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瘦的身躯没入黑暗，兰子枫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垂眸敛下眼中的神色。
陈行摸黑走在过道中，脑海中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象，如果旁边突然深处一只手又或者万一有鬼跟在他身后。
过道很长，陈行走了许久也没到尽头。他扶着自己的腰，这具身体又快到极限了，每动一下都难受得厉害。
再走下去估计也没结果，陈行遥遥望了一眼黑暗，将手电筒的光芒开到最大仍没有看见终点，他凭着感觉换了一个方向，刚走出一段距离就听见了小孩子的声音。
“嘘，有人来了。”
“是来救我们的吗？”
“我已经很久没动过了。”
陈行沿着声音前进，手电筒的光照在一排植物上，他有些惊讶与不解，但肯定声音的来源就是此处。
他抬起酸痛的手臂，在伸手碰到叶片的一瞬间天旋地转，景象与视角全部都大变样。
陈行感觉自己的头垂得很低，无论怎么用力也难以抬起来，像是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哎呀，你怎么也进来了？”
“你别再用力了，你看你的叶子都枯萎了。”
“好了，又来了一个倒霉蛋。”
“集中精神等待下一批救援。”
陈行心中全部都是茫然，叶子是什么？他又不是植物，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这里是哪里？”陈行放弃了移动的想法，安然地任自己的头低垂。
“不知道，我们玩密室逃脱玩到一半就进来了到现在也没出去。”
“你们叫什么名字？”陈行心觉不对，“我叫莫观，是密室逃脱的员工，来找你们的。”
“我是张率，从我旁边过去依次是王觉思、杨璞和杨术。”张率介绍完后有些震惊，“原来不是你们这家店铺搞得鬼啊，我还打算出去以后投诉你们。”
“等我离职了你再来投诉吧，”陈行把名字对应上，有些绝望：“我们要一直这个样子吗？”
“差不多，”张率万分理解陈行的心情，“每天都会有一个人过来给我们浇水。”
陈行有一下没一下地跟着旁边的几个人唠嗑，嘴巴都说干了才瞥见一个白色的衣角。
“又来了一个。”来者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停在陈行枯萎的叶子上有一会。
陈行颓丧的情绪一顿，第三个碎片居然在这里。
冰凉的水从天而降，陈行舒服了一些，费尽全身力气挪动了一点树叶，将尖尖角搭在眼前人垂落的袖子上。
白衣男人敏锐地看见了这一点动作，他微微皱眉，本想直接把衣服抽出来，但看见枯萎的叶子后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用指腹小心地捻起叶片顶端想要放下。
陈行轻轻蹭了一下，宋杳声的指腹有些痒，他任由叶片勾住自己的手指，不解地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陈行努力用叶片交流，他哪里都不舒服，能不能快些变回人？
白衣男人莫名理解了这个意思，他眸色一暗，将叶片放了回去，不能让这群人打扰自己的计划。
陈行眼睁睁地看着白色的衣服离自己越来越远，小声问道：“不会就是他把我们变成这样的吧？”
“我也这样觉得。”张率给出了一样的答复，“我们来这里这么久了就只见过这一个人。”
王觉思补充道：“估计是个坏蛋，要把我们养好了以后直接吃掉。”
陈行想要为爱人挽回一点名声：“他应该不会吃人。”
“可我们现在又不是人。”张率的理由很充足。
陈行无言以对，他也不知这个碎片想做什么，偏偏身体还限制住了他去调查的可能。
半晌后，白色的身影再度回归，他走到陈行的面前，往他垂落的叶片中输入了些许灵力，绿色从末端开始蔓延，焕发生机。
陈行感觉疲惫一扫而空，他甩了甩叶子，大声说道：“你是谁？”
旁边张率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这人真的不怕直接被抓去吃了吗？
白衣男人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宋杳声。”
“我们和你无冤无仇的，”陈行试图讲道理，“能不能把我们放了？”
宋杳声垂眼看着手中的植物叽叽喳喳，没有丝毫不耐烦，却也没有给出回答，甚至还会在陈行说累了的时候及时浇水。
叶子上流下水珠，陈行看明白了宋杳声不配合的态度，不满地闭上了嘴，发誓再也不会说一句话。
宋杳声默然地把陈行端进了房间，指尖白光一闪，被种在花盆中的陈行就变成了一个巴掌大的小人。
陈行坐在花盆的边缘，他翻了个身趴在上面，两条腿在空中迟迟没能踏到桌面，反而是衣服上蹭到了不少泥土。
看不见的未知感让陈行有些恐惧，他慢慢往下挪，头都转到了极致也没能看清到底还有多高。
“你能不能帮帮我？”陈行放弃了挣扎，摇摇晃晃地挂在了上面。
宋杳声拎住陈行的后背，又重新把他放了回去。
陈行抱住他的手指，恶狠狠道：“我是要你把我放下去。”
“下次你应该直接告诉我。”宋杳声的语调没有起伏，直直地看向陈行。
“那你可以把我放下去吗？”陈行摸索着和宋杳声交流的方法，试探道，“能不能把那群人也变成这样，他们已经很久没动过了。”
宋杳声把陈行拿了下来，在他身下垫了个帕子：“脏。”
“不能，他们乱跑，会坏事。”
陈行看了看手上沾染到的泥土，自己都有些嫌弃，小心地抓住帕子一角擦干净：“他们不会乱跑的，我向你保证。”
宋杳声像是一座雕像，脊背很直，保持着这个低头的姿势一动不动：“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陈行央求道：“求求你了。”
宋杳声没说同不同意，他站起身径直走了出去，被一根发带绑起的马尾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
不多时就端了一盆水进来，把陈行放在上面：“洗。”
往日连两只手都放不下的盆对于现在的陈行来说像是一个巨大的浴池，他缠在宋杳声的手指上，万一一不小心摔下去就完蛋了。
“我没有衣服。”陈行有些扭捏。
宋杳声语气平静：“我给你做。”
“你会做衣服？”陈行眼睛睁得很圆，睫毛上弯，将整个惊讶的瞳孔都露了出来。
“会。”宋杳声点点头，他活着的时候常年游历在外，衣服都是自己缝缝补补。
陈行慢慢浸入到水中，指着远处：“你不能偷看。”
宋杳声依言走到远处，像是一个毫无怨言的仆人，陈行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陈行双手搭在边缘上，踮起脚尖往外看，宋杳声正拿着布料给他做衣服，手指灵活地穿梭，小小的衣服很快成形。
陈行不禁看入了迷，宋杳声身上的反差感很重，黑发白衣，性情淡漠，但又会做衣服，叫他不要看就真的连头都没偏过。
宋杳声可以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将最后的线头扯断，闭上眼睛走了过去，将衣服放在了陈行的旁边，随即转过了身。
陈行把身体上的水珠擦干，将衣服穿上，手捂在了自己的腰部，他左右看了看也没找到剩下的物件，疑惑问道：“腰带呢？”
宋杳声把人举起来，捧在掌心，这个人比他想象中还要瘦，衣服宽大了一点，腰身处空荡荡的。
陈行盘腿坐在他的手中，衣摆层层叠叠堆起，像只白色的小幽灵。
宋杳声从盒子里拿出一根发带，动作有些犹豫，这是他的私人物件，不喜沾染他人的气息。
陈行一跃将发带扯下来：“你把它剪短一点点。”
宋杳声指尖一划就把发带分割成了两段，默不作声地看着陈行用发带在腰部打了个结，目光明灭不定，他好像并不反感这个行为。
陈行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又开始跟宋杳声打着商量：“你就把他们都变成这样吧。”
宋杳声在陈行恳求的目光中松了口：“但是你们只能待在这个地方。”
“好。”陈行忙不迭地点头，内心还有些不解，“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报仇。”宋杳声音清冷，身上没有丝毫杀意。
陈行被这两个字震惊到，他戳了戳宋杳声的掌心：“有人欺负你了吗？”
“他杀了我。”宋杳声又抛出了一个炸弹。
陈行睫毛微颤，这又是一个鬼，迄今为止碎片中只有兰子枫一个活人。
“你怕鬼。”宋杳声陈述道，想要将陈行放下离远些。
陈行的头转得像一个拨浪鼓：“现在不怕。”
宋杳声目光一顿，似乎在打量他说的是不是假话，放开的手又收拢了些。
“那报完仇你要去做什么？”
“投胎。”宋杳声说出了一个让陈行意外的答案。
他本就是为了报仇的执念才在阳间强留这么多年，等到执念已消，这里就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东西了。还不如早些转世，忘却前尘。
只是如今这个决定不知为何发生了动摇，宋杳声还没找出这个变化的原因，但他并不认为自己会改变态度。
听见这两个字陈行轻笑一声，在心里和宋杳声的愿望说了句再见，不会有这么一天，因为他们会在下一个世界继续重逢。
第82章 你不要过来啊（10）
宋杳声把剩下的几盆植物也搬了进来，依照与陈行的约定把他们变成了人。
“哇终于能动了。”
“胳膊和腿都酸了。”
“但是为什么这么小一只？”
“这个桌子好像悬崖。”
几个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陈行没有多少精神，但看得很开心，被他们的这份活力感染，也露出了笑脸。
“你们只能在这里，”宋杳声打断了他们的交流，声音冷冽，“不要离开这个房间。”
“出去了会怎样？”张率被他的语气吓退，但又控制不住好奇。
“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宋杳声透过门口看向远方，“也许会死。”
张率被后面这句话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和身边的人紧紧凑在一起：“那我们要在这里多久？”
“不知道。”宋杳声瞥了他一眼，“但这里的时间和外界不一样。”
“日落之前我会回来。”这是宋杳声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门被关上，房内有一瞬间陷入了寂静，张率和陈行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外面已经过去多久了？”张率问道。
陈行把之前的时间说了出来：“大概一个下午。”
张率松了口气，在桌面上翻了一个身：“我们在这里都待了一个多星期。”
陈行指了指门外：“他每天都会出去吗？”
“对，”张率说道，“然后每天定时定点回来浇水。”
陈行有些无聊，他撑着脑袋昏昏欲睡，头不住地往下轻点，在又一次坠落时倏地想起什么，飞快地把眼前的几个人数了一遍。
四个人，加上楼云香也才五个，距离187所说的六个还差了一个。
陈行的脑海中浮现莫观说过的话，莫名有些不安，这个人是不是哪个消失后就没再回来的人？
“你怎么不说话？”张率站在陈行的旁边，脸上充满了担忧，“你的脸色好差。”
陈行对这具身体的情况了如指掌，距离莫观的死期越近，他的身体就会衰败得越严重，等到达低谷的时候就只能靠那口气活着了。
“没事。”陈行反过来安慰张率，头重脚轻地往桌面中央走去。
那里有一些堆起来的书信和纸张，陈行将这些东西全部推倒，想看看能不能找出线索。
剩下几个人也凑了上来，趴在一起研究着硕大的字体。
“这是什么？”张率头晕眼花，“我看不懂。”
陈行也有些头痛，这些由墨水构成的古体字看上去很复杂，在眼前放大后更难以辨认。
“我来。”王觉思自告奋勇地爬到了几本书上，视野一下宽阔了许多。
“这些好像是什么修炼的东西。”王觉思不确定道。
“他是神仙吗？”张率眼前一亮，“就跟那种玄幻小说一样。”
“不是，”陈行戳破了他的幻想，“可能活着的时候是这样，但他现在是只鬼。”
“啊！”杨璞和杨术两个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但也不一定是个坏鬼。”王觉思并不害怕这些，在听见这件事后也最为理智。
“这是什么？”陈行拖出一张夹在书页中的薄纸。
王觉思仔细看了一会，肯定道：“师父有恙，速回。”
“但是落款看不懂。”
陈行的直觉告诉他这就是解开真相的线索，他思忖了片刻，不仅没得出答案，反而忧思过度，眼前一阵阵发黑。
“咳咳。”陈行扶着一本书，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
“你吐血了！”张率的声音很尖锐，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陈行胡乱用袖角擦了一下，在看见那点红色后也没有多惊讶，这种生命力不断流失但是死不了的感觉就像是开了锁命挂。
杨璞站在最远的地方，闻言想上前来查看，但余光突然瞄到了一抹阴影，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指着那个地方给他们看。
陈行看着窗边的模糊人影，心道不好，这个人绝不是宋杳声。
那人伸手掰了一下窗户，见没动静，试了几次后又放下了手。
“躲起来。”陈行做了一个口型，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张率他们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顺着桌子爬下来，各自找到角落缩着。
陈行紧跟在最后面，他手上失了力气，在快到地面时直接摔了下去，所幸距离不高，没什么太大影响。
张率时刻注意着陈行的动作，险些惊叫出声，招呼陈行往他那边躲。
陈行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抢在这人进门前躲到了桌角处。
一阵风吹入，陈行眉心皱起，有人进来了。
白色的衣角从眼前走过，一个不留神就容易把他误认为宋杳声。
这人先是环顾了一圈，脚步很轻，慢慢转向了桌面上，那里正放着一堆散落了书和纸。
他漫不经心地扫过，在即将转头时忽然瞥见一点红色，抬起的脚瞬间放下。
血迹清晰，是刚刚留下的。
陈行眼睁睁看着这人在桌子面前停了许久，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这个人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知道你在这里。”男人嗓音嘶哑，听上去像是许久没有说话了一般。
见没有人回答他也不生气，默念着术法，一缕红线从纸上的血液开始伸长，在房内绕了几圈，目的明确地冲着陈行而去。
陈行赶忙想要扯开它，掌心一次又一次地穿过，根本抓不住。
“原来是在这里。”男人弯下身，想要将阴影中的陈行抓了出来，“还挺谨慎。”
陈行抓住一丝空隙，飞快地从那里跑了出去，跌跌撞撞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男人嘲弄地看着陈行的挣扎，反正也是个短命的，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处，不如弄死算了。
他的脚步不停，看架势是想直接从陈行身上碾过。
张率等人倒吸一口凉气，正想跑出来救陈行就见刺眼的白光闪过。
男人侧身避开，透过门看着外面：“居然就回来了。”
下一瞬就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陈行大口喘着气，不停有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在身下的地面聚集成一滩红色。
“我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喷泉。”陈行还有心思和187开玩笑。
187不顾自己想要凑个人形的想法，把积分一刷，直接给陈行开了免痛：“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陈行感觉身体上的钝痛渐渐消失，他惊喜地坐起来动了一下：“真的不痛了。”
但失去的只是痛觉感知，而非伤势，本就残破不堪的身体被陈行这么一动，嘴里刚止住的血又吐了起来。
张率等人手脚并用从角落中爬了出来，摇摇欲坠，眼眶都红了：“他对你做什么了？你是不是要死了？”
陈行的声音十分含糊：“不会死。”
但张率他们就只听见了几句咕噜声，感觉像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门被用力推开，宋杳声的冷静不再，他愣愣地看着坐在地上的陈行，头嗡的一声，刹那间世界失去声音。
他在结界被触动的瞬间就从幻境另一端赶了回来，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每一次都是这样，百年前他看着师父眼睁睁死在眼前，百年后他依然迟了又是如此之景。
陈行勉强抑制住干呕的冲动，眉眼弯弯地和宋杳声打了个招呼：“你回来啦。”
宋杳声被这一句唤回了神，他把陈行从地上捞了起来，丝毫不在乎自己的手被染上了尘土与鲜血。
“刚刚有一个和你一样白衣服的人来了，”张率大声告状，“他抓住了莫观。”
王觉思补充道：“还打算踩死莫观。”
杨璞和杨术异口同声：“就是因为他莫观才会吐血。”
陈行听见最后一句话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之前不就这样了吗？
但显然其他人都已经把这口锅丢到了那个白衣人身上，觉得陈行受伤和他脱不了干系。
宋杳声下颌收紧，几乎抑制不住鬼相，身上的阴气充斥在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你们先出去，我给他疗伤。”宋杳声面色青白，看上去有些瘆人。
张率等人倒是不怕他了，大着胆子说道：“要不你还是先把我们变成植物吧。”
不然那个人走而复返怎么办，他们在这里起不了任何作用，容易帮倒忙，还是变成植物安全。
宋杳声颔首同意了，一挥袖子就把人变成了之前的模样，摆在院中的架子上。
“第一次爱上了这种不是人的感觉。”张率长舒一口气。
王觉思感同身受，抖了抖叶子，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陈行在宋杳声的手中伸展了一下身体，捏了捏宋杳声的指尖：“我没事。”
被染成红色的衣服，乱糟糟的头发，苍白的脸还有唇边的红血丝，哪一个地方都和没事这个词十万八千里。
宋杳声甚至不知道自己内心中的慌乱感从何而来，他后怕地看着陈行，如果这个人出事了怎么办？
灵力没入陈行的身体，成功止住了陈行成为喷泉的趋势。但宋杳声感知到里面的千疮百孔后心猛地缩紧，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人的时日不多。
掌中人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筛子，无论他输入多少都留不住，能勉强维持住此刻的模样就算是万幸。
第83章 你不要过来啊（11）
陈行目光呆滞地看着宋杳声的眼白渐渐消失，红色的鲜血从眼眶中流出，和之前那副寡言君子的模样截然不同。
液体滴落到宋杳声的手腕附近，在周围溅开，陈行下意识往后退了一点，背后倏地一寒，好像碰上了什么尖锐的东西。
他回头看了一眼，被身后尖利的指甲吓了一跳，他要是再靠近一点可以直接被刺穿。
陈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强装镇定，笑容苦涩：“我真的没事，要不我走两步给你看看？”
宋杳声的眼睛就没眨过，无机质地看着陈行：“你怕我。”
陈行想摆一个镜子到宋杳声面前，让他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他没有立马晕倒都是巨大的进步了。
当初越夙只不过是露出了一双鬼瞳就把他吓晕了，现在看到这张还要恐怖万分的脸自己都只是有点害怕而已，陈行甚至想给自己颁发一个胆量奖章。
“不怕。”陈行昧着心说话，不想刺激此刻的宋杳声。
宋杳声根本听不进他的解释，始终忘不了自己刚刚感知到的情绪：“你骗人。”
心中的阴暗面无限扩大，宋杳声将手指慢慢合拢构成牢笼，想要将人困住，这个人怎么能怕他？
“好吧，是有一点怕。”陈行心虚地揪着衣服，“但是等我看习惯就好了，现在怕是正常的。”
宋杳声心中戾气横生，这怎么会是正常的？
不对，另一个理智的宋杳声出来探了个头，他和这个人才认识没多久，他为什么不能怕自己？
为什么这三个字在宋杳声的脑海中刷屏，他的魂体发生剧烈的颤动，像是在经历什么痛苦一般，他找不到答案。
陈行差点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掉下去，他连忙抓住宋杳声的头发：“你怎么了？”
宋杳声挪动自己僵硬的身躯，他将陈行捧到面前，瘆人的眼瞳中只有陈行的身影：“你别怕我。”
陈行长叹一口气，在宋杳声脸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直接亲了上去，声音很大。
“我不怕你。”
宋杳声瞬间怔住，环绕的阴气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曾经看过很多小孩子这么亲别人，眼前人是把他当作家人了吗？
“现在相信了吧？”陈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勾住宋杳声的头发，催促道：“我要洗澡，很脏。”
他的身上脸上都充满了灰尘和还未干透的鲜血，陈行感觉自己都要腌入味了。
宋杳声应声而动，像是一个听话的傀儡。陈行把自己埋进水中，成功看到了这盆水变成粉红色，他深深地闭上眼：“我想换水。”
直到身上没有任何味道陈行才算是结束了这趟一波三折沐浴之旅，他换上之前洗干净的衣服，从上一跃而下，然后熟练地扯过宋杳声放在一旁的帕子开始吐血。
宋杳声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他换了套一模一样的白衣，眼睫微垂：“兰子枫对你好吗？”
陈行不知为何他要问这个问题，答道：“挺好的。”
这个人除了身体不好之外没有什么其他问题，宋杳声嘴角抿起，没有需要自己的地方。
可是他把自己当成家人，宋杳声有些苦恼，他自幼六亲缘浅，只有早已逝世的师父，根本没体会过别的感情，恐怕不能满足陈行的要求。
话虽这么说，宋杳声却迟迟没开口回绝陈行，他看着眼前的人忽然想起什么，这个人身体不好但是兰子枫还让他进来找人，说明兰子枫对他一点也不好。
那自己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欺负，宋杳声说服了自己，面上一派平静：“我会陪着你。”
陈行丝毫不懂他的心路历程，仰起笑脸问道：“你不投胎了吗？”
“不去了。”宋杳声还暂时无法明辨自己对陈行的感觉是什么，但他想留在这个人身边。
陈行爬到宋杳声的肩侧，一改往日无精打采的模样：“我们出去吧。”
宋杳声将他扶稳，走到了外面的花盆处。
陈行晃了晃腿，弯腰看着下面的植物：“我已经好啦，不要担心。”
“太好了！”张率语气惊喜，蔫掉了的叶片重新竖了起来。
天色渐暗，宋杳声把他们几个都变回了人形，用阴气在房内划分出两片区域。
陈行被张率他们抓着检查了一会，证明自己不仅活着还能跑能跳。
他压下喉间的腥甜，笑着走入宋杳声那边，猛地一扑就落在了软帕上，大片的红色在上面晕开。
宋杳声无论看多少遍都无法适应这个画面，他再次试图修复陈行的身体，却没有任何作用。
陈行的大限即将到来，这件事非他们所能干预。
陈行漱了漱口，抱住宋杳声的手指，耐心地重复道：“我不会死的。”
多亏了187，他现在感觉不到身体的任何痛苦，除了偶尔会有些无力以及一日多次的吐血以外，哪哪都很好，陈行对这个情况十分满意。
但在其他人眼中绝非如此，宋杳声更是只认为陈行在安慰他，心情更添阴郁。
他第一次痛恨自己为什么当时没好好学师父的本领，只知道打架，不然也不会对这件事束手无策。
无数阴气转化为灵力，只有输入的那一瞬间能减轻陈行的无力感，他试图叫宋杳声不要再到他身上费工夫，但宋杳声只选择性听取他的话，固执地坚持下去。
“你的身上……”宋杳声各种方法都试了个遍，突然发现某一处不对，“为什么有其他鬼的印记？”
陈行看不见自己的颈后处，他只伸手摸了摸，什么都没感觉到：“在这里吗？”
应该是越夙留下的，陈行飞快地推断出答案。
“也是你的家人留下的吗？”宋杳声眼神微敛，他还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家人？
陈行有些不解，莫观在这个世界没有家人，他自然也不会有。
“是另一只鬼留下的，”陈行费尽脑筋去描述，“他不是我的家人。”
“我是……他的食物。”
陈行原模原样复述越夙的说法，本以为越夙把他当成食物的这个认知已经超乎寻常，现在又多了一个把他当作家人的宋杳声，陈行简直对他们毫无办法，主动认下了这个身份。
他才不愿直接戳穿，逗这个人已经成为了陈行的一大爱好。
“我会杀了他。”宋杳声垂眸看着抹不去的印记，内心有些烦躁，这个人居然敢这么对陈行。
陈行没想到他开口就是打打杀杀，用力揉了揉眉心：“他只是开玩笑的。”
宋杳声更烦闷了，这句话的意思是那个鬼不是恶鬼，他不能动手。
陈行窝在宋杳声怀里，问出了和之前一样的问题：“你身边还有其他和你一样的人或鬼吗？”
“没有。”宋杳声冷言回道。
他追杀那人这么多年，走过的地方不知凡几，也见过不少人与鬼，但他不想将这件事告诉怀中人。
陈行有些不解，难道这个世界只有三个碎片？
如果真是这样，陈行的眉心微微舒展，是不是意味着这些碎片已经融合了一大半，在接下来的世界中碎片会越来越少，直至他真正见到完整的爱人？
“今天遇见的那个人是谁？”陈行想不出答案，只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主动问道。
宋杳声不愿多提这个人，但还是说了出来：“我以前的师兄，宋贯。”
“师兄？他活了这么久？”陈行猜测宋杳声是百年前的人物，那他这个师兄只会早不会晚，“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他应该不是鬼？”
宋杳声认可了他的这个说法：“用了一些恶心的方法，苟且偷生。”
陈行想起了那人之前对自己说过的短命二字，对这些恶心的方法有了一个大致的想法。
“后来他误入歧途，杀了师父，又利用失控的鬼王把我杀了。”
陈行倏地想起那封书信，软声问道：“那封信是他写给你的吗？”
“嗯。”宋杳声微微颔首。
他收到信后就立马赶了回去，踏上最后一级阶梯之后，见到的只有合眼的师父，空荡荡的师门和被染成红色的地面。
白骨堆在阵法之内，宋杳声看见了很多他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而他的师兄正站在前面笑着望他。那个人对着宋杳声说了很多，从他的嫉妒到张狂，将自卑自负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指着阵法中师父的白骨叫宋杳声去辨认，阴沉嘶哑的声音是如此刺耳。
恨意浓烈，宋杳声凭一己之力逆转了局势，却不知他师兄丢了什么东西到他身上，一只失控的鬼王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似乎把他认成了师兄。
他与鬼王两败俱伤，却因之前伤势过重而亡，又因执念过深化鬼。他师兄的下场也没好到哪去，躲躲藏藏活了这百年，中途还炼化了不少人来延长寿命，却遭到了天道反噬，变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陈行听完了这个用三言两语概括的过去，他抓住宋杳声的手，向上仰头：“等一切结束以后你要不要来我家？”
宋杳声把人揽紧了些，眉目间如冰雪融化：“好。”
第84章 你不要过来啊（12）
清晨的雾气有些重，陈行坐在宋杳声的肩上把衣角抚平，这件衣服是宋杳声昨日晚上刚做的，比之前要合身了许多。
陈行朝着后面的一排植物挥挥手，任由宋杳声把自己带向未知的远方。
自从意外发生后，宋杳声说什么也不让陈行单独留下，看不到人就觉得心慌。
陈行浸泡在血中的画面过于深刻，宋杳声第一次知道原来鬼也会有害怕的情绪，只要闭上眼睛便是铺天盖地的红色。
宋杳声走得很稳，陈行几乎没感觉到什么颠簸感，他侧过脸看着宋杳声：“今天可以找到他吗？”
“可以。”宋杳声的语气很坚定。
这个人躲了这么久，行踪都暴露得差不多了，只是在做无用功。
“为什么张率他们也在幻境之中？”陈行想起自己的任务，不解问道。
“触动了阵法，”宋杳声讲清了来龙去脉，“他们没看清路，走入了禁区，这里有我设的阵法。”
“事情结束之前无法将他们送出去，只能先变成这样。”
陈行将答案提交上去，他还以为这群人跟楼云香一样，也是有什么前尘往事在其中，现在看来只是个意外。
这家店铺到处都透露着古怪，也不知老板是什么人，就连兰子枫也神秘得很。
陈行感受着拂面而来的风，眼前的景象变幻莫测，对宋杳声的实力又有了一个认知，原来所谓的瞬移是真的存在的。
但是……陈行扒住宋杳声挡在自己面前的手，当初越夙从没在他面前使用过这个能力，分明可以一瞬就到山下，越夙却一步一步将时间拖到了很长。
宋杳声不顾陈行微弱的力气，手连动都没动：“你不能吹风。”
陈行心知改变不了宋杳声的想法，只能报复性地扯住他的头发，呲牙咧嘴地威胁。
宋杳声眼中出现淡淡的笑意，就这副模样还想去吓人，连他原形的十万分之一都不到。
雾气渐渐散去，宋杳声的脚步停在了一个地方，陈行睁大眼睛往下看，才发现了这里是河中央，下面只有几块深浅不一的碎石。
“这么多年了，该放下的还没放下？”穿着白袍的男人站在他们的不远处，看着宋杳声的目光中既有快意又有畏惧。
陈行打量着他的脸，心中了然最后一个失踪者就是眼前人了，在莫观经历的现实世界中他逃不出去，在这里他依旧会被留下。
“他是你什么人。”宋贯盯着宋杳声肩头上的陈行，他记得这个人。
宋杳声把陈行藏进怀里，利落地以阴气化剑，仿佛跟他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口舌。
宋贯身形如鬼魅，飞快地避开，却还是不敌剑气的寒芒，身上出现了不少伤口。
陈行缩在衣服里，只能听见脚步踏在水面上的声音，心中的担忧更甚，害怕出现什么意外。
“从幼时起你的天赋就更好，”宋贯用沙哑的嗓音嘶吼，“我知道那个老不死的想把东西传给你。”
“多可笑，你不想要的东西是我这辈子都碰不到的，他甚至都没想过给我。”
“凭什么，明明是我先入门，为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你身上？”
“多说无益，”宋杳声的抬眼看过去，衣袍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当初师父收养你已是恩情，将你养大成人又授你本领，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你都不该杀了他。”
宋贯又何尝不知，不过是为自己的行为找补罢了。他的速度越来越慢，狼狈地在宋杳声的剑下求生，眼神依旧怨毒。
星星点点的红色顺着河水流走，宋贯看着河水中的倒影，愤怒地在上面挥出一道涟漪。
“我杀不了你，”宋贯嘴角勾起诡异的笑，“但我当初能杀了师父，现在一样能杀了你在乎的人。”
古怪的咒语从宋贯的口中接连不断吐出，宋杳声微微皱眉，动作不停，攻势一道比一道迅猛。
陈行却没心思再听外面的动静了，他捂住心口，强烈的窒息感袭来，感觉有什么东西爬上了心脏，不停收紧，连跳动都被迫停下……
陈行感觉不到疼，但其他的感官依旧健全，死亡的威胁并不好受，他蜷缩起身体，嘴唇有些泛紫。
宋杳声将陈行从怀中拿了出来，看清他此刻的模样后脸色一变，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但宋贯毫不在乎，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早就是该死之人，现在能再带下去一个也不错。
特别是这个人的身份特殊，居然能跟宋杳声有联系，宋贯对这一点尤其满意。
“这人运气倒不错，让他多活了一段时间，”宋贯看上去有些疯癫，“上次没能死在我手上，这次我不会再放过他。”
透明的红线从陈行的身上延申出，另一端是宋贯的指尖，他死死地盯着宋杳声，然后猛地合拢五指。
爆炸的却不是陈行的心脏，而是宋贯的手指。
“啊——”
凶猛的阴气顺着红线爬上，将这点浅浅的红色腐蚀干净，然后缠住宋贯的双手，不出片刻那里就变成了森森白骨。
“这是什么东西！”宋贯想要将这阴气打散，却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宋杳声搂住昏睡过去的陈行，冷眼看着宋贯的挣扎，没想到那个印记居然还有些用处。
“宋杳声！我是你师兄！”宋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躯被腐蚀，连躲避的力气都没有，崩溃的嘶喊道。
“你不会入轮回。”这句话是宋杳声最后的宣判。
他垂眼看着这个如蝼蚁一般求饶的人，毫不犹豫地挥下了手中的剑。
……
越夙百无聊赖地环胸靠在墙边，心中充满了不耐烦，迟早有一天他要把这家店给拆了，都什么时候了还不下班。
要不是怕里面那只鬼会告状，他都想直接隐匿身形跟在陈行旁边，大好的计划都被这个多管闲事的鬼破坏了。
要不是陈行还在他的店里上班，自己怎么可能会受他威胁。
要不是……
越夙气恼地盯着门，他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多掣制，如今居然沦落到见个人都束手束脚的地步。
从大太阳等到日落，越夙手里举着一个棉花糖，思索到时候该怎么给陈行。
他都可以想象到到时候的画面，陈行肯定会露出惊喜的眼神看着自己，笑着说谢谢。
但这有什么，他活了这千年就只有一个食物，对他好些是应该的。
反正自己也不饿，还可以再养一段时间。越夙想起陈行的寿命有些烦躁，鬼的寿命都是按实力来论的，他再活千年都不是问题，可这个食物比普通的人类还要脆弱，寿命都写在了脸上。
棉花糖甜丝丝的味道随着风从鼻尖经过，越夙低叹一声，这世间方法千千万，他就不信不能把这个人留下。
太阳的余晖从眼前消失，越夙感觉自己的耐心到了临界点，他刚想直接闯进去就感应到了什么，眨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
宋杳声不厌其烦地将陈行身体内部破开的伤口再一次修补好，尽管他知道这么什么用处，但只要能缓解陈行的一丝痛苦也好。
他抱着陈行瞬移到院落中，脚步一顿，和突然出现的陌生鬼对视上。
“你找死。”越夙微微歪着头，在看清陈行的模样后缓缓说道。
如墨一般的阴气直冲着宋杳声而去，杀意浓烈。
“砰！”
宋杳声闪身避开，身后的房子被劈成两半，轰然倒下。
他抬手在张率那边施了个结界，面色严肃地看着越夙，若是全盛时期他或许有一战之力，但如今他才刚经过一场战斗，难以抵抗。
越夙的獠牙抵在唇边，看上去十分瘆人：“把他给我。”
宋杳声当然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一桩意外，只要将陈行交过去，再解释两句就可以真相大白。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鬼只把陈行当作食物，有什么资格向他索要人？
宋杳声也有些失控，各种情绪凑在一起让他难以压制心底的阴暗，干脆不再忍，直截了当地拒绝：“不。”
越夙从未动过这么浓烈的杀心，黑色的纹路从他的脚下蔓延开，瞬间地动山摇，天上出现细微的裂痕，支撑着幻境的阵法陷入瘫痪状态。
“来者是客，总不能越居到主人的位置上吧。”温和但是透着些许寒意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兰子枫嫌弃地扫过坍塌的房屋和空气中的灰尘，连最基本的笑都难以维持：“把人给我，然后滚。”
越夙和宋杳声同时看向他，目光是如出一辙的凶性，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面前的人撕碎。
兰子枫打了个响指，幻境破碎，眨眼回到之前的房间中：“你们是不是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盘？他又是谁的员工？”
越夙厌恶地看着兰子枫，但陈行说过的优秀员工四字一直在他的脑海中转圈，他恢复了些许理智，往后退开了一步：“人不在我这里。”
只要陈行不在之前那个鬼手中就行，兰子枫好歹算得上陈行的老板，起码有个身份。
恰好宋杳声也是这个想法，再僵持下去也没有结果，倒不如让兰子枫来照顾。
兰子枫伸手接过巴掌大小的陈行，在探清里面的情况后，平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几乎算不上是一个活人，连垂死之人的状况都比陈行好。
“谁做的？”兰子枫的眼中酝酿着风暴。
“一个穿白衣服的人。”还是植物形态的张率艺高人胆大，抖了抖叶子，飞快地告状。
此话一出兰子枫就知道是谁，他的面色极冷，看着宋杳声的眼神阴暗，没用的东西，护个人都护不住。
“人由我来照看，”兰子枫搬出自己老板的身份，“现在，都滚出我的店铺。”
第85章 你不要过来啊（13）
溺水感很重，陈行嘴里吐出一串泡泡，茫然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日光。
忽然，一双手把他捞了起来，水带来的粘腻不适感被温暖舒适取代，浑身都轻飘飘的。
陈行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他攥紧被角，环视着陌生的环境，入目皆是各种和谐的配色，心中的慌张还没来得及升起就放了下去。
这里是一间单人主卧，但房间主人是谁？
越夙还是宋杳声？
这两个名字才出现就被陈行打消了，都不太可能，这两个鬼一看就是不在乎生活条件的那种。
他穿上床边早已准备好的拖鞋往门口走去，像是重启身体一样，走路的动作从卡顿到逐渐流畅。
细长的手指放在门锁上，陈行微一用力，门外的景象就出现在他的眼中，温和的浅黄色光线照在每一处，一切看上去都犹如梦境。
陈行像是新生的探险者，走走停停，在绕过一个转角是忽然听见了什么声音，他顺着看过去。
穿着简单白衬衫的男人正在厨房中忙活，身上套了一件围裙，切菜的动作无比流利，简直将用刀做到了如同炫技。
“兰子枫？”陈行走到门框边，打破了这一室宁静。
兰子枫用拇指将刀柄挑起，手腕一扭，连看都没看就把刀放入了一旁的凹槽内。
“你醒了。”兰子枫将手洗干净，捧着陈行的脸颊，指腹往下压，微微低头，“这一觉睡了好久。”
陈行眼睛睁大了些，他也觉得这一觉睡的有够久了，不然他怎么会搞不懂现在是什么状况。
“这里是你家吗？”陈行的大脑有些混乱。
他就像是断片了一样，记忆还停留在幻境中宋杳声和宋贯对峙的时刻。
“我见你进密室太久了迟迟没出来，就去调了监控，”兰子枫解释道，“本想进去找你，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趴在柜台上睡觉，怎么叫也叫不醒，我就干脆把你带回来了。”
“那你……有看见什么人吗？”陈行看了看周围，越夙和宋杳声应该都不在这里。
兰子枫揉了揉陈行的脸，说道：“看见了那四个失踪的人，他们在你睡着后过了没多久就走出来了。”
陈行倏地松了一口气，这个任务的前半段算是完成了，只是宋杳声和越夙不知去了哪里。
“你好像生病了，”兰子枫看着陈行的眼睛，声音温柔，“等下我陪你去医院一趟吧。”
兰子枫耐心地等待陈行的答复，灵力治不好他也没有办法，陈行是个人类，现在只能寄托于人类世界的医生能治好他。
陈行当然是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状况，但他就他像是坠入了兰子枫的眼中，鬼使神差说道：“好。”
兰子枫眉眼含笑，把陈行带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你在这里等一下。”
陈行手肘抵在桌面上，脸颊的软肉被堆到掌心中，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兰子枫的背影，微微有些出神。
这一幕可以和他记忆中的很多片段重合上，将本就漫长的等待酿化，变成前调是苦但细细品尝又有些回甘的爱意。
兰子枫隔着玻璃看着陈行，半晌都没移开视线，他在看着自己？还是在透过自己看着别人？
手下的节奏随着思绪的不平静逐渐错乱，兰子枫的一心二用迎来了代价，锋利的刀无差别地攻击案板上的每一个东西，也包括了兰子枫的手。
他不是人，自然也不会有血液，兰子枫冷眼看着被切碎的手指，身后的阴气爬了上来，将掉落的部位吞噬干净。
陈行疑惑地看着兰子枫停滞的身影，还没等他走过去这点异样就消失不见，兰子枫又恢复之前的模样。
“慢点吃，有些烫。”兰子枫将菜摆好，叮嘱道。
陈行却没动筷子，他抓住兰子枫的手腕，将身体探过去：“你的手怎么了？”
兰子枫的指尖有一小道伤痕，伤口不浅，看样子是被水冲洗过了，周围也泛着一圈浅浅的红色。
“不小心切到了。”兰子枫将手握起，伤口也消失在了陈行眼前。
陈行没了吃东西的胃口，他强制性地把兰子枫的手指掰开，眉心拧起：“有药箱吗？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兰子枫感受着陈行的温度，眼神一暗，口中却说道：“不用，也没有很痛。”
没有很痛，那就是痛了，陈行自然地在心里进行代换，严肃地说道：“如果没有的话，我现在去外面买。”
兰子枫这才无奈地松口：“在卧室里。”
陈行跟在兰子枫的身后，将他拿出的医药箱接过，再把兰子枫的手捧起，低头吹了吹，消毒上药包扎一气呵成。
兰子枫看着被包扎好的伤口，心中的幽暗更甚，陈行表现出来的熟练让他有些烦躁。
明明只是打算先接触一下，看看这个人类有什么不同而已，结果反而把自己困了进去。
陈行不知道兰子枫在想什么，一直到去医院的路上兰子枫都是沉默的，偶尔会瞥一下身边的人。
“要牵手吗？”陈行从车上跃下，主动勾住了兰子枫的手指。
他猜不透这个人的想法，但了解这个灵魂的脾气，没有什么贴贴解决不了的。
兰子枫默不作声地把陈行的手囚在掌心，满足与贪欲同时诞生，倏地明白了什么——他想要更多。
知晓了心意，那下一步就是布局，兰子枫的心思弯弯绕绕，在看到医院门口的人时寒意顿生。
陈行想要跑过去，却被兰子枫死死地拽着：“你的身体不好，不能剧烈运动。”
陈行脚步刹住，看着旁边速度比蜗牛还慢的兰子枫，一时不知谁的身体才是真的不好。
“你们怎么来了？”陈行眉眼弯出弧度，相互介绍道，“这个是兰子枫，左边这个是越夙，右边是宋杳声。”
三人谁也没伸出手，陈行在这份尴尬中和他们一起大眼瞪小眼。
“没事的话别挡路，”兰子枫眼尾微垂，轻蔑地意味准确传达给了剩下两个鬼，“反正你们来了这里也什么都做不了。”
越·深山老林·夙，宋·忙着追杀·杳声沉默了，一时竟连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毕竟这家私人医院也是兰子枫的地盘。
兰子枫没管他们，见缝插针地带着陈行走进了电梯，他的指尖摁在电梯关门键上，但电梯就像是坏掉了一样，迟迟关不上。
他微不可察地“啧”了一声，往上看了一眼，对着趴在电梯上方的鬼笑了出来，让人心里发寒。
鬼没想到踢到了石头，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险些撞上即将走进来的越夙。
越夙微微偏了偏头，没碰到分毫，成功抢在电梯门关上的一刻踏了进去。
陈行夹在里面一句话都不想说，左右手和衣服都被牵了个严严实实，像是跟了三条凶神恶煞的猎犬，挤满了走廊。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门突然被推开，医生惊愕地看着兰子枫，“还没到……”查账的时候吧。
“他生病了。”兰子枫打断了医生想要说的话，侧过身体，露出被自己护在身后的陈行。
医生好奇地看着陈行，之前乍一看还没发现这个消瘦的身影，他就说兰子枫身边那两个身强力壮的怎么也不像是生病了。
现在这个多正常，仅需一眼就能看出病入膏肓了，医生不合时宜地想到。
陈行慢慢走上前，医生才算是看清了他的真容，连呼吸都放缓了一些，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连生病都掩盖不了好看的人。
“这几个都是你的朋友吗？”医生的声音很和缓，示意陈行在他的对面坐下，“看上去很关心你。”
闻言陈行唇边含笑，嘴巴微微张开了些，还没说话身后的人就争先恐后答了起来。
越夙想了半天都没找到能替代食物的词，干巴巴地说：“朋友。”
“家人。”这是一向寡言的宋杳声。
兰子枫在陈行的眼中勾起唇，像是调戏一样对着陈行眨了眨眼，语气却很认真：“追求者。”
刀子似的目光“唰”地落在兰子枫身上，陈行也错愕地看着他，自己是不是病得太重出现幻听了？
“你们先出去，”医生察觉到气氛不对，“我给他做个检查。”
陈行心不在焉地走完检查的流程，呆愣地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不应该啊，按照他的推算，这几个笨蛋不是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开窍吗？
若是兰子枫知道他在想什么定然嗤笑一声，两个没见过世面的鬼什么时候也有资格跟他相提并论了。
这都什么时代了，当了那么多年鬼，没车没房没存款，对人类世界的基本认知都没有。哪像自己，早就成了鬼中贵族，连这家医院都是他开的，光是自身条件就甩了他们几百条街。
就算他在这方面没经验，但在信息发达的社会耳濡目染也知道了一些，从陈行在他这里有些特殊的时刻他就注意上了，在心里留了个引子，开窍只是顺理成章的事。
陈行的视线不聚焦，虚虚浮浮地飘在空中，突然被身后冒出来的一双手掐住了脸，声音怨气很重：“你和兰子枫什么关系？”
第86章 你不要过来啊（14）
“同……同事。”陈行有些不确定，他的震惊没比其他两个鬼少。
越夙脸都黑了，把陈行的脸像面团一样揉来揉去：“你犹豫什么？”
陈行嘀咕了一句：“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没看见他不舒服吗？”兰子枫拿着病历单姗姗来迟，看见越夙的动作后眼睛微微眯起，直接抨击道。
“怎么？我又没碰你，少管闲事。”越夙现在看见兰子枫就莫名火大：“他都没开口，轮得到你来教我？”
“现在轮不到，以后谁知道呢。”兰子枫意有所指地说道，“朋友和家人就该待在应有的位置上不是吗？”
“你不过也只是个……追求者。”最后这三个字从越夙的牙缝中挤出来，听上去凉飕飕的。
兰子枫轻笑一声：“单方面的追求者也许是这样，但对于两情相悦的人来说，只是一种情趣。”
“比如，可以这样。”
兰子枫低头在陈行的唇上啄了一下，眉眼都是愉悦，管他在透过自己看谁，现在人是他的就行，他还能比不过一个连影子都见不到的人吗？
宋杳声一直站在旁边眉头紧锁，没加入这场暗藏机锋的争吵中，直到看见这一幕，他的瞳孔瞬间被墨色掩盖，凶性毕露。
越夙猛地抓住兰子枫的领子，将人往身后的栏杆上面一推，脸上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冷漠。
陈行心脏一跳，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拉住越夙的手：“你先放开他。”
“为什么？”越夙强忍着怒火问道，“他明明没经过你允许做出了这种事，不应该付出代价吗？”
“我同意了，”陈行比较了一下兰子枫和越夙的实力，想不出一个人怎么在两个鬼的围剿下存活，他无意识地捏紧手掌，“所以放开他。”
“你说什么？”越夙松开手，身体没动，头以一种扭曲的角度转过来，死死地盯着陈行。
陈行挡住兰子枫的眼睛，面不改色地将越夙的头扭了回来：“你先冷静一下。”
“我早就说了，我们是两情相悦。”兰子枫得到陈行的认可，风轻云淡地开始瞎说，继续刺激在场的两只鬼，让陈行的一腔努力付之东流，“大家还是要有些边界感。”
“知道你们可能是出于担心，但手别伸这么长，记住你们的身份。”
就算陈行并不是出于喜欢才维护他，但兰子枫不在乎，一个优秀的追求者要善于抓住每一个机会，不然人跑了他上哪哭去？
越夙和宋杳声僵在原地，被兰子枫的话浇了个透顶，这是兰子枫第二次用身份来压他们了。
宋杳声闭上双目，眉心有一道折痕，家人原来不够亲密吗？
越夙更是烦躁，他看着陈行的眼中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为什么他要护着别人？他不是自己的食物吗？
人类世界的正常关系中没有食物这个说法，越夙急得团团转，想要把思绪理清，那他们将亲密无间的关系称为什么？
——爱人。
这个词同时在越夙和宋杳声的脑海中闪过，一击必中，直接刺入了心底的隐秘。
但兰子枫早就把陈行半揽在怀里带走了，连陈行想要回头看一眼的动作都被他的手掌挡住，只能向前。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陈行背后清算兰子枫。
兰子枫双手放在方向盘上，并没有看向陈行，在密闭的空间中给了他一丝喘息的机会：“我喜欢你，这件事不能说出来吗？”
“可你之前……”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兰子枫纠正陈行的想法，“以后也会发现变化，比如我从你的身后站到了你的身边。”
陈行无话可说，兰子枫自有一套逻辑，能规避他设下的所有陷阱。
见陈行一言不发，兰子枫继续乘胜追击：“而且，你对我也有一点感觉对吗？”
在说这句话时兰子枫底气有些不足，归根结底，他才是感情中的被支配者，祈求这心上人的垂怜。
陈行不想说谎，他在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任务要求，也无需隐瞒情感，因此他只是小声地承认：“嗯。”
“这就够了。”兰子枫将车停在楼下，解开安全带压向陈行，“我足够幸运，有一个非常好的开始。”
陈行能闻到兰子枫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再次问出了之前的问题：“你有什么认识的朋友吗？”
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碎片，虽然有时候会很磨人，关系一团乱，但这算是一种甜蜜的苦恼。
兰子枫却误会了，他直视着陈行的双眼，眉目自带的笑意消失，诚挚说道：“我只喜欢过你，没有其他人。”
他在这世间的时间太长，当过人类也做过恶鬼，但喜欢的人只有过这一个。
“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兰子枫撩开陈行额前的碎发，看见他苍白的肌肤时还是不由心头一颤，“我想照顾你。”
无论是现代科技的检查结果，还是他从命格上面得出的答案，都是他不想相信的结果。
陈行从他的身边拿过病历单，一行行地扫过上面的字，不说兰子枫，连他乍一看都被吓到了。
“我没事，”陈行先是安慰了他，而后有点纠结，“可是我答应了要让宋杳声来我家。”
兰子枫的笑脸难以维持：“让他住我隔壁吧，反正那边还空着。”
“那边也是你的？”
“我不喜欢别人打扰，”兰子枫简要说了一下原因，像开了屏的孔雀，“你不喜欢这里的话我还可以换地方。”
陈行被他的财力震惊一脸，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莫观的资产，都是打工人，怎么会差距这么大。
“很多吗？”兰子枫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眉梢轻扬，“总不能连养对象的钱都没有。”
陈行敏锐地听见了对象二字，没有否认，而是直接转移了话题：“我回头和宋杳声说一下。”
“对了，”陈行突然抬头问道，“你知道老板的联系方式吗？”
他在莫观的记忆中翻来覆去找了几遍，一点有关老板的印象都没有，连面试都没有过，唯一的接触就是每个月按时到帐的工资。
兰子枫眼底闪过暗光，疑惑道：“有，怎么了？”
“有点事想跟他商量一下。”陈行一想到自己即将夺走兰子枫的优秀员工位置就有点心虚，眼神躲闪。
兰子枫眸色变冷，放在陈行肩头的手收紧了些：“你想要辞职吗？”
“不是，”陈行飞快地否认，“只是一点小事。”
兰子枫沉默了片刻，将好友推给了他：“我已经和老板说了。”
陈行松了口气，眼睛弯成月牙形状：“谢谢。”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个。”兰子枫不放过任何一个拉近距离的机会。
“可是我想给报酬。”
陈行解开安全带，将手虚虚覆在兰子枫的眼睛上，长长的睫毛抵在掌心，偶尔会眨动一下，传来微弱的动静。
兰子枫从陈行伸手的那一刻起就没动过，他难得有些紧张，连神识都未放出，视觉被封闭，其他的感官更为敏锐。
他能闻到陈行身上的味道，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温度，听见浅浅的呼吸，一切都在告诉他此刻的不同寻常。
陈行的另一只手勾住兰子枫的领带，将人往下拉，使自己居于高位，微微垂首。
兰子枫顺从地俯下腰，动作中是满满的纵容。
陈行将手指往下移，露出兰子枫眼皮上面的一颗痣，这个地方他很早就注意到了，总是随着兰子枫的眨眼不停变动。
碎发先于这个吻碰到兰子枫，痒意从额头传来，下一秒软软的唇瓣落在他的眼睛上，陈行偏低的温度让他的感觉更为深刻。
目睹了这一切的187遭到了暴击，他感觉陈行在这些碎片面前越来越放得开了，没有任务的限制后更是随心所欲。
“不能亲。”187像是中了病毒一样重复这句话，数据焦虑成一团。
他有些后悔了，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陈行喜欢碎片，但是陈行不一定喜欢他。就算知道这些碎片都是自己，187依旧觉得自己像一个局外人。
“你说什么？”陈行没有听清，在意识中问道。
187在空间中重拳出击，在陈行面前声音放软：“我不喜欢他们。”
陈行对这个理由也不意外，187对这些碎片总是有一种很矛盾的感觉在里面。
但现在看来好像是反感居多，天平趋向了陈行最不愿意看见的方向。
在一旁被陈行举动刺激到情绪起伏过大的兰子枫缓缓回神，他不由自主地伸手碰了一下刚刚那个位置，躁动的阴气缠在陈行身上一刻都不肯移开。
“我去帮你收拾东西。”兰子枫的手紧握成拳，指腹陷入掌心，疼痛唤回理智，“你在这里等我。”
陈行乖乖坐在车上，透过车窗看着兰子枫的背影越走越远，陷入沉思中。
半晌，他揪住了在意识中抑郁的187，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我们聊一下。”
“187，你最近有些不对劲。”
第87章 你不要过来啊（15）
“你很讨厌他吗？”陈行软声问道，他并不希望他们之间会产生冲突。
187垂头丧气地倒在陈行的手中，了无生气的模样：“不讨厌。”
他只是有点难过，又有点害怕。
随着先前几个世界碎片的融合，他与碎片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强烈，常能感觉到碎片的情绪波动。
就像刚刚陈行主动吻了兰子枫，他能清晰感觉到兰子枫高涨的情绪，轻易被席卷而入。
可他依旧会想到，陈行从来没有这么吻过他，也不会把他放在爱人的位置上。
当初是自己决定要隐瞒真相，现在更没有了主动揭穿的勇气，他无比畏惧陈行会用厌恶的眼光来看着自己。
就算陈行对他的喜欢足够多，但他不敢去赌百万分之一的意外。
“你希望他是什么样？”187打探道。
陈行的要求很简单：“爱我的。”
这三个字说简单也不简单，但这个人已经给了他足够的勇气，畏惧结果而驻足不前不是陈行的作风。
他经历过很多人的离开，依然会为此感到痛苦，却也在其中拾得了继续往前的能力。
“如果我说我……”就是他。
187的这句话没能说出口，快速收拾好东西的兰子枫打开车门，打断了他一时脑热的勇气。
“你怎么了？”陈行察觉出187有些低落，揉了揉他的数据。
许是因爱生忧，187的每丝情绪都被陈行牵扯着，在感情中慎重地走下了一个又一个自己也不满意的脚步。
他没有陈行那么洒脱，也不想面对糟糕的结果，于是陷入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怪圈。
“我真的很喜欢你。”187的声音悠远，像是长长的叹息，“不要丢下我。”
陈行怔了一下，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其他碎片说过的同样的话，随即将这个念头甩出脑海，认真道：“我永远都不会抛弃187。”
187蹭了蹭陈行掌心，数据都在升温，他对这个人的喜欢已经多到要装不下了。
“为什么不理我？”兰子枫本就觉得那个吻像是幻觉，在没有得到回应后更是患得患失。
陈行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有一点困了，我们回去吧。”
兰子枫顾忌陈行的身体，不敢再闹他，体贴地拿了条小毯子过来。
这是兰子枫第一次这么期待回家，单调的地方即将沾上另一个人的气息，他和陈行的空间将彼此重叠，成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陈行是在细微的动静中醒来的，睁眼时兰子枫就已经从他这边打开了车门，手臂环在他的腰上，打算直接把他抱下去。
陈行头脑混沌地按在兰子枫的手背上，止住了他的动作，往前坐了起来，微微借了兰子枫的一点力就跳了下去。
兰子枫看着空空如也的怀抱有些失望，正以为陈行不想触碰他时，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手指呈自然放松的状态，正在等待什么。
“牵手。”这具身体的疲惫感太重，陈行的手缓缓垂落，声音也很小。
兰子枫的心脏像是在坐过山车，一天经历了无数回刺激，他毫不犹豫地牵了上去，掌心贴得很紧。
陈行的走路速度很慢，兰子枫先于他几个脚步，两只手臂在空中搭起桥梁，深色和浅色的衣袖往下垂落，遮住了一部分紧握的手，随着偶尔吹过的风轻轻摇晃。
“睡我的房间可以吗？”兰子枫很想自己做决定，恨不得把其他的房间一一锁上，钥匙喂给他的阴气当食物。
陈行都没听清兰子枫在说什么，语句传到耳中全部变成了乱码，难以集中精力去解开含义。
他的眼睛半掩着，尖尖的下巴点了几下，反正兰子枫不会害他，怎么安排都行。
兰子枫看出了陈行的状态不佳，他把人卷进被窝中，强迫症一样将四周掖好，单膝跪在床边看着陈行的睡颜。
这张脸在深色的被窝中更显苍白，上面没有什么肉，嘴唇轻轻抿起，呼吸也微弱到几乎没有。
兰子枫站了起来，弯腰贴在陈行的胸膛上，那里可以听见心脏的跳动声，是生命的证明。
身体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僵硬，兰子枫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他保持着这个姿势，眼睛许久没有眨过，铺天盖地的阴气罩住每一丝光亮，连风都无法进来。
为什么他的心上人要遭受这一切？他怎么能接受这个人的离开？
陈行闷闷的咳嗽声打断了兰子枫的失控，兰子枫深深地闭上眼，呼出一口浊气，不死心地继续往他的身体中输入灵力。
许是情况好转了些，陈行蹙起的眉心缓缓松开，像是摆脱了噩梦的侵扰。
兰子枫低头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把人拥入怀中，阴气将这里分割成一方独立的空间，构建属于他们的世界。
……
宋杳声独自走在城市的道路中，他已经很久没有停下来看过了，对这一切都感到陌生。
他去过连绵不断的深山，也到过荒无人烟的大漠，追杀之时也曾路过繁华的都市，在闪耀的霓虹下穿梭。
就像是一介过客，来去无踪，没有牵绊。
而如今他有了想要停留的理由，他想靠近陈行，也想走入他的世界。
人间十分喧闹，宋杳声独自在外面等到天黑，月亮被高楼挡住，他忽然很想陈行。
他想见他，想陪在他身边，想……和兰子枫一样可以光明正大地吻他。
一阵夜风吹过，没人注意到路灯下少了一个白色身影。
宋杳声跟着陈行身上的印记来到兰子枫的家门口，他的脚步一顿，微微侧过脸：“出来。”
越夙飘在空中，坐姿狂放：“我劝你别想着进去，他在睡觉。”
宋杳声看着通天的阴气，那里明明白白地昭告着不欢迎，他的眼神冷冽，像一柄刀直直地刺入其中。
从夜色到破晓，宋杳声斜倚在墙边闭目养神，白色的肌肤近乎与墙壁融为一体，隐约多了些煞意。
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宋杳声和越夙都睁开了眼，兰子枫的衣服上褶皱很多，像是刚从什么地方下来。
“来这么早？”兰子枫漫不经心地勾起唇，像是一点没察觉到他们在外被关了一夜。
越夙冷笑一声，从空中落到地上：“现在可以进去了？”
兰子枫心中不情愿，面上功夫也得做到位：“别进房间，他还没醒。”
越夙捏紧手掌，伤口再一次被兰子枫踩中，但心里还记得这个人的恶心之处，抑制着怒火没有动手。
昨天在医院装柔弱，背地里不知道有没有在陈行面前上眼药。
兰子枫丢了一串钥匙给宋杳声：“隔壁的房子给你。”
闻言越夙心生疑虑，打量的目光在他们之间转换，他总觉得这两个鬼之间似乎认识。
宋杳声不为所动：“你我恩怨已消。”
“是他给你的。”兰子枫掀起眼皮，瞳色很深，对宋杳声搬到隔壁这件事也不满意。
宋杳声握着钥匙的手一紧，他记得陈行说过要带他回家，现在这个承诺也被兰子枫抹掉了吗？
“以后他会住在这里，”兰子枫下了最后通告，“没事别来打扰，不欢迎。”
这句话仿佛是压倒宋杳声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默不作声地看着兰子枫，连当初被他杀的时候心绪都比此刻平静，现在反而是杀意蠢蠢欲动。
宋杳声没有回答此句话，从兰子枫身侧走了进去，才刚开始而已，谁能留到最后也不一定。
陈行听不见外面的声响，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双脚踏到地面上有些发软，走路都像是踩在云上一样。
头重脚轻地走到镜子前，陈行扯动沙哑的嗓子，腥甜涌上，从唇角落到洗漱池中，绽开一朵朵红花。
他对这个场景已经习以为常了，随着反胃感的消失大脑反而清明了一些，身体上的负担也减轻了不少。
坐在外面的鬼对这种味道很敏感，就算是隔了两道门和阴气做成的屏障，依旧能清晰发觉出异样。
针锋相对的局面被打破，三鬼面色一变，宋杳声和越夙瞬间就出现在了陈行的身后，兰子枫走到门口时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伪装，身形若隐若现，停在门外慢慢走了进去。
陈行正在边哼歌边漱口，最后一点粉红色被清水冲走，他眉眼弯起，正想迎接美好的一天，抬头就看见了镜中的身影。
他缓缓闭上眼，单手扶在瓷壁边缘，忍住想把他们都丢出去的冲动：“你们怎么过来了？”
越夙没有丝毫察觉出不对劲，冲在第一线就紧张地问道：“你是不是又吐血了？”
宋杳声沉默寡言，察言观色的本领比以前高了不少，一言不发地往陈行体内输入灵力。
兰子枫照常发挥，眉眼微微皱起，担忧都快从眼中溢了出来，声音温柔：“他们吵到你了吗？我给你煮了药。”
越夙茫然地看着身后的两鬼，脏话欲言又止，感觉这里都快被兰子枫的茶味浸透了。
陈行的怒气升不起来，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掐住越夙的脸权当发泄：“下次不要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没事都要被吓出事了。”
“你还是怕鬼吗？”越夙眼尾下垂，有些委屈地说道。
陈行没想到这件事他会耿耿于怀，心尖倏地一软，柔声说道：“不怕。”
但越夙和宋杳声显然都不相信，他们都亲眼见过陈行害怕的模样，怎么可能说不怕就不怕，肯定只是在安慰他们。
这里有鬼的事情就这么被越夙毫无掩饰地说了出来，陈行有些头痛，转过头看向兰子枫，见他没露出惊讶的表情瞬间松了口气。
在场除了自己就只有兰子枫一个活人，陈行生怕他会被吓到，不过现在看来他应该已经发现了这个事实，毕竟昨日越夙在医院的表现太明显了。
兰子枫察觉到陈行的目光，微微笑了一下，他倒是第一天知道陈行怕鬼，现在看来伪装身份保持人形的决定没出错。
第88章 你不要过来啊（16）
阳光透过落地窗将房内照亮，陈行用手挡住刺眼的光线，不情不愿地坐在椅子上，有些苦恼地看着面前的药。
他已经重复了很多遍自己的身体没问题，但兰子枫他们似乎从没相信过，从灵异到科学齐上阵。
“我不……”陈行在兰子枫受伤的眼神中收回拒绝的话，“我喝。”
古怪的药味从舌尖蔓延到喉咙，陈行一股脑地全部倒了下去，对接下来的生活产生了畏惧，如果每天都要喝这个那真是生不如死。
兰子枫满意地看着药被一饮而尽，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听见陈行说：“我想回家了。”
兰子枫的世界塌了，一时没控制住力道，手中的杯子出现了细微的裂痕：“这里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我马上改。”
陈行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下次能不能不喝这个药了？”
兰子枫看出了陈行的抵触，虽然担心他的身体，但也只能退了一步：“下次换一种。”
陈行嘴唇动了动，在几道严肃的视线中实在是无法继续说下去，点头道：“好吧。”
吃下最后一口早餐，陈行看了一眼时间，脑海的闹钟敲响，瞬间被打工精神侵袭：“我要去上班了。”
兰子枫收拾东西的手一顿，没想到陈行的身体都这样了还心心念念上班：“今天不休息吗？”
“不要，”陈行潇洒地回绝，拿起手机就打算出发，“拜拜。”
兰子枫眼疾手快地抓住陈行的手臂：“等一下，我送你去。”
陈行微微歪着头，在心里进行倒计时，才堪堪数到一半时兰子枫就准备好了，脸上不见半点焦急：“走吧。”
越夙在后面伸了个懒腰，勾住陈行的肩膀：“我也去。”
“加我一个。”宋杳声在兰子枫骤然冷下的眼眸中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无言的挑衅。
兰子枫眼睁睁看着自己和陈行的二人世界变成了四人乱斗，自己也成为了一个司机，连说话都插不进去。
“天天上班，”越夙在陈行面前阴阳怪气兰子枫，“这个老板也真是够过分的。”
却不料陈行根本不知道兰子枫是老板，他笑着说道：“老板也挺好的。”
除了优秀员工奖没有给过莫观以外，其他的各种奖金一分不少，假期也多。
越夙噎住，气恼地转过头，手里还牵着陈行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
“你以后一直住在这边吗？”宋杳声抓住陈行的另一只手，学着兰子枫的模样，眼眸低垂，语气失落。
陈行从没见过宋杳声这么脆弱的模样，当即就被拿捏住了，担心道：“怎么了？”
“兰子枫和我说过了，你可以住在隔壁，我们还是可以天天见。”
“他把钥匙给我了。”宋杳声低头看着陈行的手，忽然想到昨天在街上看见的情侣，将手指从陈行的指缝中插入，十指相扣，“只是我以为我们会住在一起。”
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
陈行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他的指尖抽搐一下，安抚似地摁在宋杳声的手背上：“那……我今天去你那边住？”
“好。”宋杳声飞快地接在后面。
兰子枫咬牙切齿地看着后视镜，被宋杳声的行为恶心到想吐，想把他直接撕碎从这丢下去。
越夙目瞪口呆地看着宋杳声茶艺逐渐精湛，一时有些恼怒，陈行偏偏就吃这一套，可他的脾气确实就如此，根本学不会。
上午来玩密室逃脱的人不多，陈行趴在柜台上敲手机。
他点开老板的头像，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是全黑，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不近人情。他们的聊天记录还显示在昨天加好友自动发出的问好，谁也没主动说过话。
“您好。”陈行的指尖在屏幕上跃动，点击发送。
过了没多久手机就发出了震动，陈行点开对话框，里面躺着老板的消息：“有什么事吗？”
“老板，我想知道年末的优秀员工有什么条件吗？”陈行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打直球。
坐在旁边的兰子枫挑眉扫了一眼陈行，他记得自己发的工资不低，优秀员工的奖金也折在里面给他了，只是称号没给而已。
兰子枫内心还有一丝不满，如果是缺钱的话，为什么不找他要？是不是根本不信任他？
“是需要加工资吗？”
兰子枫把这行字发出去，在心里盘算着应该给多少，翻多少倍比较高还不容易被怀疑？
陈行发了一个否认的表情包，接着说道：“只是想要这个奖。”
兰子枫眸中闪过一丝暗光，飞快地回道：“遵守规则，好好保持与同事之间的关系，如果年末兰子枫给你的评分够高就可以。”
陈行猛地直起了腰，兰子枫果然是老板的重要心腹，连他的评分都要兰子枫来打。
不过规则是什么？他怎么从没听说过？
陈行发出疑惑，老板似乎在忙，简单留下了一句：“问兰子枫，他知道。”
陈行将手机盖在桌上，悄悄挪到兰子枫的身边：“老板有定过什么规则吗？”
“嗯？”兰子枫含笑看着陈行，思忖道，“正式的规则没有，但是需要注意的不少。”
“比如？”
“比如之前说过的，不要在上班时间把朋友带进来。”兰子枫抬起下巴示意远处的两个身影，温声道，“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以后遇见了我再告诉你。”
陈行眉心微动，模样很乖：“他们坐在那里可以吗？我不说话。”
“可以，”兰子枫捏了捏陈行的后颈，“我又不会告状。”
越夙坐在远处的休息区，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兰子枫全部将陈行挡了个严严实实，心上人不在眼前，越夙长发在空中一甩，直截了当地冲到了柜台前。
“他刚刚在做什么？”
陈行板起脸，严格遵守兰子枫说过的话，虽然他不会告状，但谁知道老板会不会看监控。
“上班时间不能聊天。”陈行摇摇头，指着远处的位置，“要不然会被请出去的。”
越夙愕然地看着陈行，兰子枫究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冷淡了。
上班时间是兰子枫的，下班之后还要同居，陈行一天的时间都被他占满了，自己连个角落都没有。
越夙心烦意乱地坐了回去，心中的空洞越来越大，他好像要被抛弃了。
陈行尽职地不往那边看去，生怕一时心软，借用兰子枫的身体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是这家店吗？”一行人推开门从外面走进来，店铺瞬间拥挤了不少。
陈行惊讶地看着张率，他们好像不认识自己了。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张率觉得他的目光有些奇怪，摸了摸自己的脸，热情道，“感觉你还挺眼熟的，我们可能在哪见过。”
“你看上去好像有些不舒服，怎么还在上班，这个老板也太过分了。”
“我认识一个医生……”
张率的嘴巴说个没停，陈行失笑道：“多谢关心，你们想玩哪个副本？”
张率说了一通，笑容开朗：“你有推荐吗？”
“你们有什么偏好吗？”
“没有。”张率和身后的朋友异口同声道。
陈行根据莫观的经验指了一个给他们：“这个好评挺高的。”
张率果断道：“那就这个。”
陈行笑着送他们走进副本，得知他们真的没事后心情轻松了许多，忘了那段经历也好，毕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时间一连过去两个小时，陈行窝在兰子枫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软椅中，惬意地眯起眼睛。
“他们怎么还没出来？”陈行再一次看向副本出口，不知为何有些担心，“要不我进去看看？”
兰子枫正想要开口说话，敏锐地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脸瞬间冷了下来，什么东西也敢来他的地盘上闹？
“我进去。”兰子枫揉了揉陈行的头发，把他按回了椅子里。
宋杳声目不转睛地看着时钟，在指针转向一个数字时瞬间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了几里之外的房子中，屋内弥漫着药味，还有一会药就煮好了。
陈行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余光突然出现张率的身影，他左右看了看，心中有些奇怪，其他人呢？
张率从他面前走过，没理会陈行的问候，直接打开门走了出去。
陈行心有疑惑，想了想，还是跟在张率的身后走了出去，想要仔细问问。
越夙在关门声中找回神志，他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店铺，眉心拧起，发觉自己竟无法感知到陈行的位置所在。
陈行跟在张率的身后，走了没多久就看不见人影了，他四处环顾，隐约感觉自己看见了一个侧脸，正要追上去就踩了个空，眨眼间场景就变了。
阴冷的感觉缠绕在身边，陈行的掌心撑在膝盖上，下意识地抬头，一张长满了眼睛的脸就出现在了眼前。
陈行瞳孔骤缩，寒毛直立，感觉自己的精神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张率正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陈行大着胆子挡在他的身前，见他的胸膛还有起伏微微冷静了些，想要找出什么逃跑的办法。
第89章 你不要过来啊（17）
密密麻麻的眼睛一齐盯着陈行，随着他退后的步伐越靠越近，在感受到他的恐惧后发出了瘆人的笑声，偶有猩红色从脸上闪过。
陈行才发觉那是他的嘴巴，就连舌头上都是漆黑的瞳孔，令人有些反胃。
恶鬼庞大的身躯飘起，嘴巴越长越大，威胁性地露出一个笑，像柳枝一样的手臂发出破空声，陈行身体后仰，跌落在张率的身边。
袖子被划破一道口子，刺骨的阴气浮在伤口上面，陈行没有痛觉，却能感觉到手臂已经麻了，正在不停抽搐，连抬起都做不到。
恶鬼停在一步之遥的地方，没有继续动手，像是在等待什么。
陈行额头冒出冷汗，倏地感觉后颈发烫，下一秒狂风大作，如刀一般的风刃从他眼前挥过，被恶鬼嬉笑着躲开。
越夙的头发散乱，手中的阴气凝聚成刀，一字一句皆是宣判：“今天是你的死期。”
恶鬼的手臂在陈行面前布下天罗地网，慢慢收紧，即将把猎物困死在囚笼之中。
越夙紧握刀柄，身上隐隐散发着红光，下手的动作一顿。
“他要死了。”贪婪的欲望将恶鬼的理智席卷，他想要吞噬这个强大的同类，没想到这一招对越夙真的有效。
恶鬼见他收了刀，被压制的恐惧消散不少，眨眼就到了越夙的面前，嘴巴长得很大，几乎将自己的身躯都撕裂了。
越夙看着近在咫尺的恶鬼，刀光一闪，抵在了恶鬼的牙齿上，身影挡在陈行的身前，将他护在身下。
恶鬼也不慌，牙齿微一用力就将刀身咬碎，罩在陈行头顶的囚笼瞬间炸开，想要将人绞死在其中。
越夙闷哼一声，背后出现交错的伤口，难以维持住人形，从陈行的瞳孔中看清了自己的模样，心中的恐慌甚至压过了身体的痛楚。
陈行将张率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摇摇晃晃地把人扶了起来，费力地走到远处，生怕拖了越夙的后腿。
阴气从越夙的伤口中溢出，他慢慢转身，看向自以为占据了上风的恶鬼。
两道身影像是撒开的水墨，连面孔都看不清，陈行小口呼吸着空气，汗水浸透在睫毛上，眼睛酸痛得厉害也不想闭眼。
恶鬼没想到就算越夙受伤了实力差距也如此之大，但现在撤开几乎是不可能，他不死心地看向陈行，想要再一次重复之前的手段。
这一举动激怒了越夙，巨大的鬼爪撕破时空将冲到陈行面前的恶鬼摁在地上，在刺耳的求饶中毫不犹豫地穿破手下的身躯。
乌云缓缓散去，微弱的日光透过云层，照在恶鬼身上像是一个惨剧的落幕。
越夙站在远处看着陈行，脚步仿佛有千斤重，上前的勇气荡然无存。
陈行嘴角扯开一个笑，想要告诉他自己早就不害怕了，他试图迈开脚步主动走过去，却不料眼前一黑，落入一片药味中。
宋杳声抱住失去意识的陈行，将张率也一并拎起，临走前瞥了一眼越夙，什么也没说。
越夙的长发遮住了脸，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连风也绕过他而行。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属于人的手指被尖利的鬼爪取代，鲜明地昭告自己的身份。
兰子枫清理完最后的残渣，将倒下的几个人一并用阴气扶到了休息区，目光下意识地顺着陈行的方向看过去，他期待的身影却消失不见了。
“砰。”宋杳声将门踹开，他怀里抱着一个，臂弯中还夹着一个。
兰子枫脸色很差，他目光阴郁地看着宋杳声：“怎么回事？”
宋杳声把张率丢到沙发上，避开兰子枫想要触碰陈行的动作：“调虎离山，冲着越夙来的。”
至于越夙有没有受伤，他不关心。
兰子枫黑着脸目送宋杳声把陈行带走，身后还躺了一批倒霉的人，他连当甩手掌柜的机会都没有。
陈行躺在宋杳声的怀中，睫毛不停地颤抖，像振翅的蝴蝶，却迟迟没能睁开。
宋杳声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在床上，宽大的袖袍自然垂落，一截手腕从中伸出，握着一块手帕将陈行额头的薄汗擦干。
他轻轻抚过陈行的眉眼，却无法将陈行的愁绪抹去，心间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喜怒哀乐都被牵着走。
宋杳声喉间干涩，转身去将外面的药端进来，走到床边时才发现陈行挣扎着睁开了眼。
陈行迷迷糊糊地往上看，指尖攥住宋杳声的袖子，在宋杳声低头碰他时黏上去蹭了蹭：“难受。”
身体不痛，但情绪异常低落，总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宋杳声把人扶到自己的怀中，从后揽住陈行：“喝药。”
陈行先是轻嗅了一下味道，没有触发警报，下巴微微仰起，就着宋杳声的手直接喝了下去。
宋杳声将一颗蜜饯塞入陈行的口中：“还苦吗？”
甜味在口腔炸开，陈行后知后觉地看向宋杳声，声音含糊：“我们回来了吗？他们人呢？”
宋杳声不喜欢陈行把注意放在无关人员的身上，简要回答了几个字：“都没事。”
陈行感觉到了他似乎心情不好，换了一个姿势，正面贴了上去：“不开心？”
宋杳声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的冷漠，他的掌心覆在陈行的后颈上，那里除了他还有其他鬼的印记。
“我可以换一个身份吗？”宋杳声认真道，“不是家人。”
“你想换成什么？”陈行微微歪着头，眉眼漾开笑意：“朋友还是爱人？”
所有的身份枷锁都是他们自己加上去的，陈行有些好笑，这些碎片惯会自己给自己找烦恼。
宋杳声早就没有呼吸和心跳了，但此刻还是莫名觉得心率加快了些，紧张道：“我喜欢你，可、可以吗？”
陈行唇角勾起，恶劣因子作祟，尾音拖长：“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宋杳声对这个回答也不算意外，他狼狈地移开视线，口上说道：“抱歉。”
陈行看着宋杳声睁眼说瞎话，怀疑自己是不是逗过了头，倏地在他脸侧印下一个吻：“可以喜欢。”
宋杳声怔怔地看着陈行，被柔软覆盖过的地方传来灼热感，时刻提醒着他刚刚发生了什么。
突然响起的铃声打破了暧昧的氛围，陈行松开抓住宋杳声衣袖的手，从一旁把手机摸了过来。
“吵醒你了吗？”兰子枫的表情与语气截然相反，阴恻恻地看着监控中的画面，思索着该用什么办法把宋杳声赶出去。
“没有。”陈行想起自己所处的位置，眼睛睁大，连忙说道，“今天我……”
“我帮你请假了。”兰子枫温声道，“宋杳声和我说了你身体不舒服。”
陈行重新恢复干劲，顶着一张没有血色的脸保证道：“明天我会好好上班的。”
兰子枫和宋杳声同时闭上眼，对他毫无办法，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心念念就是上班，连身体都不要了。
“晚上想吃什么？”兰子枫神经一阵阵地抽痛，直接转移话题，“我下班以后去买。”
陈行随口报了菜名，视线在屋内打转，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疑惑道：“越夙在店里吗？”
“不在。”力道过大，兰子枫的指骨印出痕迹，手机都变形了，“不用担心，他在外面能出什么事。”
出事就再好不过了，兰子枫在心里骂道，他该想个办法把这两只鬼弄走了。
他们待得越久，陈行能给他的注意就越少，就连之前只给过他的吻都给了宋杳声，兰子枫眼眸染上暗红色，他会让宋杳声付出代价。
陈行隔着电话线什么都没察觉，指尖轻巧地一划就挂断了。
宋杳声抬眼扫过监控，神色漠然，在收回视线的一瞬间黑色笼罩上去，兰子枫那边的画面出现跳动频闪，不出几秒就陷入了黑暗。
187将这些机锋尽收眼底，这个世界的碎片都是恶鬼，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凶性影响，也没有规则束缚，只会想着怎么除掉对方，而陈行显然是没有意识到他们隐藏起来的那一面。
“不要对他们太好，”187用正当理由伪装自己的私心，“就算保持人形，他们也是恶鬼。”
陈行对这句话的意思似懂非懂，一心认为自己早就克服了对鬼的恐惧，并没有放在心上。
187也没再提醒，到时候等他们都打起来了自己再出去，坐收渔翁之利。
太阳的余晖从天空消失，一盏盏路灯亮起，宋杳声把窗帘拉上，打开了灯。
陈行额前的碎发被他用夹子夹好，看上去十分慵懒，眉眼处堆着倦怠，抬眼看人的时候有些模糊，于是总要定一定神，仿佛全身心都投入在对方身上。
宋杳声敛下眸中的暗色，从身后把陈行拥入怀中，下巴抵在他的肩上，连一丝缝隙都不想留。
陈行对他的靠近习以为常，熟练地揉了揉他的脸，耳边突然传来了门外的敲门声。
“有人来了。”陈行探头去看，正打算起身就被宋杳声摁了回去。
宋杳声白衣在空中转过一个弧度，袖袍挡住了手，一柄长剑逐渐凝成形。
他走过转角，面无表情地将门打开，厌恶的气息先一步告诉了他门外是谁，还没看清兰子枫的脸就一剑刺了下去。
陈行趴在沙发的靠背上，大声问道：“兰子枫？”
兰子枫垂眸看了一眼刺穿胸膛的长剑，像是没有痛觉一般将手放了上去，一寸寸将阴气震碎，然后以手化刀，利落地从宋杳声的手臂上切过。
宋杳声由阴气化成的手臂坠落，在空中就散了个干净，陈行的声音也没拦住两人的动作，都恨不得让对方再死一次。
兰子枫一手护好袋子里的菜，一手不留情面地回击，温柔回道：“是我。”
第90章 你不要过来啊（18）
门口久久没传来动静，陈行穿上拖鞋，跟随着宋杳声之前的路线走到转角，偷偷躲在墙后面看过去。
没打起来也没有吵架，陈行盯了一分钟，实在没看出什么不对劲，他慢悠悠地走了出去：“你们站着干什么？”
“他不让我进去。”兰子枫选择先下手为强，给宋杳声扣上一顶帽子。
宋杳声不见半点心虚，理直气壮道：“这房子既然给我了，那怎么处置不该由我决定？”
陈行眼皮跳了一下，插入两人中间，把兰子枫拉了进来：“我有点饿了。”
兰子枫自然地走进厨房，将东西一一摆好，再从一旁取下围裙，然后回头看着陈行，什么都没说，但什么意思都清晰明了。
陈行倚在门边，指尖在细带上绕了两圈就系好了一个蝴蝶结，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这个场景，但每次都会心生欢喜。
宋杳声冷眼看着兰子枫的心机，跟在后面挤了进去，取下一把锋利的刀，切菜的动作赏心悦目。
陈行在看见那把闪着寒光的刀时心高高提起，生怕它下一秒就出现在了兰子枫的身上，但这恐怖的一幕没有发生。
厨房中维持着一种异样的静谧，陈行看了一会，悄悄地从转角处走了出去，越夙到现在都没回来，他有些担心。
但这个想法显然不能被兰子枫和宋杳声知道，因此陈行脚步放得很轻，心头绷着一根弦，在出了门之后都不敢放下。
上个世界的经验告诉陈行高兴得太早总没好事，他提心吊胆地等着电梯门关上，直到走到大街上才缓缓放下紧张。
陈行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口罩，随手叫了一辆车坐上去，将地址报在今天意外发生的地方。
途中经过了他工作的店铺，那里的灯早就灭了，深秋的夜风有些冷，陈行的眨眼间都满是冰凉。
车停在陈行陌生的地方，这里是一个破旧的小公园，他要找的地方就在里面。
“谢谢。”陈行把车门关上，温和地道了声谢。
公园里的路灯很暗，像是被厚厚的灰尘挡住了一样，照亮的区域十分有限。
陈行的视力在晚上有些模糊，他慢慢地往前走去：“越夙？”
没有回应，陈行的眉心微微蹙起，跟着小公园的道路绕了一圈才找到眼熟的地方，他站在路灯下再次环视：“越夙你在吗？”
陈行在这里等了一会，没得到回应也不愿走，鼻尖被冷到有些泛红。
头顶的灯闪了一下，陈行抬头看过去，正当他以为是错觉时，灯忽然飞快地闪动，然后彻底罢工，这一角被黑暗掩盖。
“越夙，”陈行揉了揉手指，声音低落，“我有点冷。”
陈行自顾自地说着，声音环绕在黑暗中，像是一个小幽灵被困在了这里。
“回去。”越夙终于开口说话，但是没有现身。
陈行也不知他在哪里，胡乱地盯着黑暗中：“你不陪我一起回去吗？”
越夙站在陈行的身边，眼也不眨地看着他，声音却意外冷漠：“嗯。”
“那我也不回去了。”陈行有些腿酸，干脆直接坐到了地上，“我出来的时候没有吃饭，有点饿。”
“又冷又饿的话，在这里待一晚上会死掉的吧，我死后会变成鬼吗？”
越夙将外衫脱下，从天空飘落，直接罩到了陈行的头上：“你喜欢在这里就在这里，反正这是你的身体。”
寒意被驱散，陈行一动不动地闷在外衫里玩手机，不知过了多久，外衫突然被掀开一角，越夙不满道：“快点回去。”
陈行做了个鬼脸，坚持在越夙的底线上蹦迪：“不要。”
越夙舔了舔尖牙，蹲在陈行的身边：“我和你一起回去。”
“可是我看不见你。”陈行可以感觉到头顶的外衫被旁边的身影撑起，两人藏在这一方小天地中，但他并不相信越夙说的话，“你骗我怎么办？”
“我想看你或者牵着手也行。”
越夙将鬼爪往后放了放，脸也离远了些：“不行。”
陈行对他的不配合表示无所谓，将视线重新投回了屏幕上，上面兰子枫刚好发了条消息过来问什么时候回来。
越夙亲眼看着他打出不确定三个字，被陈行的态度气得牙痒痒，底线一退再退，说出了实话：“我现在很难看，你肯定会被吓到。”
陈行看向身边不存在的身影，语气坚定：“我想看。”
越夙敌不过陈行的执拗，一张脸若隐若现，似乎只要陈行露出害怕的表情他就会立马消失。
陈行借助手机的光看清了越夙此刻的模样，他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果然还是很吓人。”
在越夙即将消失之前他勾住鬼爪，轻轻扯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自己在越夙的伤口上撒盐一样：“我还没看完。”
越夙一腔委屈无处发泄，任由陈行像是研究重大难题一样看着他，故作镇定道：“现在可以回去了？”
当初不过是半分原形就把人吓晕了过去，以现在这个样子出现，他几乎可以想象到陈行以后再也不会理他了。
“等一下。”陈行勾住越夙的脖子，将手机息屏，在黑暗中摸索着靠近，“马上就好。”
越夙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自暴自弃地低着头，忽地身体一僵，好像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伤疤。
陈行的呼吸打在越夙的脸上，低头缓缓靠近，他也不知碰到了那里，唇瓣就印在上面，慢慢往下移，最后停在越夙的嘴角。
“我说过我不怕你了，也不想成为你的食物，”陈行将全身重量压在越夙的身上，用气音说道，“现在我可以吻你吗？”
“不是食物，”越夙及时抱住陈行的身躯，偷偷将脸往陈行的方向移了一些，不给他退后的机会：“是我喜欢的人。”
他当初的认知简直错到离谱，越夙终于理解自己当初的欲望从何而来，那不是表面的食欲，而源于某种更深刻的感情。
陈行眉眼漾开笑意，轻轻吻了上去，在黑暗中与越夙对视。
越夙身体绷得很紧，在陈行离开的时候不舍地蹭了一下，双手环在陈行的腰上，似要将人嵌入怀中。
陈行将外衫揭下，热意逐渐被风吹散，他站起来主动牵起越夙的手，轻声说道：“我们回去吧，我还没有看完。”
越夙的掌心换了个方向，将陈行的手握在其中：“好。”
兰子枫和宋杳声各坐在桌子的两端，同时盯着门口，像是两个雕塑，影子在光下也没有动过。
门口传来动静时兰子枫直接闪了过去，在看见越夙后几乎被嫉妒吞没了理智，在心里骂了千万遍。
“抱歉，”陈行直截了当地认错，“回来得有些晚了。”
“先吃饭吧，”兰子枫忽视他身后的越夙，摸了摸陈行的额头：“下次不要再这样了，我会担心的。”
陈行天真地以为这一页就此翻过，在饥饿的催促下直接跑到了桌子边，徒留兰子枫和越夙在玄关动了杀心。
“长成这样就不要出现在人前了。”兰子枫嘲讽道。
越夙毫不犹豫地堵了回去：“你的原形又能好看到哪去？起码他不害怕我这副模样。”
兰子枫不知他们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可以猜想出不是自己想见的画面，他的身上环绕着浓郁的阴气，若不是怕陈行心生怀疑，他会直接动手。
越夙以胜利者的姿态从兰子枫身边走过，眉眼的笑意与心里的杀意成正比增长。
宋杳声不参与外界的斗争，一心给陈行夹菜，其他事务分不走他的半分心神。
陈行放下筷子，在兰子枫的目光声音越来越小：“今天我就睡这边吧。”
兰子枫连最基本的笑都维持不住，眉宇间皆是落寞：“那明天……”
“明天我回去！”陈行果断道，莫名有一种自己在现代开后宫的感觉，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把这个可怕的念头丢出脑海。
这个世界只有三个碎片，接下来估计会逐渐减少，陈行在心里安慰自己，到时候就没有这么多烦恼了。
兰子枫得到一个勉强可以接受的答复，眸中的阴郁消散了些：“明天我来接你上班。”
他现在太庆幸陈行有上班这个爱好了，至少在白天的时间，陈行完全属于他。
陈行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在即将关门时对着被落下的越夙露出笑脸：“不进来吗？”
越夙眼睛一亮，像阵风一样落到陈行的身边，他还以为陈行把自己忘了。
宋杳声沉默地站在门前，只要轻轻一推门就会开，他却没有这么做，固执地等待陈行主动开门的那一刻。
“别动。”
陈行摇摇晃晃地跪在沙发上，一只手臂环在他的腰上，生怕他一时不稳掉下去。
“这是今天受的伤吗？”陈行小声地问道，指腹在越夙肩胛骨的位置打转。
越夙伤口的痛逐渐变成了另一种感觉，他抓住陈行的手腕，声音低沉：“别碰。”
受伤的地方有阴气，对陈行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越夙在陈行反对的视线中杜绝了他触碰的可能，在白皙的肌肤上吻了一下，哄道：“早就不痛了。”
陈行皱起的眉眼没有松开，他半强制地把越夙遮挡的动作拿开，低声数道：“……第九十二道。”
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在越夙的身躯之上，有过去留下的，也有今天新增的。陈行喉咙堵住，就算他知道这些都是由数据构成，可对痛觉的感知是真实的，绝非轻飘飘的一串代码。
长长的睫毛低垂，挡住了陈行的眼神，但越夙还是能从他抿起的唇感觉出他此刻的难过。
越夙不喜欢陈行心情低落的模样，就算这份情绪是为了自己，他开玩笑似地揶揄道：“你在心疼我吗？”
“我会心疼，”陈行没有如越夙预料被逗笑，也没有反驳，而是认真低语，“所以你要好好养伤。”
第91章 你不要过来啊（19）
“只是一些小伤，”越夙眉梢挑起，被异化的脸庞也挡不住张扬的神色，“其他鬼可是魂飞魄散。”
陈行心里的伤感在越夙的得意中散了干净，他用力敲了敲越夙的头：“我说话，你听就行了。”
“好，”越夙被打了也不生气，提前给陈行打下预防针，“打架是很难避免的，鬼可没有人类那么理智。”
嫉妒，贪婪，失去理智，这些都是鬼的特质，就连越夙也难以避免。
陈行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摸不清也挥不去，他把问题推到越夙的身上，将视线从漆黑的鬼瞳中移开，指着门口说道：“现在你可以出去了，我要洗澡。”
越夙衣服散乱地站起了身，也没想着去整理，飞快地在陈行脸上亲了一下：“不舒服的话记得叫我。”
脸颊的冰凉还没消散，但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陈行嘴角上弯，脚步轻快地走入浴室，将那点莫名其妙的心慌感抛之脑后。
越夙刚打开门就看见了白色的鬼影，他眉眼的笑意无缝切换成嘲弄，一句话没说，充满褶皱的衣服胜过千言万语。
宋杳声表情冷肃，阴气有一瞬间的失控，灯光倏地全部熄灭，将所有的争斗隐藏在黑暗中。
“滚出去。”宋杳声下了逐客令。
越夙避开宋杳声处处下死手的阴气，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嘴里还刺激道：“今天就不动手了，我受伤了他会心疼。”
下一秒门被用力甩上，连房屋都似乎震动了一下，浓郁的阴气在此处散开，将他人存在的痕迹一点点抹除。
陈行正擦着头发，听见动静后忽然抖了一下，迟疑地看向门口，发生什么了？
湿发被陈行捋向耳后，他拉开门，探头左右看了看，突然瞥见一抹白色的衣服飘过。
“宋杳声？”陈行扶着墙的手指下意识用力，指尖泛白，“你别吓我。”
宋杳声飘到了陈行的面前，语气平淡地控诉道：“越夙那副鬼样子你不怕他，但是你怕我？”
陈行没想到哄完一个还有下一个，他有些颓废地栽进宋杳声的怀中：“我不怕你，我只是害怕恐怖片的开门杀。”
宋杳声的衣服上沾染了些许湿意，他垂眸看着陈行，虎口卡在陈行的后颈处，即将从发丝坠落的水珠凭空消失，只余蓬松的头发。
脖子上的力道不重，但陈行懒得动，声音被闷在宋杳声的怀里：“这么晚该睡觉了。”
宋杳声缓缓收回了手臂，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他刚想动就听见陈行继续说道：“鬼也是要睡觉的吧。”
鬼不用睡觉，但宋杳声觉得自己需要，他紧紧地揽住陈行：“需要。”
见宋杳声不再吃醋，陈行精疲力竭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端水也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
宋杳声描摹着陈行的睡颜，心里的空虚得到填满，陈行只要他一个就足够了，其他两只鬼他会一一解决掉。
陈行醒来的时候宋杳声还在身边，一人一鬼对视几秒，宋杳声将陈行的困倦尽收眼底：“今天休息？”
陈行艰难地爬了起来：“不行。”
门外的兰子枫早已穿戴整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在陈行冲过来的一瞬间目光凝滞，及时抵住了他的肩膀：“慢慢走。”
“要迟到了。”陈行火急火燎地牵着他往外走。
兰子枫随口找了个理由：“迟到一会没事的。”
“真的？”
兰子枫从容地点点头，他是老板，自然是他说了算。
陈行在兰子枫充满信服力的目光中放缓了脚步，既然兰子枫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没问题。
“但是老板说，”兰子枫面不改色地胡诌，“上班的时间需要延长。”
时间延长，到时候下班他直接把陈行接回家，一点机会都不给那两只鬼留。
陈行对这件事没什么意见，他跟在兰子枫的身后走进店铺，看清柜台上面齐全的设备后眼睛都瞪圆了：“这是什么？”
“我怕你在这里无聊，”兰子枫解释道，“特地给你准备的。”
陈行扫了一眼监控，试探的心缩了回去：“被老板发现了怎么办？”
优秀员工奖只有年末才会颁发，这个任务失败了又要等一年，这么拖下去他要猴年马月才能和完整的爱人相逢？
兰子枫将问题通通摆平：“监控是我在管，他不会发现的。”
陈行眼睛一亮，没抵过游戏的诱惑，欢呼一声就戴上耳机，摁下开机键，各种流程熟记于心。
兰子枫耐心地把陈行的那份工作做掉，陈行就坐在他的身边，他转头就能碰到的距离。
越夙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熬过，几乎是一到点他就闪到了陈行的身边：“可以走了，我带你出去玩。”
“还没有，”陈行眼睛有些酸涩，他抬起头看着越夙，说出了令鬼心碎的答案，“时间延长了。”
“你自己出去玩吧，不能打扰我。”
越夙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在搞鬼，兰子枫连头都没抬，下巴抵在陈行的肩侧，贴近他的耳朵说话，动作中充满了火药味。
越夙的忍耐快到了顶点，滔天的阴气冲向兰子枫，全部没挡了回来，没引起陈行的丝毫注意。
“要么花钱去里面玩，要么直接出去。”兰子枫不给面子地说道。
越夙和宋杳声两个穷光蛋根本没有选择，在陈行同情的目光中被兰子枫锁在了门外，和来来往往的人流融为一体。
陈行不在，越夙和宋杳声也不再伪装，浑身都是煞气，眨眼就出现在了百里开外，毫不犹豫地动起了手，能解决一个是一个。
陈行半靠在兰子枫的怀中，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将他唇边的血丝擦去，在帕子上留下点点痕迹。
兰子枫看见红色就有些烦躁，陈行的身体状况就像是一根刺，深扎入心口，永远都好不了。他什么养生法子都想试一遍，可惜陈行不配合，对自己的身体也不在乎。
“我们回去吧。”陈行知道他在想什么，生硬地转移话题，大步走到了店外，“他们怎么不在？”
“可能不想等了就先回去了。”兰子枫见缝插针地抹黑那两只鬼。
但陈行没体会到他的意思，在月光下朝着兰子枫伸出手：“那就我们两个一起走。”
兰子枫愣愣地看着陈行，握住他微凉的手，他喜欢这句话，也喜欢没有其他东西打扰的时刻。
陈行回到家时敲了敲隔壁的门，无论是喊宋杳声还是越夙都没有回应。
“这个点还能去哪里？”他有些疑惑。
兰子枫心中有了猜测，只希望能打个两败俱伤，他长臂捞过陈行的肩膀，不满道：“今天说了要和我一起住，别管他们。”
陈行被兰子枫揽着往前走，门关上之前陈行又回头看了一眼，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模糊的身影。
越夙飘在空中没敢现形，长长的剑痕从肩侧斩下，几乎把他劈成了两段。他没空理会痛楚，满心想着该怎么把这个伤口瞒好。
宋杳声的情况相差无几，腰侧被捅了一刀，墨色的阴气聚集在伤口处，想要将他吞噬。
陈行在第二天才见到面色如常的两只鬼，他绕着越夙和宋杳声转了一圈，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该去上班了。”眼见陈行的手就要深入到自己的衣服，越夙雷达作响，直接飘在陈行碰不到的地方，把试图探究清楚的陈行拎起塞进车，在车窗关上的前一刻说道，“我就不去打扰你了。”
陈行的眼睛陡然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越夙消失的地方，他和宋杳声怎么突然转性了？
兰子枫对他们骤然疏远的原因一清二楚，在心里过了一遍各种死法，打算挑个好日子一起动手。
越夙从窗户中目送着陈行的离开，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啧”了一声，差点就被陈行看见了，好在今天差不多就能痊愈。
渐入深冬，地上堆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陈行却没心思欣赏，他缓缓向前走去，脸色比雪还白，唯有鼻尖和眼周被冻得有些红。
“今天宋杳声送你去上班，”兰子枫的声音在电话中夹着些许电流，似乎还有回声，听不大真切，“老板叫我出差一趟，我明天回来。”
陈行踢了一脚雪，他们就一家小店铺，有什么出差的必要？
可就算他察觉到了不对劲，也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现，闷声应好。
这不是陈行第一次心生疑虑，这几个碎片都很奇怪，之前只是越深和宋杳声总是突然消失，回来后像是良家妇男一样连碰都不让碰，隔了几天就恢复了正常，恨不得天天黏着他。
现在这种奇怪的现象还传染到了兰子枫身上，这两个月来无论刮风下雨都是他陪自己上下班，现在突然换成了宋杳声，陈行不得不怀疑里面的蹊跷。
宋杳声把围巾给陈行戴好，刮了刮他的睫毛，将上面的雪花拂去：“怎么了？”
“我想回去一趟。”陈行站在小区外回头看了一眼，下了个决定。
宋杳声没问原因，耐心地跟着陈行走了回去，恰好在楼下的时候遇见了迎面而来的兰子枫。
第92章 你不要过来啊（完）
“怎么回来了？”兰子枫有些错愕地看着陈行，“我刚准备出去。”
陈行百分百可以肯定兰子枫在说谎，但他的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自己估计也找不出什么线索。
“现在就走。”陈行抿起嘴唇，罕见地有些恼火。
表演的对象已经离开，兰子枫沉着脸站在雪地中，一条裂缝出现在他的侧脸，周围是无数细小的裂痕，就像是一个精致的面具被打碎了般。
那两个蠢货发现了他想趁虚而入的心思，趁他不防时动手，兰子枫眼睛眯起，还伤了这张脸。
他大可以用幻术把陈行迷惑，但伤口上的阴气不是什么好东西，伤口一朝不消失，他就不敢靠近陈行，连独占的权力都让渡出去了一部分。
兰子枫的脚步一转，往回走去，他会在今天彻底结束这一切。
陈行照常坐到位置上，只不过身边的人变成了宋杳声，他拍了拍桌子吸引宋杳声的注意，神情专注。
“你们是不是有事在瞒着我？”陈行冷声问道。
宋杳声对陈行的直觉没有多惊讶，他将脸埋进陈行的颈侧，被挡住的黑眸中露出些许疯狂：“很快就会结束的。”
他的实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加上难得一遇的月圆夜和提前布置好的阵法，他绝对会把他们都葬送，然后吞噬干净，到那时他也许就能找出改变怀中人命格的办法。
在陈行看不见的地方，宋杳声的面色逐渐狰狞，这个人只能是他的。
陈行摸了摸宋杳声的头发，轻叹一声：“不要骗我。”
宋杳声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失落，连忙抬起了头，慌乱地把自己的心意一一摊开：“我发誓，只是有一点小事要处理，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
陈行想起了宋杳声过往的经历，稍微有些出神，也许是宋杳声又遇见了仇人或是危险。
“不要受伤。”陈行轻声低语，将内心的不安压下。
宋杳声眼中的薄霜化开，垂眸与陈行对视：“我向你保证，明天一切都会恢复。”
受伤的不会是他，死去的也不会是他，消散在天地间的鬼魂连痕迹都留不下，随着时间的过去陈行会逐渐遗忘，只有他会陪在陈行的身边。
到陈行寿终正寝的那一刻，他会在他的灵魂上打下烙印，一起消失，也许十年，也许百年，他们会遗忘彼此又会再度重逢。
陈行眉眼微微弯起，对明天的期待涨满了心脏，也觉得此刻尤为漫长。
在指针转向下班的那一刻，他冲了出去，一脚陷入雪中，伴着月光和雪尘回到熟悉的地方。
“今天的月亮很漂亮。”陈行靠在阳台上看向天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似乎这样就能碰到。
“确实很好看，”越夙双臂张开，方向刚好与陈行相反，往后仰的头偏向旁边，“不过你该去睡觉了。”
“现在还早，”陈行看了一眼越夙，倏地困意就升了上来，“突然有点困。”
“冬天就是这样的。”越夙把陈行推向房间，塞人盖被子关门一气呵成。
陈行陷入在软软的枕头中，看向门的视线也被沉重的眼皮遮住，在异样的死寂中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陈行的意识凝聚了些，听见有人叫自己，声音急促，话语不间断，强烈地刺激着陈行的精神。
“187？”
“嗯，”任务即将失败的警报声响彻空间，红光闪个不停，187看着陈行惺忪的双眼有些焦急，“快出去阻止他们，任务要失败了！”
“什么？”陈行猛地掐了自己一把，摸着黑就走下了床，“怎么回事？”
“兰子枫要死了。”
陈行还没将兰子枫与自己的任务联系起来就慌了神，他紧抓着门把手，手臂用力往后拉，径直往外走去。
灯光驱散黑暗，陈行的目光扫过周围，只觉静得有些不可思议。
“在隔壁。”187给陈行指路，提醒道，“穿好鞋拿上钥匙。”
陈行随手抓过桌上的钥匙，直接忽略了这句话的前三个字，在即将转弯的时候他又跑了回来，利落地从厨房里拿了一把刀。
“是不是宋杳声做的？”陈行单手用钥匙开着门，思绪从未如此清晰过。
187含糊说道：“你看见就知道了。”责任当然是共摊，谁也跑不了。
锁芯转动，最后一道防线被陈行攻破，他毫不犹豫地将门往后甩开，发出巨大的碰撞声，紧接着就用刀背往旁边一敲，所有的灯光都一一亮起。
看清面前的景象后陈行大脑一片空白，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嗓子有些破音：“宋杳声……放开他。”
宋杳声的长剑抵在兰子枫的胸膛，一寸寸没入其中，在听见陈行的声音后他忽地一僵，然后冷着脸继续往下刺。
刀身与剑身相撞，金属的嗡鸣声阻止了宋杳声的动作，陈行的手臂一麻，将刀对向宋杳声：“放开他。”
兰子枫的魂体传来剧痛，他反而笑了出来，挑衅般地看向宋杳声，一字一句做口型：“你输了。”
宋杳声怔怔地看着发出寒光的刀，在陈行无比冷漠的目光中沉默地把剑拔了出来。
“你也别走。”陈行将刀拍在桌上，斜睨着想要偷偷逃离现场的越夙。
越夙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想像往常一样逗陈行开心，将这件事翻过去，却忘记了自己胸前还破着一个大洞，身躯都是残碎的。
陈行头痛欲裂地看着面前难以凑齐一副完整身躯的三只鬼，喉咙干哑：“解释。”
“他们想杀了我，”越夙选择恶人先告状，洗清自己，“我只是还手。”
“持续多久了。”
越夙的声音有些没底气：“两个月。”
时间对上了，陈行冷笑一声：“那天你们没去店里就是因为这个对吧。”
兰子枫出声打断了越夙即将说出口的回答，他看上去十分凄惨，身影都是半透明，像是年久失修的电灯，偶尔还会消失一瞬。
“都是他们的问题，”兰子枫躲到陈行的身边，“本来我们两个好好的，他们突然抓住我打了一顿，还把我送你上班的机会抢走了。”
“那是我的店铺，他们住着我的房子就算了，居然还想取代我！”
“你也是鬼？这是你的店铺？”陈行看着兰子枫的身体，前面的信息还没消化完就听见了一个新的秘密，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兰子枫，“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难怪当初越夙说他永远不可能拿到优秀员工奖，原来真的是有黑幕。
兰子枫没想到自己说漏了嘴，他低咳了几声，勾住陈行衣服：“没有了。”
“当然有，”宋杳声拆了兰子枫的台，面无表情地卖惨，“是他动手杀了我。”
“这笔债已经还清了，”兰子枫面对他就没有好脾气了，将之前宋杳声动手的经过说了出来，强调道，“他也捅了我两剑。”
陈行的脑子很乱，他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如今真相乍一爆发便蜂拥而入，像一个扯不开的线团。
“为什么要这么做？”陈行不想再去探究他们在背后做了什么，只想问出原因。
越夙从后面抱住陈行：“你只要我一个就够了。”
他们是恶鬼，陈行终于理解了187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杀戮于他们而言像是家常便饭，与人类的规则大相径庭。
“放开我。”情绪占据身体，陈行闭上双眼，面上是前所未有的距离感。
越夙担忧地松开陈行，往后退开，努力忽略脑海中的挑唆，他不可能去囚禁和伤害陈行，哪怕这是违背鬼贪婪自私的天性。
陈行嘴巴微微动了动，说出的却不是话，而是喷涌的鲜血。他弯下腰捂住嘴巴，咳嗽声断断续续，呛了满口腥味。
离得最近的兰子枫瞳孔一缩，揽住往下倒去的陈行，恐惧与崩溃几乎将他摧毁。
宋杳声和越夙将灵力输入到陈行的身体中，身形逐渐隐去，直至彻底看不见，可陈行的情况没有丝毫好转。
兰子枫吃力地将陈行瞬移到医院，在目睹他被一堆医生围住后想要跟上去，最终没能做到，被拽入了黑暗中。
陈行还未睁眼就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冰凉的液体顺着针头进入到手背，身上似乎有不少仪器。
“有哪里不舒服吗？”医生在他醒后没多久就过来了，耐心地做着检查。
陈行的声音很小：“没有。”
病房里的医护人员来来往往，陈行侧过脸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也没有人打扰他。
没有人来探望过，陈行也并不担心，既然187没说任务失败，那就意味着兰子枫肯定安好，其他两个碎片也出不了什么差错。
他还在气恼这几个碎片背着他自相残杀的事，虽然心知他们没有其他世界的记忆，又受恶鬼习性的影响，但终究还是后怕。
如果187没有提醒他，也许第二天他醒来时剩下的碎片都凉透了，或许有一个赢家，或许一个都没有。
“究竟什么时候这些碎片才会融合完毕？”陈行有些心累。
187翻了翻数据：“很快了。”
陈行听着187笃定的语气，心间泛起波动，又是这样，187似乎对这些碎片很了解。他曾说过不喜欢这些碎片，但表现出来的又绝非单纯的厌恶，而是看不透的复杂。
怀疑在心里积累多了就即将突破质变，陈行垂眸沉思，他好奇过这些碎片究竟是谁，也好奇过为什么他们会爱上自己。
感情不会突如其来产生，那这个人有没有可能是他认识或者认识他的人？
认识的人，和任务世界有联系，且不记得自己，各种线索都指向了陈行的意料之外，除了不是人这一点对不上，其他都完美符合。
之前陈行从未将思路往这边想过，他在前不久才发现187就是小祈，与一串数据再度重逢的事情都能发生，那接下来无论是多么不可思议似乎也没有那么不能接受了。
但这些都只是猜测，陈行除了自己的直觉一点证据都没有，他将思绪藏于心中，不想打草惊蛇。如果猜测是真，那从187的表现可以看出他虽然没有记忆，但知道这些碎片就是他，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瞒着。
187待在空间聚精会神地看着陈行，倏地感觉数据有些凉，莫名有些不安。
陈行在医院休养了几天，在得知检查结果已经没有恶化的空间后果断选择出院，没有回兰子枫的房子，而是回了自己很久没去的家。
屋内的一切看上去都很干净，入目之处没有灰尘，陈行了然是谁做的，甚至知道这几只鬼有可能就站在他的身边，只是看不见而已。
但他没有说话，装作什么都没察觉。独自窝在沙发上眯了一会，感觉身上有些凉意，正准备去关窗，在到达那附近时就发现刚刚还敞开的窗户被关得严严实实。
陈行在那里站了一会，屋内看不见的身影见他没有反对，举动越来越明目张胆。
有时候他还在看电视，厨房的锅铲就自己动了起来，还会定时停电催促他不要熬夜。
陈行的气随着时间被放空，他和三只鬼就以这么一种奇怪的和谐方式相处了很久，一直到过年的那天，他突然收到了一条信息。
“今年的优秀员工奖是你。”
发信人是兰子枫，他没用那个老板的小号，而是以往和陈行交流的大号。
他们的消息记录停在很久之前，时间跨度很大，陈行点开时有一瞬间的恍惚，过往的经历从眼前飞快闪过。
187用官方的腔调说道：“任务已完成，请决定是否退出任务世界。”
“等一下。”陈行没有选择立马退出，他抬头看向空中，眉眼中是温柔的笑。
“我不生气了，”陈行鸦羽般的睫毛扇动，遮不住眼中的认真，说给看不见身影听，“下次不要这么做了。”
不是这个世界的下次，而是未来世界的下次，他可以接受他们的争吵，但是不能接受他们自我伤害。
陈行眼前的画面定格在前方逐渐显现的身影上，之前的伤口都已痊愈，他心中最后的担忧也缓缓放下。
意识慢慢从这个世界脱离，陈行却没有不舍，轻轻对上面前的脸庞，声音中含着期待：
“下个世界见。”
第93章 如何成为全服第一（1）
太久没回系统空间了，脱离那个世界后陈行还有些不适应，有种刚从地府爬回来的感觉。他抬眼扫过周围这堆冷漠有序的数据，心里的负面情绪被净化了个彻底。
但似乎也有一点小变化，陈行歪着脑袋去看躲起来的187，把他揪了出来。这是187第一次在他回来以后连话都没说过，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一样。
“不高兴？”
187的声音看起来很丧：“没有积分了。”
没有积分就意味着不能换成人形，不能换成人形就意味着不能改变自己在陈行心中的形象，不能改变形象就意味着陈行永远都不会喜欢他。
187感觉自己统生没有希望了，换人形的积分要求太高，等他再次攒到没准陈行都已经不需要做任务了。
“喜欢哪一款？”陈行点开商城，琳琅满目的商品出现在眼前。
187的数据在发烫，往日高冷的表情不再，但还守着一点矜持：“给我买的吗？”
“当然，”陈行知道187的积分都用在了他身上，那他的积分用在187身上也理所应当，“自己挑。”
187指向自己一早就看好的自定义外观：“这个。”
“187想要变成人吗？”陈行点下购买，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还没有想好要变成什么样，”187走到陈行面前，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前不久才把他底牌都看清了的陈行失笑，他当初怎么没发现187表现得这么明显，心思一目了然。
“什么样的我都喜欢，”陈行没有设定范围，反而问道，“我可以看一下之前任务的记录吗？”
187不知道陈行想做什么，但还是同意了：“可以。”
陈行靠在187的背上点开记录，全身心地投入了进去，飞快地扫过大部分画面，只有偶尔一些会暂停慢慢观察。
心中的猜想逐渐得到证实，陈行仰头闭眼休息了一会，伸手捏住了187的数据：“好笨。”
“什么？”187茫然地转过头，他沉浸在捏脸的过程中，万万不能接受自己比不上那几个碎片。
“没什么，”陈行想要看看187究竟想做什么，险些脱口而出的真相被咽了回去，“开始下一个任务吧。”
视线渐渐模糊，陈行耐心地等待自己适应完毕，看着眼前的东西眨了眨眼。
这是间破旧的公寓，空间也不大，一张单人床就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空间，放脚都有些不方便。墙面泛黄，上面有些霉斑，天花板还有些许水渍，不知是不是哪里漏水了。而衣柜和书桌更是直接用几块木板代替，随时都有可能要塌的样子。
唯一格格不入的是一个摆在床头的头盔，看起来崭新，一点灰尘都没有，应该是被主人好好打理过。
楼上楼下的嘈杂声闯入陈行的耳朵，骂声哭声混作一团，他的眉心皱起，这是他做任务以来见过最差的环境。
耳畔的声音随着画面的消失越来越远，陈行坐在沙发上看向对面，发布者已经来了。
这个发布者很瘦弱，脸上和身上都没有什么肉，和他上个世界那种病态的瘦有些不一样，眼前这位看起来就是单纯的有些营养不良。
“你好。”陈行声音放柔，眼尾挂着浅浅的笑，“我是此次的任务者陈行。”
“我叫施元，是一个普通人。”施元偷偷看了陈行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在便利店打工，平时喜欢打游戏。”
陈行没有出声打断，也没有对他的人生做出评价，十分认真地当一个倾听者。
没有看见鄙夷的眼神，施元微微松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在现实中和家里人的关系不太好，也没有多少钱，浑浑噩噩地过着。我很喜欢这个游戏，因为在游戏中感觉自己有了新的人生，但实际上我在游戏中也没混出什么名堂，没有好友，也没有加公会。”
“我有试过改变这样的生活，但是太难了，根本就做不到。现实中认识的人都不喜欢我，在游戏中因为实力太差也被很多公会拒绝了，没有人需要我。”
“就连我死去的时候也没有人知道。”
“可能是执念太深，就来到了这个地方，”施元看着陈行的时候身体在颤抖，似乎是很不习惯直视别人，“希望你可以帮我完成任务。”
“过去已不可挽回，这个世界是重新建造的世界，任务完成之后我们会按照交易规定收取你的一部分能量，但不会影响你接下来的转世。”
陈行看出了施元的害怕，主动移开了视线，将目光放到面前的契约上：“如果可以接受的话，请在这里签上你的名字。”
“好。”施元低着头把名字写了上去。
“契约正式成立。”
在施元身影消失的前一秒，他鼓起勇气对着陈行抿唇笑了一下，陈行怔了一下，眉眼不由自主地弯起。
187从旁边冒了出来：“请任务者从以下三个心愿中至少选择其一作为您的任务，思考时间为三十秒，一经选择不可更改。”
“任务一：成为世界首富，打脸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
任务二：战力成为全服第一，加入排名第一的公会，闻名全服；
任务三：想被很多人喜欢，不再被抛弃。”
陈行一目十行地看完任务，眉心蹙起又分开，每一个任务看上去都不太好完成。
“任务二。”陈行折中选了一个，其他两个看上去难度更高。
“我还以为你会选择任务三。”187边说边摁下任务二。
“为什么？”
因为喜欢你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这句话187没说出来，却对此深信不疑。
陈行没等到187的回答，眨眼间就回到了之前的小公寓里。
他下意识地拿起手机，里面很干净，上一条消息还是在一个星期前，施元的父亲喊他回去吃饭，但施元拒绝了。
从简单的措辞就能看出来施元说的家庭关系不好绝对不是开玩笑，陈行在记忆中翻出了原因，倏地有些难过。
施元的父亲在很早以前就出轨了，在离婚后立刻就和另一个人组建了家庭，还有着一个仅比他小两岁的孩子，因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施历，施元在这个家里的存在愈发尴尬。
他们几乎是对照组，所有人都只关注施历，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是对的，而施元就算当着他们的面被施历打了一顿，他们也只会视而不见。
陈行被这份沉重的记忆压得透不过气，他放下手机揉了揉眉心，看向了不远处的游戏头盔。
有之前几个世界的记忆在，陈行对这种东西也不算陌生，他戴上头盔躺到床上，意识跟着指引陷入深处。
黑暗过后就是另一个古色古香的世界，陈行站在一家酒楼前，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被砸了一下，他抓住即将落到地上的东西，勾着带子晃了一下，这是一个香囊。
绣技出色，布料看起来也是上乘，陈行对香不了解，但也能猜出来价值不菲。
陈行仰头看着东西丢过来的方向，发现一个男人正靠在窗边眯眼摇扇，发现他看过来后“啪“地一下合了扇，做了一个口型：“我的”。
那他丢下来干什么？
陈行有些不解，打算还回去。
“宁老板又在欺负人啊？”
旁边突然响起的的声音让陈行停下了脚步，他看向身边的一群人，疑惑道：“宁老板？”
“你不知道？”旁边的人像是瞪大眼睛，用夸张的语气说道，“就是那个有钱但非常抠门，说话阴阳怪气，还时不时砸人的NPC。”
“对，我就被一本书砸过，”一个人怨念极深，“不就是说了他两句，谁知道会被他刚好听到。”
“不过为什么砸你是用香囊？这东西很贵的。”
陈行什么都不知道，他再次看向楼上，发现窗户已经被关上了。
“我去还给他。”陈行当机立断迈开脚步，正准备踏入酒楼就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去了也是白跑一趟。”身后的人解释道，“宁老板关了窗就是不见客。”
陈行将香囊收到储物袋中，对着面前人展颜一笑：“多谢提醒。”
“相逢即是缘分，要不加个好友？”打头的男人挡在陈行的身前，“我的名字是逍客，他们和我都是一个公会的。”
陈行想起了施元的任务，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把第三个任务也一并做掉，他不知道施元所说的很多人是多少，但也想尽最大努力去完成。
这个提议恰如及时雨，陈行自然不会拒绝：“好，这是我的游戏号。”
“你看起来好小一只啊。”逍客自来熟地靠近陈行，“一起去打本吧。”
陈行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的，他只堪堪对施元的身高有一个大致了解，因为这是他第一次需要抬头看别人。
殊不知他除了身高不高，身形还瘦，穿着最简单的初始服装，肉眼可见的穷。一张脸小小的，抬眼看人的时候会睁大眼睛，睫毛时不时扑动一下，里面闪烁着细碎的光，一眼望过去只能用乖巧二字形容，身后却又背了一把巨大的剑，反差感极大。
而身边的这几个男人都很高，健壮的身形透过衣服都能感受出来，陈行和他们站在一起对比更为明显。
“我实力很差，”陈行往后退了一步，忍着不舍拒绝了，“会拖你们的后腿。”
“看出来了，”旁边一个名字叫爱刀人士的男人直白点出，“也没有谁会用新手村的武器到现在。”
“不过也不需要你动手，保护好自己就够了，带你一个绰绰有余。”
陈行没想到刚进来没多久就遇见了好人，开心道：“谢谢。”
“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一遍，不用再重复，”逍客走到陈行的另外一边，眉梢挑起，“走吧，给你换把武器。”
第94章 如何成为全服第一（2）
一走进副本陈行就自觉抱着大剑站在角落，逍客往他头上丢了个东西，透明的白色屏障展开，单独圈出了一个与世无争的空间。
庞大的boss出场时地动山摇，陈行亲眼看着它一拳送走一个，身上的血条层层覆盖，下降速度很慢。各种眼花缭乱的招式一齐招呼上去也没产生多大作用，陈行胆战心惊地看着逍客他们灵活地避开攻击，眼睛都花了。
比起陈行的担心，战局之内的一群人更为从容，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方式，配合起来颇有默契。
在逍客的最后一道攻击下，冲天的炽焰将这里焚毁，boss的身影也在其中化为灰烬。
“久等了。”逍客笑眯眯地朝着陈行招手，“没有受伤吧？”
“没有受伤，”陈行尖尖的下巴动了动，一旁的发丝也跟着摇晃，他伸手将散下的头发往后撩，露出眉眼，“你们很厉害。”
五个字清晰传入在场人的耳中，陈行的目光坦然地看着他们，显然是真心这么认为。
四周鸦雀无声，方才还凝聚在陈行身上的视线像是落荒而逃一样散开，逍客的耳朵在陈行的注视中渐渐变红，第一次遇见这么直白的夸赞，说话都有些不自然：“咳……谢谢夸奖。”
爱刀人士站出来转移了话题，将战利品放在陈行的面前：“你喜欢什么武器？不确定的话就全部都给你。”
陈行被他出手的壕气吓到了，从里面拿了一把大剑：“就这个吧。”
大剑被陈行握在手中挥了挥，逍客被陈行身上这种一本正经的可爱吸引到了，莫名有些手痒，想揉一揉他的头。
“不可以。”陈行对于他的小动作格外敏锐，严肃地用剑挡住。
逍客应声倒地，就算是没有表情的拒绝也很可爱，像是外面的流浪小猫不让别人碰一样，他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把你当成了弟弟。”
“我有一个弟弟，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一点都不可爱。”
闻言在场的几人面部表情都像是被打翻的掉色盘，爱刀人士冷呵一声：“别用这两个字跟他沾上边，太恶心了。”
那就是一个脾气暴躁但是在大人面前特别能装的混世魔头，人前人后无缝切换，他们被迫背的锅都快把腰给压断了，还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和我一样大？”陈行惊讶地看着逍客，“他今年也二十五了吗？”
逍客僵硬地转过头，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震惊：“你二十五了？”
旁边的几个人也像是看着奇观一样看着陈行，仿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你在开玩笑吧？”
“没有啊。”陈行眨眨眼，“我就是这个年龄。”
这句话在这群人心中投下了一颗炸弹，他们把他当弟弟照顾，结果这个人居然比他们还大？
“你没事吧？”陈行看着心梗的逍客，感觉似乎他要裂开了。
逍客盯着陈行的双眼，实在是无法把他和这个数字联系起来：“以后我们各论各的，我还是把你当弟弟。”
这个人简直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弟弟，和他家那个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你加了公会吗？”逍客独自顺了一会气，突然问道。
陈行果断摇头：“没有。”
“要加入我们这个吗？”逍客点开自己主页，指着名称旁边的“天下第一”四个字给陈行看，“排名很高的，福利待遇也很好。”
陈行知道这个公会，当初施元申请的时候都直接忽视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没有希望。因为这个公会常年位居榜首，从开服起就没掉下来过。
陈行跟着流程提交申请，但心里也没底，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没出几分钟拒绝就发了过来，上面只有一句话：“要求不符”。
“被拒绝了。”陈行抬眼看着逍客，并没有多少伤心。
逍客皱起眉头，反驳道：“不可能。”
他在自己的主页点了几下，一条消息突然弹了出来：“不行就是不行，他太菜了。”
陈行被这句话糊了一脸，他看着逍客在旁边气得发抖，主动安慰道：“他说的也没错，等我变厉害了再来也不迟。”
逍客握紧拳头，呼出一口浊气：“他是我弟弟，回去以后我揍他一顿。”
“你打不过他。”爱刀人士毫不留情地戳穿了这个事实，转头看向陈行，“这几天带你刷装备，战力过两天就能上去。”
陈行心领了他们的好意，但内心没抱期待，毕竟他的任务是成为全服第一，光靠刷装备还是有些难。
“我要下线了，”陈行一边点退出一边说道，“下次见。”
从游戏中回到现实，陈行躺在床上看向开裂的天花板，难以言喻的落差感压在心头，倏地就懂了为什么施元喜欢待在游戏中。
他看了一眼手机，穿上外套就往门外走去，马上就要到上班时间了。
施元的工作是在附近的一家便利店打工，值的是夜班，因为工资要高两百块。
陈行走出黑漆漆的小巷，在可以看清路后马不停蹄地在大街上跑了起来，气喘吁吁地推开便利店的门，站到收银台的后方。
偌大的店里只有他一个人，陈行感觉有些饿，他正准备去拿货架上的面包，忽然脚步一顿，点开手机上的余额。
这个月的工资交完房租后就没剩多少了，而且前两天生过一次病，又多了一笔额外的支出，现在就连日常的基本开销都需要省着花。
在心里算完之后陈行瞬间就感觉自己不饿了，还能再熬一晚上。
陈行弯腰趴着节省力气，大半张脸都藏在手臂之下，只露出一点眼睛，专注地看着手机里的资料。
他对任务没一点头绪，只能在网上看看有没有攻略，最好是能让他一跃成为全服第一。
手指从屏幕上飞快地划过，还时不时卡顿一下，陈行都快没脾气了，麻木地闭上眼睛等待。
过了几分钟，手机重新动了起来，陈行点开之前看见的攻略，眼睛逐渐亮了起来，还是有办法的。
官方发布的攻略上面写着只要触发宁老板的任务，完成之后就能获得武器，和现在的这些都不是一个层级。
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成功过，玩家对宁老板的怨言简直突破了天际，触发任务简单，但完成几乎是不可能。宁老板的耐心极差，实力又强，不少人都直接被他杀了出来。
再难陈行也要去试一下，他的经济实力不允许他做一个氪金玩家，只能在游戏中摸爬滚打。
陈行一心扑在完成任务上面，直接忽略了下面的另一条帖子上写了辟谣二字。
“刚比完赛，在外面，不回。”
骤然响起的声音吓了陈行一跳，他像是摸鱼被抓了一样，立马挺直背，把手机藏到口袋里面。
走进来的男生瞥见了他的小动作，喉间发出轻笑，结束了手机的通话：“就这样，不说了。”
陈行好奇地看着货架中的身影，这人很高，染了一头红色的头发，几缕发丝散落在额前，眉眼含着锐意的锋芒，身上是简单的黑色背心，两侧的手臂肌肉线条很明显，看上去有些不好惹。
隔着一段距离封济都能感觉到陈行在看他，他舔了舔虎牙，头一次觉得别人的目光难以忽视。
他将东西放到收银台，微微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看着陈行，声音慵懒：“看什么？”
陈行往后缩了些，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不好惹的人就是碎片，他小声地否认道：“没看。”
“你的意思是我在说谎？”封济眯起眼睛，眉梢往上挑起，视线肆意地打量着陈行，“要不要查一下监控？”
陈行呆滞地看着他，小幅度地摇着头：“不要。”
“那你有没有看我？”
陈行沉默了片刻，承认道：“看了。”
“所以我问你在看什么？”封济敲了敲桌面，俯身靠近了陈行，“我的脸？”
陈行的视线落在封济的喉结处，他说话的时候这个地方会跟着动，直到封济又重复问了一遍陈行才回过神，回答道：“好看。”
封济的喉结上下滚动，他知道这个人刚刚在看哪里，差点就控制不住直接抓着他的手放了上去。
幸好他及时克制住了，封济感觉自己像中邪了，他连和别人接触都不喜欢，怎么会想让这个人碰自己喉结。这些问题也不像是自己会问出来的，封济抓了抓头发，他平时也没有逗人的习惯啊。
“一共五十二。”陈行趁封济怀疑自我的时候把东西都装好了，生怕他又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现金还是付款码？”
封济没说话，把手机放到了陈行的面前，“嘀”的一声过后，他拎起东西，打算转身就走。
陈行张了张嘴，倏地想起自己还在上班，什么也没说出口，这次分开后下次见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封济提着袋子走到门口，推开门却迟迟没走出去，而是透过玻璃的画面想要看看陈行在做什么。里面的身影都被挡了大半，只能看见一点点衣服，封济仿佛失去了对身体的操纵权，眼也不眨地看着那一点地方。
夜风拂过封济的脸庞，他深吸一口气，收回手臂，把门又重新关了回去，脚步自觉地走到陈行的面前。
“还有什么事吗？”本以为离开的身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中，陈行愣了一下，不解问道。
封济把袋子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找了个理由：“外面不方便，我就在这里吃。”
第95章 如何成为全服第一（3）
封济随手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抬眼就能看见陈行，却没料陈行恹恹地把头埋在了自己的臂弯中，只露出了柔软的头发。
淡淡的香味飘在便利店中，陈行磨了磨牙，久违地饥饿又被勾引了出来。
封济不死心地盯着陈行，一边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一边抑制不住脑海中冒出的担心，这人为什么一直趴着？身体不舒服吗？
所有的胡思乱想止于陈行瞥过来的一眼，甚至没在封济身上停留几秒，封济的心跳速度却飙升，体温也在上涨。
“一个人吃没意思，”封济的声音有些沙哑，状若无事地走到陈行的面前，在看清陈行眼尾的薄红后瞳孔骤缩，额头沁出一层汗，“你过来陪我一起？”
陈行看了一眼监控，这家店的老板很照顾他，重复过很多次没人的时候可以休息，他慢慢站起身，无精打采地走到了封济的对面坐下。
“不舒服？”封济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些，摸了摸陈行的额头，“有哪里难受吗？”
陈行把勺子送进嘴中，声音很闷：“饿。”
封济把东西拆开，全部都摆到陈行的面前，指骨曲起，捏了捏他脸颊上的软肉：“多吃点，确实太瘦了。”
陈行对他这个动作视若平常，封济却怔住了，指骨上的触感清晰传达他刚刚做了什么，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跳又开始宣告存在感了。
“你这么晚还上班？”封济扯了扯衣领，往上看了一眼，这里的空调对他一点作用也没有。
陈行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要赚钱。”
封济也知道自己说了句蠢话，连忙找补道：“你明天不上课吗？”
“已经毕业有几年了。”陈行坦诚地说道。
施元毕业后进了一家小公司，但里面的人际关系对他而言过于复杂，没过多久就被开除了，本就不多的自信被沉重打击，最后找到了这个工资低但简单的工作。
“你还在读大学吗？”胃痛渐渐消失，陈行的活力又回来了些，“这么晚还不回家？”
“再吃一点。”封济扫过剩了大半的食物，自然地拿起了勺子，“刚比完赛，离得太远就不回了。”
陈行勉强再吃了几口，对他后面那句话更感兴趣：“比赛？”
“赛车比赛。”封济的眉宇间充斥着桀骜，谈起赛车时像开屏的孔雀，将魅力展现得淋漓尽致，“你想去看吗？”
“但我还要上班，”封济的期待太过明显，陈行留了点回旋的余地，“有机会的话再说吧。”
封济忽视了后面的拒绝，浓眉上弯：“那就这么说好了。”
红色的头发与封济的热情很适配，看上去有些晃眼，陈行听从心底的欲望伸出了手，却在半路被拦住了。
封济单手抓住陈行的手腕，嘴角得意地扬起：“做什么？”
“想摸一下你的头发，”陈行有些遗憾地收回目光，口是心非道，“如果不可以的话也没关系。”
封济觉得自己应该拒绝，用最义正言辞的语气打消陈行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有些紧张地把头低了下去，凶巴巴地说道：“可以。”
陈行的指尖自然垂落，悬在空中，忽地起了坏心思：“算了，还是不碰了。”
封济耳尖的热意消退，眉眼压平，显露出很强的攻击性，他将陈行的手强制放到自己的头发上，冷酷道：“碰。”
他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准备，这个人怎么能想一出是一出，更可恨的是，自己的心情居然完全被他操控了。
这个地方绝对有问题，封济想。
陈行的指缝从红发中穿过，胡乱揉了一下，眼尾下垂，像是失了兴致：“我还要上班，你自己休息一会吧。”
封济愕然地看着陈行毫不留情的离开，透过玻璃看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心里梗着一口气，他的头发摸起来不舒服吗？还是说颜色不好看？为什么他一点表情都没有？
陈行眼眸含笑地看着抓狂的封济，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及时低下头，将那点笑意藏得很好。
封济把东西收拾好，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声音冷漠：“我要走了。”
“路上小心。”陈行像是才发现他过来了一样，温和地告别。
封济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但那股无名火非但没有熄灭，而是愈演愈烈了，他将门推开，头也不回地走入黑暗中。
积压的情绪在离开后慢慢消失，果然是这里有问题，封济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他再也不会来这个地方了。
封济离开后便利店瞬间空荡了许多，陈行的目光跟着封济的背影没入黑暗，叹了口气，逗得太开心，又忘了要联系方式。
时间逐渐走过，昏暗的天空也被阳光照亮，大街上的人多了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陈行和白天上班的店员打了个招呼，转身走入阳光中，逆着人流往小巷深处走去，眉眼倦怠，生物钟提醒他该去睡觉了。
凭借着身体的本能打开门，陈行手臂往后一勾，门“砰”地关上，震落了一地墙灰。
陈行眼皮跳了一下，自欺欺人地当作没看见，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在楼上楼下都传来声音的时候陈行才醒来，他用手盖住眼睛，不用猜他都知道这个点应该是大家下班了，吵得他头痛。
兀自醒了一会神，陈行捞过放在一旁的头盔，直接进入了游戏。
这个点逍客他们都不在线，陈行点开攻略，往城中最大的酒楼走去。
“你好，”陈行看向掌柜，“我找宁老板。”
掌柜身宽体胖，摸了摸自己的一撇胡子，摇了摇头：“宁老板今天不见客。”
陈行有些无奈，想要多打听一些消息，攻略上说只要遇见了宁老板就能触发任务。
掌柜珍惜自己的工作，再次摆了摆手，刚准备开口时一个人就走了下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掌柜脸色微变，挥出去的手顺势变成了请：“宁老板在里面等你。”
陈行对他这个转变有些哭笑不得，跟着地图的指引往酒楼上面走，停在最里面的一扇门前，他轻轻敲了敲，难得有些紧张，他的任务成功与否和这个npc息息相关。
“进来。”宁老板的声音懒散，咬字也带着一种独特的腔调。
陈行脚步放轻，生怕哪个地方就惹了他不高兴，身子才转过去就和宁老板对视上。
他的头上顶着宁不琢三个字，陈行心中了然这是他的本名，但比起这个更让他惊讶的是，第二个碎片居然就是这个游戏人物。
宁不琢坐在窗边，面前摆了一壶茶，烟雾缓缓升起，衬得他出众的样貌更不似凡间人。
陈行愣了一瞬，这个游戏的仿真性做得很好，人物的外表也是精心制作，但正是这份完美带来了隔阂，因为人类并非完美的生物。
“寻我所为何事？”宁不琢用扇子挑了挑，示意陈行坐到对面。
陈行将触发任务的台词熟记于心，直接念了出来：“听闻宁老板有一愿望需要完成。”
宁不琢浅酌了一口茶：“确有其事。”
在这句话说完以后陈行的任务列表出现了一行字：完成宁不琢的愿望。
除此之外一点指引都没有，陈行的心起起伏伏，过了一个槛后又面临着新的问题。
“你的愿望是什么？”陈行想看看从宁不琢身上能不能找出线索。
宁不琢的下巴微微抬起，露出流畅的线条，尾音拖长：“我为何要告诉你？”
听见这个答复陈行也不沮丧，乖乖说道：“我想帮你实现愿望。”
“不需要，”宁不琢握着扇子的指骨收紧，说的话很好听，但也不能改变这个人为了任务而来的事实，他将陈行从上而下扫过，茶色的瞳孔烟雾中若隐若现，“你用什么帮我实现愿望？是加起来不超过一两银子的衣服还是身上这柄唯一值点钱的剑？”
陈行的心里被扎了一刀，他抿了抿唇，低声道：“这柄剑不可以，但我会努力攒钱的，我现在已经有三百二十两了。”
宁不琢用扇子挑起陈行的下巴，低头靠近了些：“你知道我昨日抛下去的香囊值多少钱吗？买下你二十柄剑绰绰有余。”
陈行恍然想起了宁不琢的身份，游戏内最大的经营商，手下产业囊括了几个城。
有钱人的愿望是什么陈行不知道，他在这个世界还需要纠结于温饱，他将保管好的香囊拿出，递到宁不琢面前：“还给你。”
“你自己拿着吧，”宁不琢眸色深深的看着香囊，没想到陈行会还给自己，心情忽地差了许多，“丢了也好扔了也罢，被别人碰过的东西我不要。”
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心神被一个人类所左右，还是一个只为了从他身上完成任务的人类。
陈行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被归为别人这个范围，他将香囊放进宁不琢的手中：“我也不喜欢别人的东西。”
“既然给你了……”
宁不琢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陈行打断了，陈行低头把手上沾染到的香味抹去：“为什么要给我？我才不喜欢。”
第96章 如何成为全服第一（4）
宁不琢默然，他也不知为什么会做出这个举动，偶然一瞥便移不开视线，身体快过意识，在他反应过来后那个香囊已经丢了下去。
里面的香料一克值千金，就算是他为了这东西也下了不少功夫，就这么白白给了出去还没有一丝不情愿。
宁不琢的指尖缠绕着香囊上的带子，倏地握住了陈行的手，将香囊放进了他的掌心，固执道：“说了给你就是给你。”
陈行的气性去得快，他看了一眼宁不琢，唇角抿直没有说话，却合上了掌心，将东西收好。
宁不琢见状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他察觉出了自己的变化，才放下的心又收紧了些，他最近到底怎么回事？
“你该离开了。”宁不琢抹不去心底的情绪，只能解决造成情绪的源头，他垂眸不看陈行，就像是在与自己作对一样。
陈行非不如他的愿，听见这句话动也没动：“我不走。”
宁不琢心中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涨，但那点溢出来的甜意很快就被陈行的下一句话扼杀：“除非你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
该死的愿望，宁不琢听见这两个字就烦。
最初游戏官方在他身上设定了任务程序，后来对他的掌控逐渐弱化，现在则无法干预他一分一毫，那个所谓的任务早就被辟谣当作bug了。
他和官方心知肚明任务依然存在，但无法完成的任务是没有意义的，官方表态后玩家几乎都把这个任务当作玩笑，只有这个人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还深信不疑。
往日如若有人在他面前烦他，结局都是被杀回新手村，但偏偏眼前这个他不想动手，也下不去手。
“没有愿望。”宁不琢眼皮微敛，长睫遮住眼底的神色，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
说罢，宁不琢起身抚了抚袖子，既然陈行不走，那他走。
但没走出几步就发现了身后跟了条小尾巴，宁不琢心生烦躁，那群人类是不是又在游戏里改了什么程序，不然怎么会觉得有些不舒服。
宁不琢的下颌收紧，冷冷偏过头：“别跟着我。”
“愿……”
“我的愿望就是你不要再缠着我。”
话音落地，房内静得只能听见二人的呼吸声，连空气都在凝固。
陈行这下真的有些难受了，他沉默了许久，抬眸说道：“那我以后不来了。”
宁不琢瞬间被恐慌吞没，他攥紧扇骨，将险些脱口而出的挽回咽下去，脚步匆匆地往外走去：“最好是这样。”
陈行孤身一人走出酒楼，举起大剑就奔向城外，一连砍了几个副本，最后气喘吁吁地累倒在地上，咬牙道：“宁不琢就是个笨蛋。”
“怎么了？”187沉迷在捏脸的兴奋中，被陈行飙升的情绪值吓了一跳。
“我以后……”陈行正打算立下誓言表明决心，想了想又收回了那句话，“不，这个星期再也不会跟他说一句话了。”
187翻完了前一刻的记录，挑拨离间的心燃起，鼓励道：“不，以后都不理他了！”
陈行犹豫了一下：“还是不了，他只是暂时忘了我，七天时间已经很久了。”
他只是生气，但不想因为这件小事就彻底把几个世界的感情一刀两断，宁不琢也只是嘴巴讨厌了些。
187没再说什么，他就知道陈行心软，十有八九这个承诺也坚持不了几天。
陈行在地上躺了许久，昏昏欲睡之际突然听见耳边传来爆破声，耳膜像是要炸开一般，连大地都在震颤。
风将尘土扬起，陈行捂住口鼻咳了一声，眼睛都睁不太开。
远处的身影中有人了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快速走了出来，热情地和陈行打招呼：“你也在这里呀？”
“我给你发了消息，本来想带你下副本的，但一直都没有回复。”
陈行躲在尘土最少的地方，捂着嘴巴说道：“抱歉，我刚刚在休息。”
逍客蹲在陈行的身边，仰起下巴看着那群人的中心：“那个就是我弟弟，我刚刚帮你教训他了。”
陈行瞥过他脸上的绷带，笑了出声：“看样子他的脾气很不好。”
“是非常糟糕。”逍客仿佛找到了共鸣，突然幸灾乐祸道，“不过他马上要倒大霉了。”
“嗯？”
“爸妈很快就要回国了，这些日子他的罪状我已经准备好了，祝他好运。”
逍客说话很有意思，不过短短几句话陈行就在心里对尘土中心的那个人有了更深刻的印象，一个坏脾气但又意外人缘很好的人。
“本来想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可惜他要下线了。”逍客眼中划过疑惑，“怎么这么早就走了，和他平时的习惯不太一样。”
陈行看着那个人模糊的剪影虚化，烟尘也逐渐退去，几张熟悉的脸再度出现在眼前。
“给你。”爱刀人士丢了几把重剑过来，整齐地插在陈行的面前，构成了一道护栏。
陈行敏捷地将脚步往后缩，嘴角抽了抽：“不用了，我又没有这么多手。”
“一天换一把也行。”逍客温声道。
“等我成为全服第一了，”陈行费力地将重剑拔出，脸都憋红了，甩了甩酸痛的手臂，“一定好好报答你们。”
逍客他们没想到陈行有这么大的志向，一时有些想笑又怕伤了他的心，神色各异，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我们也没想你报答，”逍客手握成拳，抵在唇边低咳了两下，“投缘而已。”
这个游戏每天上下线的玩家那么多，他们也不是对每一个人都好，当时只是出于好心提醒一下这个看起来像新手的人，而后觉得他还挺有意思，交个朋友也不错。
认识一场，自是随心而为，那些东西既然给出去了他们也不会想着回报。
“别笑。”陈行豪迈地挥舞着重剑，“我很快就会变厉害的。”
“行，”逍客双手环胸，促狭道，“那我们好好等着。”
陈行满意地点点头，沉迷组团刷本的快乐，在游戏中一直待到了闹钟响起的那一刻，不间断的闹铃在意识中响起，他倏地就颓了下来，又到了要上班的时候。
摘下头盔，视觉重新聚焦现实，到处都是乌黑一片，陈行凭借良好的感知抹黑走动，十步撞了三个地方。
187看不下去了，用数据遮住陈行的眼睛，不容商量地就把灯打开了：“要是撞伤了什么地方还要进医院，几年的电费都没了。”
陈行的尾指勾住飘浮的数据：“多亏了聪明无比的187我才能安然无恙。”
“我还要去制作外形。”187的数据运行有些卡顿，温度节节攀升，在陈行的夸赞中落荒而逃，“随时可以唤我。”
陈行看着指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数据，眸中浮现笑意，187确实很好哄。
鉴于昨天的教训，陈行在出门前往口袋中塞了两个面包，随着夜色渐深精神逐渐充沛。
但反作息的人是少数，晚上便利店的人不多，陈行撑着脑袋发呆，在听见细微的动静后用余光扫了一眼，却没能收回视线，还赔了全部的注意进去。
“你怎么来了？”陈行将身体一并侧过去，笑得很灿烂。
封济呼吸一滞，早就准备好的理由忘了一干二净：“……来买东西。”
他不该来这里的，但做了再多的承诺都无用，无论他再怎么劝阻自己都敌不过心底的欲望。
天才刚黑他就从游戏中下了线，出门前还特地洗漱了一番，将头发吹得蓬松，他自己揉了一下，觉得手感比昨天要好，他就不信这个人无动于衷。
陈行指着收银台旁边的便利店三个字，封济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废话，欲盖弥彰般补充道：“刚比完赛。”
陈行合理怀疑封济在说谎，他目光认真地打量着封济，眼中黑白分明。
封济的脸在无言的对视中开始变红，他转过身，三步并两步走到昨天的位置，头也不抬地看着手机。
陈行在心中下了定论，封济在说谎，没有比赛也没有借口，他就是自己想来。
封济在位置上如坐针毡，度秒如年，他眼也不眨地盯着手机上方的数字，在那里成功走过两分钟后就迫不及待地抬起头，直直撞入陈行的眼中。
陈行像是等待已久的猎人，看见封济呆愣的表情后漾开笑意，单眼眨了眨，扑闪的星星在他的眼中被送出去。
封济心如擂鼓，防御被击破，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他敢保证陈行就是故意的，他朝自己笑，还眨眼睛，是不是……
各种画面在封济的脑海中构建，连日后的相处都被他想好了，荡漾的心思还没起来就被另一个念头扑了盆冷水，万一这个人有对象呢？
封济在心里抨击着自己的胡思乱想，他们才见过两面，一个眨眼而已，他怎么能想这么多。
这个人也有可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对别人这么笑过，一想到这个可能封济就气得牙痒痒，什么暧昧的念头都没了，在心里痛殴着假想敌。
陈行眼睁睁看着封济的神色由晴转阴，眼睛微微眯起，这个人又在脑补什么？
封济在手机上逛遍各大搜索软件，最后终于想起了自己那个有着多年恋爱经验的兄长，顾不上会被嘲笑的可能，敲了一行字发出去：“怎么确定一个人喜不喜欢你？”
第97章 如何成为全服第一（5）
封逍在接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怀疑封济被盗号了，他猛地从沙发上弹射了起来，一个电话就拨了过去。
封济眼疾手快地赶在声音播出之前把电话挂了，心虚地看了一眼陈行，见他没注意到稍微放松了些。
“别打电话。”
封逍：“？”
“你不知道就算了，我换个人问。”
封逍好不容易遇到能教育封济的时刻，自然不肯放过，故作沉稳道：“我当然知道。”
“但是你什么都没告诉我，我怎么分析？”
封济三言两语就把情况概括了，丝毫没考虑封逍的好奇心，冷酷道：“给你三分钟。”
封逍的恋爱经验不是假的，他看完之后就有了大致猜测：“不一定喜欢你，但一定不讨厌你。”
“你如果喜欢的话可以去追，不然人跑了怎么办？”
封逍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后面那句话刚好刺在封济脆弱的心脏上，封济嘴硬道：“只是问一下而已，我不喜欢。”
封逍倏地发出爆笑，也不知是谁能让这个魔头吃到爱情的苦，他要当面感谢一下这个人，再把消息扩散到全世界，普天同庆。
封济不知道他的爱情故事已经传遍了每一个群，还在苦恼陈行究竟是什么态度，在便利店一坐就是一晚上。
日光出来的时候陈行还有些恍惚，他抬眼看着不远处的雕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不走吗？”
封济像是才回过神：“你下班了？”
陈行将手放回口袋中，下巴点了点门外：“我要回去了。”
封济下意识地跟在陈行的后面，一连走了两条街，快到家的时候陈行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家也在这边？”
“啊……不在。”封济看着陌生的地方，急中生智，“我送你回去。”
陈行哼笑一声，绕过几个弯走入楼道中，旁边的栏杆上爬满了灰，底部已经生锈了，用力一碰就能掉下去。
“到了，”陈行拿出钥匙开门，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面包，“给你的早餐。”
封济垂眸看着这个还没有巴掌大的面包，不知想到什么，耳尖慢慢红了，半晌没说出话来。
陈行看不清他的神色，还以为他不喜欢，想将东西拿回来，这可是他现在的宝贝，如果喜欢封济根本不会给他。
“你不喜欢的话就还给我。”
封济立马收拢手掌，不仅困住了面包，还把陈行的手也抓住了：“谁说我不喜欢？”
“你家离得远吗？”陈行有些困了，头抵在门框上，任由封济抓着自己的手。
封济从未感觉自己如此聪明过，几乎是瞬间就懂了陈行话里的潜台词，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很远。”
反正陈行问的是他家，那确实远，至于在这附近还有一套房子的事直接被封济选择性忽略了。
“进来休息一会吧。”陈行反握住封济的手指，“你也一晚上没睡了。”
陈行忘记了房子很小的事实，屋内没有沙发，唯一能躺的只有床，他放心地把封济引入了家，然后两眼一闭进入梦乡。
封济怔怔地站在床边，本就不大的房间在他进来后逼仄了许多，几步就能逛完这个地方。
而陈行就睡在他抬头能碰到的地方，封济莫名觉得有些热，一方面对陈行的信任喜悦，一方面又觉得陈行是不是根本不在乎他才会对他这么放心。
封济侧着身子单膝跪下，看着陈行的睡颜呼吸放轻了许多，不由自主地越靠越近，在鼻尖相触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倏地给了自己一巴掌，身体后仰，却忘了房间只有这么大，头直接撞到了墙上。
一顿连环的操作下来封济头昏眼花，捂着脑袋倒吸气，又记不住教训，眼睛都无法从陈行身上放下来。
熬了一宿没睡的身体后知后觉地传来疲倦，封济干脆坐在了地上，把陈行捞过来了一些，抵着他的头一起入睡。
……
“施元，开门！”
“快点！”
陈行的神经抽痛，胸膛起伏，他用枕头挡住封济的耳朵，连鞋都没穿就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吵什么？”
施历吊儿郎当地站在门口，双手插兜，眉眼看上去有些凶：“过几天是我生日，你记得过来。”
“我不去。”陈行厌恶地回道。
从施元的记忆中他就知道这个生日根本没什么好事，回回都是叫他去充当乐子，贴钱贴力还要被骂。
“你再说一遍？”施历挥了挥拳头。
陈行抖了一下，放在门锁上面的手指泛白，身体先一步感受到了痛苦，这份恐惧是长年累积形成的，深深刻入了记忆中。
施历轻蔑地看着陈行，他知道这个人会像往常一样屈服。就算是逃跑也不可能，到处都有人看着，揍他一顿就老实了。
“他说他不去，”一只手从陈行身后抓住了施历的领子，青筋浮起，“你听不见吗？”
施历被强行提起，一时有些缺氧，面色涨红：“你是谁！”
封济居高临下地看着施历，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比生气更为可怕，他嗤笑道：“你算什么来问我的身份？”
施历再不复之前在陈行面前的威风，他看出来了这个人不能惹，又要面子不肯落入下风，声音有些发虚：“我找施元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要走了，施元，你快叫他放开我。”
陈行在施历期待的眼中扬起一抹笑：“不。”
施历怎么也没料到他敢说出这句话，脸色难看了许多，混着恐惧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
封济看出了陈行的态度，抓着领子的手一松，手微一用力就把人摁在了墙上，发出“咚”的一声。
施历隐隐有些反胃，头一次感受到施元所经历过的恐惧，他在封济的眼中只看见了冷漠，对这个人能做出什么毫不怀疑。
“让他放开我，不然等爸打电话来了要你好看！”见威胁这一套行不通，施历的语气从怒吼转向哀求，“施元，你让他放开我，我要回家，我好歹是你的……”
“放开他。”陈行不想从他口中听见那两个字，这个人在他这里远没有称之为家人的资格。
封济听话地松开手，冷声道：“滚。”
施历忙不迭地从楼上跑了下去，身影飞快消失在楼道中。
“去洗手。”陈行小心地勾住封济的袖子，和施历有任何接触都让他觉得被污染了。
封济的气势收放自如，在陈行面前完全换了副面孔：“他是谁？”
别让他听见什么不想听的关系，不然他会直接疯掉，封济心底的阴暗滋生壮大。
“同父异母的弟弟。”陈行把封济的手放在水龙头下，冲了两遍后才擦干，“不重要。”
此话一出封济的眼神就变了，看陈行就像是看着什么小可怜一样，低头上去蹭了一下：“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嗯。”陈行心知肚明封济在想什么，顾不得他们还在刚认识的关系，直接打断道，“你别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
封济对陈行熟稔的语气很适用，面上应好，心里抛在了一边，他做出的每一件事情都很理智，自然不算说谎。
“你怎么睡在地上？”陈行想起了刚醒时看见的场景，有些疑惑。
“没有地方睡，”封济的声音压低，听起来有些委屈，“脖子好痛。”
陈行的手被他牵着放到了颈后，陈行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我还以为……算了，你要不要去补个觉？”
“以为什么？”封济有些兴奋，那个猜测他想都不敢想。
陈行猛然想起他们在这个世界才认识没多久，话音一转：“没什么。”
封济盯着陈行的双眼，瞬间就泄气了，他就知道自己不该乱想，不然也不至于期待落空的时候这么难受。
“你要不搬去和我一起住？或者我给你换一个地方？”
封济环顾着周围的环境，对这个地方实在是不满意，他怎么能住在这里？
“为什么？”陈行也不喜欢这里，但他又想逗封济了，故意问道。
封济不敢暴露自己的心思，他们才认识几天，直接说喜欢也太突兀了，眼前人肯定不会相信。
“就是觉得这里住的不好，”封济有些语无伦次，“而且那个人也知道你住在这里，下次来找你麻烦怎么办？”
“可是我还要在这里上班。”
“上夜班对身体不好，”封济越说越理直气壮，“你搬去我那里住，帮我做饭，我给你开工资。”
陈行快要忍不住笑了，他把头压低，声音很软：“我不会做饭。”
“整理东西也行。”封济只想把人先骗过去，陈行说什么他反驳什么。
“好。”陈行口风转变，没再折腾他。
封济正准备解决他的下一个难题，听见这句话还没反应过来：“你同意了？”
“听起来比现在要好很多，”陈行眼眸微弯，“就是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封济简直想出去放爆竹欢呼，有了这个前提他岂不是每天睁眼就可以看见人。
一天前的各种承诺和质疑被封济全部销毁，他探头去看收拾东西的陈行：“带重要的走，其他的到时候再买。”
陈行看着为数不多的东西，纠结再三全部都拿上了：“都挺重要的。”
封济眉心跳了跳，指着陈行手中的一袋面包：“包括这个？”
陈行肯定道：“当然，它是我的宝贝。”
便宜实惠还好吃，对不会做饭又没钱的他来说简直是必备之物。
封济劝说的话堵在喉咙中，心像是被猫爪挠了一下，又轻又痒，这个东西是陈行的宝贝，但他依旧给了自己，是不是证明自己在他心里也一样重要？
第98章 如何成为全服第一（6）
“晚上去逛超市吗？”封济单手撑在门框上，眉宇间的肆意像是红发一样热烈，“作为入职奖励，什么都随你挑。”
陈行正在耐心地摆放自己的行李，闻言笑了出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左一右地并肩行走，衣服偶尔会擦过，都不用转头，直接在余光的范围之内，封济垂眸偷偷看着陈行，加速的心跳和纷乱的心绪在身边人平淡的表情中渐渐消失。
险些碰上的手最终也是有缘无份，一点默契也没有，封济眼中的光彩黯淡，只有他一个人在为此烦恼，陈行好像从来没在乎过。
无论是多近的距离，多暧昧的语言，他都没在陈行的身上看见过波动。
陈行的时差还没调整过来，一到晚上就精神奕奕，他脚步轻快地穿过人群，一转头却发现本应在身旁的封济不见了。
市中心的人很多，陈行第一次体验这种完全被淹没的感觉，只能从晃动的缝隙往后看，他微微踮起脚，视线才够到以前的感觉，在彩色的霓虹灯下一眼就看见了夺目的红发。
“封济！”
陈行把手举起扬了扬，放弃踮脚的动作，被人群挤着往封济那边走。
不大的声音就像是利刃划开阴霾，封济的视线虚虚实实，在看见陈行向自己走来的那一刻忽然有了实处，片刻不离地黏在上面。
陈行凭着感觉伸长手臂，想要牵住封济的手，前两次都落了个空，最后一次终于碰到衣袖时倏地被扯住了，封济眼睁睁地看着陈行的手指从面前擦过，心气不顺地直接捞了过来，大跨步地冲到陈行身边。
“你差点就牵到别人了。”
“我看不见，”陈行顺着封济的毛往下捋，“这次抓紧，牵着手就不会走丢了。”
封济在心里唾弃自己怎么这么好哄，想要压住唇角的弧度，却没想眼睛已经出卖了他。
陈行端起杯子：“你喜欢哪个颜色？”
“黑色。”
封济看着陈行自然地拿起明显是一对的杯子，心跳漏了一拍，这个举动就像他们已经这么相处了很久，已经融入在彼此的生活中。
提着一大袋东西满载而归，封济兴致勃勃地把之前的旧物换下，只有一人踏足过的领地如今也向另一个人敞开了大门。
陈行把头盔藏在衣柜深处，誓死捍卫之前说过的话，短时间内不想上线看见宁不琢。
封济在床上躺了很久也没困意，直接上了游戏，场景还没加载出来就被封逍堵了个正着。
“你有毛病？”面前突然出现一张脸，封济差点一剑捅了上去，“大晚上不睡觉来扮鬼？”
“你不也没睡。”封逍潇洒地往后躲开，吹开飘落的一根发丝，“失恋了吧。”
封济嫌弃地扫了他一眼：“闭上你的嘴。”
封逍太了解封济了，从他毫无变化的表情中看出了些许不对劲：“你别跟我说在短短一天内就有进展了？”
封济风轻云淡地吐出三个字：“同居了。”
封逍大为震撼，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了？”
“秘密。”
就算他们的同居和外界想的都不一样，封济也不会去解释，这群人天天等着看他笑话，天知道当他看见别人来打探自己的暗恋对象是谁时有多想揍封逍一顿。
“我保证不会再告诉别人。”封逍运用了自己为零的信誉度。
封济一个眼刀就飞了过去，杀伤力极大。
封逍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会是这种性格，还是其他人可爱。”
封济也不知封逍什么染上了爱乱认弟弟的毛病，往日只是滥好人了些，这次却认真了许多，像是动了真格。
“今天怎么不去找他玩？”封济问道。
“他没上线。”
封济也不在乎那个人是谁，提醒了句：“小心被骗。”
“不会的，他一看就不是骗子。”封逍信誓旦旦地说道，“就是警惕心有点重，等我跟他熟悉了些，就把他带回家，让你体验一下当哥哥的感觉。”
封济冷笑：“再顺便把他加入族谱？”
“如果爸妈同意的话也不是不行。”
若不是封逍是直的，封济真怀疑他是不是抱了别的心思，可惜他对封逍的了解就像是封逍了解他一样，知道这个人毫无其他想法。
封逍在封济看智障的眼神中为自己申辩：“李穆他们也很喜欢他。”
封济嘴角抽搐，他是这一辈中最小的那个，没让上面那几个体验到当哥哥的丝毫感觉，反而受了不少苦，没想到现在他们居然已经疯到要去随便抓人当弟弟了。
“没事的话我帮你们约个心理医生的号。”封济真挚地建议道。
以前也没见他们这样，怎么几天不见就变了性子。
“你不懂，”封逍摆摆手，“等你见过就知道了。”
一个长得好看，性格可爱又会发自内心夸人的弟弟谁不喜欢？
封济挑了挑眉：“行，我等着。”
……
陈行连着七天没碰过头盔，给自己罗列了一份工作清单，从早干到晚。
封济看见的时候都僵住了：“可以不用这么辛苦。”
这房子之前就他一个人在住，并不大，也不知陈行是从什么地方找出这么多要做的事来。
陈行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封济的提议，他一停下来就想到宁不琢，本就不坚定的心更是摇摇欲坠。
封济把陈行强行摁到沙发上坐下，泛红的耳尖和头发混在一起，神情自然：“听说今天广场有活动，出去走走？”
“你很热吗？”陈行握住封济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感觉这个人的体温比自己高很多。
“有一点。”
陈行狐疑地看着封济：“走吧。”
封济从后面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衣服：“晚上有些冷，穿件外套。”
陈行什么都照做，准备拉上拉链时才发现自己身上这件和封济身上那件除了颜色没有差别，他的动作顿了一下，封济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陈行眼尾微翘，在封济即将开口解释时把拉链拉了上去，意味不明道：“挺好看的。”
封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低头去看陈行，又无法在他身上的找出任何异样，一切都仿佛是他的错觉。
比起上一次出门，这次称之为约会更为恰当，但心知肚明的两人谁也没挑明。
陈行在看见外面有人卖玫瑰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他戳了一下187：“今天是五月二十日？”
“嗯，”187回得心不甘情不愿，他也想和陈行约会，不过这件事压不过其他事带来的激动，他神神秘秘道，“我已经做好人形了。”
“是吗？”陈行眸中浮现清浅的笑，“我很期待。”
封济也看见了街边的玫瑰，偌大的字体就写在店家的招牌上，他有些紧张地偷偷去瞄陈行，见他没露出反感才放下心。
“今天居然是这个日子，”陈行的声音很温柔，“我都没注意到。”
封济在心里组织语言，生怕自己的目的太明显：“以前没有和别人一起过吗？”
陈行的脚步放慢了些，抬眼看着封济：“没有。”
封济的脑海中炸开烟花，他似乎猜到了陈行的意思，但止步在外面，只敢探头去看。
相同的衣服和紧握的手，任谁都能看出他们是一对，陈行轻笑了一声，也就只有封济还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
封济把晚餐定在一家情侣餐厅，装饰精致，琴声悠扬，灯光偏柔，很容易激发人心底的感情。
封济还以为陈行会问他为什么选择这个地方，这样他就有理由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只是一切都与他预想的不同。
陈行收回自己的视线，封济在想什么很好猜，只是他注定不会那么做。
上个世界给他的阴影太大了，这个世界陈行突然淡然了许多，他尽量踩在自己能接受的边缘不去回应碎片的感情，祈祷他们不会打起来。
气氛很平和，一直到离开都一点火花也没有，封济的心里越来越没底，人都蔫掉了。
陈行对他这副模样的免疫力逐渐增强，心硬如铁，他只要每天能和碎片在一起就好了，既满足了自己的愿望又避免了麻烦。
路边有人在吆喝，声音很活跃：“你们要买花吗？”
封济停下了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里，花钱的心蠢蠢欲动。
“是想要给你的男朋友买花吗？”摊主双眼放光，嘴里一箩筐地推销。
封济听见男朋友三个字的第一反应是去看陈行，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雀跃，就算是被误会他也开心。
陈行低头挑了一束，转头看向封济：“你喜欢吗？”
封济的嗓音都在发颤：“喜欢。”
陈行笑着让人把花包了起来，付完钱后把它递到了封济的怀中：“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成年人的意思总是点到为止，封济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面色都苍白了许多，心头苦涩，是他自作多情了。
“对了，刚刚那个人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你没生气吧？”陈行像是没看出来封济的脸色有多难看一样，继续说道，“因为是旁人我就没解释，反正我们自己清楚就好。”
封济太清楚他们的关系了，老板与下属，关系一般的朋友，无论怎样都碰不到情侣的那根线。
他捏紧了手中的花，又松开了些，小心地抚过花瓣，也许以后再也没有这种礼物了。
“我知道的，”封济没胆量去看陈行，低声道，“只是误会而已。”
第99章 如何成为全服第一（7）
封济说完那句话后就沉默了许多，一路无言，陈行本想直接关上门，却在看见他落寞的背影后叹了口气，温声道：“做个好梦。”
封济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他不会有好梦。
另一间卧室的门被轻轻关上后封济才敢看过去，他无奈地垂下眼睫，小心翼翼地把玫瑰插在花瓶中，希望可以把它保存得再久一些。
陈行把头盔从衣柜中翻了出来，上线后看到了不少消息，都是逍客他们留的言。但头像显示黑色，好友列表一个人都找不出来。
他扛着大剑打算自己去刷本，在地图上点了几下，眼前一花就落入了岩浆之中，灼热感从外部传来，面前就是一只沉睡的boss。
火红色的巨蟒盘旋在岩浆中，在察觉到生人气息后猛然睁开双眼，竖瞳里面含着一团火焰，张开血盆大口就冲了过来。
光是牙齿就比陈行的半个身子大，陈行嘴唇紧抿，底下的红线正在发出警告，计算着他被岩浆吞没的倒计时。
锋利的大剑劈向巨蟒，与毒牙相撞时震得陈行手臂一痛，他卯足力气往下压，寒光落在鲜红的信子上。
陈行乘胜追击，前些日子他也和逍客他们学了不少，技术进步很快，这个副本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恰好符合他的水平。
巨蟒发出尖利空哑的声音，身体缠作一团，将岩浆搅得天翻地覆，热浪滚滚，火星溅起。
陈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心头梗住，目露绝望，他不会这么倒霉吧？
就在他还心存侥幸之时，巨蟒身上发出红光，逼人的威压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冲击到，陈行眼皮一跳，百分之一的概率也能被他碰上，这只boss进入狂暴状态了。
体积还在不断扩大的巨蟒盯着渺小的陈行，像是戏弄蝼蚁一般用蛇尾将他卷起举到高处。
陈行看了看一旁呈现灰色的退出界面，又看了看面前恐怖的巨蟒，缓缓闭上眼睛，他现在连一剑把自己送走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等着时间过去，生命值燃尽。
巨蟒将他上下摇了摇，见陈行心如死灰一点反抗欲望都没有，瞬间像是玩腻了一般，把人从高处丢下。
热风从耳边刮过，吹拂起脸侧的长发，陈行往下看了一眼，这个高度应该摔不死，意味着他还不能退出。
底下的岩浆奔涌，被吞没的感觉却没有传来，反而是坠在了半空中。陈行眼睫微颤，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自己正被他拎在手中。
像是一个大型的玩偶，陈行的双腿自然垂落，时不时摆动一下。
这人拎着他一点都不费劲，掀起眼皮看着霸占了半个洞府的巨蟒，身上散发着寒意，连岩浆也无法融化。
方才还在和陈行对峙的巨蟒察觉到危险，摇身一变就恢复了原形，飞快地缩回岩浆之中。
陈行把遮挡视线的头发撩开，艰难地往上看，只虚虚看见了一个逆光的模糊身影，但不妨碍他认出这是谁。
——宁不琢。
宁不琢把人带出副本，小心地放在地上，面色不善地站在他旁边，袖袍随风而动，修长的手指敲着扇骨。
尴尬的气氛环绕在他们中间，陈行抖落身上的树叶，发带松松地穿在发丝之间，不似往常的潇洒剑客，倒像是藏在山中的精怪。
本该说出口的谢意止于唇间，陈行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面前的宁不琢，低声道：“我走了。”
宁不琢将扇子抵在陈行的喉结上，挡住了他的去路：“我救了你，你一句话都不会说？”
陈行抿了抿唇：“多谢。”
宁不琢非但没消气，还感觉火势愈演愈烈，烧得五脏六腑都在难受，语气有些冲：“你去哪里？”
“跟你有什么关系，”陈行的气势很足，直直地刺向宁不琢，“反正又不会缠着你。”
宁不琢的手用力捏紧，指尖泛白，扇骨上出现裂痕，蜿蜒的线不断生长，最后“啪”地裂开。
他对陈行不会缠着他的感悟可太深了，一连七天都没看见过人。
宁不琢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对他的影响过大，就算人不在眼前也控制不住心神。第一天只是有些后悔之前说话说重了些，在窗边从天亮坐到天黑，结果没看见人。
第二天他蹲在陈行上线的地方，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也扑了个空。
第三天他直接去了服务器中心，一等就是几天几夜，可惜期待一次次落空。
宁不琢也分不清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伤人的话是他说出口，随即而来的就是后悔，但没有补救的机会。
就像现在他害怕自己说出什么令人不满的话，落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我没有这个意思。”宁不琢放低了姿态，第一句话说出口后就容易了许多，“我此次是为你而来。”
“上次的话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说。”
陈行眉眼微动：“你不是讨厌我吗？”
“不讨厌。”宁不琢急急忙忙地解释道，想要弥补之前的错误，“你喜欢香囊吗？我又给你做了很多个。”
“不喜欢。”陈行面不改色地说反话。
“那你喜欢什么？”宁不琢有些失落，又立马恢复了信心，“我都可以找过来。”
“什么都不喜欢。”
就像是位置互换了一般，陈行成为了那个竖起屏障的人，任由宁不琢怎么敲都进不来。
宁不琢知道陈行想要什么，他有些焦急，感觉自己就像是蒙眼走在悬崖边，不知哪里是平地。
如果陈行完成了任务，那他会不会直接抛弃自己？
他必须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宁不琢心中的要求一再降低，就算是成为完成任务的工具也好，他要这个人永远留下。
“我不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宁不琢主动挑明了话题，茶色的瞳孔可以一望到底，他说的是实话。
陈行心中的气消得差不多了，他瞥了一眼宁不琢：“你确定要站在这里说话？”
宁不琢察觉到陈行的态度有所松动，小心地抓住陈行的袖子一角，带着他回了之前的酒楼。
短短七天，变化很大，但陈行依旧记得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切，就算他找再多的理由安慰自己宁不琢毫无记忆，也不可磨灭当时听见那句话时的受伤。
“有点想打你。”陈行不喜欢把郁闷藏起来，看着宁不琢说道。
“能不能不打脸？”宁不琢俯身靠近陈行，“如果非要打的话也可以。”
陈行用力捏住宁不琢的脸，当成面团一样发泄了一通：“原谅你了。”
宁不琢想穿越回去给那天的自己两拳，直到现在他才有直面内心的勇气，他确实在被一个人类影响着，且心甘情愿。
陈行在宁不琢的眼中看见了乱糟糟的自己，他把人推了出去，重新将头发扎好，换成了另一套新手服饰，处处透露着简朴。
宁不琢进来的时候陈行正伏在窗边，低头欣赏着下面古色古香的场景，听见脚步声后他回头漾开笑意：“今天下面很热闹。”
宁不琢站在陈行的身旁，不用看他都知道估计又是在搞什么活动，毫无新意。比起这些他更对陈行感兴趣：“怎么换了这套衣服？”
和陈行一点都不相配，这个人合该用着最好的东西，而不是灰扑扑的被遮住光芒。如果是他来照顾的话，一定会把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拿上来。
“只有这一套。”经济所迫，陈行对生活的要求下降了许多，“买衣服要那么多银子。”
他想起了宁不琢之前说过的话，问道：“你之前也没有愿望吗？”
“以前有，”宁不琢侧过脸看着陈行，“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有钱的人。”
“现在实现了吗？”
“没有。”
陈行瞪大眼睛，这个游戏里居然有人比宁不琢还要有钱吗？
“还差很多吗？”陈行充满了斗志，觉得任务完成的曙光就在眼前。
“差一点点，”宁不琢面色正经，思忖了片刻，“三百多两吧。”
陈行数了数自己的财产，没有丝毫不舍，直接就把它转给了宁不琢，激动道：“现在呢？”
宁不琢唇角上扬：“刚刚好。”
陈行等了一会都没看见任务完成的标志，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翻了翻乱七八糟的游戏榜单，在看见宁不琢的名字居于榜首的时候心凉了半截：“我的三百二十两？”
宁不琢摸了把新扇子出来，轻轻摇着：“现在是我的了。”
“奸商！”陈行气鼓鼓地看向宁不琢，“那是我全部的家当。”
宁不琢笑眯眯地说道：“可是我给了你香囊，那个香囊当掉也很值钱。”
陈行在心里冷哼，他怎么可能把这个人送给他的东西当掉，只是这句话说不出口，陈行绞尽脑汁都没想出该怎么反驳。
宁不琢控制不住逗人的心思，从第一次见面还未意识到自己是什么感情开始就丢了香囊下去，处处透露着轻浮，却又只对这么一个人做过。
他将一张纸放在陈行的面前，趁陈行没有注意到时贴近了些，手也勾上了垂落的发尾，温声哄道：“我把这些全部给你好不好？”
第100章 如何成为全服第一（8）
在陈行想办法从宁不琢那里完成任务时，游戏论坛中一个帖子突然爆火了，热度居高不下。
在最顶上写着一行字：“那个阴阳怪气的宁老板原来面部肌肉没有坏死啊，我还以为他只会单边勾动嘴角嘲笑，这是程序错误了？”
【有点震惊？我还以为是p的图】
【我已经不磕cp好多年，但楼主的拍照技术不错，又把我踹回来了】
【隔壁和宁不琢结仇的楼都上万了，这人究竟怎么逃过一劫？】
【看出了一种霸道老板爱上我的感觉，旁边的那个穷得清新脱俗】
【能不能爆个号，我想报仇雪恨】
【楼上疯了吧，你跟宁老板的矛盾和人家小玩家有什么关系？】
【表达有误，我的意思能不能把小玩家抢过来，让宁不琢吃吃爱情的苦】
……
“任务完成了三分之一。”187出声说道。
陈行有些茫然：“什么？”
187将热帖投到陈行的面前，一条条评论飞快地刷过，他和宁不琢的照片就挂在旁边，连细节都能看得清楚。
陈行扶额，宁不琢在这个游戏果然臭名昭著，每十个玩家里就有十一个对他恨得咬牙切齿。
平淡的生活没什么起伏，陈行以为网上舆论的纷纷扰扰与他无关，这个想法止于他看见身边的人已经来回路过十次后。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逍客摸了摸下巴，环顾四周。
陈行扫过身后藏起来的人，没说话，抱剑跟在逍客他们后面。
鬼魅般的身影如同一阵风，落在陈行的身边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将一张符贴了上去。
陈行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微微偏了偏头，抬眼时就换了个场景，逍客的絮絮叨叨也从耳边消失。
逍客在前面讲着笑话，氛围很热闹，他笑着往回看了一眼，当即就愣住了：“人呢？”
一柄长剑抵在陈行的胸膛，执剑的男子扬唇轻笑：“劝你不要想着逃跑，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
一剑的距离，男子在陈行抬眼看过来时忽然顿了一下，眼睛很亮，看起来……也很可爱。
他迟疑地收起了剑，这东西这么锋利，伤到人就不好了。
陈行心中了然这人冲着宁不琢来的，他挑了个好视野往远处看：“宁不琢还没来吗？”
“你知道我们带你过来是干什么吗？”男子收了剑，警惕地站在陈行身后侧，又掩不住心底的好奇。
“报仇雪恨。”
男子：“你也和他有仇？”
陈行哭丧着脸，被乌云笼罩：“他骗了我三百二十两银子，我攒了那么久的钱。”
虽然后面宁不琢拿所有东西来换，但偏偏就没把那三百二十两银子还给他。
又一个同病相怜的倒霉蛋，男子怜悯了一秒，没想到宁不琢这么丧心病狂没有道德，连这么乖的玩家都下得去手。
但他还是有些疑惑：“为什么网上说你和他的关系好？”
“确实挺好的。”陈行坦然承认。
男子没想到陈行会这么说，目光中凝聚着奇怪，难不成这个也被宁不琢忽悠瘸了？
宁不琢胡说八道的功力他们也是体验过的，城中的大半产业都属于他，没被他坑过钱几乎是不可能。
他们倒也不是有多生气，只是在宁不琢手下吃了太多瘪，看见他就想揍一顿。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当然不肯放过。
几句话的功夫外面就传来了声音，宁不琢什么武器都没拿，唯有眼神透露出了些许不平静，在看见陈行精力十足地打招呼后，之前升起的担忧才放了下去。
“人在我们手里，”男子重新提起了剑，努力给自己壮胆，“这次你不能还手。”
宁不琢的周边围了一群人，他丝毫不怵：“可以。”
旁边的人见报仇时机已到，大吼一声：“一起上。”
各种武器都朝着宁不琢攻去，陈行眉心蹙起一瞬，先前打算围观的心一改，脚步微旋，穿过层层人群。
宁不琢的身形很快，轻松地躲开明枪暗箭，反而是大乱斗中的人分不清方向，不知打到了谁。
“谁给了我一锤子？”
“宁不琢在那边，能不能看清楚？”
“好痛！”
越来越多的人赶来，陈行正准备费力地挤开人群，被前面的人手肘一撞，下意识地后仰避开，被身后的人恰好抱住。
一只手捂住陈行的嘴巴，陈行仰头看过去，与含笑的宁不琢对视上，眼瞳中倒映着彼此的脸庞。
宁不琢的双手从后环住陈行的腰，就着这个姿势把人从地上拔了起来，悄悄从楼上一跃而下，把什么都没发觉的那群人留在身后。
“你看看你平时作恶多端，”陈行往下看着赶来的身影，笑道，“被找麻烦了吧。”
宁不琢为自己正名：“我可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才落地酒楼眼前出现一条弹窗，陈行拍了拍宁不琢的手臂，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我该走了。”
宁不琢脸上的笑瞬间清空，顿了一会，从屏风后拿出了一个包裹：“给你。”
“这是什么？”陈行有些好奇里面的东西。
“衣服。”
陈行的眼眸微弯，将包裹抱在怀中，直接从窗户中跳了下去：“下次见。”
宁不琢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匆匆一眼后就没了身影，心中倏地升起落差感，他似乎每次都只能等待。
陈行将视线从宁不琢模糊的身影上收回，轻点脚尖，轻飘飘地落在逍客他们身前。
逍客他们正围在一起，在看见突然出现的鞋后齐刷刷地抬头，盯了几秒，又低下头，来回重复了几遍，不确定道：“这个人怎么和你这么像？”
陈行蹲下身，挡住照射过来的光线，补齐圆圈的最后一个缺口，像是在讨论什么机密一样。他微微侧过身，视线刚聚焦就看见了自己和宁不琢的脸。
“……这就是我。”陈行揉了揉脸，澄清道。
逍客拍了一下爱刀人士的背，当即义不容辞地表示要帮陈行报仇：“宁老板又欺负你了？”
“你打我干什么。”爱刀人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吓到险些跳起来，动作无比自然地给了逍客一拳，这才将注意放回到照片，“我们想办法帮你打回去。”
陈行指着宁不琢的笑脸说道：“我和他关系挺好的。”
其他人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似乎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你确定他不是想坑你？”
“不是。”陈行确信道，“下次我把他带过来吧。”
逍客猛地退后了一步，宁不琢给他们留下的心理阴影太重，简直就是游戏一霸，他摆出拒绝的手势，玩笑道：“见面就不用了，下次能让他多点折扣就烧香拜佛了。”
这么些天下来陈行对他们都熟悉了许多，他乖乖地点头，把逍客的这句话当真了：“好。”
爱刀人士将一块干粮塞进逍客的嘴里，认真道：“他胡说八道的，不需要这么做。”
陈行双手撑着下巴，略过了爱刀人士的拒绝，这些人对他很好，所以他对这些人好也是理所应当。
一次性在游戏上面待太久有些头晕，陈行摘下头盔的手都在抖，他将耷拉下来的头发往上捋，迷迷糊糊睡了一觉，意识从混沌到清醒，下床的脚步都软绵绵的。
封济换了一套机车服，正低头拿起手机，听见声音后他对上陈行还没睁开的双眼，指着厨房说道：“记得吃早餐。”
“你去哪里？”陈行伸了个懒腰，眼眸中有些许生理性泪水。
封济看见他就心头一软：“有一场比赛。”
陈行揉去泪水，视线清楚了许多，他的视线从封济的衣服慢慢上移到脸，被意气风发的嚣张感冲击到，软声问道：“我能去吗？”
封济眼睛一亮：“当然可以。”
陈行在封济的监督下飞速解决掉早餐，牵住封济的手，期待道：“快走。”
封济暗骂自己没出息，一个牵手都能动摇心神，看身边的人就没什么变化，只有他越陷越深。
大掌反过来握住陈行的手，封济的睫毛微垂，视线往下扫，身边人依旧是毫无察觉，也许只是自己不够重要罢了。
陈行若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肯定会被气笑，这么多个世界下来他早就习惯了这个人的存在，肢体接触几乎刻入灵魂中，融为了自己的一部分，不重要的人他才不会去碰。
但陈行什么也不知道，他逐渐适应了这种不表明感情的平淡生活，暗自决定再也不要暴露自己的心思，一切都不如等待最后的相逢。
白天的世界很亮，陈行打开车窗，因着之前那种日夜颠倒的作息，他现在无比珍惜外面的每一刻。
车驶出城区，大厦过去后就是海洋，湛蓝的海水在远方化作一条线，看起来像一幅油画。
随着时间的推移，身后的喧嚣都被丢下，陈行的眼前出现了几辆重型机车，暗色与亮色碰撞，十分夺人眼球。
封济将车停好，给陈行一一介绍了起来，在面对自己擅长的爱好时充满了自信，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异样的光彩。
“你要试一下吗？”封济看着陈行眼中的惊叹，出声问道。
陈行比了一下身高，犹豫道：“不用了。”
这个对他在这个世界的身高太不友好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陈行抢在封济劝说之前开了口：“我看你比赛就好了。”
封济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动，他低头捧起陈行的脸，慢慢靠近，停在几乎就要碰上的距离，一点力都不敢用，像是怕惊扰了眼前人一样：“我会赢下来的。”
陈行无言地侧过脸，封济还没来得及失望怀中就被填满，一双手臂紧紧地抱住他，声音雀跃：“赢下来后我们去看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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