过去?。无论如何,至少在现在这个节点,我真的很需要药物。”卢卡斯苦笑着说道,“诊所里已?经……像是一个一点就着的炸药桶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许……”


    或许一开始他?就不?应该来第六区……他?不?适合这里。


    但如果真的承认这一点,不?就等于和那些可恶的目中?无人的家伙们?认输了吗!


    况且……他?也是有自己的梦想的,他?已?经为此付出了很多代价,他?不?想就这么窝囊地放弃这一切。


    只要他?再努力一点,那些病人会?理解的,一定会?理解的!


    “对了,夏医生,你找我是?”卢卡斯稍微打?起了一点精神,问道。


    夏年沉默了片刻,说道:“……我认识奥卡西医药部门的高层,等忙完了手头的事情,我立刻就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 100 章


    卢卡斯显然是愣了一下。


    他原本其实并不抱什么太大指望的?, 没想到夏医生居然真的认识奥卡西高层的?人?!


    峰回路转之下,卢卡斯十分惊喜:“太好了!谢谢你,夏医生!”


    夏年叹了口气道:“目前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药物供给问?题, 所以?大概也?只能了解一下情况,不一定能恢复正常供应。”


    卢卡斯当然是知道这一点的?, 他说道:“就算没办法恢复供应, 能了解到具体原因也?是好的?。”


    ……无论?如何,作为?垄断了感染抑制剂的?大公?司,奥卡西都不应该一言不发地就断掉药物供给的?大动脉,导致第六区的?感染科陷入到这样的?混乱之中。


    他必须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卢卡斯松了口气?, 语气?都稍微轻松了一些:“那你呢,夏医生?你找我是?”


    夏年切入正题, 将德里克与瓶中腑器的?事情告知了他:“……我们目前?是需要?五个感染科义体医生的?签名,目前?只有我一人。”


    卢卡斯思索了一会儿, 说道:“如果器官确实没有问?题, 我当然会签字的?。”


    “好,那现在还剩下三人。”夏年说道。


    卢卡斯道:“夏医生, 你能找齐五个人吗?”


    ……卢卡斯知道, 夏年在感染科义体医生的?圈子里,其实名声不算太好。毕竟她有那样一个不负责任的?叔叔,拉低了整个群体的?信誉。


    而临星城的?感染科义体医生又那样稀缺, 整座城市也?就一百多人而已?, 在下层区,就更难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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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以?再找到一个。”夏年说道, “还缺两个。”


    老唐恩那边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至于还缺少的?两个人……


    夏年并不是找不到。如果动用她目前?能调动的?全部人脉,找两个感染科义体医生来签字再简单不过了。


    卢卡斯却直接说道:“包在我身?上了, 夏医生!剩下的?两个感染科医生,我来找!”


    夏年微微一怔。


    像是感觉到了夏年的?诧异一样,卢卡斯笑着说道:“你帮了我好多次了,雪中送炭这么多次,也?该轮到我帮你忙了,夏医生。两个感染科医生而已?,我在上层区还是有些同行朋友的?,让他们帮忙签个字,不会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这可不仅仅只是签个字那么简单。


    夏年很清楚,她知道卢卡斯也?很清楚。这会让危险感染收容中心的?人不高兴的?,他们恐怕会对名单上的?名字有所不满。


    至于这些“不满”会不会成为?未来晋升道路上的?隐患,谁都不知道。


    但卢卡斯还是直接接下了这个略显烫手的?山芋,毫不犹豫地主动提出?帮夏年的?忙。


    ……或许,一直以?来种下的?善因的?种子,终于是冒出?了嫩芽。


    “就算有问?题!”卢卡斯接着说道,“只要?药物这事儿解决了,我当然也?能腾出?手来,请我那帮同学?吃一顿好的?,再撺掇个几句,肯定就成了。放心!”


    夏年心中刚冒出?来的?一点感动瞬间消失。


    ……你这变着法儿催我去找奥卡西呢是吧!


    在挂断电话之后,夏年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你居然会答应卢卡斯,要?去奥卡西找他们的?高层?】系统在她的?脑海中说道。


    【嗯。整件事情就很奇怪……】夏年说道,【是时?候去问?一问?了。】


    【找原露?】


    【是的?。】


    【为?什么之前?一直不去找?】


    夏年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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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第六区会急着询问?感染抑制剂供货的?人t?,除了感染科义体医生还会有谁?我太显眼了,用郁贤的?名号去问?不是掩耳盗铃,摆明了郁贤和夏年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吗?】她说道,【所以?,在情况没有那么紧急的?时?候,我肯定是不会主动去问?的?。】


    【那你现在是做好准备了?】


    准备是永远做不完的?,所以?夏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正如她和卢卡斯所说的?那样,她要?先忙完手头的?事情,再去做下一件事。


    于是她打开了手机的?通讯录,找到了老唐恩的?联系方式,拨通了过去。


    对面很快就接起?来了。


    “小年?”老唐恩的?声音响了起?来,“这电话来得可真是时?候,刚刚黛比还在念叨……”


    “小年!”黛比的?声音从对面响了起?来,听这架势,应当是从距离话筒十米远的?地方传来的?,“刚刚我还在和老爸说,你已?经?半个月没和我们联系了!”


    “哎呀,抱歉。”夏年真情实感地说道,“这段时?间太忙了,第六区出?了好多事。”


    “我们也?看到新闻了。”老唐恩说道,“妈的?,真不愧是第六区政府养的?那帮废物能干出?来的?破事,一帮割肾的?闹出?了这么大的?风雨,居然还他妈能被轻判!现在可好了,全死了,让全市人看了个大热闹!没准其他城市的?人也?把嘴巴都笑歪了!”


    “真吓人!”黛比说道,“以?前?也?不是没有割肾的?,但从来都不会闹这么大!”


    “就第六区治安管理局那帮烂到根子里的?高层,你能指望他们的?执法效率?”老唐恩嗤笑道,“我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这事儿绝对有他们在背后暗箱操作,我见多了!”


    骂了好一会儿,老唐恩才想起?来问?正事儿。


    “对了,你这个点打电话过来,应该不是来道晚安的?吧?”老唐恩说道。


    “……呃。”夏年有些尴尬。


    她听出?了老唐恩对第六区治安管理局的?极度不满,这种情况下,她要?怎么直接开口说,局长需要?他出?面签个字呢?


    “呃什么呃,有话快说!”急性子的?老唐恩最见不得夏年搁这吞吞吐吐了。


    夏年只好把瓶中腑器的?事情和老唐恩一五一十地说了。


    老唐恩安静地听她说完之后,果然一反常态,沉默了好一会儿。


    “……总之就是这样。”夏年说道,“德里克局长和危险感染收容中心沟通的?结果,就是需要?五个感染科义体医生签字。”


    “他告诉你那些器官会赔偿给器官工厂案的?受害者,作器官适配和移植?”老唐恩说道。


    “是的?。”


    老唐恩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终于开口了:“……小年,但凡这个电话是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打来的?,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拒绝的?。”


    夏年微微一怔。


    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虽然老唐恩明显对治安管理局不满,但他本质上是个善良的?人,不会因为?这点不满就放弃救助那些可怜的?受害者。


    所以?她问?道:“拒绝?为?什么?”


    老唐恩说道:“别急,话还没说完——但既然是你,我还是得多问?一句:你到底为?何能信任艾森·德里克那个黑警?这帮条子嘴里什么时?候有过一句真话了,你真觉得那些器官会被赔偿到位,而不是换个法子被贪污掉,或者被送去上层区当食材?”


    黑警?


    ……这又是从何说起??


    夏年只是怔了半秒,便立刻反应过来,随即她便陷入了沉默。


    “行,一听你这个反应我就知道了。”老唐恩还没等夏年开口主动询问?,便直接说道,“你来第六区时?间短了不知道,我好歹在这儿呆了三四十年了,德里克是怎么上位的?我可太清楚了,要?是没两把刷子,区区一个第七区人怎么可能爬到这个位置上?”


    ……是啊,夏年来的?时?间短了,不知道。但她却知道整座临星城运行的?规则和逻辑,所以?自然也?能明白老唐恩说得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而,从概念上知晓,和实际上洞察是两回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话间,夏年已?经?回到了唐恩义体诊所。


    冬季的?夜晚,临星城的?空气?都像是要?凝结成霜了一般,冻得夏年感觉自己牙齿都快要?结冰了,一张嘴就像是要?掉光似得。


    她推开诊所的?门,室内的?暖气?很快驱散了从外?面带进来的?寒冷。


    她把厚实的?大衣放在了大厅休息区的?沙发上,同时?对电话另一头的?老唐恩说道:“我确实不太清楚他当上局长以?前?的?事情。”


    “……很多道听途说的?事儿,我也?不和你瞎说。”老唐恩说道,“我就讲讲我亲眼所见的?事情——大概是十年前?吧,那会儿局长是傅理那个蠢货,德里克还是刑事侦查部的?副部长,大概吧,我记不太清了。那会儿诊所里收治了两个被牵涉到走私义体芯片案子里的?重要?污点证人,都是感染者。那两个病人的?病情没那么严重,我给他们把感染稳定指数抬到了八十以?上,眼瞅着就能出?院了——就在出?院当天,德里克来了,也?不登记,直接就把两个病人强制带走了,半句理由都没给我,也?压根没有什么官方的?调令。”


    夏年坐在了沙发上,直起?身?问?道:“后来呢?”


    “后来?”老唐恩嗤笑了一声,“哪有什么后来,第二天早上,这两个病人的?尸体就被人发现了,一个两个全被干净利落地割了喉,血都流干了,被发现之后立刻就送去感染者尸体处理站销毁掉了。缺了证人,走私义体芯片的?案子也?就没法判了,又是一帮狂徒逍遥法外?。所以?器官工厂案那批人被轻判,我真他妈一点都不惊讶!因为?那案子说到底还不是德里克经?手的?!”


    ——治安管理局的?执法力度、水准以?及目标还真是够灵活的?。老唐恩是真拿不准,他们到底是在保护市民,还是在保护罪犯。


    夏年陷入了沉默。


    她当然不会去问?老唐恩为?什么不举报德里克的?可疑行为?。一个治安管理局的?副部长,能从治安管理局安装了完备安保系统的?诊所里,孤身?带走两个重大案件的?证人,并且几小时?后证人便横死,成为?一桩新的?无头悬案——


    治安管理局监守自盗罢了,举报只会让老唐恩本人陷入危险之中。


    “最搞笑的?是,半个月之后,德里克便晋升成刑事侦查部部长了。”老唐恩说道,他的?语气?中满是嘲讽,“真不知道他坐在那张柔软的?椅子里的?时?候,会不会想到被他割了喉的?人正躺在盐碱地里慢慢腐烂。”


    夏年依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所以?,听完了这件恶心事儿,你还愿意相信他?”老唐恩说道,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已?经?不和他打交道很多年,也?不清楚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说句实在话,第六区的?治安情况确实在他上台之后变好了,咱们说话也?还是得公?道点嘛!所以?,小年,我听你的?判断,你如果觉得他在这件事情上可以?信任,那我就签字!”


    老唐恩对夏年几乎是无条件信任的?。


    ——这种信任的?强度,甚至超过了他对自己心目中那个“黑警”、“杀人犯”、“踏着无辜之人尸骨上位”的?艾森·德里克的?厌恶。


    【老唐恩是不会对你说谎的?,这下可麻烦了啊……选择权完全交到了你的?手里。】系统在夏年脑海中说道,【怎么办,你要?去当面问?德里克吗?】


    片刻后,夏年终于开口了。


    “我相信他。”夏年说道。


    老唐恩像是长出?了一口气?。


    那不是无可奈何的?叹息,而是一种悬而未解的?谜题终于得到答案之后的?释怀。


    “好。”他说道,“我相信你。我会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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