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旗使团带着康成之盟的条约不情不愿的离京了,前前后后折腾两月有余。
送使团出京的那天,黎梨还去长街上凑热闹,瞅着长长地队伍离开京畿,又玩了好一阵子才回晋王府。
回到府上时,黎至清正站在翠竹轩的院子里,对着满园翠竹出神。
“公子,讨厌的胡旗人终于走了,街上好热闹呢!”人还没跨进院子,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已经落入黎至清耳中。
“嗯。”黎至清发出一个简单的声音,表示自己知道了。
黎梨继续分享着自己出门的见闻,“街上都说‘康成之盟’咱们大成占尽先机,这次胡旗都没占到什么便宜,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呢!”
“‘康成之盟’么?塞翁失马,焉知祸福。”黎至清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瞧着黎梨盯着自己,话锋一转:“康王是晋王的弟弟,两个人一起长大的,感情很好。”
“哎,那晋王这个蠢王爷该难过了。”黎梨刚说完才发觉她家公子情绪不是很高,走到黎至清什么轻声问道:“公子想念大公子了是不是?”
黎至清未接这话,只敛了情绪,带着宠溺的眼神瞧了一眼满脸担忧的黎梨,才道:“阿梨不是不喜欢晋王么?怎么还关心他难不难过?”
黎梨想了想,“其实这个人也不是那么坏啦,还挺可爱的,他要是以后不总想着去那个什么百鸢阁,我就打算跟他做朋友啦!”
“做朋友么?”黎至清嘟囔了一句,仿佛在问黎梨,又像是在问自己,不等黎梨回答,又问道:“你喜欢他?”
“喜欢呀!”黎梨认真地点了点头,“他比家里那些眼睛长在头顶的公子们好多了,整天笑呵呵的,也没架子。”
黎至清有心逗她:“那改日我走时,便把阿梨留在晋王府吧!”
“那不成!”黎梨一口回绝,“公子,我还是更喜欢你啦!”
黎至清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傻乎乎的小丫头!
*
又过了两个月,仲城把一份密密麻麻的名单递到了穆谦的桌案上。穆谦拿着名单,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在他府上吃两家饭的仆役人数近三成,还不包括那些身家清白但管不住嘴的下人。
虽说穆谦给仲城的命令是把这些人处理了,但牵扯的人实在太多了,若是大刀阔斧的处置,难免引人侧目。仲城思虑再三,觉得这并非小事,不敢擅专,就把事情报到了穆谦这里。
穆谦看着清单上的名字,不禁暗骂原主无能,连自己的府邸都看不住,混入了各方的眼线。穆谦凭着脑中原主的记忆,仔细回想,明白原主早就留意到这些人了,之所以忍气吞声,一来性格软弱,不敢处置,二来就是想向各方自证,自己绝无任何不臣之心,也不敢有任何不该有的奢望。
穆谦不禁嘲笑原主天真,若是主动示弱就能保全自身,那穆诀又怎么会死?穆谦知道自己无论从出身还是心机手段都没法与周围各方势力对抗,为今之计只能竭力保全自身,撑到作者把文修完,然后看看系统给的那个机会是什么。
想到系统,穆谦不禁无语,自那日系统宕机,系统提示音就再也没响过,如今想想,竟然还有些想念那讨人嫌的声音。
穆谦一发现自己竟然有这种斯德哥尔摩想法,瞬间恶寒,赶紧摇了摇头把这些想法从脑中甩去,把精力放在当前的事情上。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这些眼线全都清楚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更何况此时的穆谦已非彼时穆谦,纵然两人记忆已经相融,但为人处世总有破绽。这段时日还能以为康王伤心为由搪塞过去,再待下去,迟早露馅。那时若周围依旧遍布眼线,当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辰时三刻,黎至清准时出现在了穆谦的书房,如今随行的还有个跳脱的小丫头,说是侍女,黎至清却从不拘着她,叽叽喳喳很是欢快。
进门时穆谦一脸愁眉苦脸,黎至清也不多问,安安静静地为他摆着昨日未完的残局。
等黎至清摆完残局,穆谦仍旧大大咧咧坐在书桌后,把毛笔叼在嘴里,没有半分想挪出来的意思,似是在对弈之前有重要的事要商议。
“今日要是本王能破了这局,先生再拿个彩头赏我吧。”
黎至清双手一摊,笑得无辜:“扇坠子可只有那一个!”
本来两个人不过玩笑,倒是让黎梨不干了,指着穆谦表达着不满:“明明是你缠着我家公子学棋,棋艺有长进是我家公子教得好,你竟然还好意思讨彩头,羞也不羞?”
穆谦面上一松,不以为忤,装模作样道:“哎呦,自从阿梨姑娘来了,本王可是讨不到先生半点便宜咯!”
穆谦说着便从书桌后绕出来,坐在几案前开始与黎至清对弈。黎梨是个不让人操心的,自己乖乖坐在一旁,一边吃点心,一边看着两人下棋。坐腻了,也知道自己出门去找正初玩。
不知是否黎至清有心相让,不过半晌,穆谦竟然真破了局。
黎至清面上丝毫不见输棋的沮丧,笑容和煦:“殿下棋艺渐长,黎某自愧不如。”
本来因为眼线的处理问题,穆谦心情不畅。先前有黎梨插科打诨,如今又赢了棋,一扫之前阴霾,下意识地瞅了一眼黎至清,心思转了几转,嬉皮笑脸道:“那先生今日打算赏我什么?”
“殿下想要什么?”黎至清好暇以整,自那日字谜穆谦赢了他的扇坠子,仿佛是尝到了甜头一般,总喜欢在各种玩闹中与黎至清一较高下,但凡穆谦赢了,就找黎至清讨彩头。穆谦也从不贪心,彩头不过是让黎至清讲些趣事或者陪他玩些投壶射覆之类的游戏。
没想到穆谦正色道:
“先生可愿为我府上西席?林中猛兽凶禽出没,还请先生指点乳羊求存之道。”
“这……”黎至清没想到穆谦会提这样的要求,瞬间语塞。虽然平日里穆谦称他一声“先生”,但穆谦比他还年长一岁,两人之间并无师徒名分,那声称呼不过是个略带戏谑的敬称。如今穆谦竟然真有拜师的意思,倒让黎至清踌躇了。
黎至清年岁虽轻,但于世家事务中斡旋徘徊良久,阅人无数,比起冷心冷意的世家权贵,穆谦至情至性,很招人喜欢。但他此番入京,本意绝不在保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
黎至清的犹豫早在穆谦意料之中。书中旁人穆谦可能不甚了解,但对黎至清却是一清二楚,这条潜龙迟早要振翼,又怎会甘心委身于区区晋王府邸。
穆谦想要拜师不过是异想天开地想碰碰运气,没有真要勉强黎至清的意思,见他踟蹰,索性爽快一笑:
“既然先生为难,那就算了,要不然本王还平白比先生矮了一辈,再要是赢了先生什么,都敢讨彩头了!”
黎至清见他如此,想了想道:“西席不敢当。咱们只谈风月,不论其他。”
穆谦听了这话眼睛一亮,打蛇随棍上,直言道:“既如此,那本王不客气了。上次说的逮兔子那事,本王有一事不明,想向先生请教。”
穆谦这声“先生”唤得比从前走心许多,黎至清面色温和,一脸认真地等他后话。
“一窝兔子,如何才能在不惊着其他兔子的情况下,逮走一半呢?”
黎至清听了这话面上微微一怔,“怎么会有这么多?”
穆谦起身将书桌上的名单拿起来晃了晃,自嘲道:“有三成呢,真不知道从前这日子是怎么过得!”
黎至清听了眉头轻轻蹙起,互相在对手身边安插眼线这种事情,别说堂堂京畿,就算是四境诸州也是屡见不鲜,可没想到一个纨绔的府邸都被渗透成这样,着实让人胆寒。
虽然带着原主不少记忆,但穆谦仍保留着自己的起居习惯,不喜欢有人贴身伺候。正巧赶上康王之死,穆谦性情习惯有些许变化,众人也不以为意,只当他是伤心过甚,不作他想。
如今穆谦待在书房里,正初都是候在门外,黎梨说好听是黎至清的侍女,其实倒不如说是他的侍卫,也是个眼里没活儿的,这会儿蹦蹦哒哒不知道哪里玩去了。黎至清素来心思不在这上头,所以端茶倒水的活儿自然落到了穆谦头上。穆谦斟好一杯香茗放置在黎至清手边,等着他开口。
黎至清本想推辞或起身致谢,见穆谦丝毫不在意,自己也不矫情,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玩笑道:“今日残局下完,黎某估摸着殿下就能见到紫鸢姑娘了,只要紫鸢姑娘进了门,一切迎刃而解。至于紫鸢姑娘肯不肯跟殿下走,就得看殿下的本事了。”
王府迎来当家主母,借着当家主母为了管家裁撤旧人重用自己人的机会,把府里老人进行一次大换血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并不合穆谦的心意。
穆谦听出了黎至清话里的促狭,苦笑道:“先生就别打趣本王了,这种事情哪能儿戏?”
“诶,你不是很喜欢那紫鸢姑娘么?你不是王爷么,还经常在秦楼楚馆里潇洒,纳个妾而已,有这么为那么?”黎梨端着一盘果子进门了。
“阿梨,不许胡言。”黎至清开口喝住黎梨,不再玩笑,“是黎某考虑不周了,未娶妻先纳妾,着实会坏了殿下的名声。”
“名声什么的,本王倒是不在乎,只不过本王从没想过要娶那紫鸢姑娘。”穆谦叹息一声,想到了穿进书之前的失恋的光景,“日后与本王成亲的,定然得是情投意合之人!别的都好说,唯独这终身大事,本王不想将就。”
黎至清略显诧异地看了穆谦一眼,没再把话题放在紫鸢姑娘身上,只道一句:“来日方长,殿下徐徐图之吧。”
“徐徐图之?”穆谦瞬间泄气,“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怕是本王这根草早就被兔子嚼得连渣都不剩了。”
“六个月差不多了。”
穆谦一听这话,明白黎至清也是打算上心帮忙了。
不过万事岂能尽如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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