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死亡录像带
鬼走路是没有声音的, 但是周子燃嘴不停吧啦吧啦,生怕单绪不知道他的靠近。
“什么同乡?谁的同乡?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同乡?”
周子燃脚上穿着一双布鞋,厚底灰面, 从客厅转角到了玄关, 一靠近,他嘴巴终于闭上了。
他见鬼一样冲过去,扒拉开单绪半挡住他视线的手臂,但是一伸头,刚才模糊的黑影倏然不见,门口空荡荡,连之前啪嗒啪嗒滴在地上的血迹也凭空消失。
可走廊里久久未散的阴气让周子燃明白, 刚才有他的同类站在这里。
“刚刚谁在这?”
单绪没回答, 低头看着高骥发来的消息:单哥, 我进电梯了。
他一把拽住还想出去看看的周子燃:“别人能看见你吗?”
“你当我谁都能看一眼的?”周子燃被强拉进门, 对单绪说自己是个倒霉鬼耿耿于怀, 现在终于被他抓到机会, 小男鬼直着腰踮着脚,试图高冷地平视回去, “谁叫你倒霉, 活该!”
得到肯定答复, 单绪半提醒半警告:“等会人来了, 安分点不许吓人。”
人都有逆反心理, 不让做的事非要做,鬼也一样。
高骥左右手都提着一大袋的东西从电梯出来,脸上透着一股的兴奋激动和糅杂在其中的恐惧, 迫不及待地敲敲门,单绪一开, 他就一秒也不耽搁地挤进去,手上的东西还没放下,嘴巴就开始上工:“哥,我电话里给你说的你听见了吗?那汪泉啊,你舍友,他死了!”
单绪坐在沙发边上,小男鬼就坐在另一边,眼睛灵动地追着高骥的身影,心里打什么坏主意全冒在脸上。
“听见了。”单绪余光看着小男鬼,对方现在倒是安安分分坐着不动。
“那你怎么这么冷静?”高骥抹了把汗坐在沙发中间,刚好在单绪和小男鬼之间,他面朝左,热得脸红,“你联系上了汪泉没有?是他吗?论坛上没照片,但是那些信息正儿八经是他的!”
单绪听他说论坛,自己点开手机迅速浏览,果然,在他睡觉时里面已经炸开了锅。
【第四人出现,剩下的三人还能活下去吗?】
【下一个该是昨天企图自杀,现在在医院的兄弟了吧?】
【我昨天就是猜的他,没想到今天就冒出来一个汪泉,真是……】
【真不敢想当事人有多绝望,换我真的会被逼疯。】
单绪看论坛时,高骥就背对着小男鬼一直说:“警察已经去了学校,我估计今天就会找到你,毕竟你和他当过舍友,还在他被那啥缠上的那段时间。”
话落,估计是他自己吓自己,总觉得脖子凉飕飕的,高骥抬手摸了摸后颈,继续道:“单哥,你知道点什么不?那段时间汪泉有和你说过什么吗?”
单绪放下手机朝着他看过去,目光一下就落在高骥身后吹阴风的小男鬼身上,他轻飘飘的扫了眼小男鬼的脸,对方霎时闭上嘴,可能觉得自己尊严扫地,又不甘心瞪回去。
“他确实好像跟我说过什么……”单绪也罕见地苦恼了一下,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回忆,“但我跟他都闹掰了,他说什么我都是当他放屁,根本没注意听。”
“……”好吧,这是他能做出来的事,高骥挠挠脸,“大概什么时候?”
“半个月前,他找了我几次我没搭理,但当时他状态还好,看不出什么异常。”
“他找你什么事?”高骥拧开一瓶水递过去,单绪笑纳了,喝了口汽水,记忆回到半个月前。
两人闹翻之后,都将对方看作合租的陌生人,除开必须的交流,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所以在汪泉主动找他时,单绪才会感到意外,并到现在还能隐隐约约记得时间。
“那天下班晚,到家大概有九点多,一进门就看见他坐在沙发上。”单绪迎着高骥八卦的目光缓缓道来,“他没开电视,也没玩手机,看见我后大叫了一声——”
说到这里,单绪顿了顿,补充道:“当时造型有些瘆人,他叫得太大声,被我骂了几句,然后跑到我跟前说……”
说了什么?
单绪闭了闭眼,认真回忆当时所有的细节。
“……单绪,咱们以前的那些破事就过去呗,道歉,我跟你道歉!”汪泉似乎对他的无动于衷很惶恐,脸上堆满虚假的笑,似乎想装得很平静,但是眼神隐隐透着不寻常的激动,他上前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他妈的烦不烦!”单绪下意识地甩开对方的手,汪泉一个不注意直接往后倒地,他也偏过身体,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人,“别跟着我。”
“我一个人……”到这里,记忆里的人仿佛消音一样,单绪无法得知当时汪泉说了什么,只是看他抬臂朝着某个方向指了指。
他猛地起身,吓了高骥和小男鬼一跳。
“我靠,吓死我了!”高骥看着单绪凝重的表情,立刻捂住嘴,声音从指缝里滚出来,“单哥,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单绪一言不发地走到他卧室门口,又按照记忆中的站位站定,微微偏身——仿佛回到了那天晚上,当时自己没有顺着指向看去,而现在单绪一点点用目光追击而去。
虚幻的人影,紧绷的手臂,微不可察颤抖的手指……他一点点转头,终于,单绪看见挂在墙上的电视。
当时汪泉指向的是电视?
他疑惑地蹙眉,视线忽然往下看了看,录像机就放在电视柜上。
“哥?单哥?”高骥走到他身边,循着他的视线也注意到了黑色录像机,晦气地皱着脸,“你怎么还把这东西留着?现在这屋里还有他的东西剩下吗?都扔了吧,多晦气啊,别找到你。”
说着就要上前把录像机搬走,单绪还没动,周子燃就怒意冲天地瞪了他一眼,死白的手从他背后伸出去,猛地捂住高骥的眼睛,顿时,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单绪,就被高骥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嚎给拉了回来。
“靠靠靠!”高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吓得脸上失温,双腿不停踢着地面后退,“单哥!”
单绪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走到小男鬼身边,一手揪住他耳朵不轻不重地拽了拽,才弯下腰将地上的高骥拉起来:“你鬼叫什么?”
“嘘嘘嘘——”高骥恨不得立刻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别说那个字!”
“什么字?鬼吗?”单绪不屑道。
“别不信!”高骥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虚指着电视柜上的录像机,笃定道,“你快把这东西丢了!汪泉的东西都别留下,刚刚我才碰到这玩意儿,我的眼睛就瞬间看不见,就像是有人遮住我的眼睛,后背发寒,这东西绝对——”
他喉咙滚了滚,艰难吐出几个字:“有问题。”
“眼睛看不见晚上就少玩手机,后背发寒,呵……”单绪冷笑刮了他一眼,“就去锻炼身体,晚上蹦迪又喝酒,想得花还想玩得花,没个身体本钱可不行,自己问题别找借口。”
“真的有问题!”高骥见他不信,急了,“你要觉得我撒谎,你碰!你碰碰看,绝对有问题!”
单绪看着偷摸走到高骥背后的小男鬼,抬手按住高骥的后脑勺,然后在对方被按得低头的瞬间,捏住作恶多端的周子燃的脸:“不准吓人。”
“谁吓人了?!”以为在说自己的高骥捂着后脑勺一脸委屈,“本来就是!”
单绪松开手,跟前的小男鬼冲着他做了个鬼脸——真鬼脸,眼睛一个上翻一个下滚,都露出眼白来,身体一蹦,双脚就稳稳踩在沙发上。
单绪盯着他一双脏鞋,笑得有些绷不住的狰狞。
高骥吓得一抖:“是是是,是我吓人。”
但是还记得正经事,他又忙问刚才单绪是不是想到什么,反应才那么大。
单绪对自己的猜测还拼凑不到一块,他摇摇头给高骥泼了盆冷水:“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是他想着握手言和被我骂走了。”
“哎……”高骥虽然对汪泉也没好印象,但是死亡不管发生在谁的身上,都会让人产生一种负面情绪,不管他好人坏人,死了就都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他不免联想到自己身上。
“听说也是自杀,就在他卧室,离他爸妈的房间就隔了一堵墙,但是他们晚上没听见什么异响。第二天中午叫人起来吃饭,没人开门,等撬门一进去,发现尸体都硬了。”
高骥颓丧地坐在沙发上,开了罐啤酒喝:“虽然我不喜欢汪泉这人,可还是同情他爸妈,都上了年纪,好不容易把孩子供出来,现在……现在就死在自己隔壁房间,搁谁谁能承受啊。”
单绪不置可否,只是走到刚才周子燃踩的地方,拍了拍才坐下听他的长吁短叹。
“话说回来,你们之前因为什么原因闹掰的?”高骥对这一段没有什么记忆,只是揣测,“因为卫生问题?”
单绪看着终于感到无聊的小男鬼扒着电视开始往里钻,目光才转到高骥脸上,没有当即回答,眉间浮现一抹厌恶:“你不用知道,死都死了。”
“行吧!”高骥拍拍大腿,站起身,帮忙检查了侧卧里确实搬得干干净净后,不敢再去碰录像机,只让单绪记得丢掉。做完这一切,他瘫在沙发上,但沙发正对电视,自然也正对电视柜上的录像机。
高骥总觉得这玩意不太好,就拿东西挡着。
他挡东西时,门口又传来敲门声,单绪一下朝着门的方向看过去,高骥也仰着头:“哥,你还约了人?”
“要挡就挡严实点。”单绪转移了高骥的注意力,自己走到门口,以为汪泉不死心又找过来,可一开门,是一男一女。
“请问是单绪吗?”女人约莫三十多岁,微微富态,咬字清楚,有点像广播里主持人的声音,每个发音都很有力量感。
“你们哪位?”
“我们是警察,过来问你点事情。”举起的证件在眼前一晃而过,男人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国字脸头发稀疏,比起笑着的女人,他神情更加严肃,一板一眼得令人不安。
“警察?”
高骥从背后冒出来,语速极快:“是不是为了汪泉?”
“这位同学是?”女人目光落在挤上来的高骥身上。
“他来找我的。”单绪抢过话,顺道将高骥推出去,“准备要走了。”
高骥眼睛圆睁,对上单绪的眼神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但还是有些不想离开,不死心地刚想张嘴,单绪就眯起眼睛:“晚上不是说有约会?”
高骥这才遽然冷静下来,懊恼地拍拍脑袋:“我靠!真差点就忘了,这个……可不能失约。”
单绪侧过身对着一男一女道:“先进来吧。”
警察进屋后,高骥小声说话:“单哥,你们说了什么记得让我也知道知道,今晚上那人约我到他家,我要是能跟他诶嘿嘿,我也让你知道。”
说完,他羞臊地拍了单绪一掌,豪迈道:“兄弟绝不让你吃亏!”
回应他的是被大力甩上的门。
单绪倒了两杯热水走到客厅,听着两人的自我介绍。
“我姓刘,你叫我刘警官就行。”女人紧接着介绍自己的同伴,“他姓王。”
说完开始直指来意:“就和你朋友说的一样,我们是为了汪泉来的,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汪泉的死讯,你和他合租了不短的时间,我们想听听你对他的了解。”
单绪:“并不太了解,只知道他一些基本信息,姓名院系,其他就没什么了。”
男人和同伴对视一眼,并不相信:“不用紧张,我们今天就是了解了解,穿便服也是这个原因,不希望你感到紧张或者忐忑。你们合租大概有两三个月,还是同一所学校,平时会聊些什么呢?”
“不聊天。”或许是觉得回答太过冷硬,单绪补充道,“我平时会兼职,回家很晚,所以到家洗完澡就直接回卧室,并不会跟他闲聊。”
“那……”女人面露让人放松的笑意,但是眼睛紧紧盯着单绪单一的表情,试图挖掘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他搬走前的这段时间,你觉得汪泉的状态怎么样呢?”
“很差。”单绪没有说谎,也没必要在这一点说谎,“大半夜鬼吼鬼叫,白天也窝在房间哪里都不去,整个人都很紧绷。”
单绪看着面前的两人,故意叹了口气:“之前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可能是因为看过录像带的原因吧。”
男人脸一肃:“单同学,我知道学校里传闻纷纷,但是录像带杀人这一点,我们警方还在调查中,大家的猜测都太天方夜谭,还希望每个人都能有自己主观的看法,而不是随波逐流造成无用的恐慌。”
“好了好了。”女人缓解刚才冷凝的气氛,冲着单绪笑笑,“毕竟现实生活不是电影,我们办案总是要讲究证据的。”
“请问你跟汪泉的关系怎么样呢?”
“一般。”
女人又停顿了几秒,随后换了个话题:“你刚才提及他可能是看了录像带的缘故,请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是这样呢?是论坛上大家的猜测,还是汪泉跟你说过什么?”
单绪顿住,没接到今天的电话前,他跟高骥是猜测,而接完电话,就是肯定,但是这通电话恰恰是人死了才打的,这让单绪有片刻的迟疑。
“猜测的,他是电影社团的人,状态又很反常,加之其他几人的情况,得到这个结论并不意外。”
男人摇摇头:“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爱看校园论坛的那些帖子,但是我能明确告诉你,上面很多东西都是错的,学校那边后续会作出相应的解释和安抚,而我们负责破解这几个案子的疑点。”
“论坛闹得纷纷扬扬的死亡录像带,我们在注意到它时就已经做过尝试。”女人深吸一口气,“看过的警员没有一个人出现意外,也没有像帖子中说的,做噩梦或者看见鬼影,一切都很正常,到现在他们也好端端活着。”
“至于汪泉的死亡和录像带的关系……”女人低头翻看着手上记录的小本子,“当时晚上看过录像带的七人,我们早已确认了身份,走廊的监控和还活着当事人的描述里,没有一个叫汪泉的人,因为里面有新生,不太熟悉其他人,我们也提供照片进行确认,得到的回答也是没有。”
女人抬起头,目光变得认真:“所以我们怀疑,汪泉是这场牵连多人案子里的第八人,也是截至目前第四位被害者。”
第72章 死亡录像带
这场调查让单绪重新进入迷雾中, 使得本该清晰明了的线索变得支离破碎。
但是有一点他不会怀疑:世界上是真的有鬼,汪泉确实死于录像带。
他开始将自己从警察那得到的线索和汪泉那通电话结合分析。
“录像带是在我这里下的单,我给的社长, 我建议在晚上大家一起看……出事以后, 我问了商家,但是打包的东西里根本就没有这四卷录像带!”
假设这里面的信息都是真实的,所有一切都是从汪泉开始,他在网上购买盲盒,而收到的盲盒内凭空出现了几卷录像带,而他建议社长在迎新活动上播放,所以在表面上, 能大致贴合第三位死者在帖子上的描述。
但是汪泉当时为什么没去?
他购买的, 他建议的, 为什么到点了自己却没有去?
是当时有事情?
单绪抛开这个毫无说服力的借口, 想到接下来的话:出事以后。
和前面的话连在一起, 就好像指的是那些看完录像带的人接二连三死亡的事情, 可如果不是呢?
——单绪送走警察,一个人在客厅踱步, 慢慢捋清思绪。
如果从一开始——在事情表面的起点——那间教室, 那七个人观看前, 汪泉就知道看完录像带会遭遇的事情, 那么“出事以后”指的就是自己看过录像带, 并且已经知道里面的猫腻之后!
停顿前后,根本就是两句话,可因为连在一起, 让人没有丝毫怀疑!
单绪只觉得豁然开朗,当这个假设站稳后, 后面所有的一切都能说得通。
在某天,汪泉在网上订购了一个盲盒,但是包裹中凭空出现几卷录像带,因为好奇特意淘了一个录像机播放,他是看过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于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在发现那些噩梦和身边的鬼影都是真实之后,他慌张找到了商家,但是得到的回答却让他如坠冰窖。
他应该惶恐、害怕,但是单绪想不通,他是怎么坚持到现在才死的?
拉长时间线后,汪泉存活的时间太长了,现在离第一起死亡已经大半个月,再往前推,他是什么时候观看的?
一个月前?还是两个月前?
单绪不知道,但是重点移在了他怎么能坚持这么久。
几分钟后,他站定了。
因为这已经是摆在了他面前的答案。
单绪侧头看着被挡住的地方,他走过去蹲下身,扯掉搭在上面的毛巾,露出一台老旧的录像机,上面还插着电,小屏幕不断走秒。
——这就是答案。
这个主意或许是他自己想的,或许是钻研网上的回答和从一些电影电视得到启发……总之,他成功了。
让更多人观看死亡录像带,让自己身边有更多可供选择的目标,他自己或许都不能百分百确定这个方法的可行性,所以仍然恐惧,所以不敢出门。
单绪想到这里,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人。
他是藏匿在水潭下的水鬼,甚至在他死后,到现在,除了自己恐怕都没人知晓带来死亡的,除了录像带,还有一个汪泉。
单绪坐在沙发扶着额头,这一场张扬的死亡并未离开,还盘旋在众人的上空,在解开一些谜团后,新的疑点涌来。
为什么观看录像带的警察没事?
单绪重新播放快要落灰的录像带,里头的小男鬼冒出头:“你怎么又开始放了?”
“里面的场景不会变吗?”
周子燃觉得单绪情绪有些不太对劲:“会啊,一会儿在教室,一会儿在操场,还有宿舍……”
单绪捏着易拉罐,双眸微动:“都在学校?”
“是啊,你不是看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学校以外的场景吗?”
周子燃摇摇头:“没有。”
单绪重新点开删不掉的帖子,一目十行。
“……学校的走廊罚站……”
“……逃课……体罚……”
学校,都是学校。
“所以。”单绪大概明白了录像带杀人的规则,“它瞄准的只有学生。”
所有疑点都想通的单绪放松了身体躺在抱枕上,这一切都是基于他知道录像带真有鬼的存在,而今天找他的警察,估计还有圈子可绕。
“你怎么了?”周子燃心里骂自己多管闲事,但是身体又控制不住移动过去,背后的屏幕因为缺少主人公而卡顿在某一帧。
“周子燃。”单绪看着维持生前青涩模样的小男鬼,心想你确实很倒霉,也是一个受害人,想着,他看向小男鬼的眼神都温柔了不少,“可怜鬼啊……可怜……”
可怜鬼胆子大了,翻白眼也不躲着人。
单绪看得一乐:“你怎么鬼不像鬼的?”
“我不像鬼,难道你像?”说完想起单绪的工作,又嘴巴一闭不说话了。
因为今天想得多脑子胀得难受,单绪倒想转移注意力,看着跟活人没什么两样的小男鬼,他忽然来了教学兴趣。
单绪坐直身体,放下腿让出位置,一边在手机上搜索比较经典的恐怖电影,一边头也不抬地指挥小男鬼打开电视。
他拉着想离开的周子燃坐在沙发上,点了投屏,一转头看着身边的鬼气息阴沉,撅起的嘴巴能挂油瓶:“好好看,当鬼了还能看电影,你得感谢谁?”
“不看!”
“鬼没鬼样,还跟生前一个活人样,能吓到谁?”
“刚刚那个男的就被我吓得屁滚尿流!”
“那个不算,他胆子本来就小。”
单绪强迫地掰着他的脸对准大屏幕:“不准转头。”
周子燃偏要跟他杠上,脑袋猛地开始托马斯旋转,骨头嘎嘣嘎嘣地像是要跳出来蹦人一脸。单绪没阻止,只淡淡补上一句:“转一次,以后的菜就少一道。”
小男鬼猝然一顿,脖子拉得老长,像是顺着一个方向拧了多圈的绳,一人一鬼都坐在沙发上,可拉长脖子后的周子燃得低着头看他。
“……”屏幕已经出现画面,小男鬼保持了这个状态几分钟,偷偷觑着单绪的神态。
他松弛地打开一罐薯片送进嘴里,感受到注视,终于勉强回了个眼神:“有事?”
小男鬼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先扯东扯西,才回到自己的问题上:“……我想转回来。”
“转啊。”
“……那、那算次数吗?”他的脖子弯着一个垂钓的弧度,将脸凑到单绪跟前,声音一点听不出来刚才的嚣张,带着微末的讨好。
小男鬼的讨好也不像其他人那样烦人油腻,反而真觉得他可怜,忍不住一再放低标准。
单绪嘴角又勾了勾:“转吧。”
刚才还忧愁笼罩的双眸顿时明亮,头颅立刻转出残影来,因为速度太快,小男鬼不得不抬手撑在脑袋的两侧稳了稳:“谢谢啊。”
单绪咽下薯片,恶趣味又被提溜上来:“对了,你刚刚问什么来着?”
小男鬼“啊”了一声,疑惑地看过来。
单绪问完自己回答:“问我算不算是吧?”
他笑笑,口吻有些不符合他气质的温柔:“算啊,怎么不算?”
周子燃表情陡然僵硬,单绪品尝了小会儿才又说:“你刚刚为什么跟我道谢?”
小男鬼颤巍巍张嘴:“你、你说……”
“无所谓了。”单绪摆摆手,打断他的回答,嘴边的弧度更盛,“不用谢,毕竟,像我这么善良的人也不多了。”
周子燃像是被打击得失魂落魄,嘴巴张张合合,电影的进度条都龟速走了一小节,他才被憋得找到声音:“你骗鬼。”
单绪一下咬到自己嘴里的肉,他用舌尖舔了舔伤口,垂眼看着小男鬼丧丧的模样,伸手钳住他的下巴往外偏:“看哪呢?看电视,学学怎么当个恶鬼。”
“我学他们干嘛?我学你就行了。”周子燃推开他的手,盯着屏幕看了几眼,又忍不住转头盯着单绪,“你连鬼都要骗。”
“……”被当成装饰品的良心终于蹦了几下,单绪的目光在小男鬼眼眶的血水逗留,忽然问他,“周子燃,你死的时候几岁?”
小男鬼才被耍了一道,只当单绪放屁,对他的一切问题都充耳不闻。
“就当十九吧,也不小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哭?”
“放屁!你哪只狗眼看见我在哭了!”
单绪嘴唇一掀:“没出息,这点小事也哭哭啼啼。”
“我杀了你!”
周子燃当鬼这么多年,都是在外横着走,看谁谁尖叫,谁看谁害怕,哪像现在——他抬手要掐单绪的脖子,起身一个俯冲,气势汹汹地扑上去,但指尖还没碰到对方的颈部皮肤,双臂就被人用一只手抓握住。
再怎么说也不是小猫小狗,单绪不会用暴露自己致命点的方法,去试探这个小男鬼会不会下死手。他禁锢对方的手腕,怀里又是一冷,他本能用空手绕过小男鬼的腰。
“死变态,投怀送抱这一招在哪学的?”单绪这话没说错,人是自己扑过来的,脸是自己凑上来,现在他哂笑时,小男鬼的脸近得他都能看见上面的小绒毛。
“你、你……放、放放……”
周子燃觉得血管里重新有血液在哗哗流淌,直冲头顶,让他手指脚趾都不由得蜷曲。
“放屁还是放手?”单绪低头看着他,手还圈着他的腰。
腰也细,隔着衣料还是凉。
“都放都放!”
和心慌意乱的小男鬼相比,单绪连气息都没凌乱,周子燃稍微一挣,他就松开手:“以后看清楚了再动手,这次就算了,下次还这样,那就是有预谋地占我便宜。”
“你有什么便宜可占的?”周子燃如坐针毡,起身,手忙脚乱地扯了扯被蹭上去的衣摆,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死动静都有。
“有什么便宜,你不是看过?”单绪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看向他。
反应过来的周子燃身体摇摇欲坠,轻而易举被人重新拉着坐下。
“不逗你了,认真看,看完要写观后感,最低八百字。”单绪摸摸脑子还在持续发蒙的小男鬼,“回神。”
“那……我转头,算……吗?”
单绪显然没想到他还记挂吃的,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不算。”
周子燃一下就被安抚住了,但是又觉得自己开心得有些太反常,他怎么觉得这个活人也不是那么坏,声音也还行,长相比自己差一点,脾气……哎,脾气上长了个人,可惜了。
“现在该对我说什么?”单绪将进度条拨到最开始,影片重新播放。
“……谢谢?”
单绪转过脸,看不出满意,也看不出不满意,像是等他自己找出原因。
周子燃心道这个活人真难伺候,默了会儿,昧着良心小声蹦出一句:“……你真善良。”
第73章 死亡录像带
周四的课最密, 一整天满课,单绪早早起身收拾完毕,出来拐了个弯走到小桌前。昨晚放在这里的笔记本, 今早翻开, 第一页已经是写满的状态。单绪只是瞥了眼,就将本子放进背包里。
讲台上的老师放着PPT,单绪坐在后排打了个哈欠,开始看小男鬼写的观后感。
怕他不知道怎么写,单绪还主动将内容分为几个板块:电影故事的大概、自己目前吓人的不足之处以及未来的改进措施。
但很显然,小男鬼辜负他的良苦用心。
八百字里有五百字是水剧情的,然后剩下的三百字又有两百是夸自己实力的, 将次次的失败归结于单绪, 当然没有明说, 只是拐弯抹角地点了点, 最后以“未来要更努力吓人”结尾。
活像是初中生的命题作文, 一点不走心。
“……”单绪冷笑地合上封面, 这一长串敷衍的文字加深他早八课的困倦。
第一节课结束,教室里稀疏几人刚起身要去上厕所, 广播就刺啦一声, 尖锐得像是从耳朵贯穿脑袋的钢丝, 让人纷纷抬手捂住双耳。
“大家先不要离开, 这里我说点事情……”
一个前后鼻音不分的声音从教室的广播里传出来, 单绪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又继续低头看着手机。
“关于学校最近发生的事情,想必大家都听到了一些流言, 我校领导也高度关注,并且配合警方的调查……”
听见男人说的内容, 现场谁都没出声了。
“首先,我仅代表全体教师,沉痛哀悼几位已经离开的同学,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我校高度重视,积极联系其家长且配合调查,时刻关注学生的心理状态,如果大家有需要,可以联系心理室的值班老师……”
“再则,就是希望在座同学不要作无谓的恐慌,关于大家私下的揣测我们也注意到,录像带也被当作证物交给警方,相信他们一定会尽快调查出结果。”
“录像带杀人的猜测太过荒唐——”
广播还在继续,但走廊里忽然多了很多行色匆匆的人,教室里的众人都好奇地伸长脖子看向窗外。
“怎么了?怎么忽然这么多人离开?不是让别动吗?”
“不太对劲?怎么感觉他们都下课回宿舍了?”
“他们在说什么?”
滋啦。
广播又出现故障,刺激耳膜的噪音陡然爆发,但又迅速恢复正常。
“现实不是电影,各位同学从小接受的教育以及塑造的三观都是让我们在逆境中保持本心,在不安中能冷静分析,本校从领导到同学,都会百分百配合调查——”
“我靠我靠!”
有人看着手机大叫起来,一边震惊地收拾桌上的东西,将包背在身上,一边冲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其他人大声爆料:“现在崇文楼B栋有人跳楼!”
室内哗然,这句话像是清水滴入油锅,瞬间便沸腾不止。
“那不就在我们旁边那一栋楼?!”
窗边的人都齐齐打开窗户伸出脑袋,其他人也忍不住跑出教室,混着走廊里喧闹的人流淌离。单绪也是离开的一员,路过的教室内,广播声还在诡异又正常的继续着——
“相信在大家的努力下,警方一定能迅速侦破这几起案子,也希望同学们遇到问题,能率先告知辅导员或者身边的家人朋友……”
早上的太阳在九月也有些炎热,今年的天气热得有些反常,此刻崇文楼周围已经围满了从各个渠道得知消息的人,他们仰头看向楼顶。
这栋楼处于学校的边缘,离宿舍距离最远,周边摆满了自行车,赶来的学生站在阴影外的空地,晒着太阳、眯着眼睛试图看清楼顶的光景。
“真的——”
崇文楼一共只有六层,楼顶的人大声说话,他们还是能听清一些内容。
“都别吵!”
有人爆发道:“听听他在说什么!”
单绪也虚着眼睛,上面确实有个人影——他打开手机相机,将镜头对准上方的小黑点放大,拉得近了,甚至能看见他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但是更加细节的表情却是无能为力。
底下的人都安静了一瞬,紧接着,从上方传来的声音变得清晰可闻:“录像带——有鬼——是真的!”
单绪心脏一缩。
“我靠!他刚才是不是在说录像带!”
“第五个!我他妈不知道说什么了,是不是第五个!”
“录到了吗?我应该没听错吧?说是有鬼?”
“他不会真跳楼吧?”
单绪的周围都是密密的交流声,淹没了那个人的声音,镜头内,只看得见人在顶楼边缘开始暴躁地来回走动,然后定身、跨步——猛地站在了生命的警戒线上。
他听见了一片倒吸气的声音。
“是王沭阳!我看见了王沭阳!”当事人的情绪已经崩溃,这声悲怆至极的爆吼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弯下腰,身体一晃,让底下的人全都提着一口气,生怕下一秒他就从楼顶坠落。
“王沭阳是谁?”
有人在问。
“……是第三个被害人。”
有人回答。
“论坛那篇删不掉的帖子,就是王沭阳发的。”
良久的沉默后,炎热的气息仿佛被凝结成一团寒冰,冻得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打着寒颤。
“……那、那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能……看见?”
单绪仰着头,看着镜头内的人蹲在地上,似乎在大哭,时间被拉得很长,一分钟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
他起身,就站在危险的边缘摇摇晃晃,随后男生展开双臂:“他们都还在——他们都死了——都还在——”
歇斯底里的声音从镜头内豆大点的身体迸发而出,单绪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却敏锐地注意到,他又向前移动了一点。
“我也要死了!”
单绪瞳孔一缩,身体本能地往前一踏步。
“啊啊啊啊啊!!”
此起彼伏的尖叫。
“跳楼了我靠!”
混乱的脚印交相重叠。
“救护车!叫救护车!”从附近教学楼赶来的一群老师拼尽全力挤开人群,他们一边组织人群退散,一面开始朝着地上那摊软肉靠近。
单绪的背后被人挤撞了一下,他回过头,垂眼,和一个娇小的女生对上视线。她穿着波点纹的裙子,带着玫瑰金边的大框眼镜,身边站着一个脸色凝重的男生。
“不好意思。”女生只是为他的长相惊艳了一瞬,立刻回过神道歉,随即和身边的同伴走向人流较少的路边。
单绪隐隐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这个也不是。”
不是什么?
他有些好奇地没有移开视线。
男生似乎叹了口气:“第三个……的身份……我们怎么……”
声音彻底听不见了。
周围的一切都太混乱,颇有一种今天就是世界末日的既视感。有全力想要冲进去看个现场的人,有觉得害怕想要逃离到安全地带的人,而大部分就是站在原地,心有余悸地消化刚才发生在眼前的一切。
单绪遭受不同方向的推攘,想了想,也顺着大股人流靠近现场。
“都后退!后退!”
接连赶来的老师自发组成一个圈子,不断警告凑上来的学生:“你们是哪个系的?辅导老师是谁?”
“还在挤!都给我退回去!”
单绪避开飞溅的唾沫后退两步,只在远处看向前方的黑红小点。
估计人是当场死亡,因为单绪清楚地看见围上去的老师可惜又悲痛地摇头。尸体前站满了人,他瞅见漫延开的血迹,至于尸体的惨状,他只能看见横在地上的一截染血的手臂。
他没有再呆在这里,提了提背包离开。
单绪在人流中穿梭,如鹤立鸡群一般,正和赵嫦谈论正事的钱嘉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一眼就注意到肩宽腰窄、侧脸棱角分明的单绪。
他嗤笑一声:“都什么时候了,鬼都快要找上门了还顾着看帅哥。”
赵嫦尴尬得脸一红,想到现在严峻的现实就忧愁地蹙眉:“现在已经确认,七人中只有我们两个是玩家,那剩下的最后一个玩家在哪?我们到这儿大半个月,连他的影子都没看见。”
她确认了一眼面板上的人数,对方也没被淘汰。
“学校这么大,找个人多困难,副本又不能让我们在npc面前透露系统和玩家的存在,就更是难上加难。”
赵嫦看着尸体的方向:“学校表白墙也发了,论坛里也贴寻人启事了,他不会是躲着我们吧?”
钱嘉摇摇头:“不知道,他躲着我们有什么好处?这个副本难道不是人多力量大?单打独斗,怕不是自己找死。”
“现在怎么办?七个人里只剩下我们跟现在还在医院的npc,估计马上就轮到我们了。”
钱嘉烦闷地搓着手:“万一中途冒出来其他人呢?就像前天死的汪泉一样——明面上是只有七个人,但暗地里,哼,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看过那东西呢。”
赵嫦还是不放弃:“你说他会不会就是医院里那个npc?伪装成npc让我们灯下黑?不然怎么好端端的,前段时间才休学,过一段时间又回来了?”
“他不是说了吗?人多一点也有安全感一些,虽然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半疯不疯的。”钱嘉露出个浮于表面的同情,话头一转——
“再说了,还是那句话,他伪装成npc对他有什么好处?没好处他不用这么费力不讨好,有好处的话……”男生沉吟一会儿,“呵,在我们对他的身份到现在还一无所知的前提下,有好处谁会想分出去?”
他摆摆手:“算了算了,别管他,要是生死之间撑不住,他自己会主动现身,我们继续做我们的任务,何必为一个藏头露尾的人分心。”
赵嫦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接下来怎么办? ”
“继续调查汪泉,目前就只有这么一个npc是在七人之外,或许是突破点。”钱嘉看着手机日历上被标注的日期——这是副本的截止日期,他不禁感到命悬一线的紧迫,“离副本结束还剩下十天,现在明面上就剩下我们三人和一个npc,但是三卷录像带,三个鬼,这和以前我过的灵异副本不太一样,现在我们还能勉强应付,可如果死的人一多,剩下的那人,就必须得同时面对三个鬼,不可能还有活路。”
赵嫦明白他的意思,她自己也是差不多的打算:“所以分两路吧,你去调查汪泉,我回医院保护那个npc……至少得让他死得慢一点。”
“好。”钱嘉点开手机的备忘录,确认了一下将要赶去的地址,对着自己唯一的同伴点点头,“有事情电话联系。”
第74章 死亡录像带
学校停课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班级群里弹出艾特全员的消息,让大家半小时后在教室集合。单绪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但是今天的事情和之前自杀未遂不一样, 带来的冲击性更加强烈, 让他的思绪也像周边的声音一般混乱,宛如被胡乱缠绕绞在一起的线团,头跟尾都找不到在哪。
地上的血液不是调配的假血浆,束起的警戒线不是道具,尸体更不会在“观众”离开后嗖一声、拍拍身上沾染的灰尘站起来。
整个学校的氛围都划分为两个极端。
劲爆的现场刺激人的眼球和心灵,这种染血的亢奋压倒了恐惧和麻木,但也有人沉默, 又在沉默中压抑地恐惧。
长达两小时的班会中, 这两股截然不同的情绪更是展现得淋漓尽致——激动充血的眼球转动着, 紧紧盯着屏幕, 生怕错过一丝消息;僵硬的身躯一动不动, 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在紧绷的神经上来回切割。
单绪收回目光, 在这样古怪的氛围里,他连呼吸都不顺畅。
好在班会一结束, 他就背着包往家里赶, 但也是踏出大门时, 被忽略的违和点终于露出尾巴。
单绪从裤兜里拿出手机, 先是检查了微信——没有未查看的消息, 退出界面点开通话记录,里面也没有未接号码。
他干脆利落点了最近通话的号码:“嘟——嘟——”
响了三声,电话才被接通。
“单哥?”
单绪眯了眯眼睛, 第一反应就是高骥的声音有些嘶哑:“你在哪?”
“咳咳……”高骥清了清嗓子,尾音上扬, “家里啊,怎么了?”
“一整天都在家里?”
“对啊,你怎么忽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高骥的声音听不出来异样,但单绪还是很在意。
按照高骥的性格,应该电话短信接连轰炸,或者像昨天一样跑到他家,扯着人分享他的激动和同情。
没看见?只有这个可能。
“才睡醒?”
电话那头有东西掉地的响声,高骥没有回答,似乎手忙脚乱地捡东西,近乎一分钟那边都没有声音,单绪停下脚步:“高骥?”
“哦哦、哦没事……”高骥笑了笑,拢了拢身上的被子,“刚才东西被我不小心碰掉了,单哥,你刚刚问我什么?”
“问你是不是现在才睡醒。”
“对对对。”高骥的口吻终于透露一点虚弱,“哎……你知道的嘛,昨晚那男的约我去他家,大晚上我们能干嘛?干柴烈火做了一晚上,现在屁股还是疼的。”
单绪嘴角一抽,对面还兴致勃勃:“诶单哥,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屁股疼吧?你应该不会这么纯洁……哎呦我在说什么,你肯定没这么纯洁,昨天晚上我跟他——”
话没讲完,单绪就直接挂掉,看着暗下去的屏幕他摇摇头,算我白操心了。
走出电梯,单绪的脚步渐渐慢下来,他看着家门口蹲在地上的男生——有些眼熟。
靠近的脚步声引得钱嘉望过来,在看清他的脸后,眼底是毫不遮掩的惊讶:“啊,是你啊!”
“你找谁?”
单绪走到门口,没有输入密码,只是审视着突然出现的人。
“你住这吗?”钱嘉激动的声音都在打摆子,目光在大门和单绪身上来回绕,“太巧了,我们刚刚还在崇文楼见过,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他伸出手:“你好同学,我叫钱嘉。”
单绪冷淡地扫过他的手,没有回应客套的开场,只说:“什么事?”
钱嘉悻悻地收回手,但紧接着笑容一敛 :“我是汪泉的朋友,对他的死还有些不解,知道他住在校外,所以找到你想问问那段时间他的一些情况,什么都行,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朋友?”单绪将他从头看到尾,“男朋友?”
钱嘉一愣,顾不得被拉郎配的不适,迅速围绕他嘴里的男朋友脱口而出:“他有男朋友?”
“你不是他朋友吗?不知道?”单绪其实并不确定汪泉有没有男朋友,可能是炮友也不一定,只是自己以前撞见过他打电话,声音大的像是故意在说给人听。
他知道的都是一些表面零碎的事情,譬如汪泉晚上在客厅打电话,叫对面人老公,又或者几个晚上不回来。
按照汪泉表现出来的尿性,自己喜欢男人那点屁股事不像是会遮遮掩掩,要么对面跟他的关系还算不上恋人,要么就是跟前信誓旦旦说是他朋友的人在说谎。
单绪有点兴趣地盯着钱嘉看了一会儿:“你是他朋友?怎么以前没见过?”
钱嘉疯狂给自己找借口:“他不喜欢我找他,所以没来。”
“我不是他男朋友。”钱嘉立刻顺应自己编的身份,表情沮丧,“我是他追求者,所以接受不了他自杀离开,如果你能告诉我一点关于他的消息——或者男朋友的消息,我会很感谢。”
“……”单绪看得出来他在撒谎,但这样的借口让他也失语了一会儿。
他抬头,往走廊两侧看了看,惹得钱嘉问他:“你在看什么?”
“看看汪泉在不在周围,你这么痴心,他知道了一定很感动。”单绪戏谑的话让钱嘉冷汗直冒,他怎么就忘了,这个副本是真有鬼,万一汪泉的鬼魂就在周围,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抱歉抱歉。”钱嘉连心虚地也看了看周围,小声道,“我撒谎了,但是我真的想知道汪泉的事情……”
他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真掺假地告诉单绪:“我朋友,就是撞到你的那个女生,她……她看过那东西。”
单绪漫不经心的表情消失,他看出来对方这次或许没撒谎。
那女生就是剩下的三人之一?
“我想救她,所以到处查消息,你如果知道什么,还请你告诉我。”
钱嘉的着急全是真情实意,副本还有十天,死得只剩下三个人,再不找出摆脱录像带的办法,光靠苟,苟到最后一个人对上三个厉鬼,还玩儿什么?
单绪转过身,挡住身后人的视线输入密码,嘀的一声,门开了条缝,他握住门把手还是那副模样,好似别人的生死和他无关。
“你朋友那天晚上看的录像带,是汪泉买的,也是汪泉给社长的,并且同样是他建议那天晚上看的,我知道的也就这些。至于他的男朋友,你去问别人,如果真的有的话。”单绪进门,没有想邀请他进来详聊的意思,“让你朋友小心点,就跟今天那人说的一样,他也还在。”
单绪看着门口的走廊,环视半圈后冷笑:“阴魂不散。”
*
从外面回来的单绪心情很差,周遭的冷气和周子燃身上的有得一拼,小男鬼敏锐得很,从单绪进屋跟躺在沙发上的自己一个对视,他腐烂的脑子就开始猛然运转。
“你、你回来了?”
周子燃手忙脚乱地坐直,双脚也安分地踩在地上,眼睛咕噜噜转着,一时半会儿只敢用余光瞄他。
单绪将背包甩了道弧线直直砸在小男鬼怀里,语气不悦:“说了多少次了?不准踩在上面。”
“我是鬼,踩在上面又不会脏!”周子燃撒气一样捶了下背包。
“看着烦。”单绪弯腰拍了拍沙发面才坐下,拉开背包拉链,取出里面的笔记本,当着目光闪躲的小男鬼翻开第一页,啪一声摊放在桌面,“写了一晚上就写成这样?”
“……我很久没写过东西了,不熟练。”
单绪从笔袋里拿出黑笔,握住他的手腕将东西塞进周子燃手里:“那就多写,写一篇不熟练,就写到熟练为止。”
他仿佛恶魔一样微笑:“别担心,我会帮你。”
周子燃手臂发抖:“……其实没必要吧,我都记在心里了。”
“但是我看不见。”单绪薄唇冷冷吐出几个字,“我看不见的,都不算。”
周子燃抵触地坐在地上,写几个字就停一下,看得单绪眉头紧皱。
“你语文能考多少分?”
小男鬼头都不抬:“反正比数学高。”
“高几分?”
又不说话了。
“还是没及格?”单绪用脚尖踢了踢他的屁股。
“烦不烦,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忘了!”
单绪的心情终于好起来了:“要是做鬼要考试的话,你肯定也不及格。”
周子燃转过头,凶恶地瞪了一眼:“要是做人有考试的话,你也投不了胎!”
两人对视了一阵,还是周子燃率先转过头,欲盖弥彰地嘀咕一声:“我脖子酸。”
“……你死多久了,还能脖子酸?”单绪非要戳破他的强撑,看着露在外边变了颜色的耳朵,有点手痒。
“鬼的事你知道什么!”
“我是不知道。”单绪眸光一沉,没有再忍,抬手捏了捏招摇的红耳朵,声音轻得有些蛊惑人的意味,“要不你说给我听听,被录像带的鬼盯上,一定会死吗?”
“看情况。”周子燃被他捏惯了,懒得躲,就是耳朵上覆盖的温度让他还有些适应不了,“越是害怕的人,鬼就越喜欢跟着,一开始是些不会伤人的幻觉,但是一般人多少都会产生恐惧,让鬼得到滋养……”
他的口吻越来越羡慕,显然想到了自己。
“想要摆脱也简单,鬼和人都想着放弃——人放弃录像带,鬼放弃人就行了,不过都变成恶鬼了,心里肯定有怨,加之他们都想离开录像带,当然不会放过目标了。”
“你是恶鬼吗?”单绪听完,关注的重点发生偏移,实在难以将这个词放在周子燃身上。
话一落,他捏着耳朵的手就被拍开:“我都被拉进来了不是恶鬼是什么?!”
单绪认真打量着,视线落在他胸口的校徽刺绣上良久:“嗯……处男鬼?”
“……”
“不是吗?”单绪假意震惊,不赞同地摇摇头,“你还在读书就乱搞?周子燃,你可真让我失望。”
“我才不是——”小男鬼猝然起身,手狠狠拍在桌面,下意识要反驳。
“嗯?”单绪声音都带着钩子,“不是?”
“我是——”
“嗯?”
“我——”
周子燃发现这话怎么说都不对,立刻转身往电视钻。
这人张嘴闭嘴处男处男、乱搞乱搞的,真够不要脸!
第75章 死亡录像带
外面已是深夜, 但录像带里被圈定的区域还是灰蒙蒙的。
没有闪烁的群星,也不剩硕大的圆月,只有阴冷的风和留存的空寂陪伴周子燃度过一天又一天。
说不过单绪的小男鬼摸了摸脸, 觉得脸上刺刺的疼, 像是被辣椒糊了一脸,灼烧感下去,徒留刺痛。
“怪不得他们都想拉人进来……”周子燃睁着一双眼睛,这周围的一切对他实在毫无新鲜感,周遭的摆设、外面的天气、甚至鼻翼下空气的湿度都被定格,一成不变得让鬼都崩溃。
他转过身,面孔对着墙面, 心思又转到单绪身上:“处男……怎么张嘴就说人处男, 现在的人脸皮都这么厚?也对, 外面都过去多少年了, 哪像以前……哎, 还是我生前的风气淳朴, 男女间对视一眼都会脸红。”
他像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一样叹了口气,又将自己摊平, 双手放在肚子上, 眉头皱起:“说到底, 我当时就不该走。”
他抬脚踹了踹墙面, 后悔莫及:“搞得我像怕他一样。”
头顶的灯明灭不定, 灯泡里也滋滋冒着声音,周子燃一下坐起:“他就是嘴欠!”
他死了这么多年,除了在录像带当一个幽魂怨鬼, 就是吓几个运气不好的人,不会有不怕死的拉着他谈论这种事。
小男鬼飘来飘去, 裤管里空荡荡没有双脚,他心神烦躁,又像是被人点明的羞耻烧得他坐立难安,最终,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从电视里钻了出去。
在单绪的监督下重新写的观后感还摆在桌子上,上面用红笔圈出错别字——太久没写字,他难免有点提笔忘字,这不能怪他。
周子燃烦躁地将笔记本合上,报复性地跳上沙发,穿着鞋子走了几个来回,然后蹦到地上,身体穿过墙壁来到单绪的房间。
小男鬼踩在他的枕头上,喉咙里发出细细尖尖的鬼笑声,他蹲下,张嘴开始冲床上的人吹阴风。
暑天夜间温度也高,单虚光着上半身,空调舍不得整晚开,到点关闭,正热得迷迷糊糊,一阵冷风拂面而来,一下吹开了单绪拧紧的眉头。
不怀好意的小男鬼还在卖力,发现这招效果不明显,又开始伸手想捂住他的口鼻,但是这手好像有了自己的想法,没有乖乖按照大脑设定的路线,反而一个九十度转弯降落,掌心就贴上了肌肉虬结的胳膊上。
周子燃懵了,火烧似地收回手。
刚刚吹得缺氧,脑子不太好使,他默然道,但是盯着自己的手,又在虚空握了握,好像还在回味刚才的触感,回味一会儿脸色巨变,糟了,难道我真是他嘴里说的变态?
小男鬼脸上红白交加,可很快他就说服了自己,变什么态,心里变态的人才会看谁都是变态,我就是觉得这人肌肉还行——练得这么认真,不就是给人看的吗?
周子燃头更低了,看得也更认真,心想我要是还活着,我胳膊也能练成这样。
看起来硬邦邦的,结果摸起来是软的,咦?他又开始疑惑,刚才触感是软的吗?怎么看起来不像?周子燃咬着嘴巴的肉,咕囔道:“感觉错了吧?刚才收得太快,感知出错了也正常……”
说完,小男鬼又抬起手,抬眼看了看熟睡的脸,鼻孔哼了声:“你也别美,我也没夸你,能被我摸一下是你的……”
似乎怕自己的声音吵醒对方,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甚至只有含糊的吐息声夹杂一点音调的转变:“荣幸。”
周子燃挠了挠脸,四下无人只有他一个鬼,但脸上按下去的刺挠感又争先恐后地冒出来,让他自己都觉得难为情。
算了算了,一个胳膊有什么好摸的。
他才劝完自己,目光又像是有条绳子拉扯着拴在裸露的胸口上,周子燃不太明显的喉结动了动。
我的妈,最开始只被下面吓到了,倒没注意上面还这么……嗯……让他想想形容词。
小男鬼一拍脑袋:壮观,太壮观了。
他往后退了退,打住!这样真的有点不正常!
周子燃一百八十度转过脑袋,眼睛对着墙壁,那摸起来是硬的还是软的?空荡荡的脑子被塞进了各种带有鲜亮色彩的内容,他低着头,双臂也嘎吱一声转过来,掀起衣领往自己身上看——点点呢?
小男鬼大惊失色,肌肉没有就算了,怎么点点也没了?!
他一摸上去,后知后觉这是自己的后背,狠狠松了口气,脑袋和胳膊同时转回去,周子燃确认了两点点还在,但紧接着有些微妙的嫉妒。
胸肌练的吧,正常人也长不出这样的,嚯,腹肌也几块,他怎么什么都有?
周子燃嘴角两边都往下,掰都掰不上去,手从自己的衣摆里伸进去,视线落在单绪胸上,就比较似地摸摸自己的心口,一边数单绪的腹肌,一边也上手寻摸自己的。
“一块……”
他的掌心摸到肚子上:“一块。”
目光接着往下:“两块……”
他的手也往下,声音顿了顿:“一块。”
双眉竖起,眼睛开始打上小火苗了:“三块……”
他的手将自己的腹部摸了一个遍,咬牙不甘道:“一块!”
有硝烟味开始弥漫:“四块……”
周子燃有些破防:“有些东西在质不在量!”
他起身,撩起衣摆张嘴咬住,然后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看,愣是看不出一点壁垒分明的模样,男人的自尊心……
小男鬼失魂落魄的重新蹲在他枕头上,目光失去焦距,他食指戳戳单绪的腹肌,对着它们咕哝:“我也不是很想要你们。”
戳着戳着,指尖上的弹性让他有些心猿意马,再次谨慎地确认了单绪没有醒来的迹象,干脆张开手直接按在上面。
确实有点不一样。
周子燃摸着摸着开始往上移,快碰到胸肌的边缘时又一个急刹车——我这样趁人之危,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再挠挠脸,趁人之危不是这么用的,我又不占他便宜,就是纯粹的好奇,我怎么能把自己想得那么坏?
周子燃的表情逐渐坚定起来,再说了,我都是鬼了,过点分怎么了?他说我处男鬼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有多过分?!
刺痛感降下去,但是灼热感升上来,小男鬼不管不顾地抬手握住自己没有的胸肌,掌心碰上去的瞬间,耳朵就开始失控地滚烫,像是被摘下来泡在沸水里,有咕噜噜的声音,有反常出现的燥热,还有心跳——他另一只手放在自己心口,那里寂然一片,丝毫没有他刚才感受到的颤动。
幸好幸好,还以为自己诈尸了。
本来该收回的手又耽搁了几秒,周子燃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着眼睛,对着自己掌心的胸肌故作冷淡:“都是你们的错。”
非要贴在我手上。
*
自那天后,周子燃每天晚上都要跑出去,也不像以前那样单纯的想吓吓单绪,或者报复心作祟要吵得人睡不着觉,他就站在床边,又或者蹲在床上,饱一饱眼福,又饱一饱手福。
但他动作不敢太大,仅限于将手搭在身上,还因为他和对方体温的差距,时不时就得离开怕冷醒单绪。
尽管周子燃已经这么小心翼翼,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单绪一开始只觉得小男鬼又开始闹别扭,不过说了一声处男鬼,都几天了眼神还闪闪躲躲,怎么看怎么不正常,而更加确定他心中所想的是,这段时间他睡的好觉。
明明天气炎热,天气预报的温度只升不降,但是清晨他总有一段时间会被冷得睁眼,他看了看周围,空调已经关闭,但是身上的鸡皮疙瘩却真真实实还没消下去。
单绪又不是傻子,反常的室内温度让他瞬间就想到了小男鬼。
但是他没有声张,只是决定熬个夜看看对方到底背着自己偷摸干了些什么。
对这一切毫无所觉的周子燃再一次掐点从电视钻出来,站在了床边。
“哼,睡得像死猪一样。”小男鬼压低声音日常骂了一句,又一抬脚踩在床上——感知到他动作的单绪下颚一绷,气息沉了些。
“喘这么重,不会还要打呼吧?”单绪知道周子燃话密,但是没人回应也这么能讲令他有些意外。
再然后,是他并不陌生的阴气,温度骤凉,让他心里的烦躁也消退下去,小男鬼也不是没用,制冷效果这么明显,干脆不如把他摆在房间里。
单绪一边想着,一边凝神感受他接下来的行动。
因为没被人察觉而助长了他嚣张的气焰,周子燃那种初次的别扭感所剩无几,羞耻也一天天死去。单绪额头青筋一跳——一只冰凉的手贴在他的腹肌上。
这次的冰凉和之前刺骨的阴寒又不一样,仿佛被人刻意控制、调整,不至于一碰就被人察觉。
“所以这告诉我们一个什么道理?”单绪又听见小男鬼自问自答,“做人多积口德,别随随便便骂人死变态死变态,对鬼也不行……”
小男鬼的声音含含糊糊,轻得像是蚊子扇动翅膀刮起的风停驻在他耳畔:“我现在这样都是你的错。”
我的错?
单绪胸口一个巨大的起伏,惊得放在他腹肌上的鬼爪一下缩回去。
声音没了,死变态的手也没了,单绪还闭着眼睛,心里冷笑不止:自己变态还想把锅扣在我头上。
过了两分钟,见单绪没有睁眼的趋势,随时准备跑路的周子燃又溜回来,这次不摸腹肌了,单绪只觉得腹部鬼火直冒,因为胸口贴上来冰冰凉凉的东西——小男鬼自觉刚才自己失了面子,一定要讨伐罪魁祸首,他咧着嘴冲着手心下的胸肌恶声恶气:“还在勾引我!”
勾引两个字一出,周子燃自己先脸红,他觉得近墨者黑,自己现在变成这样没单绪的功劳鬼都不信!
呵!
单绪被扣了好大一顶帽子,当即忍不住冷笑一声,这声嗤笑真是将鬼吓了一大跳,瞬间从床上蹦到地上,惊疑不定地瞪着前方——他醒了?!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背对着地上的周子燃面朝内,为了看清小男鬼的动作,今晚睡前单绪并没有拉紧遮光帘,外面的月色从外照射进来。单绪睁开眼睛,又还想再看看白天纯洁得开句玩笑话都气得颤抖的小男鬼,晚上胆子能肥成什么样,于是他又闭上眼睛。
单绪都险些被他表面的单纯欺瞒过去,就是死变态,打从第一次见面,他能盯着自己下半|身目不转睛看到被抓包才转头,自己就该明白这个处男鬼的色心。
好好好,单绪又快忍不住堵在喉咙里的冷笑,我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周子燃只觉得今天进行得有些不顺利,他站起身,接连两次被吓得胆战心惊的经历让他产生怯意,反正摸都摸了,要不先回去?
小男鬼往外走了几步又停下,人总是对自己没有的东西产生占有欲,鬼也一样,其他鬼想占有的是自由、生命和阳光,在周子燃这稍微有点不同。
他不知道第几次伸进去,有些嫉妒地摸摸自己的腹部。
来都来了。
周子燃踩上床,又抬脚跨过床上的身体,站到床铺内,跟侧着身体的单绪面对面:“可惜了 ……”
“?”
周子燃没有急不可耐地动手,两只眼睛顺着他的脸一寸寸移,移到起伏的胸口瞬间不动了:“哎……你们要不是长在他身上,我能更喜欢你们。”
他在跟谁讲话?
单绪莫名其妙,又将自己睁眼的时间往后推。
好在他的疑问很快被解答,小男鬼喜爱地摸摸单绪的二头肌,嘟囔:“比如长我身上。”
呵!
单绪唇角忍不住稍微一提,细微的弧度,没人看见,心思在其他地方的鬼更看不见。
周子燃贴着贴着,余光还是不知不觉落在他脸上。
这张脸在光与暗的切割下更显得棱角分明,明明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可面前人的五官和脸型轮廓,像是艺术家用尽一生心血雕琢打磨的、最成功的作品,让鬼见了都差点移不开视线。
单绪的喉结也很突出,配上一身冲击眼球的肌肉,荷尔蒙扑面而来,跟身上还穿着校服的小男鬼又是两个极端。
周子燃烦躁地扯了扯衣服:“大胸男!”
提起的弧度猛然一下平了,太阳穴两端突突跳着,单绪的咬肌一硬,眼皮下的眼珠微动。
小男鬼故态复萌,手又开始沿着马甲线摸,一边摸嘴巴还不停歇:“啧啧,怎么练的?鬼现在还能练出来吗?”
“死都死了……哎……哎——哎!哎!!”
一只手钳住了乱摸摸到裤腰带上的鬼爪,瞬间让周子燃的长吁短叹变成细细的鬼叫,小男鬼两只眼睛在眼眶慌得到处打转,滚烫的活人的手死死握住他的手腕,低哑的声音带着风雨欲来的架势:“死都死了,还能对别人性‖骚扰……”
他另一只手揪住小男鬼胸口上校徽的刺绣,扯了扯:“你老师就是这么教你的?”
周子燃完全无法张嘴,他觉得脑子眩晕,手脚不听使唤,在被握紧的手臂力气全都消失了,这巨大的、超过他生前和死后所能承受的羞耻,令他发着抖。
啪。
单绪按下灯的开关,屋内光线瞬间充足,让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的周子燃倏地低下头,额头砸在蹲下突出的膝盖上,耳道里已经开始真实地渗出血来。
“几晚了?这么熟练不像是今天才开始。”单绪扯了扯他的手腕,小男鬼软哒哒的身体差点栽倒在床上,而这个举动让对方终于从煎熬的羞耻中回过神,于是单绪只感觉手上一松——小男鬼的身躯半透明,真朝着鬼魂的状态趋近,然后脑袋一百八十度转动穿过墙壁就跑!
单绪垂眸看看自己冰凉的掌心,堵了一晚上的冷笑蹦出来,他起身穿上拖鞋拉开门,可耳畔那句“大胸男”让他顿在原地,双眉暴躁地拧起,从衣柜随便挑了件短袖穿上,才出门打开客厅的灯,站在电视前:“躲什么?刚才摸我胸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的?”
电视黑屏,什么回应也没有,生气的单绪可没心情去哄一个色中饿鬼现身,直接取出录像带走到厕所,马桶盖一掀,垂眼威胁道:“我数三声,不出现我就把这东西丢进马桶里。”
他眼睛转了转,目光扫视一圈:“一……”
落针可闻的卫生间只有他的声音。
单绪捏着录像带的手指松了松:“二……”
余光中,一只布鞋出现在门口,剩下的三没有再出来,他转过身往门口走了几步,躲在墙后的周子燃脸上红得没眼看,而更诡异的是,他的七窍全都在流血。
单绪的情绪在看清他脸上血淋淋一片时,又安静了一瞬。
“对不起……”小男鬼不敢和他对上视线,双手抵在墙上,鬼挠墙,指甲盖里都是白灰。
“几晚了?”单绪的声音无波无澜,让周子燃迅速抬眼看了他一下。
“……三、三晚。”
单绪好整以暇:“说说,从第一天开始说——”
他抓住小男鬼的衣领,将鬼拖到客厅,小男鬼自知理亏,被当场抓住的心虚和慌张让他想再死一死的心都有了,身体也顺着衣领的力道往前走。
单绪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低头不敢看他的小男鬼,沉声继续问:“第一晚干了什么?”
周子燃头发都快要被点燃了:“……就摸了摸。”
“讲清楚点,摸哪了?”
“……”
单绪眉毛一压:“别让我催你。”
“胳膊。”周子燃快速蹦出来这两个字,抿了抿嘴,声音小下去,“肚子……胸……”
单绪气笑了:“还有吗?”
“没了。”小男鬼摇摇头,眼睛鼻子和耳朵的血滴滴答答掉在地板上,让单绪的目光一下落在他脚边。
“抬头。”
周子燃眼睛湿湿的,但又不得不听话抬起脑袋,一张被血水模糊的脸看不出以往的模样。
“下面没摸?”
血流得更多,周子燃脑袋都快摇掉:“没没、没摸那!”
“这次不装单纯了是吧?说下面自己就知道是哪。”单绪阴阳怪气地笑笑,翘着腿,“第二天呢?”
周子燃想说他没装单纯,但是现在好像自己说什么都没什么说服力:“还是一样。”
第三天……第三天不用问,单绪揉了揉紧绷的额头,盯着面前不停滴血的小男鬼,不知道怎么处理。
他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换成别人,单绪都不会说这么多,直接动手,但是看着浑身浴血的周子燃——他一个鬼,怎么身上还有这么多血?现在谁是受害人,哭成这样是我占他便宜?
“你很委屈?”
周子燃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眼睛转回来对视一眼,又很快转向其他方向:“……没有。”
“那你哭什么?”
小男鬼破罐子破摔:“我哭我的,你说你的……”
他吸了吸鼻子:“你说吧。”
“……”
操!单绪牙根痒,情绪不是清晰明了的愤怒,愤怒还只算小部分,他有点想笑,但是又摸不透想笑的原因,还有看走眼的惊奇。
说他单纯吧,又能干出大晚上占人便宜的事,说他不单纯吧,现在羞得七窍流血的样子也不作假。
他以前怎么对想占他便宜的人?
单绪不合时宜想到汪泉——就连高骥都不知道他们闹掰的原因多难以启齿,毕竟一个男人脱完衣服求人上的画面太辣眼睛。
当时自己是怎么做的?
——一脚踹上他的大腿。
单绪背靠沙发:“说说吧,要怎么办?”
周子燃盯着自己的鞋尖:“……翻、翻篇?”
“呵,想得倒美。”单绪心想人都死了,打他能有多大的威慑力,眼风刮着小男鬼露在视野里的耳朵,真想现在一把把它揪下来。
他从旁边的背包拿出之前周子燃写观后感的笔记本,丢在桌子上:“先写道歉信,阐明自己干了什么,再真情实意跟我道歉,八千字,写错一个字就重写。”
“多少?”小男鬼陡然抬头,瞳孔都在乱晃。
“有问题?”
“……”周子燃被他眼睛里冒出的凌冽刺了下,“没问题。”
一根笔也被丢在桌上,单绪高冷地抬了抬下巴:“写,现在就开始。”
周子燃坐在他对面,低着头握着笔:【道——】
道歉的歉字有点忘了,他顿了下,抬头又看看一直目不转睛监工的单绪:“……”
单绪觉得心累:“兼职的兼,旁边一个欠条的欠。”
小男鬼低下头,笔开始动:【道歉信,本人——】
他划掉那个“人”字,继续写:【本鬼周子燃在今天20xx年九月x号,对——】
单绪点开手机,这都没到一分钟,笔又停下,他嘴角抽抽,看着小男鬼委屈地堆着眉毛望过来,鼻子不流血了,但是眼睛还在流,血腥恐怖,还带着点可怜。
单绪看得眼睛疼,干脆闭上眼睛,没好气道:“要说就说,刚才在房间不是很能说?”
小男鬼扣着手,显得难为情,耳朵上的颜色就没淡下去过:“那个……”
周子燃被人抓住这么大的把柄,再嚣张不起来,声音怯怯的,像是知道说这话对方肯定会生气一般,迟迟没有下文。
又开始了。
单绪用手机的硬角敲着膝盖平复心情:“再不说就别说了。”
笔尖戳在纸上留下几个黑点,周子燃舔了舔嘴巴,吞下一口血腥味:“那个……嗯……你叫什么名字啊?”
第76章 死亡录像带
单绪遽然睁开眼睛, 凌厉的眼风刮得小男鬼脸皮生疼。
“你说什么?”
笔尖戳破了纸张,黑点留在了下一页,小男鬼想想, 觉得自己在这一点上什么错都没有。他根本不知道这个活人的名字, 他也没对自己做过自我介绍,他瞪我干什么?显得他眼睛大?
“你没跟我说过你的名字……”周子燃低着头,鼻血滴答一声滴在本子上,他心虚地连忙抬手擦了擦,将一小点的血团往外糊,口腔里漫上的血被咽了下去,看着越糊范围越大的血迹, 干脆翻了一页重新起头。
【道歉信】
自从那句话后, 单绪就没有声音, 小男鬼忐忑不安, 但是又不想去看他的脸, 只能眼睛对着本子, 声音畏缩:“名字……能不能说啊?”
他又写到了那一段,道歉道歉, 总得先知道名字才能对本人道歉吧?
小男鬼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抬起脑袋, 一和单绪具有气势的眼神对上, 被抓包的莫大羞臊就死灰复燃, 刚擦掉的鼻血又开始失控地往外淌。
单绪将抽纸扔到他面前,周子燃小心觑着他的脸色,战战兢兢地扯了纸堵在鼻子里, 觉得耳朵痒,又抽出两张堵在耳道。
他现在的形象即可怕又可笑, 但是因为苍白的脸色和现在憔悴可怜的模样,又让人舍不得说出什么重话。
“白痴。”单绪嘴唇一动,盯着他鼻孔外已经被染红的卫生纸团, “不知道我名字,那你私下是怎么叫我的?”
他迅速回忆了平日的相处,发现小男鬼确实没有叫过他的名字,但是单绪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只觉得一个鬼,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这鬼是怎么当的?
私下怎么叫的?
周子燃想了想:“你、喂、活人……他……”
他咽下今晚新取的大胸男,重新垂着脑袋。
单绪冷哼一声:“单绪,我的名字。”
小男鬼提笔——又一顿:“哪个shan啊?善良的善吗?”
单绪随意按着手机侧边的按钮,说话夹枪带棒,字字打在小男鬼的脸皮上:“你怎么不说人善被鬼欺的善?”
周子燃默然换掉被浸透的纸团,重新将卫生纸塞进鼻孔里,瓮声瓮气地道歉:“对不起嘛,我只是比较一下,羡慕你的好身材……”
他耳朵的颜色又加重,自己开始打起同情牌:“你也知道,我还没出学校就死了,所以……羡慕好奇地……动手了。”
小男鬼讨好地对着冷脸的单绪笑笑,软话一溜烟地往外蹦:“你练得真好,鬼看了都羡慕。”
单绪的表情终于出现波动,嘴唇上扬:“哦?有多羡慕?”
“鬼看了都想活。”
“没看前你不想活吗?”
真难伺候,周子燃又开始拿笔乱点:“那……鬼看了都自卑,行不行?”
“哦——”单绪故作恍然,声音拉长,“你面对我自卑了?”
小男鬼低着头,开始翻白眼,但是心里知道他说的也没错,自己是有些自卑。
这个活人也不过读大学,可站在他面前,自己被衬得像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学生,要胸肌没胸肌,要腹肌一整块,底下……哎,都变成鬼了,也用不到,不比了,伤自尊。
能稍微靠近一点的就是身高,但是也有差距。
人和鬼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我要能不死这么早,你有的我都有!”
单绪嗤之以鼻,但看着新一页的纸又被戳的到处都是黑点,额头上青筋凸显。他侧身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专业书,顺手扔在桌上:“翻开第一页,有我名字。”
单绪。
龙飞凤舞的两个字写在右下角的空白处,字迹和本人一样透着嚣张不羁,小男鬼伸手摸了摸这两个字,回过神来又被火燎过一般,下意识心虚地看向单绪。
“现在会写了?”
周子燃点点头:“会了。”
他终于不戳黑点了,笔继续动:【本鬼周子燃在今天20xx年九月x号,对单绪表达我最真诚的歉意……】
八千字,不是八百字,一个连道歉的歉都还需要人提醒的文盲鬼,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写完,鬼不用睡觉,但是人不行,单绪看他状态渐入佳境,直接起身,往前走了一步,他的阴影打在小男鬼头上。
单绪看见笔停滞了。
“道歉信只是开头,别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单绪恶劣地一笑,伸手捏住小男鬼的耳朵大力地扯了扯,微微俯身,“写完我一个字一个字检查,有错误就重新誊写,不然一篇满是错字的道歉信,就显得……”
他迈步走到小男鬼身后,俯身看着他写的句子:“不那么真诚了。你说对吧,周子燃?”
*
停课的第五天,群内终于有了动静,辅导员让明天早上有课的同学准备,定好闹钟不要迟到,学校于明日复课。
单绪睡醒已经中午,消息全被“收到”刷屏。
为了让停课的学生不要将心思全放在那些流言上,群内每天也会布置一些课后作业,在规定时间上传文件,单绪点进文档里,上传名单只有稀疏几个人。
他刷牙洗脸,收拾干净走出去,小男鬼还坐在地毯上,这是他第四次誊抄。
听见脚步声,可怜兮兮的小男鬼往后幽怨地望过去,死白的脸上透着一股生无可恋。单绪淡淡地瞥去一眼,径直去了冰箱,拿出昨晚剩下的面包当作午饭。
“……”见单绪将自己视作空气,周子燃写了几个字,又停下,“你只吃这个啊?会不会不够?”
“自己想吃就直说。”单绪咬下一口,又躺在沙发上刷着手机。
“我也没有很想吃。”
“是是是,我的肌肉你也没有很想摸,就摸了三晚上而已。”单绪怪声怪气,直看得周子燃重新低着头才满意地收回视线,点开微信,有几条消息发来。
他快速看完,咽下嘴里的面包:“吃的你就别想了,干出这种事情还想吃好的,死变态想得倒是美。”
小男鬼气得下笔更重,连标点符号都力透纸背。以前自己被骂死变态还有底气呛回去,现在……哎……
他将最后一行誊抄完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胆战心惊地拿着本子起身走到沙发边。
那块巴掌大的面包几口就吃完了,单绪后脑勺搁在抱枕上,看着有些陌生的头像,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反而是点开朋友圈确认这是谁。
“我写好了。”周子燃将本子递过去,单绪随手接过来。
他反应过来这是高骥的同学,之前一起撸过串加了微信,但当时自己没备注,好在还有点印象,不至于尴尬回一句“你哪位”。
怪不得发的消息是问高骥的。
【哥,在不?】
【最近你有没有跟高骥联系啊?】
【马上要回学校,我看高骥的作业还没上传,来问问你】
【我发的消息他都没回复,不知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要是能联系上,麻烦让他快点,这个跟平时分挂钩,让他上点心】
【谢谢哥哈】
见单绪一直没看,周子燃就站在一旁等着,他低着头看着鞋尖,又瞅见旁边的拖鞋,视线悄悄往上移,越过沙发沿,一下降落在单绪的短裤上。
——下面没摸?
他又想起那天晚上单绪的冷嘲热讽,他是真把我当变态了,小男鬼内心凄凉,但现状是自己不知道怎么解释,再说了,我跟他都是男的,还是一人一鬼,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会觉得我……他舌头烫烫的,性‖骚扰,这个词能出现在男的跟男的之间?
周子燃斜着眼睛,悄无声息地瞪了人一眼,目光重新落在运动短裤上,视线像是被放飞的风筝,跟着主人的情绪一松一紧。
腿上也有肌肉的线条,但是不夸张,他刻意掠过鼓出来的中间,余光偶然和那一团沾上边,他的自尊心都要颤一颤。周子燃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他天赋异禀,还是时代发展下的青少年都是这么健硕有力。
——所以我是没赶上好时候。
小男鬼走神心想,其实我也不差,没对比就没伤害。
单绪回了消息,又给高骥发了微信,才抽出时间翻开笔记本。
周子燃脊背一绷、头皮一紧,保持太长时间握笔的姿势,他的右手都开始发僵,实在不想重新誊抄了。
“把红笔给我。”单绪伸出手。
“不用了吧,我这次检查了几次,肯定没问题。”
“你在教我做事?”
“……”周子燃忍不住瘪嘴,将红笔递过去,心里腹诽:你~在~教我~做~事~
“在心里骂我什么呢?”小男鬼情绪都写在脸上,让人连探究的欲望都没有,单绪只是在接笔时抬眼一看,就知道他心里没想好事。
“没什么。”
单绪点点头:“那就是骂了。”
“……”周子燃声气发虚,“没骂。”
回应他的是单绪的冷笑。
八千字,又因为错字誊抄了四次,一共写了五次,总共就是四万字。人在两天手写这么多字有得苦头吃,但单绪要的就是让这个色胆包天的小男鬼吃吃苦头。
他心里装着事,没有过多刁难,看完之后重新将笔记本递给他,小男鬼脸色惊恐,以为自己还未过关,就听见单绪强硬的命令:“拿着东西站在那。”
他指了指旁边的空地,周子燃拿着本子不知道他的打算,心里有些没底:“干什么?”
“读出来。”单绪终于笑了,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他也由躺改成坐,点开手机的录像功能,“我录像,以后再被我发现你偷偷摸摸占人便宜,我就把录像放在我所有的社交软件上。”
光是听完,周子燃的脚趾就开始扣地,脸色涨红,气虚地狡辩:“我真的只是羡慕……”
单绪听见这虚伪的借口,嘴角又是一抽:“那我要是说,我羡慕你的细胳膊细腿,是不是也能不用你答应,就上手开摸?”
小男鬼嘴唇微动,刚要无所谓说可以啊,就被单绪一个眼神打断:“周子燃,你想好了再回答。”
“到时候我摸你手摸你腿,还会摸你胸,你可别乱叫,毕竟我只是羡慕,不是性‖骚扰呢。”
两只耳朵又开始往外渗血,小男鬼难堪地低着头,身体绷得笔直,笔记本被他抱着心口,像是借由这个动作来抵抗虚无探来的双手。
单绪沉默片刻,声音微哑:“以后做错事了就要认,别找借口。”
“……”
“听见了就说话。”
小男鬼声音带着被羞耻牵动的哭腔:“知道了……”
他抬起头,明明很想闪躲,但是硬逼着自己对上单绪的双眼,算是认认真真、诚诚恳恳地道歉:“对不起……单绪。”
这两字第一次被小男鬼叫出来,声音低低的,有些嘶哑,单绪心情又古怪了一瞬,有些想再听一遍,但是一个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名字,有什么好听的?
“站好,本子翻开,我说可以了你就开始读。”单绪将镜头对准周子燃,对方显然有些抵触,但还是乖顺地双脚并拢站好,微微垂眼看着纸页。
“可以了。”
小男鬼的声音偶尔会抖出一丝哭腔,眼眶里的血水被他快速眨眼憋了回去,他身上永远是一身校服,换个场景,就像是每周一升旗仪式上,学习最好的学生代表站在最高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递到每个仰头注视他的人的耳边。
只是内容上有很大不同。
“道歉信。”
单绪觉得小男鬼就适合这种表情,情绪收着,眉目间淡淡的,但是露在目光中的耳朵却红得滴血,矛盾的情绪交织,加上淡颜系长相,让人会产生一种强烈的摧毁欲。
“……对单绪表达我最真诚的歉意,因为我的无知、我意志的动摇,一时之间走上歧途,连续三晚,没有取得单绪本人的同意,就私自闯入他的房间,欲行不轨之事……”
周子燃咽了咽唾沫,睫毛颤抖着,那“不轨之事”四个字让他强撑的表情崩出裂痕。
单绪的表情就和他大相径庭,仿佛不是另一个当事人,看热闹都写在脸上了,眼底浮现明晃晃的笑意,让不经意与其对视的周子燃胸口又怪异地颤动。
“包括但不限于:私自摸他的手,摸他的腹肌……”小男鬼的表情简直要哭了,被他捧着的笔记本也跟着哆嗦,“还有他的胸肌。对此,我深感懊悔,也知道,我的行为对单绪造成了无法磨灭的伤害、阴影,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去弥补!”
“我也深知,我对不起好心收留我的单绪,也对不起教过我的老师……更对不起我身上穿的校服……”
“声音太小了。”单绪的话打断了小男鬼愈发羞臊的情绪,“手机录不清楚。”
周子燃抿了抿嘴,把喉咙里的哭腔带着血沫吞下去:“我的行为已经越界,深知自己罪大恶极,不仅性、性……”
性|骚扰三个字是单绪加上的。
“……骚扰对方,还私下对其进行辱骂,包括但不限于死猪、大胸男等,在这里,我再次表达自己的后悔之情,对我品行的恶劣做出深刻反省……”
八千字,小男鬼磕磕绊绊读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期间偶尔停下来擦擦从眼眶冒出的血水,或者抿着嘴憋住哭腔,又或者被单绪加进去的内容羞得没有勇气继续……总之,在读到最后一句话时,周子燃肉|体和精神上都快要筋疲力尽。
单绪除了最开始会出声提醒,后面就当个寡言的拍摄者,看着吃了教训的小男鬼,嘴角也渐渐压不下去。
周子燃看着最后一行,双肩卸力,终于看见生的曙光,连带着嘶哑的声音都活泼不少:“……单绪,你愿意原谅我的过错,接受我真挚的道歉吗?”
“……”单绪古怪地皱眉,“一开始有这一段吗?”
周子燃都怕他说话了,生恐哪里出现问题又要重来:“没有,我最后一次加上去的,你说字数看起来不太够。”
加的都是什么?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单绪忍不住轻笑一声,弄得像是在求婚一样。
“单绪……”一直等不到回答的小男鬼开始不安地朝他这里看,“你愿不愿意啊?”
怎么?还要我回答“yes,i do”你才满意?单绪目光陡然一变,看得周子燃如芒刺背。
“怎么了?”
“把这句去掉。”
“……”行行行,去掉去掉,说字数不够的是你,让我去掉的也是你。周子燃撇嘴的动作被笔记本挡住,手上迅速划掉这一行。
“再重新读一次。”
“……”
“哭什么?”一个大男生,一个死了不知道几十年的鬼,遇到点事情就知道哭,没出息。
单绪啧了声:“让你重新念一遍最后的结尾。”
小男鬼抿住嘴巴,眉毛一下飞高:“哦、哦!你让我重新念结尾啊……”
他清清嗓子,声音比最开始还大:“综上所述,我的错误是巨大的、是不可饶恕的,为了避免未来我再次犯令人发指的罪行,请问单绪愿意做我生活中的监察者,引导我从黑暗走向光明,让我重新做鬼吗?”
念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
“你愿不愿意啊,单绪?”
“……”
这改了和没改有什么区别?还是得回答愿不愿意。
“单绪?”
被叫的人用耐人寻味的目光笼罩他,单绪故意不说话,让小男鬼忐忑不安,等到他又垂着头,耳朵变成红灯笼,才不紧不慢回答:“行,我就勉为其难愿意吧。”
第77章 死亡录像带
这场审判终于在双方的配合下落下帷幕。
单绪将对方写好的道歉信放在卧室, 折身返回客厅,看见小男鬼学着他刚才的姿势躺在沙发上,不过这次学乖了, 知道现在不是惹人生气的好时候, 裤管里空荡荡,脚踝以下都成了空气。
周子燃又能了,自以为握手言和,对方以后就不会再提这件事,写完念完精神太疲惫,直接倒在沙发上,听见脚步声也没起来。
单绪走到他身边, 抽出被鬼压在后背的手机, 顺带扯了扯他的耳朵:“去把地拖了, 到处都是你的血。”
“我躺一躺, 等会儿就起来。”
“你做了什么需要躺一躺、歇一歇的事吗?”单绪一边确认微信回复情况, 一边将偷懒的小男鬼直接拽下来, 自己坐在刚腾出的空位,“地拖了, 再把洗衣机的衣服拿出来晾。”
地主做派!
周子燃嘴巴动了动但没出声, 转身恨恨走开, 单绪总算能耳根清净一下查看回复。
高骥还没有回消息, 之前来问他的男生倒是回得很快——
单绪:【你上次跟他联系是什么时候?】
【上周了吧】
看着这几个字, 单绪已经隐隐感觉高骥那边出事了,他随即打了电话,那边已经提示关机请稍后再拨。单绪拧着眉回到房间, 没有过多纠结换了衣服准备出门,到底出了什么事, 见一面问也行。
周子燃正将衣服晾好,从阳台进来就看见在玄关换鞋的单绪,他想了想走上前:“你要出去吗?”
“嗯,有事。”
“打工?”周子燃已经摸清他兼职的时间,“今天也不是你工作时间啊?”
单绪换好,站在玄关面对着眼神闪躲的小男鬼,还算得上耐心:“什么事情?直说。”
“我也想出去看看。”周子燃能去的地方太少,不是录像带里就是这个出租屋,他又吓不了人,没办法自己出门,单绪一走,这个房间就只剩下他一个鬼,和在录像带里有什么区别?
“你走了,我一个人在家无聊。”
家?
这小男鬼叫的可真顺口,单绪心里哼笑,交房租了吗就家不家的。
“你没有鬼朋友?”单绪明知故问,开始低头检查起带上的东西。
周子燃摇摇头:“没有,我现在只有你……”
单绪的眼神顿时变得微妙:“好好说话。”
“……”小男鬼的眼白又蠢蠢欲动,“我怎么没有好好说话,哪一句没有好好说?我本来现在就只有你一个朋友……嗯……我们算朋友吧?”
说到后面,自己先没底气。
单绪嗤笑:“我才不跟性|骚扰我的死变态做朋友。”
“……这件事不是已经翻篇了吗?怎么你还说啊?”小男鬼闷闷地甩出一句话,可怜兮兮地耷拉着眉头,仿若他才是受害人,“我们不说了吧。”
“翻篇了就不能提?”单绪捏着他的脸晃来晃去,“这种事苦主都不能提了?还有,谁跟你‘我们’的?”
见单绪真转身要走,小男鬼急了:“不是朋友,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你在跟我要名分吗?”单绪表情古怪地转头看着他,越听他的话,越是奇怪,走向有点……他仔细打量着急吼吼跟在身后的周子燃,忽然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这时候的气氛:暧昧。
这小男鬼故意用这种话让他想偏,还是说真是脑子转不过弯?
这种“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的话,能随随便便对人说?难不成以前的人对感情还更开放?
“什么要名分啊?”周子燃像是真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问题,语重心长地跟单绪讲道理,“这么久了我都没有伤害你,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没伤害我?”单绪垂眼扫了对方扒拉着自己的双手,“刚刚才念完的八千字是不是又被你啃了?”
“……除这次之外,我就没有伤害你!”周子燃抓着他的手臂,“单绪。”
“别撒娇!”单绪耳朵都跟着抖了抖,“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鬼,学人家撒什么娇,你要是还活着,现在可能都半只脚迈进棺材了。”
周子燃被他嘴里“撒娇”的指责给砸得眼冒金星,急切辩解:“我哪有——我没有撒娇!单绪,你摸着良心想想,我对你够好吧,其他鬼都是索命鬼,我对你造成最大的伤害就只有……而且我还扫地拖地洗衣服,哪个鬼做得像我这么窝囊?”
单绪被他嘴里的形容词逗笑了,但脸一板,当着他的面摸着心口:“我只摸到了你最喜欢的胸肌,没摸到良心呢。”
“……我想出去。”小男鬼拉他胳膊的力道越来越重,“家里的事情我都做了,衣服也晾好了。”
叫的真顺口,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他家。
单绪看了眼时间,又垂眼看着还不撒手的小男鬼。
“先说好,不准捣乱。”
“不会不会!我肯定听你的话!”
还说没撒娇。单绪抽出已经冰凉的手臂,回到客厅取出录像带:“带着这东西就行了吧?”
“对对对!”
周子燃惊喜得鼻子又开始滴血,被单绪从旁边桌子上扯出的纸挡住。
“你确定?”单绪转头看向窗外,外面烈日炎炎,地面暴晒得都能煎鸡蛋,一个浑身是阴气的鬼,能抵挡外面的阳光,“外面的太阳很大,你能受得了吗?不会像电视那样魂飞魄散?”
小男鬼兴奋劲缓下来,支支吾吾开始说实话:“不会魂飞魄散,就是会难受……单绪……”
他被周子燃喊得直觉又开始发出预警。
“你打把伞吧,我躲在伞下就行了。”
单绪将放进包里的录像带重新拿出来,一脸冷漠:“我不打那玩意儿。”
看清他动作的周子燃急了,冲上去绕着人转圈:“单绪,就打一下,就一下!我就在伞下肯定听你的话!”
“单绪你别把它放回去!”
“你不是让我学做菜吗?我肯定学,学好之后我做给你吃啊!”
“单绪,你同意吧,我真的都好久没出去过了!上次出来你们手机都还是用的翻盖的呢!”
“单绪,我们是朋友啊,你对我好一点吧,你看我对你多好……”
单绪单绪……单绪都要被自己的名字砸晕了,这小男鬼的话怎么越来越多,他都后悔把自己名字告诉了他。
十分钟后,站在地铁口的单绪和旁边的其他女生一起收伞,男生打伞的少,但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是外貌长相,总之,单绪第一次不适应别人的注视。
他看着自己的手边——周子燃还挽着他一只胳膊,兴奋地四处张望,丝毫没有放下来的意思,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激动得忘记。
“单绪,这是哪?”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过来,手也拽了拽单绪的胳膊,仿佛撒娇,又仿佛只是单纯催促他快点回答。
单绪叹了口气:“地铁,一种交通工具。”
周子燃看什么都觉得惊奇,闸口、自动扶梯、轰鸣到站的地铁以及地铁内年轻的coser。
“外国人?”小男鬼小声凑到单绪耳边,指着正在拍照的coser问,一张嘴,比地铁里冷气还足的阴气从耳道灌进去,单绪抬手按在他靠过来的脸上推了推,带着耳机假意在讲电话。
“你的声音别人又听不到,别凑太近。”
什么意思?嫌弃我?
周子燃坐在椅子上,胳膊非要挨着单绪的胳膊,故意紧靠着去冻他:“他们是不是外国人?”
“不是。”
小男鬼没等到其他解释,手肘蹭了蹭他,“你今天要去哪?”
“朋友家,之前被你吓过的那人,还记得吗?”单绪抓住他的手腕将鬼固定在座位上,免得他兴奋地到处跑。
“记得,胆子小的那个。”周子燃眼睛看着别人,嘴里回着单绪的话,“找他干嘛?”
“不干嘛。”单绪心想最好不用干嘛。
手机关机,微信不回,别人都联系不上,高骥上次能联系上还是停课那天。
单绪不由得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形,那天自己也有怀疑,只是电话里的沟通符合高骥的调性,现在想来,自己应该再往下听一听。
高骥家里有钱,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冤大头,大一那会儿住校,一年下来宿舍几个舍友的零花钱生活费都是他一手包圆,这名头之响让不是同系的单绪都有所耳闻。
后来两人当了朋友,单绪性格不适合集体生活,而高骥纯粹是看他一个人过得有滋有味,自己也想独立生活看看,在外面租了一间公寓,一住就是一年。
单绪很少来,但第一次来时,高骥给他发了地址和密码,他带着小男鬼在门卫处登记信息,单手给旁边的鬼撑伞,一手拿笔写自己的姓名和即将拜访的租户门号。
阳光斜打下来,滚烫的热度煎烤着他的右脸,让单绪忍不住将伞往自己这边靠了靠。
周子燃仰头看着伞面,也挪动了步子贴过去,单绪若有所感,余光往身旁移了移,垂眼时,眉宇间有一闪而过的笑意。
他放下笔,又故意将阴影往右边动。
两只冰手抓住单绪的手腕,周子燃嘴里咕囔不断:“单绪,你伞打歪了。”
真会享受。
单绪扯了扯嘴角,小区门打开,他往里走:“只许你打伞,不许我避暑是吧?”
“哦……我以为你不用。”小男鬼解释道,“毕竟一开始你都不想拿伞的。”
“你在阴阳我?”单绪微微俯身,当着周子燃的面将伞往自己这边收,急得小男鬼面色一变。
“我没有说你的意思,我只是实话实说。”周子燃死死抓着单绪的手,两只手将他紧握的拳头包裹住,忙转移话题,“这里的楼好高啊。”
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单绪心里好笑,重新将伞歪到他那边:“快走,别到处看,我有正事。”
“好了好了,在走了。”显得你腿长,一步当我两步是吧?
单绪进入大楼,收了伞放进挎在肩上的背包,带着小男鬼进入电梯。
高骥住在顶楼,单绪抬着头看楼层数变动,忽然对着同样仰头的周子燃道:“电梯也是鬼片里常出现的场景。”
“哦、哦……”大白天的,说这个干嘛?
“你要是在电梯里,觉得怎么吓人最可怕?”单绪眼球转了转,看着偷摸翻白眼却被他逮到的小男鬼,硬声道,“我在检查你最近有没有进步。”
叮!
恰好此时电梯停在3楼,中途有个光着上半身的中年男人进来,按了楼层。
因为有人,单绪没有再说话,反倒是周子燃眼睛转得很快。
不就是吓人,以为别人都像他这么胆大,小男鬼嘚瑟地动了动身体,单绪目不斜视看着电梯门,忽然脚下的电梯一滞——
“怎么回事?”男人像是嗓子卡着痰,听他说话有股生理上的难受。他重新按了楼层,电梯缓缓向上运行,单绪和男人都以为刚才是电梯故障了,并未放在心上,直到电梯内的灯明明灭灭。
叮!
狭小的空间响起了停靠楼层的声音,然后是熟悉的电梯门启合声,可现实中,电梯门却一直紧闭,四楼的按钮闪闪烁烁。
单绪后退半步,拉住小男鬼的手,压低声音:“你在干嘛?”
空间内就只有两个活人,单绪声音再怎么低男人也能听见,他一开始为电梯故障而生气,可四楼的按钮一直闪动着,让他后背发寒,也就在此时,身边的年轻人还疑似对第三人说话,这让他往后大退一步:“你、你在跟谁说话?”
耳机在出地铁时就取下来,现在连打电话的借口也没了。
单绪表情不变:“我自言自语。”
“你刚刚绝对在和谁讲话!”男人伸手指着单绪,又开始狂按开门键,发现没用后,额头冒出汗水,他伸长胳膊,开始戳紧急通话按钮,“喂!喂!有没有人!这里电梯故障了!”
单绪看着明显急眼的男人,握住周子燃的手暗自用力:“你看看你,快点恢复。”
小男鬼好不容易在其他人身上找到了久违的、作为鬼的尊严,哪里会乖乖听话,而且这种戏耍别人的感觉,确实让鬼上瘾,他闭着嘴不说话,傲气得很。
“滋滋——乘——滋滋。”
电流声从通话系统传出来,男人听见了一个年轻的声音,让他的情绪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我们一年交这么多钱,物业怎么管事的?一个电梯忽然出现故障,要是出什么意外怎么办?物业起作用了吗?”
周子燃闻着他散发的恐惧,可惜地咂咂嘴,没看过录像带的人身上的恐惧他吃不了,但是不妨碍他心里高兴。
手上被抓得死死的,小男鬼低头看了眼:手真大,温度还高。
转头又想:现在算不算他在占我便宜?毕竟我也没同意他拉我手啊。
“周、子、燃。”单绪微微低头凑到他耳边,“别耽误我的事情,开门。”
“你——”男人却猛地回头,看着单绪空荡荡的身边,手指颤抖,“你在跟旁边……谁、谁说话?!”
“滋滋……”通话系统的电流声又冒出来,很快,一个阴森的男声细细笑了道,“他在……”
周子燃朝着男人耳朵吹了口阴风,声音从通话系统转到他的耳畔:“……和我说话。”
“啊啊啊啊啊!”
叮。
男人的惨叫和电梯开门声同时响起,他惊惧地往外跑,却下盘不稳摔在地上,狼狈地爬起来,声音大得响彻走廊:“有鬼!有鬼啊啊啊!!”
电梯门在他的惊恐声中关上。
单绪无语地抚着额头,小男鬼嘴里愉快地哼着调调,脸上笑开了花:“单绪,我刚刚厉不厉害!我简直厉害死了!”
他转过身,小嘴叭叭叭:“看见没?这才是普通人撞见我该有的反应,我实力不弱的。”
单绪确认电梯是在往上走,才低头看着周子燃,沉声道:“出门前说的什么?不准捣乱,听我的话。”
“我没有捣乱啊?不是你想看我最近有没有进步,那我表现给你看啊。”周子燃一出门,更多的一面就暴露出来,在家还能藏一藏,此刻在外面,鬼飘了,“而且我也听话啊,你让我开门我就开了,哼,欲加之罪。”
目标楼层到了,单绪沉沉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直接出去。
到了门口,单绪没有敲门,直接输入密码。
一进去,他就感受到一股阴寒,和小男鬼身上差不多的、只属于鬼的阴寒,单绪叹了口气,摸到墙上的开关打开灯。
客厅还算干净,只是四面的窗帘被紧紧拉上,不见一点阳光,单绪放光线进来,才走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高骥,开门。”
砰!
门板的震动和房内的巨响同时出现,一个物体砸在门后,也顺带砸断了单绪的敲门声。
他仿佛又回到了当时叫汪泉出来的时候。
但是这次,他显然温和很多,单绪扭动把手,又踹了几脚,卧室门纹丝不动,他扭头看向凑热闹的小男鬼:“周子燃,进去,帮我开门。”
求我啊,求我我就去。
周子燃只敢在心里爽了爽,表面绷着没露出来,他穿过门,没看屋内缩在角落的人,直接拧开锁。
咔哒。
角落的高骥身体一颤,惊恐地瞪大眼睛,似乎这细微的声响成为切断他紧绷的神经。
“啊啊啊啊啊!滚啊滚啊!!!”
他抓着手边散落的东西,看都没看就直接朝着门口扔过去,单绪低头,发现是已经被砸烂的手机。
情况很不好,鼻翼下是房间未通风、各种气息混杂的味道。单绪迈步进去,打开灯,发现床上干干净净,而高骥缩在墙角,大热天搂着厚被子瑟瑟发抖,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寒冷——这种模样,又令他想到了汪泉。
单绪蹲下身,小男鬼也凑过来,见他的表情凝重,自己就没有开口。
“高骥。”
被子里的人又在抖,单绪直接伸手扯掉被子欲将人拉出来:“你看清楚我是谁!”
这和他印象中的高骥完全是两个人,充血无神的眼睛,眼下的黑青,冒出的未打理的胡茬,还有凹陷的脸颊……高骥的双眼在黑暗中太久,甫一看见光亮,就算是一盏柔和的橘灯,都让他眼睛不适地频繁眨动。
很快,充血的眼睛充斥着泪水,高骥精神恍惚地看着面前出现的人,像是身处梦中,眼睛还是有些失焦。很快,他发抖的手抓住单绪的手臂,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此时委屈得像是个小孩子,抱着单绪痛哭流涕:“哥!”
第78章 死亡录像带
高骥以前想过自己可能会死在男人身上, 虽然他还没有真正和男人上过床,但是他觉得,按照自己离不开男人的德性, 自己以后很大程度会死于性病。但是老天爷给他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让他还是处男就即将命丧黄泉。
“我跟他是在酒吧认识的……”
被单绪搀扶着坐在椅子上的高骥回忆道:“他是酒吧的常客,我一周去五次就有两三次能碰见他,上次我跟人在厕所亲嘴,摸到弟弟不是被撂下了,就是那次跟他搭上话的。”
高骥双手捧着热水,身上穿着冬天的羽绒服,脑门上捂出一头汗, 但是让他脱下来却和扒他皮一样, 单绪坐在桌对面, 周子燃在周围乱逛。
单绪静静听着。
“他跟酒吧其他人有些不一样, 不是那么心急, 一看对眼就想着开房, 恰好那天晚上我心情差也没想到那去,聊来聊去, 大部分都是他在安慰我。你也知道我的性格, 但凡对方长得小帅, 下面长根雕, 对我又有意思, 那我肯定就拒绝不了……”
说到这,高骥舔了舔嘴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单绪余光看见周子燃逛得没劲, 开始朝这里过来,跳过这段叙述问道:“然后呢?挑紧要的说。”
“紧要的……哎, 我还以为我快要恋爱了,毕竟他表现得确实对我有意思,我还跟你分享了我们之间不少事。”高骥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声音丧丧的,让走过来的小男鬼好奇地瞅了一眼,“然后那天警察找到你,我刚好晚上跟他有约,他约我到他家里,我还满心以为他是要跟我戳破关系,提前大半个下午收拾自己,你知道灌肠——”
“高骥。”单绪冷硬打断道,“要是还说不到重点我就走了。”
“……”高骥揉了揉眼睛,声音透着浓浓的失望,“然后我全副武装到他家,一进屋,屋里没开灯,桌上点着蜡烛,我们喝了点酒开始上头。”
周子燃好奇地盯着他看,学生对这种成人的八卦毫无抗拒之力,听得比单绪还认真,甚至对他打断高骥的话不满,动手推了推他:“你别吵,让他说仔细点,刚刚开头我都没听见。”
单绪烦地乜他一眼,转头指节敲敲桌面:“这部分也省掉,快进。”
“单绪!”周子燃除了叫一声毫无办法,眼睁睁看着对面的人闭上嘴,真跳了大段。
“我喝多了,期间有些失去意识,半夜醒过来,我就在客厅,跟你的房间布局差不多,对面是电视。”高骥现在还清清楚楚记得,当时自己一睁眼就对上电视里的人,他就静静看着自己,睁着一双充血的眼睛,似乎在他毫无意识的时间里一直凝望着他。
那种毛骨悚然,不是任何恐怖电影能带来的。
“汪泉就在电视里。”高骥惊惧的眼泪汩汩往外冒,“我不知道他看了我多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电视里,我当时——当时——脑子不清醒,还觉得自己在做梦,但是周围太冷了,我又发抖,觉得梦不会这么真实。”
听见汪泉的名字,单绪眉头一动。
“然后他就笑了,我全身骨头都在发抖,心跳得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还叫我名字,我吓得倒在地上,然后看见了电视下方有个录像机,就和你房间那台差不多,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上面的小屏幕在走……”高骥低着头吸了吸鼻子,“我太害怕了,我疯狂逃,回到家我还不敢相信,扒出帖子反复看,说是第一晚会做梦,我就不敢睡觉。”
喝咖啡、看手机、运动……一切能维持神经兴奋的办法他都试了。
“我当晚上没有睡觉,第二天中午,你给我打电话。”高骥抬眼看着单绪,“当时我还拿不准,虽然我心里确认我是看了那东西,但是我心存侥幸,总要找各种借口安慰自己,所以也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可是,我能坚持一晚,但我不能一直不睡觉。”
周子燃听得入神,渐渐也知道高骥讲的是录像带,他惊奇地“咦”了一声,转头跟单绪咬耳朵:“感觉我比他碰见的鬼还吓人,你怎么不像他一样?”
问完自己就想出答案了:“哦,他胆子小。”
说完感觉自己运气实在差,手撑着下巴继续看高骥。
“小憩那十来分钟我就开始做梦,梦见学校,学校还是我们现在的学校,我就在教室里听课。我醒来后还对梦里的事记得很清楚,大夏天教室又闷又热,我就看着讲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冷,外面也黑下去,像是到了晚上。我一转头想和旁边的人说话,结果一回头就是汪泉,四周的人、连老师都是他,不约而同都看着我。”
“他当着我的面用削尖的铅笔戳进自己的脖子,鲜血噗嗤往外飙,我的脸上、衣服上都是他的血——”高骥回忆这一幕还是觉得不适,自己伸手摸着脖子,好一会儿鸡皮疙瘩才下去,“他又从脖子里将笔拔出……我动不了,眼睁睁看着他向我走来……醒来后我就知道我要死了,就跟之前那些人一样。”
他说完,重新低下头,身上除了羽绒服还裹着被子,声音虚弱重复道:“我真的……已经撑不下去了。”
他想起之前停驻在面前的双脚,运动鞋上血迹斑斑,裸露在外的小腿上尸斑浮现,而汪泉的声音就在头顶:“高骥,这里好冷。”
寒冷在冰冻他的理智,人在极度恐惧之下根本无法思考。
“我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变成鬼,只是自己不知道,电影里不也有这样的情节吗?”高骥苦笑,“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害怕光线,恐惧阳光,好似我躲进黑暗里汪泉也能看不见我一样,掩耳盗铃。”
单绪给他续上热水:“所以你就一个人?没想过寻求别人的帮助?”
“哥,这要怎么寻求帮助?之前死的人没试过吗?闹得全校都知道,警察进进出出,有用吗?”高骥神经质地抖着腿,“而且,虽然我这人私生活不怎么样,但是道德上……我不想再让别人卷进来了。单哥,我知道你喜欢钱,你放心,好歹朋友一场,我这段时间已经拟好遗嘱了,等我去了……”
说到动情处,高骥忍不住埋头哭起来:“哥——我现在要是死了,我都还没跟人上过床!你说我多惨,都快要跟男人脱裤子上床了,结果遇上这事。”
单绪能平静的听完,但身边的小男鬼猝然一个起身:“单绪!”
声音比高骥的鬼哭狼嚎差不多。
“他刚刚说什么?!”周子燃绕到高骥旁边,因为对方低着头,他还蹲在地上,试图去看他的长相,但是高骥将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头短发和下巴。
周子燃不是怀疑自己看花眼了,就是怀疑自己刚才听错了,回到单绪身边大叫:“他是女生?”
单绪知道他在惊讶什么,小可怜鬼的,可能死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一个活同性恋。
“别哭了。”单绪被他嚎得心烦意乱,将桌上的抽纸往他那推,“我只收活人钱。”
高骥哽咽不止,小男鬼拽着旁边人的手——单绪扫了一眼,觉得这鬼有些蹬鼻子上脸,现在时不时就抓手握手的,占便宜的小动作已经懒得掩饰了。
“单绪,这人真的是女生?”
高骥扯了几张纸擤鼻涕,红着眼睛:“单哥,这还是你第一次拒绝金钱的诱惑。”
“现在了,你脑子就想的这些?”单绪已经不知道怎么说他,“那个男人你都没仔细想过吗?”
“想啊,怎么不想了,就是这些天汪泉时不时就出现,导致我想他也硬不起来。”
“他是男的?!”单绪被这声鬼叫吵得揉了揉耳朵,斜眼看见小男鬼大退一步,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高骥看。
单绪:“白痴。”
一句话把人跟鬼都骂了。
他看见自己的手臂又被鬼缠住,真被学生鬼听见成年人劲爆的八卦,亢奋地拽住单绪的手就狂摇:“单绪,他是男的!他跟男人上床!你听见没有!”
你还晚上偷摸男人胸呢,单绪觉得小男鬼的行为更过火,可当事鬼没有这个意识。
单绪随便小男鬼怎么兴奋,都当作没听见也不回答,只专心对着高骥再骂了句:“我看你脑子装的都是屁股跟雕,现在都快死了想的也是这档子事。”
他双手搁在桌上,口吻严肃:“你就没想过那录像带是他故意给你看的?就像汪泉搬走前故意给我留下了一卷录像带,都在找替死鬼,结果事情过去这么久,你想到罪魁祸首只是遗憾没能做成爱?”
好直白哦。
什么屁股跟雕,什么做成爱,这让周子燃听得面赤耳红,松开手小声阻止:“单绪,你说话别这么直接。”
高骥哭声一顿,泪汪汪看着对面的人:“啊?”
他好似没回过神,想了想:“不会吧单哥,他看起来不像是那样的人。”
“……”单绪的手开始痒,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白痴,“你那天晚上醒过来发现录像带放着,已知地点在他家,当时只有你跟他两个人,你失去意识,请问,这录像带是谁放的?”
高骥嘴唇哆嗦个不停,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眼泪哗啦啦往下掉:“这个——”
他哭腔比刚才还重,高骥一拳头打在桌上,震得叽里呱啦说话的周子燃都闭上嘴。
“所以他找我只是为了找替死鬼,那这么多天的联系、见面算什么!”高骥周身萦绕着被负心人背叛的绝望,“那他约我去他家,不是戳破关系,也不是做‖爱,更不是喜欢我,他就是要我这条命!”
我的天。
周子燃抿着嘴,靠在单绪身上小声同情:“他好可怜。”
单绪额头抽痛,拳头攥紧,咬肌也在高骥一声声的嘶吼中用力咬紧:“高骥,你没救了。”
死到临头想的还是喜不喜欢,蠢到家了。
“单哥——”高骥被子一掀,抬手抓住单绪放在桌上的手,哭得眼睛都睁不开,“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虽然我一直在说快死了快死了,但是我真的不想死,我不想变鬼还当一个处男鬼啊哥!”
关键词一出来,周子燃瞬间转头看向单绪,还好对方现在没注意自己这边,只全心全意拯救自己的手。
“松开!”单绪忍无可忍,高骥掌心都是热汗,糊得他手背都是。
将人推开后,单绪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没说什么重话:“现在说死不死的还早,高骥,想活命就听我的,知道吗?”
对方点头如捣蒜:“哥,你有什么办法?”
“等我一会儿。”单绪没有直接回答,只从椅子上起身,拉着身边的周子燃往厕所去。
小男鬼只觉得腕骨一热,自己刚刚还为“处男鬼”三个字耳热,冷不丁这么一下,他心口又扑通了声。周子燃侧过脸看着面色凝重的单绪,已经很熟练地按了按自己的心口。
卫生间门一关,单绪拉着他往里走了几步,一人一鬼站在大开的窗户边,周子燃察觉他呼吸变沉,疑惑地叫他一声:“单绪?”
“周子燃……”单绪看着毫无防备的周子燃,平心而论,他对这个小男鬼算不上好,压榨他的劳动力,还动不动威胁,所以对接下来的沟通没有多少把握,“我朋友现在被录像带的鬼缠上了,除了你之前说的那个让双方放弃的方法,还有其他办法吗?”
他声音低沉,一双深邃的眼睛似乎要望进他心里:“一劳永逸的那种方法,更好。”
周子燃被他看得脑子晕晕乎乎:“哦,你说想知道怎么驱鬼对吧?”
小男鬼一点该有的警惕心都没有,单绪问他什么,话都不过脑子地就说出来:“有啊有啊,你让他毁掉录像带就行了,但是你丢掉不行,因为它还是会找回来,最好烧掉。”
周子燃不知道单绪的表情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奇怪,类似于惊讶,然后目光有些复杂。
他怎么这么看我?
小男鬼的声音变得迟疑,可很快,他就知道原因,这人不会是从没往这边想过吧?
“你没想过吗?那东西可以毁坏的可能性?”周子燃嘚瑟地眉毛一挑,“烧得渣都不剩,鬼也会跟着录像带消失,还怎么找你朋友?不过你也别开心得太早,鬼知道你们的打算,只会变本加厉,当然也不会放过要杀他的人。 ”
看着贴心的、解释得清清楚楚的小男鬼,单绪百感交集。
“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你不是在问吗?”
单绪看着他理所当然的表情,摩挲了下周子燃的手腕,这是下意识的动作,但是小男鬼的反应过于明显,肩头一耸,瞳孔往外扩散又缩紧。
“周子燃,你跟和我说这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是鬼?万一我用这些手段对付你呢?”单绪察觉了小男鬼身上的异常,没有松手,反而加剧手上的力度,“你不怕自己再死一次?”
周子燃被摸得身上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微微用力想要抽出手,但是根本撼动不了腕骨上的禁锢,他囫囵听完,霎时愣怔住。
对啊,我现在是鬼,对单绪来说自己也是缠上他的鬼,他怎么就说出来了?
周子燃想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好像不会伤害我,但是这个念头才刚闪过,就如雷霆般击中头顶。
我为什么会觉得他不会伤害我?
周子燃在心里问自己,所以我信任他?
信任这个从一见面就开始欺负他的活人?相信这个逼迫他劳动的、地主做派的单绪?
单绪看着他面露纠结,似乎自己也很迷惘无措,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嗯……”周子燃迟疑着解释,看着专注望向他的单绪,从胸口滚出的发烫的情绪开始影响自己的判断,他没有厘清更多,但是浮在表面的信任是一眼能看见的。
为此,他也顺利接受,且很快就寻摸到了如此信任的根源。
“因为我们是朋友。”单绪看见小男鬼张嘴,自己表情还存在三分迟疑,理由就从他嘴巴里冒出来,“单绪,我早说了嘛我们是朋友,你看看我对你多好。”
朋友。
单绪咂摸着这两个字。
“单绪,我把你当朋友才告诉你的,那你把我当朋友吗?”周子燃像是才发现自己吐露了一个多了不得的秘密,开始抓握着单绪的手指,今天一定要从他嘴里得到一个承诺,“你不会对付我吧?”
感受着挤进指缝的冰凉手指,单绪的思绪一滞,觉得这小男鬼脑子里可能真缺少一些常识。
但无法否认的是,少了刺骨的阴寒,现在摸起来除了凉气不会感受到针扎似的疼。
单绪顺势捏了捏对方的手指,也接受这个说法。行,朋友,那就做朋友,毕竟,他还没跟鬼做过。
第79章 死亡录像带
回到客厅, 单绪将方法告诉高骥,高骥愣了愣:“录像带?”
他恍然:“还能这样?!”
单绪按照自己的情况,推测录像带应该会跟着被盯上的人回家, 于是两人一鬼开始在房间内翻找, 忙活半天连东西的影子都没看见,不得不考虑第二种情形。
“东西可能还在那男人家里,你还记得他家地址吗?”
“记得记得。”忘什么也不能忘这个,高骥自己都能倒背如流,“所以我们现在要去找他?”
“也能明天去,如果你自己都不着急的话。”
单绪起身,周子燃也跟在身后, 知道自己马上要去见八卦的另一个当事人, 有些急不可耐地站在门口。
高骥一门心思摆脱汪泉, 看单绪起身也连忙跟着:“现在去!我收拾收拾!”
几人到了地点正好中午, 太阳比来时更毒, 单绪不顾高骥掉到地上的下巴, 从背包拿出伞撑开,周子燃紧紧跟在身边, 偶尔看到新奇的事物就扯一扯单绪的胳膊, 像个游园的小学生。
“在前面。”高骥不想太引人注意, 没有在大夏天穿着羽绒服出来, 也因此, 他摸着胳膊心里总没有太多安全感,还是在太阳下晒一晒,脸色才微微好转。
高骥指着前面的一栋居民楼:“前面防盗窗挂红裤衩的那栋。”
高骥在最前面, 单绪和周子燃就跟在身后,破旧电梯停在五楼, 门一开,高骥就一个箭步冲出去,来到男人家门口开始大力敲门。
“张水!你给老子开门!”
他声音响亮,整层楼都是他的声音,旁边邻居闻声开了条缝,一个阿姨就站在门口看着两人,没出来,只是偏头跟家里人悄声说了什么。
“你好——”单绪才往那走了一步,门就哐当关上,高骥搓了搓手臂,又开始觉得冷。
因为寒冷导致情绪紧绷,手上的动作更加暴力,单绪看出了他的不对劲直接上手拦下,转头面向周子燃。
“哼。”周子燃闷闷不乐,自己今天跟他说话是一句不回,到了要帮忙时才看他,把他当什么了?
对他还没对这个人好,不都是朋友,怎么一碗水还端不平?
不帮,坚决不帮!
高骥喘着粗气,太冷了,像是面前又出现了汪泉,皮肤表面仿佛结冰了一样,又痛又冷,他蹲在地上,嘴里似乎还骂着张水,但是细听又好似只是一声短促的呜咽。
单绪松开手,走到小男鬼身边,摸了摸他后颈,让他转过来对着自己:“周子燃,帮我进去开开门。”
“你只有需要我帮忙才会理我。”周子燃板着脸,“我说了那么多话你一句都没回,你只听他说,现在知道找我了?不帮!”
小男鬼时常生气,但是之前都是自己故意逗成那样,现在背着身不理人的样子有些新鲜,单绪耐下心解释:“他现在的状态,我要是对着空气说话,不就是在刺激他?”
周子燃低头看着蹲在地上的高骥,有些赞同地点点头,是挺可怜的。
“他胆子怎么这么小?”
单绪的手心按在周子燃的后腰上,将小男鬼推到门前:“天生的。”
哄都没哄,鬼自己又开心了,进去没几秒,门嘎吱打开,地上的高骥抬起头,回不过神:“开了?”
单绪直接进去,路过周子燃跟前时顿了顿,还是表扬了一句:“干得不错。”
“不是我干的啊。”高骥从他后面冒出来,“这门自己开的。”
*
张水从外面回来已经是傍晚,街道两边已经摆摊,他带着口罩,但还是被邻里认出来了。
“就是他啊,家里的动静跟闹鬼似的。”
几个上了年纪的大妈指着他开始耳语:“而且还是和那个……男的,亲嘴!好几次被我撞见了!”
眼看今天快要过去,张水听见这些闲话也不生气,只要再挨四天他就能结束副本,这让他走路都哼着小调。
钥匙串晃得叮当作响,打开门,张水的表情还带着些许笑意,身体就被大力推撞在门后发出巨响,手上的钥匙掉在他脚边,疼痛的呻|吟还没出嗓子,眼前的光线就暗了下来。
高骥的手臂死死遏在他的喉咙上,像是真要杀了他一样,单绪站在他身后打量着这个房间的主人。
张水的长相比实际年龄偏大,五官挑不出特别大的硬伤,外貌比他平平无奇的名字更能留给别人印象,但是和旁边好奇凑上来看他的小男鬼比,又输了一大截。
“操!你敢骗老子!”高骥面露凶色,因为这几天的经历,饱受折磨下消瘦的脸也在此刻显得狰狞。张水一个照面对上充血的眼睛,大叫一声,还以为见鬼了。
两人见面,话都没说几句就开始扭打在一起。
高骥脾气好,从小到大没跟男生打过架,但因为有被背叛的情绪加持,张水没多久眼角就被抓得出血。
“高骥,先做正事。”单绪拍了拍他肩膀,随后将气喘吁吁的两人拉开,带着没缓过劲一直咳嗽的张水走到客厅。
老式茶几上摆着他们找到的录像带,高骥从兜里哆哆嗦嗦拿出打火机,一把塞进张水手里,脸上说恨也有,但也并不纯粹,像是余情未了:“你把这东西烧了。”
“操!”张水揉了揉脖子,窒息感让他脸色涨红,“高基,你他妈想干嘛!”
“老子名字叫高、骥!”高骥觉得怒气直冲头顶,双手一把将人推到沙发上,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冲着单绪大叫,“哥!他连我名字都没记住!”
“……”单绪坐在茶几上面对两人,手里拿着黑色的录像带,没搭理高骥,只将东西扔到张水的怀里,“来干嘛,你心里没数?这东西你看了吧?想活命只知道找替死鬼,又本事把它烧了。”
张水愣了愣:“你谁啊?”
“少管他是谁,让你烧你就烧!”高骥现在见到他就烦,“烧了它鬼也就没了。”
“你们怎么知道?”张水有些激动,但更多的是怀疑,他不相信人在家中坐,过副本的方法自己就来了,“你怎么不动手?”
“当然得是你这个罪魁祸首动手,有危险也得你先受着!”高骥双手攥紧,“我要是死了,第一个索的就是你的命!”
听见有危险,张水反倒信了几分,要说在场谁比他更想结束这一切,那只能是他自己,但眼看胜利在望,要不要搏一搏……张水还在迟疑,高骥就直接拿起准备好的水果刀抵在他脖子上:“你不动手,那我就动手了!反正都得死,我也不放过你!”
单绪面色一变,都不知道高骥在等人的间隙还偷偷备了把小刀。
张水更是一动不敢动:“好好好,我烧!你别乱来!”
他没想到高骥是这个性子,好歹还观察了段时间,以为是好拿捏的性格,没想到会翻车。张水心里懊悔,摁下打火机,焰光跳跃着。
他注视着围在他身边的两人,手碰上录像带的硬壳,声音有些不稳:“要是我中途出什么事,记得搭把手。”
他最后盯着高骥,神态又是一变:“高骥,我还是挺喜欢你的。”
“滚!”
张水深吸一口气,将录像带放在火焰上,他屏住呼吸,认真盯着,看着那东西被火焰包裹住,耳边忽地响起让人身体紧绷的“叮”声:“恭喜玩家成功通关。”
什么!
就这么简单?!
张水不可置信地起身,眼前的画面早已不是副本内的出租屋,他似乎回到了空间内,没有那两个气势汹汹的npc,手上也没有了录像带,前方有一团亮光,只要他迈步进去就能结束这一切。
单绪一眨不眨地看着张水的动作,当看见他将录像带放置在火焰上时,变故突然发生——沙发上的人猛地站起来,眼睛还圆睁着,但无视了抵在喉咙的小刀,动作迅速地转身往阳台跑去。
高骥的动作慢了一秒,手上传来戳进肉里的触感,他“操”了声忙不迭收回手,但还是晚了一步,张水的脖颈被划拉出一道血痕,好在没有戳到大动脉,破皮后渗出了血。
单绪几乎在张水朝阳台跑去那刻就追了上去,拉住他的衣服往后拖,但此时屋内阴风大作,有双手忽然从背后搭在单绪的肩头。
汪泉的半张脸出现在他的余光中。
“单绪,怎么这么狠心……”汪泉咯咯直笑,鬼叫声和他的本音不同,尖锐刺耳,让人闻之发抖。可还不等单绪回头看他一眼,站在他身边的周子燃就大叫一声:“你是谁?!”
他一把将汪泉推开,站到他刚才站的位置,看看被他推远的男鬼,又转头看拉着人的单绪:“单绪,你认识他吗?”
汪泉冷不防被小男鬼插了一手,面色阴森地站在不远处,又瞪着高骥。
“哥!”高骥怕得胃部绞痛,狂跑到单绪身边,死死拽着他的手臂,“汪泉出来了!”
“我知道。”单绪咬牙切齿,手上的张水似乎沉浸在幻觉中,双目失神,脸上带着狂喜地朝着阳台走去。
窗户是安装了防盗窗,但是阳台可没有。张水握住阳台的栏杆,因为挣扎脖子上青筋直冒,而唯一抓着他的单绪的手臂还被高骥晃着,一道力分两股使,更别提炸毛的周子燃还在向他要个说法:“单绪,他也是你的鬼朋友?!”
他像是第二个知晓真相的高骥,深觉单绪对他说的都是谎言:“你不是说我才是你的第一个吗?”
单绪脑子胀疼,看着鬼哭狼嚎抱着他手的高骥和双手死死抓着栏杆要跳楼的张水,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松开一只手臂直接推开高骥,又一个箭步冲上去,劈在已经半边身子都露在外面的张水的后颈,终于将失去意识、安静下来的人从阳台拖回客厅,深吸一口气。
操!
他紧紧闭上眼睛,平复了下乱七八糟的心情。
什么“我才是你的第一个”,小男鬼的话都让人这么脑袋大吗?他生前是什么语言大师吧,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人想歪。
单绪吐出口浊气压着眉峰,竭力控制语气:“没骗你,我只跟你一个鬼做了朋友。”
周子燃极容易被安抚,刚才急得跳脚,现在一听他的话又安静下来:“真的?那他怎么知道你的名字?”
单绪冷漠地向阴暗角落里消散了一半的鬼影看去:“他没死之前我跟他认识。”
高骥被推开还没来得及委屈,就看见单绪一个人自言自语,表情瞬间变得惊恐:“单哥,你、你在跟谁说话?”
单绪后知后觉屋里还有个人,他揉了揉手臂,觉得都这样了,也不用再瞒着人,于是介绍道:“周子燃。”
小男鬼眼珠子下意识往这边转。
“周……什么?谁啊?”
单绪神态再自然不过道:“周子燃,我朋友。”
第80章 死亡录像带
汪泉消失了, 但是单绪这短短的介绍带给高骥的震撼还没有结束。
“什么朋友?”高骥四处看看,两片嘴唇都在抖,“现在这里, 除了我, 哪来的朋友?”
周子燃?
他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脑子里毫无印象,他看着唯一能解惑的单绪——他将地上昏迷的张水拖到沙发,使劲拍了拍对方的脸,发现人没有醒来的迹象,又回头看他,脸上没有什么关切, 反而带着一丝嫌弃:“你还要坐在地上多久?”
周子燃看着低头检查男人脖子伤势的单绪, 本来想故作矜持, 朋友就朋友咯, 他又不是没有过, 他还活着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做他朋友。
但是没装多久, 他又按了按心口。
好烦,他最近身体老是出现异常, 但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偶尔感觉心口处有心脏在跳动, 一会儿觉得呼吸不畅——这对一个鬼太罕见了。
心脏早就已经腐烂被微生物蚕食, 而呼吸, 死人是不需要呼吸的。
小男鬼偷偷看着用纸巾擦掉男人颈部血迹的单绪,心里能肯定的是,自己在听见单绪承认他们之间是朋友关系时, 不掺杂质的喜悦。
他强势、抠门、时而粗暴,对自己展现的实力嗤之以鼻, 但是另一方面,周子燃不得不承认,单绪对他的态度,让他在某个时间内忘却了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好像他还真真切切活着,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而不是困在一卷录像带里,成天和灰蒙蒙的天气作伴。
活人对他的恐惧能使他饱腹,可也因此,划破天际的尖叫一遍遍提醒自己:他早已死亡。
有点开心。
小男鬼抿着嘴唇,似乎……好像又不止一点。
高骥从地上站起身,顾不得身上的灰尘走到单绪身边,眼神警惕又不安地扫视他的周围:“单哥,我好像没太懂。你刚刚说的话……我是不是听错了,你跟谁是朋友?和谁第一次做朋友?”
他没说出“鬼”字,但是却在心里过了一遍。
单绪看张水的伤口没有多深,现在血已经止住,省去了他们不少麻烦,才回头看向高骥:“你还记得之前汪泉搬走,他留下了一卷录像带吧?”
高骥瞳孔一缩,他不是什么笨人,光是听这一句,他已经能猜出大致的原因:“那东西还是我丢的,当然记得!”
他咽了咽唾沫:“所以那次,不是你说的什么普通录像带对不对?我……我靠!你怎么不告诉我啊?那……那你之前还打电话问我丢在哪?你不会真捡回去了吧?”
“怎么可能?”单绪的目光越过高骥的身影,降落在他的身侧,“那录像带自己回来,我能怎么办?里面的小鬼主动缠上来,我也没办法。”
周子燃嘴巴动了动,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但是发现他好像真的无法反驳。
“周子燃……”单绪叫了这个名字,看着小男鬼,表情稍微生动一点,“你能不能让他看见?”
高骥顺着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侧的虚空,一瞬间,一种强烈的刺激导致身上所有的汗毛都耸立起来。
所以除了汪泉,还有一个鬼,而这个鬼今天无时无刻跟着他们,但是自己却一无所知。
他的胃部又在绞痛,甚至隐隐想要呕吐。
被点名的小男鬼紧张得仿佛回到了没听讲、但被老师叫起回答的那一刻,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在散发着热气,不管前一秒想的是什么,此时都被抛得一干二净,双眸只注视着单绪,傻愣愣地回一声:“啊?”
说完,单绪的声音好似才迟来片刻,滑进他的耳道:能不能让他看见?
是要把我介绍给他吗?周子燃不知道自己表情是松弛自然还是狰狞紧张,他的双手贴在身侧,眼睛却刻意盯着单绪不转:“能。”
但是心里不太愿意让别人看见,这一句,他又没有说出口。
单绪握住小男鬼的手腕,带他到高骥跟前,长话短说:“周子燃就是那卷录像带里的鬼,跟其他的鬼不同……”
他省去两人之间的事情,只说了个大概:“他的性格比较好相处,也没那么吓人。”
说完,周子燃察觉自己手腕上被人轻轻按了按:“你现在能让他看见吗?”
小男鬼没回答,但是用行动展现出来。高骥只觉得单绪说了一堆话,他每个字都听了,但是每个字好似都不粘脑,丝滑地从另一只耳朵滑出去。
因为他实在无法想象,那么恐怖的录像带里的鬼,竟然……做朋友?!
高骥唇色惨白,身形晃动,像是根基不稳又处于台风天的高楼,看得人心惊胆战,而下一刻,这口气高骥还没呼进去,眼睛里就忽地出现一个身影——于是,他脖子像是被人用手掐住,憋得脖子发红发紫。
出现的鬼就和单绪说的一样,是和其他鬼不同,高骥目前只见过汪泉一个鬼,和死去的汪泉相比,这个出现的小男鬼太年轻了,高骥在看清他的模样后也忍不住盯着细瞧。
不知道是死人的原因还是他本身肤色就是如此,细白的肌肤上带着不寻常的微红,他身高超过一米七——高骥以自己的身高作为标准估测。
对方看起来还是个学生鬼,能发现他生前营养匀衡,长胳膊长腿,长相和单绪一样优越,属于穿垃圾袋都好看的类型,但是气质却类似于“别人家的孩子”,让高骥看上一眼就仿佛回到了被人比较的悲惨青春期。
他不阴森,身上也不血淋淋,没有青白的肤色,也没有明显的尸斑,简单又正常,宛如逃学跟来的优秀生。高骥大张着嘴巴,忽然就明白了单绪为什么不觉得恐惧。
汪泉要是长成这样,他也不害怕,甚至心思还会不合时宜的歪一歪。
“你好。”周子燃并不适应被人这么盯着不放,见单绪没有解围的意思,小男鬼只能自己打破沉默。他和高骥还不太熟,性格上也放不开,下意识表情端着,更像老师嘴里一天念叨八百遍的好学生。
“我叫周子燃。”小男鬼还在考虑现在要不要伸手,对面的高骥就猛冲过来。
“天!”高骥都想伸手碰一碰,但是一靠近,还是敏锐感知到从周子燃身上散发的阴寒,这种熟悉的气息拉回了自己的理智,“怎么这么年轻?还穿着校服,你成绩应该挺好的吧?死这么早太可惜了!”
单绪哼笑了声,看见有人也被小男鬼的表象迷惑,他就忍不住想看热闹。
他想戳破这层精致的假面,但是转念想到小男鬼那视情况而定厚度的脸皮,又忍了下来。
“他是高骥,名字挺好记的。”单绪对着有些局促的周子燃道,将有些自来熟的高骥推了推,正色说,“相互介绍就到这里,张水现在昏迷了,也让我们清楚烧那东西的危险性,高骥,还要试吗?”
高骥的心神也强制性被拉了回来,脸色一顿,沉默小会儿后,点点头:“趁现在我还有点拼劲,我想试试,再说了,我要是像他那样,还不是有你拉着我吗?”
高骥笑脸一收,说不害怕是假的,活人对鬼魂本来就有刻在灵魂里的恐惧,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缓解,就算是现在,看起来和正常人无二的周子燃……高骥很肯定,如果对方稍微露出一点鬼的特征,自己别说靠近,仍旧会扔掉色心逃得屁滚尿流。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录像带,深吸一口气,按下打火机,没有任何废话就开始焚烧——对单绪而言,那只是短短两秒,甚至火焰离录像带的边缘还有一点距离,高骥的表情就从故作硬气到惊恐万分,这两者的转变,就在这短短的两秒内发生。
“啊啊啊啊——”
他没听过高骥这么惨烈的叫声,简直像活人遭受了一场没有外人知晓的酷刑。高骥猛地推开单绪,没有理智地在客厅到处奔跑、摔倒,又毫无理智地挥动双臂,仿佛一个疯子。
“水!水!!”他额头的汗宛如一夕之间冒出来,眼睛更加殷红,几欲和周子燃一样滚出血水。
单绪立刻将人拖到卫生间打开花洒,高骥立刻俯冲到水流下。水声哗啦啦流淌,高骥的喉间还时不时迸发刚才令人不寒而栗的惨叫声。
他足足缓了半小时,身体才恢复了微末的正常感知,而惨叫停歇,高骥的眼泪却还在流。
“单哥……”
高骥的脸上都是水珠,分不清哪些是他的眼泪。
“发生什么事了?”
“那东西被烧了吗?”
单绪摇头:“你还没有点燃它,就忽然叫起来,你看见了什么?”
高骥听见没点燃它,立刻又开始激动地发抖:“我点燃了!它——它——我看见它烧起来!然后火开始往上窜,从、从手上蔓延到我全身……我被烧死了单哥!”
他能感受到身上被焚烧的痛楚,以及能闻见从自己身上分泌出的、令人作呕的油脂味。
高骥觉得这是一场自己一生都忘不掉的噩梦:“我真的觉得我要死了!被活生生烧死!”
单绪看着精神崩溃的高骥,关掉水流:“高骥,我说过要听我的,现在想想会让你高兴的事情!随便什么都行!”
“鬼会优先选择胆子小的人,你越是恐惧,他影响你的程度越深,你没有被烧死,你得相信这一点!越是害怕,汪泉越会缠着你。”单绪拍了拍他的脸想让他振作起来,“所以,鬼杀人也应该按照这个规则来,胆子越小的人,死得越快。只要你能稍微冷静一点,在关键时刻转移注意力,汪泉对你的影响也会相应降低。”
他说了这么多,不知道高骥能听进去多少,等人停止抽泣,湿漉漉从卫生间出来,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
单绪捡起地上的录像带,周子燃踩在沙发上才比他高一些。
“你要试试吗?”小男鬼读懂了他的表情,也有些好奇。
单绪害怕会是什么样子?他都没见过,但话说回来,如果自己都没有做成的事情却让别的鬼做成了,这不是意味着自己真成了单绪嘴里那个实力差还倒霉的鬼吗?
高骥听见周子燃的话,忙声阻止:“别——这鬼真的有把刷子,这段时间内,我恐怕是不敢再烧第二次,等张水醒了,我让他再试试。”
单绪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像他们两人一样陷入幻觉,但是,自己的好奇心该死的茂盛,他从屋里搜寻出一个沉甸甸的烟灰缸,递给身体还在发颤的高骥,嘱咐道:“拿着,待会我要是有异动,你拦不住就直接拍晕。”
他说这话神情没有太严肃,语气轻飘飘的,也毫无对未知的担忧恐惧,反而好奇居多。
高骥知道单绪决定的事情别人劝不了,只提醒道:“哥,你别小看汪泉,他毕竟现在不是人。”
“只要你到时候动作快一点,我不会有生命危险。”单绪觉得自己早晚会试一试,毕竟他胆子大点,成功的几率相对高些。但是对方也不是周子燃那种心软手软的学生鬼,他回忆两人的异常。
张水脸上带笑,应该在幻觉里看到他最想要的东西,而高骥相反,是精神□□的惩罚。
单绪身为一个正常人,对疼痛也有正常的阈值,可一旦知道自己可能会遇到的情形,心理上会有所准备。至于如果是张水那样的情况,就更不用担心了,只要稳住心神站定不动,就不需要担心生命危险。
他脑子里一瞬间想了很多,甚至会想,自己是否会遇到第三种幻觉。
单绪承认自己有点莽撞,但是汪泉在这一点上,确实引起了他的兴趣。
“记住了。”他最后看了眼高骥,随后又瞥向表情也有丝丝好奇的小男鬼,“你也不要只看热闹。”
“你要是害怕,我就把你的样子录下来,天天嘲笑你。”周子燃并不担心,觉得按照对方的胆量和武力,他也不会害怕一个新鬼。
单绪摁下打火机:“放心,你没有那个机会。”
他将拇指粗细的火焰放在录像带下,简单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外焰顺利包裹了录像带,塑料外壳甚至有些软化,可就在它被迫软化的瞬间,自己耳畔传来一声熟悉的鬼叫声。
“单绪!!”
单绪的身体下意识松开打火机,他脸色霎时一变,朝着周子燃的方向看去——前一秒脸上还带着兴奋劲的小男鬼,此时裤脚处产生被火燎过的黑烟,火星子在他移开打火机时就消失殆尽,只剩下被燃烧后的布料,而底下的皮肤也开始呈现不正常的青黑,皮肤鼓起异常的血泡,面积只是婴儿手掌大小,但是却格外刺眼。
周子燃只觉得灵魂传来莫大的疼痛,痛得他大吼大叫,不停叫着单绪的名字,他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痛苦,一度超过了死亡时的恐惧,他七窍又开始流血,身体摇摇欲坠,某些部位变得透明。
血水滴在校服上,眼睛血蒙蒙一片里,周子燃看见单绪有些褪色的脸靠向自己,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些难过,抓着对方的手开始叫痛:“有火在烧我!单绪!”
好似叫了单绪,疼痛便能停止一样。
单绪看着青白肤色的小男鬼,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他看着被抓紧的手臂,抿着嘴唇。
这就是幻觉?
他让周子燃坐在沙发上,抬起他的脚探查。
——还是现实?
触摸的皮肤不是冰冷僵硬,而是一片灼热,让他凝重的脸色显得有些阴沉。
“单绪!”小男鬼从痛楚里感应到了什么,血水不停冲刷着眼睛,“你在用火烧我。”
这句话简直让单绪的思绪宕机,他陡然抬头:“我在烧你?”
他倏地反应过来,立刻捡起地上的录像带反反复复看,又找到背包,动作都带着一种隐忍的暴戾,背包里只有一把伞,本该放在包里的录像带凭空消失。
那些录像带都是一模一样,没有颜色字体,黑漆漆的塑料硬壳,单绪没有分辨出自己点燃的根本不是汪泉所在的那一卷,而是周子燃!
他死死握着手里的录像带,咬肌僵硬,单绪摸了摸还带着温度的硬角,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再三检查后,垂眸将东西重新放进去。他看着周子燃脚踝上冒出的血泡,心里一沉。
“抱歉……”单绪不太熟练地道歉,蹲下身检查他的伤势,声音暗含怒意,“录像带被换了。”
现在的痛楚没有刚才的明显,周子燃抹掉脸上的血水,他看见单绪刚才的动作,也明白了始末:“还能这样?!”
小男鬼注意力被转移:“他竟然敢这么对我!”
这让他怎么有面子,毕竟我比他早死这么多年,结果被一个新鬼伤得鬼吼鬼叫,刚才掉眼泪的样子单绪看得一清二楚,还有旁边那个高骥,这让他丢了面子还丢里子,让他以后怎么面对这两个活人?
在单绪面前丢丢也就算了,今天见第一面的新活人,才多久,作为鬼的逼格就被他刚才的痛哭流涕给丢干净了!
周子燃看着没抬头的单绪,又记起自己方才失态说的话,忍不住动了动隐隐作痛的脚踝。
他又觉得身体烫烫的:“单绪,那我刚才误会你了……他换得太快了,我也没反应过来。”
“这要怎么消下去?其他地方有没有问题?”单绪伸手轻轻碰了碰上面的血泡。
这就是朋友的待遇?
周子燃忘记了刚才以为单绪在焚烧自己时天大的委屈和难过,甚至对单绪关切的问询有种踩不到地面的飘飘然。
他转了转脚脖子:“没事,可能之后就好了吧。”
听见没事,单绪站起来,气息不稳,沉着脸让周子燃感受到了最强烈的压迫感,仿佛刚才的温柔只是他惊慌之后产生的错觉。
单绪抬起手,揉了揉小男鬼带血的眼角:“以后不要这么迟钝,对危险该有的反应力还是要有,哪个鬼会一动不动地让人烧……”
他想说的话似乎不止这一点。
周子燃敏锐觉察出他的未尽之语:运气差、实力弱的迟钝鬼。
单绪把他眼角的血迹揉干净才转过脸,开始在屋内和高骥一起找另一卷录像带,它藏在了录像机里,高骥正要把它取出来,电视机画面忽然咔滋一声,汪泉饱含恶意的脸贴在屏幕上,吓得高骥迅速低下头不敢看他。
单绪的双眸闪过一丝厉色,他拽住高骥后退,随后强势地板正他的脸:“眼睛睁开!适应它的恐吓!”
“单哥!”高骥说什么也不敢睁眼,“我害怕!”
汪泉挑衅地露出一丝阴笑,尖细笑声让高骥的身体僵直,单绪眯着眼睛:“那就想想你最擅长想的事情。”
“啊?什么事?”
“屁股的事情。”周子燃才走过来就听见这一句,立刻脸色发红,他盯着高骥看了一眼,又看看单绪。
小男鬼悄咪咪背过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心里开始好奇,屁股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同性恋自己以前没见过,跟正常男女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同?怎么单绪一直在提这个词。
跟屁股有什么关系?
小男鬼贫瘠的想象中,只能幻想出男女之间接吻时的嘴唇一样,男同之间相互背过身的屁股对对碰。
但这种事情他也问不出口,多臊得慌。
周子燃暗暗瞪了瞪说这个词的单绪的后脑勺:不害臊!
高骥也被这句话震了震:“我靠!”
他一下睁开眼睛:“还能这样?!”
单绪也挑衅地冲着汪泉一笑:“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跟汪泉是怎么闹掰的吗?”
画面内的男鬼表情巨变,血水从他的眼睛里掉出来,血腥味真切从屏幕中穿透,飘到两人的鼻下。
高骥联系上下文,身体打了个激灵:“我操!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他——”单绪才说完这个字,汪泉就从电视里爬了出来,双手透过屏幕,漆黑的眼睛膨胀、掉落,挂在眼眶外伴随他的动作晃来晃去,高骥几乎要被吓得一口气提不上来,但是单绪的声音却让他一下充满力气,“抱着我的腿让我上他。”
“我操!!”高骥听得眼睛发光,“他妈的勇士!”
这一刻,被激活的八卦之心压到了恐惧,甚至想采访下汪泉当时的心情,这是什么精神?不怕死的精神啊!
汪泉吓人的把戏,单绪内心对此毫无波动,说完就起身一脚将他踹进去,拔掉电源,恶鬼并未消失,只是双眼滴血地注视他。
但单绪身后的周子燃还记恨这个新鬼让自己颜面扫地,立刻扑上去,手穿过屏幕,抓住一颗眼球猛力一拽,单绪都没看清他的动作,就听见汪泉爆出一声惨叫,电视瞬间黑屏。
周子燃抓着还在动的眼珠子,和单绪大眼瞪小眼,手上血淋淋的。
“看不出来。”单绪笑了笑,“挺厉害。”
小男鬼被他笑得耳根发热:“我本来就很厉害,他刚才那些都是我玩儿剩下的。”
单绪唇角扬了扬,当着他的面鼓掌:“再接再厉。”
周子燃心想这还用你说,不过单绪确实给了他很多折磨鬼的灵感,他立刻跑进厕所,将眼球扔进厕所再冲下去,刚才被阴了一道的郁闷终于消散,爽得他眉开眼笑。
从厕所出来,周子燃看见高骥满血复活的模样,围着单绪让他说一说细节。
什么细节?
周子燃脚步一顿,猛地想起刚才单绪说的话:他抱着我的腿让我上他。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小男鬼皱着脸,不太舒服地往下想,高骥是同性恋,和他做朋友的单绪会不会也喜欢男人?那……那个男鬼,跟单绪又是什么关系?
上他?
是他想的上床的上?单绪呢?答应了没有?小男鬼身上像是又痛起来,但这一次他看不见伤口。
周子燃低着头,脑子里控制不住地将单绪跟男鬼联系起来。
他们也会屁股对对碰吗?或者和男女之间一样,亲过嘴吗?
周子燃心不在焉地走过去,隔了段距离就看见单绪朝他投来目光。
他的眉骨英挺,眼皮褶皱深且宽,别说看人,就是看鬼都显得深情,小男鬼脚步忍不住再次停顿,很想就这么问出口。
但是……周子燃不舒服地抿了抿嘴,朋友,是能过问这种事情吗?
他生前的性‖意识并没有现在的开放,男女之间光是手牵手,都能引起一片打趣的哄笑声,所以周子燃无法想象两个男人亲嘴的画面,更无法去想面前的单绪去亲刚才的男鬼。
刚才被他碰过的眼角有些发麻。
“你到底把不把我当朋友?这种事情都能忍到现在才告诉我!”高骥身体不冷了,老寒腿不痛了,甚至汪泉的样子也不显得那么可怕了,“当时你什么想法?怎么做的?他说没说什么话?”
周子燃瞥了高骥一眼,有些意外他能这么自然地问出口。
嗯嗯……那他听听也没什么吧?小男鬼悄悄竖起耳朵。
单绪被烦得没有一点好脸色,但看见小男鬼偷摸靠过来假装不在意的样子,眉毛一挑,故意拉长声音:“我的想法啊……”
小男鬼不禁朝他看过去,猛然间就对上单绪戏谑的眼神。
他瞬间想要偏开脑袋以此躲避对方的视线,但是心慌意乱下力道太大,高骥只听见身后嘎吱一声,回头就看见小男鬼的脖子拧瓶盖似地拧了几圈。
“……”
这就是鬼吗?好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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