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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山神新娘(十七)


    楼亭在面前倒下,眨眼间,成了一具没有生机的尸体。


    银白色的眼球失去颜色,没有一点亮光,眼球中心裂开的竖瞳,也已经涣散。


    血从他的头顶、嘴唇、耳朵溢出,将他半边脸染成鲜红,转瞬间,他的皮肤灰败成水泥色,身体僵直。


    兰浅完全怔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楼亭这样强大到险些将他溶解的怪物,竟然生生在他面前,瞬间死亡。


    没有满屋蠕动的触肢,没有惊悚到让人想尖叫的眼球,也没有黏腻湿滑的粘液。


    他维持着人类的状态死去,除了竖瞳和尖牙,几乎看不到一点怪物的影子。


    楼亭,那只怪物,就这样死了吗?


    兰浅被巨大的冲击定在原地,宛如从头顶将他的灵魂抽去,他几乎站不住,软软地往后跌去。


    一条健壮的胳膊等在身后,极快地托了他一下,稳住了他的身形,顺势将他虚搂在怀里。


    兰浅红肿的嘴唇轻颤,缓缓转过去。


    濒死的乔一翰竟恢复了肢体能力,明明耳朵眼睛鼻子都还在流血,他却浑不在意。


    战损的乔一翰,比平日更加深沉。


    他的视线像磁铁,牢牢吸附在兰浅的嘴唇上。


    干燥的手指用力擦去了兰浅唇上略略黏腻的水渍。


    兰浅笃定道:“是你的技能。”


    乔一翰自述初始技能是力气加成,可兰浅没发现他力气大到离谱的时候,判断他在说谎。


    他从未问过乔一翰真正的技能是什么,以为和郁卉一样,也是某种自保技能,没想到,竟是如此强大的攻击技。


    乔一翰轻笑了一下,“阿浅总是这样聪明。”


    他半搂半拉地环着兰浅往旁边走,远离了那具死不瞑目的怪物尸体。


    就算死了,怪物那无机质的眼睛还定格在兰浅身上,让乔一翰厌恶至极。


    恢复神智的郁卉被眼前这一幕吓呆了,哆哆嗦嗦地问:“你的技能是什么?”


    乔一翰依旧盯着兰浅的唇,手指早已擦干了水迹,他却没收回。


    “对怪物一击必杀。”


    一击必杀。


    这不仅是杀招,而是必杀技。


    有一击必杀存在,这游戏其它副本该有多么厉害的技能,兰浅不敢想。


    他处在魂不归位的震惊中,楼亭的死亡让他手脚都是麻的,深呼吸几次,思考能力才慢慢回笼。


    他在第一时间挣脱乔一翰,忽略了对方沉郁的目光。


    郁卉忍不住质问:“既然技能这么厉害,为什么之前不用?在山神庙的时候,那只怪物把雪羽吃了,你就该用技能,把那只怪物杀掉。只要杀掉山神怪物,我们根本不用死这么多人,早就通关了!”


    乔一翰冷笑一声,“技能在我手上,我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三道四?郁卉,你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在这里,你要依附我而活,你想想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对我。”


    郁卉的脸色变得煞白。


    兰浅猜测道:“技能有成功率是不是?”


    乔一翰立刻变了表情,挂上笑容,语气里有不加掩饰的欣赏,“还是阿浅机敏,总能一语中的。我的技能后面有一个数字,是一个百分比。在山神庙中,百分比只有35%。如果击杀山神的概率只有35%,我不敢拿生命冒险。”


    兰浅已恢复平日的冷静,一双狭长的眸子看着他,琥珀色的虹膜冷淡又迷人。


    “你刚刚击杀楼亭时,数字是多少?”


    “之前也是50%以下,但刚才那一刻有70%。”


    “也不到100%,怎么……”


    乔一翰愤愤道:“因为我受不了,那怪物那么折辱你,我要疯了。你一身傲骨,怎能被一只怪物侮辱?别说成功率有70%,就算只有40、50,我也会出手。”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浓烈的情绪在胸腔发酵,窜到脸上,让他变得脸红脖子粗,“我早就想杀了他,我早就和你说要杀了他。他竟敢在我面前那样强迫你,恶心的触肢在你身上掠夺,就该把他千刀万剐!”


    乔一翰额上都是浮现的青筋,忽然狂笑,“楼亭自己也想不到吧?一只强大的怪物,会被渺小的人类杀死,多么快意,多么爽!”


    乔一翰平时在学校,虽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但沉得住气,胸有城府。


    现在的他像被恶意和贪念占据了身体,和之前大有不同。


    兰浅发觉他的精神亢奋得有些异常,不知道这种转变来自巨大的心理压力,还是怪物的影响。


    他选择静观其变。


    梦中被惊扰,又经历这么一番惊心动魄,他早已疲惫至极。


    兰浅想去休息一下,乔一翰冷不丁朝他伸手。


    他条件反射想躲避,可倦怠的身躯反应太慢,根本不是乔一翰的对手。


    他被乔一翰拉到房间,一件宽大的无袖T恤放到他手上。


    兰浅一脸莫名,“怎么了?”


    “你的衣服上沾了血迹,换掉吧,穿我的。”


    兰浅低头,白衬衫前方果然沾了一点点血迹,大概小指头大小。


    乔一翰不顾自己满脸是血,反而先关注到他衣服上这一点脏污。


    对上乔一翰目光灼灼的眼神,兰浅没说什么,接过了衣服。


    乔一翰没离开,而是背过身去,“那你换好告诉我。”


    男生换上衣,本就是一件平常事。


    在这样诡谲莫测的副本,实在不用关注这样的小事,而且乔一翰转身了,也看不到。


    兰浅升不起一点防备心,一颗颗解开衬衣扣子。


    人类的眼睛,当然看不到背后的东西。


    那非人类呢?


    一条不起眼的触肢从乔一翰头皮钻出,后面的一切尽收眼帘。


    兰浅覆盖着肌肉的胸膛,有着漂亮腹肌却细白的腰,让他控制不住,口水狂流。


    似乎察觉到异样,兰浅抬手换衣的同时,背过了身去。


    乔一翰便看到了他白皙的后背,手伸长时漂亮到不可思议的身体线条,后腰两个让人挪不开眼的性感腰窝。


    好美,好漂亮,好想舔。


    看起来好好吃,好想肆意玩弄。


    想看兰浅哭,被弄得过分了,也只能抓着他的衣襟可怜求饶。


    乔一翰不停吞咽着口水,喉咙上下滑动,嘴角都被控制不住的口水濡湿。


    “好了。”


    兰浅话音一落,早就将触肢收入头发的乔一翰极快转头。


    愉悦充斥着他的大脑,兰浅在他面前,是一盘散逸着扑鼻香味的蛋糕。


    终于不再穿楼亭的衣服,终于穿上自己的衣服了。


    不止穿衣服,他要兰浅全身沾上自己的味道,被他的舌头舔遍每一处。求饶了也不停下,把他逼到不停颤栗为止,只能含着眼泪靠在他的臂弯,做他冷冷的可爱老婆。


    想象让乔一翰不能自已,他抓住换下来的白衬衫,鼓胀的肌肉用力,一把将衣服扯烂。


    正欲让兰浅去自己床上睡一下,让他的房间沾染上兰浅的香味,外面响起脚步声。


    有人在外头大喊,“我们来接新娘子了!”


    被打扰的乔一翰立刻起了火气,看到兰浅淡然的眉眼,才稍稍控制住脾气。


    没关系,后面有的是机会。


    他抬手给兰浅拍去肩膀上不存在的灰,笑道:“出去吧。”


    堂屋来了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后面跟着笑嘻嘻的喜婆。


    男人问:“今天的新娘是谁?几位旅人,你们昨天让山神很不愉快,希望今天你们好好想想,将神明喜爱的新娘献上。”


    兰浅默不作声地上前一步。


    鞋底还未落在地面,乔一翰伸手拉住他的小臂,露出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邪笑。


    在兰浅诧异的目光中,乔一翰把旁边的郁卉推了出去,“当然是郁卉啊。”


    郁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乔一翰坦坦荡荡地与她对视,“怎么了,新娘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兰浅不是说他是新娘吗,不是说好了吗?你、你忘了我……”


    “你说你的绑定技能吗?”乔一翰像是看穿了一切,耸耸肩道,“我的力气加成是假的,你的绑定技能何尝不是假的。如果你真有绑定技能,大可现在就用在我身上,让我和你一起成为新娘,我没所谓。”


    郁卉一下面如菜色,怎样都闭不上颤抖的唇,眼里尽是白茫茫的恨。


    乔一翰上前半步,将兰浅护在身后,“我说过,别用审判的眼神看着我,你不配。”


    他只在兰浅面前情绪失控,只对兰浅和颜悦色,小心翼翼。在郁卉面前,冷血而功利,看不出一点同学情,比陌生人还不如。


    他讥笑道:“郁卉,你自以为伪装得天衣无缝,可我从小到大,见过多少演戏伪装的人,怎会看不穿你的把戏?我早就让你和楼亭绑定,让你和山神怪物绑定,你顾忌这顾忌那,无论如何都不肯。你依附龙雪羽多年,对你有利的事情,你会第一时间做。你拒绝,因为你根本做不到,你的技能不是绑定。”


    “你把我和阿浅当猴耍,以为我和他尽在你掌控是不是?可惜,我和阿浅都看出来你有问题,只是他懒得计较。”


    郁卉面露绝望,“……还有哪里?”


    “昨天你被失了神志的倪成志掐住脖子,差点窒息死亡。危急关头,哪怕绑定我,我也不会让倪成志伤害你。所以,你之前说的可以绑定、可以解绑都是骗人的,只是为了自保,怕同伴对你不利罢了。”


    眼看村民一个个伸出手来抓她,郁卉大声道:“就算我骗了你们,可我没伤害你们任何一个!兰浅都说他是新娘,他去婚礼或许有生机,为什么还要推我去送死?”


    乔一翰无所谓地笑了,好似操控别人的命运对他来说,是吃饭喝水一样正常的事。


    “今夜不是最后一夜,明夜才是。如果阿浅出了意外,你猜明天,我会推谁当新娘?结果是一样的。副本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只有极少数的人能通关,其他人必然会死。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不同?与其怨恨我,不如想想,怎么在绝境中生存,怎么拼出一丝生机。”


    他优哉游哉,仿若丛林之王。


    村妇们操劳的粗糙手掌抓住了郁卉,根本由不得她挣扎,她就被带到门边。


    郁卉眼里发出憎恨的光芒,“你说得好听,你就是想保兰浅,不想把兰浅送到怪物身边,才让我当牺牲品!我诅咒你乔一翰,我诅咒你永远不可能得到兰浅,只能嫉恨终生!”


    乔一翰额上青筋暴起,怒意喷薄,拳头紧握。


    他急急解释:“别听她胡说八道,阿浅,我不是让她白白送死。今夜我们再找机会,如果一击必杀的成功率在60%以上,我就动手杀山神,不让郁卉出事。不管怎么说,我都会保护你,你已经太虚弱,我不可能让你去对付怪物,你交给我,好不好?”


    “嗯。”


    兰浅没有反驳,更没有指责。


    反目成仇、背后捅刀子的故事他看过太多,已经没有一丝波澜。


    有乔一翰“一击必杀”这样的技能在前,他不会小看任何一个人。


    郁卉的技能不是绑定,并不意味着她真正的技能没有杀伤力,他自己才是游戏中最没有自保能力的人。


    何况,现在这时候为了保郁卉与乔一翰冲突,极有可能激怒对方,让精神状态在临界值的乔一翰发疯。


    要是乔一翰变成彻底被山神所控的怪物,他和郁卉都会死。


    兰浅转过身准备休息,眼眸忽然一凝。


    乔一翰感觉到他的僵硬,关切地问:“怎么了?”


    他的表情跟着一变——刚还在地上的楼亭的尸体,竟凭空消失了。


    “也许是副本收回了,对游戏来说,怪物可能只是一串数据。阿浅,别费神了,去我床上睡一下,好嘛?你那边肯定都是怪物的味道,我的床保持得很干净的,你上去躺一躺,我不打扰你。”


    兰浅点头。


    “要我陪你吗?”


    兰浅没说话。


    乔一翰悻悻道:“那你休息,婚礼开始前我叫你。”


    兰浅爬上床,心口泛上一阵阵凉意。


    被辱和枕头被乔一翰睡了两天,充满了他的味道,和楼亭的腥膻气味不同,是一种散发着男性荷尔蒙,带着沐浴露香味的气息,并不难闻。


    可他并没有觉得轻松。


    乔一翰刚刚问,需不需要陪他。


    在中巴车上,楼亭和他搭话,问的也是“要我陪你坐一会儿吗”。


    样貌、气质、气味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在他脑海里奇异地重叠。


    分明楼亭已经死了,就死在他的面前,那股被阴冷触肢缠绕的窒息感却如影随形。


    乔一翰是人类,但一个能杀死怪物的人类,在他心中和楼亭没什么分别。


    就像他厌恶楼亭一样,他厌恶穿别人的衣服,也讨厌睡别人的床。


    闭上眼睛很短时间,可能不到十分钟,兰浅再一次听到了让他们去参加婚礼的系统提醒。


    和楼亭相处不过60多个小时,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危机感,就已塑造了他的习惯。


    意识清醒了,却仿佛还在沉睡,没有睁眼。


    他感觉到了一束存在感极强的目光。


    楼亭也经常看他,但怪物随心所欲,通常看一小会儿就直接上手,用触肢□□品尝。


    就算是怪物,也没有向他投来过这样的视线。


    好像能化成一把尖刀,一下下割在他的皮肤上,要把他生吞活剥。


    那么热切,那么贪婪,能在他皮肤上点燃一把火。


    是满腔的爱意,还是浓烈的食欲,亦或是爱欲食欲的交织。


    兰浅被看得头皮发麻,寒气直冒,睁开眼睛。


    一脸微笑的乔一翰站在面前。


    明明是友善的笑容,却无比诡异恐怖。


    第18章 山神新娘(十八)


    乔一翰的嘴角拉得很高,舌头不断舔着嘴皮,有些黯淡的光线中,嘴角还有可疑的水迹。


    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好像在苦苦忍耐,就快控制不住。


    与兰浅对视上,他本就很大的笑容变得更大。


    他凸出的喉结滑动,又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轻声问道:“阿浅,你醒了?”


    “咕噜噜。”


    不是肚子饥饿发出的声音。


    而是从乔一翰的喉咙里传来,像在吞咽什么。


    兰浅看得毛骨悚然,错开目光,从床上坐起。


    “睡得怎么样?”乔一翰凑近询问。


    兰浅边下床边回答:“还行。”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唢呐奏响的喜乐远远地响起,半山腰的山神庙张灯结彩。


    乔一翰引他去餐桌,“婚礼上的食物有问题,龙雪羽吃了之后人都昏头了。我弄了点饭,咱们吃了再过去。”


    兰浅低头一瞧,桌上摆着两碗面。


    和小姑娘做给他们的素面不同,面里卧了两个鸡蛋,还放了一些青菜,表面有油光,比先前丰盛得多。


    兰浅不知他从哪里找来的鸡蛋,略略惊讶道:“你还会做饭。”


    乔一翰笑了,“要不然呢,你以为我十指不沾阳春水吗?初中毕业时在国外待过,我家把我放在那边自生自灭,我都是自己打工做饭的。面有点朴素,尝尝看。”


    兰浅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味道相当不错,他感叹着:“这是我进副本之后,吃得最舒心的饭菜。”


    听他这么说,乔一翰的喜悦溢于言表,“你要是喜欢,我以后经常给你做。通关副本之后,我也给你做。”


    兰浅不置可否,轻轻笑了笑。


    他漠然的脸上总是面无表情,偶见一点笑容,脸都生动起来,像有巨大的吸力,让乔一翰心跳加速,无法转眼。


    他吃一口面看一眼兰浅,像是拿兰浅下饭似的。


    兰浅装作不知道。


    吃完面,两人沿插纸花的山路往上,第二次到了山神庙前。


    依旧是高朋满座,推杯换盏。不同的是,穿大红喜服的人变成了郁卉。


    和龙雪羽不同,郁卉依旧神智清醒,没有吃饭喝水,和欢声笑语的村民格格不入。


    察觉到二人到来,她的眼中射出怨毒的光,阴沉地盯着乔一翰,不多久,那愤恨的视线转移到兰浅身上。


    今夜夜空清朗,星罗棋布,凉风习习。黑浓的天空下,其他村民的脸也跟随郁卉转了过来。


    整齐划一地看着兰浅,嘴角拉得极开,露出大大的笑容。


    他们吃得油光满面的嘴张张合合,没有发出声音。


    但兰浅读懂了他们的唇形——新娘,我等你好久了。


    人类带来的惊悚,往往最诡异,最冲击。


    仿佛有无形的、让人眩晕的声波从村民口中发出,兰浅登时头疼欲裂。


    他身旁的乔一翰伸出左手,宽大的手掌挡住了他的眼睛,环住了他的肩膀。


    “别看,一会儿婚礼完毕我们马上出来。三门殿就是山神庙的界限,只要在三门殿外,山神追不出来。”


    “咚咚咚!”


    鼓声起,鼓点逐渐越来越密。


    村民口中振振有词,满脸陶醉,神神叨叨念着什么。


    仔细去听才能分辨,他们在说:“新娘香香,好香好香……”


    乔一翰的脸黑得不能看。


    他紧张而戒备地四处张望,好像护着一块可口的蛋糕,旁人连闻一点点香气都不给。


    等郁卉被推入庙中,婚礼即将开始,他拉着兰浅的胳膊越过了三门殿。


    村民们簇拥着,热闹着,贴着圆形腮红的纸人被推到郁卉面前。


    高高的神像无声的俯视,喜婆用从喉咙生生挤出的声音大喊:“一拜天地!”


    郁卉的肩膀被无形的力量控制,明明没有人触碰她,在她全身抵抗的情况下,还是弯了下去。


    乔一翰心头稍松。


    快了,只要完成婚礼,郁卉就是今夜的牺牲者,他和兰浅都安全。


    偏偏这时,郁卉转头,直直看向他。


    她咧开一个阴险的笑容,清脆的声音极快道:“和兰浅置换。”


    乔一翰脸色大变。


    原本被他抓在手里的胳膊,不再是兰浅的,竟然变成了郁卉的。


    面色苍白、头晕不适的兰浅,竟来到了纸人身侧,成为了纸人的新娘。


    乔一翰心急如焚,可村民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一个个身体硬得像石头,他穷尽力量,都拉不开一个。


    “嘻嘻嘻嘻……”


    无处不在、忽近忽远的嬉笑声中,兰浅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消失不见。


    “阿浅!”乔一翰又惊又怒:“你对兰浅做了什么?快把他换回来!”


    郁卉开口了,不是对着乔一翰,而是冲消失的兰浅说的。


    “兰浅,要怪就怪乔一翰,不弄你,我怎么报复他,怎么让他伤痛欲绝?生死之间,我选择生,只能让你去死了。”


    她说着笑起来,“你不知道我之前多喜欢你,看你一眼都欣喜若狂。你是那么强的人,可惜进了游戏,实力却那么差。有聪明的头脑,能分析出所有事情又如何,只能依附怪物而生存,柔弱地躺在怪物怀里。别说保护我,连自己的生命,都在怪物一念之间。这样的你,真让我失望至极。”


    乔一翰一把掐住郁卉的脖子,盛怒之下,他把小小个的郁卉提了起来。


    “再用一次你的技能,把兰浅换回来!”


    郁卉面色涨红,呼吸困难,断断续续说:“换不回……你可以杀了我,可明夜还需要一个新娘。要是兰浅出事,你……难道要自己当新娘吗?”


    乔一翰脸颊上都是浮起的青筋,腮帮子的肌肉气得发抖,凶恶得像鬼。


    他的手越来越用力,郁卉很快呼吸不畅,快要窒息。


    在她死亡的前一秒,乔一翰把她放了下来。


    之前,他用明日需要新娘的借口,来逼郁卉就范。


    谁知报应来的这么快,郁卉也用相同的理由把他拿捏。


    乔一翰将郁卉甩在地上,在拥挤的村民中穿梭寻找,没有那熟悉的身影。


    他焦躁又担心,愤怒又绝望,“阿浅,我的阿浅,你在哪!”


    郁卉在他身后不断冷笑。


    看到他这么痛苦,她生出一种膨胀的快意。


    兰浅原本不必当牺牲品,都是乔一翰自作聪明,狗眼看人低。谁能想到她还有“置换”这种招数,可以把别人拉入危险,自己安全逃离。


    她笑着笑着,又悲哀地流下泪来。


    兰浅说他自己是新娘,白天阻止乔一翰选她。


    他实力太差,并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他也逼不得已,如果给他一个强悍的技能,他不会像乔一翰这样出卖人,他会帮人。


    她断送了兰浅的生命,也断送了自己的爱恋。


    只能怪这吃人的游戏,逼得人反目成仇,自相残杀。


    兰浅睁开眼睛,一张长有异瞳的人脸,冷不防怼在面前。


    发觉兰浅被吓了一下,那张男性面孔上的异瞳放出奇异光彩,兴致盎然。


    “新娘,我香香的新娘,你等得我好苦。”


    山神说话时,热金属质感的节肢拂过兰浅胸前背后的皮肤。


    裸露的四肢被刚毛刺入,又痒又痛,带着身躯生生被刺穿的恐惧。


    兰浅咬住嘴唇,睫毛轻轻颤动。


    人类生理性的害怕,根本无法隐藏。


    兰浅所有细微表情,被浮在面前的人脸一一看去。


    山神难耐地舔了舔尖牙,拉远了些,又猝不及防地凑近,“好可怜,眉头浅皱的模样好可怜。被同伴出卖的滋味如何?明明之前还喜欢你,现在却指责你,说你身为男人不能保护她,好弱小。”


    兰浅没有一点波澜,宛如极深的湖水,一块小石子坠落,根本翻不起太大的涟漪。


    他微微抬起下巴,撞入那双异瞳之中,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略显戏谑的笑容:“她对人的评价标准,和我有什么关系?”


    换言之,她的喜欢,她的失望,不会影响兰浅分毫。


    对兰浅来说,这就是彻头彻尾的路人甲。


    怎么会有这样火辣辣的人类。


    人类的眼光他不在意,面对怪物的逼近,也面不改色。


    山神为他不屑淡然的模样着迷,近距离嗅闻他的气味,尖尖的舌头伸出,用力舔在兰浅脸颊。


    湿漉漉的口水顺着肌肤往下流,像是怎么□□都不够,完全上瘾。


    从兰浅的脸颊,舔吸到耳朵,到人类最要害也最脆弱的脖颈。


    他含含糊糊地说:“我的新娘,不仅香喷喷,还好带劲。你说,是不是怕我对你的女同学不利,你才这样说,想救那个背叛你的人。”


    “谈不上背不背叛,为了生存必须这样做而已。”兰浅今夜丝毫不吝啬笑容,“就算她不换我进来,你也一定不会让我离开山神庙。有我在,山神怎会对其他无聊的人类感兴趣?”


    啊啊啊,高傲的样子,好辣!


    明知道兰浅在转移他对其他人类的注意力,明知道这是个陷阱,可山神根本抵挡不住。


    在兰浅让人沉迷的血液香气中,前所未有的亢奋涌上,山神口水不断流下,两只迥异的眸子变成危险的红色。


    “啊啊啊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完美的新娘,这样的新娘是我的!”他控制不住狂笑,无法直视的,有着光滑坚硬触感的肢体,渐渐缠上了兰浅的双腿,惹得兰浅一颤。


    “你说过,你是最香的猎物,只给最强的怪物当新娘。那只愚蠢的怪物,竟然栽在一个人类身上,还自诩高等造物,真是笑掉我大牙!现在,只剩下我一个,再没有谁能来和我抢。阿浅你说,我是不是最强大的怪物?”


    再也没有谁能来救他的新娘,来抢他的猎物。


    香艳至极,嫩滑欲滴的人类,无法再拿另一只碍眼的怪物,来当挡箭牌。


    如今只剩他,兰浅只能被他独享!


    山神被这个想法刺激到脸颊发烫,激动、雀跃、欢欣如雨后春笋往上冒。


    翻滚的渴望和欲求,让他的眸子变成深深的红色。


    心念一动,兰浅上身的衣服碎成粉末,白皙无瑕的身体展露在他的面前。


    山神陶醉地说:“好香好香,好美好性感。我的新娘,今夜就是我们的洞房夜!”


    那贪婪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兰浅的皮肤,“张开嘴,让我尝尝你香得淌蜜的舌头。”


    刚毛刺入人类身体产生的麻痹,让兰浅出现轻微的精神涣散。


    只能用不屈双眼来反抗的人类,即将成为山神的大餐。


    山神聚焦在他的嘴唇,头颅还未凑过来,舞动的长舌就已按捺不住地出动,直奔兰浅的红唇。


    谁知,兰浅忽然动了。


    理应乏力的身体,不知从哪儿凝聚起一股力量,竟支撑起他的上身。


    他没有避开那湿红的长舌,迎着山神的视线,在嘴唇即将触碰到那如爬行动物的长舌时,身体往下。


    山神的喉咙近在咫尺,兰浅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咬在他咽喉。


    这样的动作,让山神都惊住了。


    从未有人类这样生猛的反抗,这样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山神以为自己会暴跳如雷,以为自己会惩罚这不知生死的人类,吸干他的血,吃光他的肉。


    可是,感受着人类那脆弱的牙齿陷入自己皮肉中,人类还傻乎乎的,用那不值一提的力气加深,就像在给他挠痒痒。


    一股难言的激越如火山爆发,瞬间将他席卷吞没。


    岂止是挠痒痒,而是挠到了最痒的深处!


    “啊啊啊啊啊!”


    发出叫声的不是兰浅,而是兴奋到快要发疯的山神。


    “可爱死了!”


    “爽!!”


    “我的新娘子好热辣,辣到让为夫受不住。再咬一咬,再咬一咬我,好爽!”


    “会不会硌到我最可爱新娘的牙齿,不急不急,为夫把皮肤变脆一点,想怎么咬怎么咬。”


    “不止喉咙想被娘子咬,身体其它地方也要!”


    在过头的刺激下,山神竟伸长胳膊,节肢毫不费力,从下面切下了血淋淋的肉。


    “亲亲新娘,为夫给肉给你吃好不好?来舔一舔,血肉都很补。还想吃为夫哪里,和我说,都给你吃。”


    那流着鲜血的生肉,贴在了兰浅的脸颊,被送到他的唇边。


    唇瓣很快变得濡湿,牙齿也变得血淋淋,血腥味几乎要掀翻兰浅的鼻子,让他一阵阵作呕。


    山神的脸上陡然长出红蓝相间的细碎鳞片,眼睛变成空洞的红色,咧开血盆大口。


    兰浅被抵住嘴唇喂那腥臭至极的肉,血从嘴角不断汇聚落下。


    那似人似鬼的脸,对方强硬的动作,狂乱的大笑,无一不撕扯着人类敏感的神经。


    连兰浅这种在楼亭的折磨下,对怪物已经有一定承受力的,都感觉惊悚至极。


    他的腿被节肢束缚得很紧,从脚心翻上钻心的、毛骨悚然的痒,痒到骨头缝里。


    视觉、嗅觉、味觉遭受三重冲击,他只觉灵魂都被翻搅,在崩溃地尖叫。


    一边是敏感的身体,一边是怪物非人的折磨,对兰浅来说,完全是冰火两重天的折磨。


    正因为知道没人能救他,他只能单枪匹马应对山神这莫测的怪物,他才铤而走险。


    在神志相对清醒的时候,试图激怒山神,让他发狂弄出血液,以血液为筹码,拖住山神的欲。


    可他没想到,山神会被刺激到这种地步。


    因人类咬他一口就发癫,竟割下自己的肉,让人类来吃他的肉。


    颠公,彻彻底底的颠公。


    兰浅原本还觉得,比起看不穿的楼亭,山神能沟通,有谈判牵制的可能。


    谁能想到他这么癫,一言不合给别人吃肉。


    冷汗顺着兰浅的侧脸滑下,他后背起了一层层战栗。


    一滴汗珠濡湿了他的眼眶,带来一阵刺痛,视线逐渐模糊。


    他听到一阵愉悦的疯笑。


    “新娘子这么可爱,这么香甜,都有点儿舍不得下嘴了。既然能把我的兴趣引到这种地步,我就大发慈悲让你在幻境再走一遭。一旦失败,就让你大着肚子产卵,那崩溃无助的模样,肯定特别美,啊啊啊想想就要爽死!”


    兰浅悚然一惊,心头拔凉。


    什么,产卵?


    第19章 山神新娘(十九)


    兰浅的视线逐渐模糊,好似眼镜被拿走后无法适应,乍然之间很难对焦。


    嘴边流血的肉块被挪开,山神脸上的鳞片发出炫目的金色光芒,如梦似幻。


    “在我的终极幻境中,只要在任何地方失败,你就是我产卵的容器。”


    夹杂着狂笑的声音渐渐在耳边远去,兰浅拼命提醒自己,一定要记得这是幻境,是事关他生存的死亡幻境。


    然而,随着意识的沉沦,大脑的记忆彻底消失。


    兰浅猛地睁开眼睛,脑中白茫茫一片,不知何时何地何年何月,像被格式化的磁盘。


    “快去神庙,这次绞杀怪物的人回来了!”


    身边的男女老少们匆匆往前,奔走相告,各个眉头紧锁。


    头顶万里无云的蓝天,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青山绿水。


    兰浅眺望半山腰,远远看到一座神庙,记忆顿时如潮水般涌入。


    对了,这是渡人村,他是村里的一份子。


    一年前,山上忽然出现怪物,进山的人无一生还。


    村长叫青壮年击杀怪物,大部分有去无还。父亲就是在半年前杀怪时,被怪物活活吞吃,再也没回来。


    靠山吃山的村民再也不敢上山,谁知事情愈演愈烈,村中幼童频频失踪,要不留下一条断肢,要不留下一滩血迹。


    他们不上山,但吃了人肉的怪物循着味道找来了,成为所有村民的噩梦。


    “阿浅!”


    怔愣中,有人推了兰浅一把。


    力气很大,他在走神间差点被推到地上。


    “你的阿逐这次也去击杀怪物了,那二愣子还信誓旦旦要替你父亲报仇。听说这次都死光了,阿逐也是其中一个吧?阿逐可是经常在我们面前说,要娶你这个带把的男人当新娘,你男人死了,你的屁股能卖给谁啊哈哈哈……”


    阿逐。


    对方的话如同解开拼图的开关,记忆再度清晰。


    一个长相周正的年轻人浮现在眼前,对方那乐观爽朗的笑容,坚毅执着的话语回荡在耳边。


    “阿浅阿浅,最可爱,最香喷喷,最火辣的阿浅,说好了当我的新娘不许反悔!”


    “阿浅,我一定杀了怪物,为你父亲报仇,我会保护你。”


    “阿浅,哪怕父母反对,大家说闲话,我也要和你在一起。村长说了,只要我这次能击杀怪物,他就同意我们的婚事,会为我们在祠堂里举行婚礼!”


    是他的爱人,直率外向,有些傻乎乎的,笨手笨脚。


    奇怪,他这种性格的人,怎么会有爱人。


    来不及思索更多,神庙已在眼前。


    两人才能合抱的大香炉内,插着很高很粗的香,氤氲的烟雾飘往远方。


    鼻尖除了檀香气味,还混杂着浓浓的血腥味。


    进寺庙的三门殿前,摆了十几条平放的木门,血液沿着水泥地外流,把杂草都染红了。


    十几个人,全是死尸,没有活口。


    有的脸颊被咬掉,有的没有头颅,还有一个,只剩一个黑粗的手掌,上面全是厚茧,指缝中还有干活的脏污。


    “呜呜呜我的儿!”


    “不要死,父亲!”


    年迈的老母亲,孤苦无依的妻女伏在尸身上,泣不成声,椎心泣血。


    兰浅心砰砰狂跳,手心都是冷汗,既迫切,也有无尽的胆怯。


    怕阿逐在其中,身上被怪物吃得没一块好肉。


    他深吸一口气,一个个飞快看过去,没有。


    又折回来看,仔细辨认无头尸体,还是没有。


    一颗心坠入冰窖,兰浅被抽干力气,跌坐在地。


    这是最后一批青壮年,去的总共十六个,回来的只有十五具残缺的尸体。


    阿逐不但死了,还是最残忍的死法。


    怪物把他生吃,连一块碎肉、一块骨头,哪怕一丝头发,都没有留下。


    父亲走了,剩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如今,那个笑嘻嘻说要娶他当新娘的阿逐,也已经死了。


    兰浅的心像被挖开一个大洞,长出无数血泡,鲜血直冒,疼得他不能呼吸。


    他认定的爱人,怎么敢先他而死!


    他的爱人,被怪物的牙齿直接撕开嚼碎,又该有多痛。


    被怪物咬得鲜血直流时,阿逐有没有从血盆大口中伸出手,朝他的方向轻轻呼唤一句阿浅。


    兰浅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往家走去。


    他的眼里没有一滴泪,神色不见任何改变,连步伐,都半分未乱。


    回到家,径直拿了最重的砍刀,在月光下磨刀一夜。


    跪别了母亲,沉默地提上砍刀,闯进密林之中。


    澎湃的杀意在胸中沸腾,一个黑影钻出来时,他想也不想地挥刀。


    “阿浅。”


    谁在喊他?


    “醒醒,我是阿逐,我回来了,阿浅!”


    砍刀“啪”一声掉落在杂草地。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满脸倦容的青年。


    高大的男人搂住他的腰,把他抱起,兴高采烈地转了一圈。


    “阿浅,我杀了山怪,怪物死了!”


    “怪物死了!”


    “阿逐一个人,奋战十天十夜,杀死了怪物!”


    “阿逐是村子的大英雄,救了整个村子,救了所有人的命!”


    神庙中摆满燃烧的烛火,村子灯火通明,篝火哔哔啵啵地响,绝境逢生的人们载歌载舞,欢声笑语。


    杀了怪物,带回怪物一片鲜艳鳞片的男人,被人们抛到半空。


    “阿逐!阿逐!阿逐!”


    他的名字被激动的人们整齐划一地喊出,响彻在村落上方。


    “阿逐是我们的大英雄!”


    “阿逐是村子的救世主!”


    “阿逐才是渡人村的神明!”


    脸都笑僵、被众人环绕的阿逐,眼里只有兰浅一个人的身影。


    有人起哄道:“嫁给他!”


    有人开玩笑说:“新娘子!”


    阿逐冲过来,笑得好欢欣,抱着兰浅说:“阿浅,当我的新娘,可以吗?”


    兰浅轻笑一声,眸子在篝火的照耀下流光溢彩。


    “为什么?”


    阿逐一愣。


    兰浅下巴微抬,轻拍他的脸,“怎么不是你当我的新娘?”


    阿逐大笑,把他抱在怀里,笑得很大声,抱得很紧。


    人群散去,篝火还留着余温。


    阿逐将兰浅抱在怀里,看着天上的明月,面色忽然有些异样。


    兰浅对人的情绪向来敏锐,问道:“怎么了?”


    阿逐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我想对你说一件事。”


    “嗯。”


    “阿浅,你别生气,答应我,你别生气。”


    兰浅冷冷的眸中含着清浅的笑意,“快说。”


    “我……我……”


    精壮的男人不知如何开口,面色沉重,犹豫许久,伸出了胳膊。


    肌肉格外漂亮的小麦色手臂,在皎洁的月光下,被黑红相间的鳞片覆盖。


    那鳞片在夜晚,都带着金色的流光。


    放在寻常物件上会很漂亮,但在人的肉身,怎么看怎么惊悚。


    兰浅脸色微变,从他怀里坐直身体,掀起眼皮刚要询问,吓了一跳。


    阿逐的左脸也长了一层尖利的鳞片,两只眼睛是恐怖的赤红,一点眼白都看不见。张嘴说话,能看到一排锋利尖牙。


    直面怪物脸庞的巨大冲击,让兰浅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后退。


    阿逐又急又怕地伸手,“阿浅,你别怕。我向你保证,我没有失去神智,我还是原来的阿逐,不会变的。”


    可他伸出的手臂,成了黑亮的节肢,发着让人心惊的寒光。


    还未触及兰浅的脸颊,他早早地偏头躲避。


    阿逐满脸受伤,垂下节肢,肩膀耷拉下去,“你信我,阿浅,我不是怪物。我拼了这条命找到怪物的巢穴,差点死了,还变成了这幅样子。阿浅,你信我,好不好?”


    他缩着身体,明明鳞片看起来那么可怖,他自己却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罪犯,一个等待铡刀的死囚。


    渡人村谁人不知,只要身上长出怪物的鳞片,就会狂性大发,伤人吃人。


    不少之前参与猎杀怪物的人,哪怕只长出一片细鳞,都会失去神智。不仅外貌逐渐怪物化,人的思维也会完全混沌,彻彻底底成为怪物。


    就算是那些人,真正变成怪物大开杀戒时,他们身上也没有阿逐这么多鳞片,没有这么恐怖。


    现在有神智又怎样,最后,他一定会变成怪物,成为最凶狠的吃人凶手。


    兰浅看着他,看了许久。


    呼呼的风吹得人身体凉了,篝火也完全熄灭,他终于动了。


    没有开口询问,而是主动伸手,在阿逐手臂上摸了摸。


    阿逐浑身巨震。


    节肢看起来冰冷,实际上是热的,当然不是人类皮肤柔软的质感,刚摸上去有些坚硬。


    随着主人的放松,鳞片逐渐变软,触感很奇妙。


    从阿逐的手臂,到他长着一双红瞳的脸颊,兰浅不仅用手指摸了一遍,还让阿逐把舌头伸出来展示一二。


    “阿浅……”


    除了刚开始被吓到,后来兰浅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


    不见排斥恶心,不见恐惧尖叫,反而有种淡淡的好奇和兴趣。


    “阿浅,你不怕吗?”


    “怕啊。”


    兰浅转过身去,没再说话,仿佛阿逐今夜袒露的秘密,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这样反而让后方的男人不确定起来。


    “你、你不怕我神智尽失,伤害你,伤害村里的人吗?”


    “怕没有用,我也不会花心思去猜你变不变。”兰浅偏头,狭长的眼睛锐利地看向他,“如果你变成怪物,我第一个把你杀了。”


    阿逐一怔,忽而真挚地笑了,重新变回人的身躯,抱住兰浅。


    既高兴,又激动,眸子亮晶晶,因过于亢奋,抱人力气很大,抱得人都有些痛。


    兰浅也跟着笑,“很晚了,回去睡觉了。”


    “我送你。”


    将兰浅送回家,欢天喜地的阿逐转身。


    古树的阴影下,他的身躯骤然变得庞大,卷曲空间的磁场萦绕在周围,路边一只青蛙跳过,立刻肚子翻白成了死物。


    怪物的头颅与人类的身躯分开,重新折返,悄无声息来到兰浅的房间,在人类看不见的地方,阴恻恻一笑。


    “多完美的答案啊,不怕我变怪物,变就把我杀了。要是以前的我,听到这句话该有多感动,你要杀我,我连刀都磨好,脖子伸到你面前。”


    “不愧是阿浅,能顶住高等造物精神污染的人,心理素质绝不差,演戏也是一等一的好。那些当着我的面翻脸,吓得屁滚尿流的人类,在篝火边就会被吃掉,香香的阿浅又怎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满室的芬芳让怪物口水直流,湿哒哒掉在地板。


    他离正在洗漱的人类只有一指的距离,尽情吸闻他的气息,长长的猩红舌尖沿着兰浅的轮廓隔空舔|弄,兰浅浑然不觉。


    “产卵……给我产卵……”


    怪物的眼睛红到要滴血,节肢“簌簌”颤动,已在失控的边缘徘徊。


    在山神庙中,因陷入幻境而昏迷的兰浅,也被山神抓住了。


    没有遮挡的上身那么白皙,腰肢那么劲瘦。口水滴在白花花的腰间,皮肤都会敏感到颤动。


    兰浅的腿被山神抬高,折在了胸前。


    山神神经质地笑着,一会儿在兰浅身上舔一口,一会儿含住他的耳朵。


    “没有人能通过试炼,就像没有人类会忍受最亲密的爱人,变成半人半鬼的怪物。”


    山神可怕的红瞳忽然变得狠厉,“所有人类信奉‘非我族人,其心必异’,不管再怎么保证,猜疑的种子都会生根发芽。一个怪物掩藏在人群中,人类宁可错杀都不会放过,更别说,怪物马上就要和你成婚,你要和怪物同眠。”


    “不管重来多少次,多少次!人类都会选择告密,无一例外!都会集结所有的村民,想着怎么烧死我。当我还陷在甜言蜜语中,觉得无论身体怎么异变都会被爱时,背叛却一次次把我置于死地。可恨,可笑!”


    兰浅的膝盖被抬得得极高,及膝的工装短裤被山神的口水弄得湿淋淋。


    第20章 山神新娘(二十)


    怪物也在等待,等兰浅和之前无数人一样,和他本身的爱人一样,不管表面装得多么好,背地里还被可悲的恐惧支配,一次次背叛。


    他一定会去找村长,会告密,会背叛!


    果不其然,洗完澡后,兰浅推开木门,一个人出了门。


    现实的山神庙中,兰浅的大腿被兴奋的怪物握紧,尖锐的指甲将皮肉刺出一个血洞。


    血濡湿了工装裤成线落下,被山神灵活的长舌一滴不剩地接住。


    尝到鲜美香甜至极的血液,让他升起浪潮般的亢奋,无数条舌头隔着裤子,对伤处又吸又舔。


    “就知道你要告密,区区人类,怎么逃得过恐惧的天性。啊啊啊好兴奋好兴奋,要吃新娘了,要吃新娘了!”


    那双黏在兰浅身上的眼睛,跟随他一路往前。只要推开村长的门,他就必死无疑。


    还是最惨烈、最没有尊严,被怪物的卵破开肚子,又作为养料被吃掉的死法。


    通往村长家的乡间小路不长,近了,更近了。


    很快,兰浅在村长门前停住了。


    怪物隐形的口器紧贴住他的心脏,用作产卵的生殖肢,沿着小腿往上蔓延,腥臭的粘液啪啪掉落在地。


    痛不欲生的死亡,离兰浅仅有一线之隔!


    “扑通扑通——”


    碰上这么可口的食物,连怪物的心都为他牵动,过速地跳动起来。


    兰浅抬起左脚。


    “扑通扑通——”


    他笔直朝前走了过去。


    “让我吃……?”


    不仅幻境中的怪物一头雾水,山神也怔住了。


    幻境与现实合一,不敢相信的怪物在后头自言自语。


    “套路,一定是这个芬香四溢人类的套路。是去告密的,但先不找村长,而是找别人告密。难道在我离开杀怪的十天内,兰浅找了新的相好,要和他半夜私会?!”


    暴涨的怒火、妒火、杀意汇聚,把兰浅背后的空气扭曲成混乱的一团,草木瞬间枯败,万物失色。


    “兰浅,我要吃了你,你要敢找别的男人,我就会用最残忍的方法把你折磨得……嗯?怎么去我家了?”


    兰浅在咚咚咚敲门,惊讶的怪物赶忙变成人形,心神不宁地去开门。


    月光像光滑的牛奶,洒在兰浅白皙的皮肤,他的浅笑那么美。


    阿逐有些挪不开目光,下意识问:“阿浅,你怎么来了?”


    “想来就来了,不给吗?”


    “当然给。”


    目送着兰浅一边打哈欠,一边往卧房去,阿逐染血的目光晦暗不明。


    人类大喇喇闯进怪物的巢穴不够,还坐在床上朝怪物歪头挥手,“过来。”


    阿逐表情都是空白的,同手同脚地走过去。


    “怎么傻不拉几的,就这幅不灵光的模样,是怎么杀的怪物,把怪物笨死的吗?”


    人类还在不知深浅地笑他,捏他的脸,伸手抱他。


    “阿逐,和怪物打斗痛不痛?长出鳞片,身体痛不痛?”


    阿逐浑身巨震。


    一股难言的激越支配着他,让他情不自禁,反客为主地抱紧了兰浅,低低地唤:“……阿浅。”


    兰浅有点冷冷的:“问你话,回答。”


    “痛,好痛。”


    “傻瓜。”兰浅骂他,“你是蠢驴,是笨得不能下蛋的笨蛋。”


    这是什么骂人的话。


    为什么听得心里暖呼呼的,好没有道理。


    兰浅安静地抱着他,抱了他许久。


    静谧的夜色如温和的流水,流淌在二人周围,孤独的暗夜中,却有两颗紧贴在一起的灵魂。


    最终,是心口狂跳,按捺不住冲动的阿逐先放开了人。


    “阿浅。”


    “傻瓜阿逐。”兰浅眼中柔和的笑意能醉人。


    要不是这样,怎么会连杀心都升不起来了。


    兰浅看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阿逐,怪物的弱点在哪里。你要是真变成怪物,我就在你的弱点上来个致命一击,怕不怕?”


    “怕。”


    怕,但还老实说:“是我的喉咙,只要割断喉咙,怪物就会死亡。”


    就知道是这样。


    兰浅能迷惑另一只怪物,不是无名之辈,绝对心思缜密,不会打无准备的仗。


    他分明就是想套话,知道弱点之后,再让别人来击杀,多聪明。


    这些伎俩在他面前没用的,他早就看穿——


    兰浅猝不及防地抬头。


    很轻很轻地,亲吻在阿逐凸出的喉结。


    那亲吻轻得像羽毛、像微风拂过皮肤,不值一提。


    却无端端有一股暖流,沿着喉结传向四肢百骸,让怪物激荡不能自已。


    这又是什么阴狠的招数,可恶,他一定能识破的!


    兰浅不光亲吻在上头,还伸出舌尖,舔了舔。


    狡诈的人类,他不会上当受骗……


    眼见人类要退开,阿逐急忙环住了他的腰。


    “怎么了。”


    “阿浅,再舔一舔可以吗,你的嘴唇好软,可舒服了。”


    兰浅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言听计从地亲吻他的喉结。


    与怪物身体分离的节肢们,在房间外快乐又疯癫地起舞,“簌簌簌”的声音,像难耐的树叶互相摩擦。


    好舒服,好兴奋,好喜欢,好香甜。


    人类就算诡计多端又怎么样,他不可能被骗得团团转,他能见招拆招。


    对了,人类想利用他,他不也可以反过来利用人类吗?


    让香香甜甜的人类用那软嫩得不行的嘴唇伺候他,等他用完了,再一脚踢开,把人类吃了。


    “阿浅,不光喉结,能不能亲亲别的地方。”


    兰浅瞪了他一眼。


    那一眼像一个小勾子,勾得怪物心头发痒。


    “得寸进尺。”兰浅双手捏着他的耳朵,贴在他耳边说:“以前你老实巴交,现在怎么这么会了?是不是心变得贪婪了,我的小怪物?”


    含笑的话语,亲昵的姿态,全身心的信赖。


    我的小怪物。


    好像一颗势如破竹的子弹,正中眉心。


    不管幻境还是现实中的怪物,都被子弹弄得胸口发热,浑身滚烫,战栗不止。


    明明还没有产卵。


    可那种刺激过头的快感,还是让怪物亢奋到不能自已。


    爽,好爽!


    “阿浅,再叫我。”


    “我的小怪物。”


    不够,多叫两声,还要听!


    “再叫我。”


    兰浅又用那种勾人的眼神瞪他了,“翅膀硬了是不是?”


    阿逐也上了床,曲起长腿,把人扣在两条长腿之间。


    低头在兰浅脖颈嗅闻,不断轻蹭,“阿浅,香香的阿浅,那你再亲亲我。”


    “欠揍了是不是?”兰浅不让他如意,躺在床上说:“睡觉了。”


    阿逐被一个又一个惊喜砸蒙了,“阿浅要和我一起睡吗?”


    “怎么了,我陪我未来新娘子,不行吗?”


    阿逐笑得好快乐,“你才是我新娘,不管,我就要亲亲,还要你叫我小怪物。”


    连山神庙中怪物的本体,都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


    他没有放下兰浅被弯折的双腿。


    只激动难耐地伸出舌头,痴迷地舔伤口,将兰浅腿上的血洞止血。


    不过第一个关卡,过了算什么。


    兰浅一定通不过后面的考验,他会被吃的。


    今夜就先利用这个人类,大发慈悲抱着他睡一晚好了。


    产卵是一定要产卵……


    幻境里,人类又叫他了。


    “阿逐,你快长出鳞片抱着我。我想知道和小怪物睡觉是什么感觉。”


    啊啊啊啊,要疯了,好会甜言蜜语的人类!


    没心思再考虑产卵,只想用怪物的身体,真正拥着人类入眠。


    好舒服,好惬意啊。


    人类就这样躺在他的怀里,安睡中,手心还攥着他怪物化的节肢,睡颜安宁。


    真的存在一个人,就算爱人是怪物,也不会背叛吗?


    不,不可能。


    这是人类的谎言,先用高超的技巧麻痹他,放松他的警惕。在他最大意的时候,对他造成致命一击。


    幻境中的时间由怪物一手操控,他可以轻易让时间加速。


    可他闻着兰浅身上香到头皮发麻,香到上瘾沉迷的气息,竟无论如何不愿动手。


    不但没有加速,还嫌这一夜未眠的夜晚太快,人类的馨香没闻够。


    兰浅第二天起来,依然平平淡淡的模样,眼中却时不时流露出温暖的笑意,让怪物一阵酥麻,口干舌燥。


    不急,通过第一关不算什么。


    不主动告密,不代表经得起威逼利诱,他一定要揭开兰浅的真面目,让他产卵而死。


    兰浅用过饭后回家,半路遇到了一伙人。


    最中间的是村长,旁边簇拥着村里仅剩的几个年轻人。


    先前推他、讥讽阿逐会死的年轻人赫然在其中,就是村长的儿子。


    将兰浅带到少有人过的偏僻处,村长儿子头一个开口:“兰浅,你不要命了?昨夜你还和阿逐待在一起,你不知道他身上有鳞片,就要变成怪物了吗!”


    兰浅的眸子里尽是锐利,“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别再鬼迷心窍为他打掩护,我亲眼看见还能有假?”


    兰浅淡淡道:“你看错了。平时你看阿逐不惯,取笑他,拿他做乐。他成了村子的英雄,你忍不下这口气,故意把梦中的画面当现实,又有什么出奇。”


    村长儿子双目圆睁,气愤道:“你!真是冥顽不灵,还血口喷人我在污蔑他,就他一个怪物,我何必费口舌,怪物人人得而杀之!”


    兰浅面上结了一层冰霜,转头就走。


    几个年轻人将他团团围住,他脚步一顿。


    在他身旁,头颅和身体分离,无法被人类看见的怪物,就伏在他的肩膀,气息如火舌舔过他脆弱的喉咙。


    怪物暗中控制别人前来,就是为了让兰浅露出破绽。


    只要兰浅与别人同流合污,立刻就会被怪物吞吃。


    谁知,兰浅一次次出乎他的意料。


    男生面容清俊,一双琥珀色的鹿眸剔透明亮,眸中泛着寒意,双唇颜色很浅,傲然独立。


    “你们敢动他一下试试看。”


    这话声音那么低,语气平静,淡然到仿佛在闲话家常。


    可话里那种针尖对麦芒的锐气,那种就算鱼死网破都不会罢休的狠厉,配上他波澜不惊的面容,形成一种难言的巨大吸引力。像一个漩涡,让怪物移不开眼,心脏狂跳。


    啊啊啊,辣爆了,好辣好爽!


    幻境的操控者主宰一切,他是幻境当之无愧的神明。


    神明亢奋的情绪影响下,村长几人全部直勾勾地看着兰浅,整齐划一地咧嘴一笑,贪婪地伸出舌头舔唇。


    背过身去的兰浅没看到这恐怖诡异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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