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的钢琴曲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缱绻动听的乐符飘荡在商场上空。
周知韵听出那首曲子的名字是《梦中的婚礼》。
很美的一首曲子。
抬头对上了陆朔的眼睛。
她的心突然就有点跳乱了节奏。
周知韵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步,问:
“有事吗?”
陆朔低头看着她,眉头微蹙,似乎是在考虑措辞,但最后他只是浅浅一笑,道:
“没事,就是恰好看到你,过来打个招呼。”
陆朔这个人一向矜贵自持,待人接物虽然彬彬有礼可却也总带着一种距离感。
他的神色总是冷淡的,即使是笑着,大多数情况也只是礼貌性的微笑而已。
但现在他脸上的这个笑容明显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周知韵低下头,有些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这样啊。”
她抬手将脸颊边的碎发挽到了耳后。
陆朔低头看着面前的女孩。
他自认虽并不是什么巧舌能辩之辈,但待人接物从来也都是落落大方,可是每次面对她,他似乎都有一种无从着力的笨拙感。
明明根本不是什么“恰好”。
事实是刚才他和朋友一起洽谈合作事宜,无意间在街角瞥见了周知韵的背影。他匆匆告别好友,想要追上她。
可是那抹鲜艳的裙角一闪即逝,很快就从他的视线范围内消失。他找了好几层楼,才在刚才的那家咖啡店里看见了她的身影。
可这一切的“刻意为之”他却无法向她表露分毫。
甚至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周折追上来。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打个招呼?
陆朔沉默了,对自己的这一系列莫名行为感到困惑。
气氛有点尴尬。
周知韵开口打破了僵局,语气轻松道:
“我和朋友出来逛街。你呢?周末不陪女朋友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提什么“女朋友”啊,显得她好像很在意似的。
周知韵有点尴尬,可此时此刻她只能绷住自己脸上那客气的笑容。
听到周知韵的话,陆朔的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解:
“女朋友?”
他这是什么语气?
周知韵的心倏然漏跳了一拍,她抬头看着他,等着他下面的话。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陆朔的语气变得有些急切,他解释道:
“你误会了,莎莎不是我的女朋友,她……”
他说到一半,见周知韵睁大了眼睛盯着他,一脸紧张的样子。
陆朔的话顿住了,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你以为莎莎是我的女朋友,所以前段时间才刻意躲着我?”
他看着她,眉眼带着一点笑意。
周知韵的脸一下子红了。
“我没有躲着你。”
她低下头,语气有点僵硬。
“你误会了。”
陆朔嘴角上扬的幅度更大了一些,接着道:
“莎莎是我爸朋友的女儿,她对画画很有兴趣,所以我爸才拜托我带着她一起来吴老师的画室学习。我跟她之间就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周知韵的头埋得更低了。
跟她解释这么多干嘛?
她根本一点都不在意……
“那你现在有空了吗?”
陆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周知韵抬头,有些不解。
“嗯?”
陆朔凝视着她的眼睛,再次向她发出了邀约:
“后天有空跟我一起去看个展览吗?”
他顿了一下,语气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期许,问:
“如果有这个荣幸的话,那天我可以请你吃晚饭吗?”
周知韵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了。
要命。
陆朔怎么一下子突然开窍了?
但周知韵还是习惯性地矜持了一下:
“我……到时候看看有没有时间。”
陆朔点点头,他的视线看向了她身后不远处,道:
“你的朋友回来了,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
他礼貌地跟她道别,转身朝电梯的方向走去,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望着周知韵,道:
“知韵,我等你的答复。”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的双眸。
那殷切的眼神中带着无限的期许。
几乎是一瞬间,周知韵的脸红了个彻底。
“嗯。”
虽然心跳得厉害,但她还是勇敢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见她点头,陆朔的嘴角勾了勾,转身离去。
这边,刘乐怡走到周知韵身边。
她刚才在卫生间里补了一下妆,正举着一个小镜子左右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一边打量一边问:
“知韵,你看我这个口红化得怎么样?颜色是不是有点太重了?”
半天没听到对方的答复,她有些疑惑,抬头去看,只见周知韵正一脸荡漾地看着脚下的地砖,眼角眉梢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你怎么啦?路上捡钱了啊?”
刘乐怡问。
周知韵回过神,眉眼带着嗔意白了她一眼。
“不告诉你。”
她努力抑制住了不断上扬的嘴角,抬脚往前走去。
商场里明亮的灯光落在周知韵身上。
她身上的那件红裙子随着她走动的幅度荡开了浅浅的涟漪,鲜红的裙摆像是一朵怒然绽放的玫瑰花。
那张本就出色的脸蛋上此刻沾染一点灵动的颜色,更添了一丝动人的风情。
一路走过去,旁人无一不侧目。
-
五一假的第一天。
周知韵美美地睡到了上午十点才起床。
一推开房门就闻见了空气中飘浮的食物香味。
她提着裙摆噔噔噔地跑下楼。
今天天气很好。
阳光铺满了半边客厅。
她爸正坐在餐厅里吃早午餐,她妈在后面的花园里侍弄花草。
两人隔着一个客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周父周母是大学同学,一直以来感情甚笃。
早年两人都只是普通的上班族,家境只算得上小康,后来一起白手起家创办了公司,这几年来公司运营得很不错,今年刚上市,周家这才一跃成为了青州的新贵。
虽然生活富裕了很多,但是这些年来两人的生活习惯一直没改,家里的氛围也一直很轻松,没有那些富家大户的繁琐规矩。
“你怎么穿成这样啊,昨晚不是告诉你要穿那件白衬衫的吗?”
周母抱怨道。
“衬衫不是热嘛……”
周父有些委屈地辩解着。
“等下给我换了,好歹是出门见人,以为去海滩度假啊。”
周母长得一副柔弱清秀的江南美人模样,可性格却很坚毅,向来都是说一不二。
听到妻子的话,周父不敢大声反驳,只能小声嘟囔道:
“大热天的,又不是出门谈生意,穿得那么正式干嘛……”
周知韵看得有些好笑。
她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转头看了一眼灶台上正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汤,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她走到了餐桌边,看着她爸,悄声问:
“妈今天又下厨了啊?”
她爸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脸讳莫如深地点点头。
“嗯。”
周母做饭的手艺远远比不上她侍弄花草的技术,难得下一回厨房也经常弄得乌烟瘴气的,所以家里大多数情况都是周父下厨。
但或许因为今天是节假日,周母突然来了兴致,竟然亲自下了一回厨。
周知韵吐了吐舌头,一脸犹豫地坐到了餐桌旁,看着一桌的菜,迟迟不敢动筷子。
她妈的手艺她是领教过的,轻易那是吃不下去的。
“你们待会儿要出门啊?”
但是周知韵还是决定尝试一下,她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刚放进嘴里,就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见周知韵一脸苦瓜样,周父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答:
“你弟的那件事还是要解决一下,你妈找到那个女孩了,说今天去找她聊一聊。”
费力地嚼了几下,终于把嘴里的土豆丝咽了下去,周知韵忙喝了一口牛奶,这才缓了过来。
“那件事怎么没完没了了,太奇葩了。”
她吐槽道。
周知韵她弟周绥安今年读高一,去年读初三的时候他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救下了一个女孩。
本来是一件助人为乐的好事,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传成了他欺负了那个女孩,谣言越传越夸张,硬是把她弟说成了毁坏人家女孩清白的小流氓,甚至惊动了警方。
所幸后来警察调查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不过因为涉事双方都是未成年,所以就低调处理了。
本来事情都已经平息下去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被周绥安现在就读的那所高中的校长知道了。
前些日子那位校长找上门来,说他们学校不能容忍一位道德败坏的学生,还说让他们务必要解释清楚当初发生的那件事。
“小绥知道这件事吗?”
周知韵问。
周父摇摇头:
“你妈说暂时不能告诉他,你弟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跟个炮仗似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
周父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她弟周绥安从楼上走了下来。
一见到周知韵,周绥安吹了一个口哨,笑嘻嘻地打趣道:
“哟,今天穿得这么好看啊。”
周知韵抬头去看。
周绥安正在往餐厅这边走,他穿着简单的白t加宽松的运动短裤,大概是刚睡醒,看起来懒洋洋的。
明明是这样一副闲散姿态,却依旧好看得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似的。
周家姐弟两人都生得极其出色。
周绥安今年虽然才十六岁,却早已长成了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加上那张脸完美遗传了周父周母的良好基因,平时在学校里也是一众小女生们追逐暗恋的对象。
周知韵啧了一声。
别看她弟长着一副学渣的样子,其实人家脑瓜子聪明得很。平时也没见他有多用功,可偏偏每次考试都能考第一。
有时候真的不得不承认天赋这个东西。
“你姐我哪天不好看?”
面对她弟的夸赞,周知韵美滋滋地答道。
周绥安对他姐这副自恋的样子表示鄙视。
余光瞥见餐桌上摆着不少吃的,他眼睛一亮,大步走到旁边伸头一看,脸上的表情又立马变了。
“妈今天做饭了啊?”
他看着饭桌旁的其他两人问道。
周知韵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周绥安把脖子缩了回去。
“你们好好享受,我先溜了。”
说着,他拿起放在客厅地板上的篮球袋,走到后院的连廊下,一边穿鞋一边笑嘻嘻道:
“妈,我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
周知韵对他这种抛弃队友自己逃命的做法相当不齿,不等她妈开口,她抢先一步道:
“妈辛辛苦苦熬的汤,你怎么能一口都不喝呢?”
她端起一碗排骨汤,笑嘻嘻道:
“妈煮的汤多好喝呀,小绥,你快来喝一碗。”
周绥安回头瞪了她一眼。
“好喝你就多喝点。”
周知韵笑得肚子都痛了。
不过任她如何挖坑,她弟最后还是跑了。
留下她跟她爸一起苦哈哈地吃完了那些菜。
吃完了饭,周父周母就一起出门了。
周知韵回到楼上,画了一会儿画,又开始对着镜子端详起自己今天的妆容。
她跟陆朔约了下午三点一起看展。
这会儿才十二点。
周知韵却早已经坐不住了。
她一会儿补补口红,一会儿又描描眉,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身上这条裙子不够好看,把衣柜翻了个底朝天,换了无数条裙子,最后还是换回了一开始的那条白裙子。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两点。
周知韵总算捯饬好了一切,正准备要出门。
她站在玄关处换鞋。
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周知韵以为是陆朔,拿出手机,直接接通了电话。
“喂。”
她的声音带着欢喜,语调也软绵绵的。
周围很安静。
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带着一点冰冷的距离感,猝不及防地落入了她耳中。
“请问是周知韵女士吗?你父母在高速路上出了车祸,麻烦你现在到医院来一趟。”
周知韵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周围很安静,她甚至能听见风吹过院子将院中的那棵栾树枝叶吹得哗哗作响的声音。
客厅里的挂钟轻轻地摆动着,滴答滴答,像是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又像是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电话那边传来的人声。
冰凉,机械。
像一声炸雷似的,把她的魂魄都震出了躯壳。
周知韵用力攥紧了手里的包,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
“知道了。”
良久,她听见了自己颤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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