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激将


    楚王之所以?装病, 一多半被他那年轻貌美的妻子挑唆。原本他对就藩还是有?点?心理?准备的,既无缘储位,分封便是迟早的事, 何况诸兄弟中,他最服气的便是大哥——只有?大哥没嘲笑过他, 也只有?大哥没把他的才学比下去!


    况且闽南又不是岭南, 未必清苦到哪儿去,关起门来照样当他的土皇帝, 谁还敢薄待他不成。直至李凤娘翻出县志,讲了几个男风盛行闹上官府的故事, 楚王方?才脸色发白,他可不想一觉醒来发现被人撅了!


    后又说起当地?土司有?生剥人皮生砍人头的风俗,楚王顿时两股战战、几欲尿流,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他真能斗得?过这些恶汉?


    李凤娘就劝他不若装病,能挨一时是一时, 说不定到最后皇帝心软,将他留下也未可知。


    楚王听从妻子建议, 蒙着被结结实实发了身汗, 待惠妃前?来便唬了一跳, 怎烧成这般?


    李凤娘委委屈屈道:“殿下向来身子荏弱, 哪里禁得?起长途跋涉,就算要去封地?,也得?将身子养好再说。”


    这话, 惠妃实在不好接, 以?往眠花宿柳时怎没看出荏弱来?皇帝也不是瞎子。


    可打心里她也是不赞成儿子离开的,留在京城还能有?一线指望, 若真个安分守己去往封地?,顶天也就是藩王命格。隔着千里音讯全无,要改天换日谈何容易。


    遂照模照样报上去,又找亲信太医弄了点?发热的药,吃得?苦中苦,为博皇帝同情,这点?牺牲是必要的。


    景德帝不置可否,只派人前?往王府查看,齐懋夫妇少不得?又花重金收买,李凤娘也不吝惜她那些头面嫁妆了,横竖去了闽南也无处插戴——人家不爱美女爱姣童。


    齐恒看着四哥一家里里外外折腾,哂道:“白费心机。”


    凭这点?伎俩就想打动父皇,真当皇帝是吃素的不成?与?其这般拖拖拉拉令人生厌,不如?走得?干脆点?儿,还能赢得?几分尊重。


    齐恒已托买办买了百十头骏马,用来拉人载货,另有?米面、菜蔬、肉食若干,选的都是易于保存的品种,这么些人客栈都容不下,少不得?就地?安营扎寨。


    徐宁更?是突发奇想,打算买一大批鸡鸭,路上现杀现吃,岂不美哉,还能预防虫害——万一遇上蜈蚣蝎子什么的爬上马车,鸡可是蜈蚣天敌,看过西游记的都知道。


    齐恒:“……粮食怎么办?”


    若尽供鸡鸭,人可就没得?吃了。再者奴仆们都是精打细算的主,看见牲畜跟自己吃一样的东西,难免忿忿。


    徐宁一拍胸口,“这容易,多买几袋谷糠麸皮便是。”


    再者每日的剩饭剩菜也都能解决,外头不易储存,最好一日食一日毕,省得?吃了变质的食物闹起肚子,更?加麻烦。


    齐恒见劝不动她,遂直指核心,“粪便呢?”


    一路走一路臭气熏天,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住。


    此?话提醒了徐宁,还得?顺便找几个拾粪工,多的攒起来还可卖给附近农家当肥料,一举多得?。


    齐恒:……罢了,对牛弹琴。


    撇开鸡鸭不提,“趁现在有?空,你回家中瞧瞧罢,顺便道别。”


    徐宁正有?此?意,再者,她想买的是肉质健美紧实的走地?鸡,得?问问母亲哪里才能买到正宗的。


    其实她更?想带杜氏一同回封地?去,可如?今……要是块好封地?也就罢了,偏偏远在蜀中,为杜氏考虑,还是留在京城更?滋润点?。


    伯府里的人见她态度不比平时,肉眼可见显出冷淡来。这也难怪,先前?都以?为她将成为太子妃,自是鞍前?马后奉承不迭,如?今山鸡变不成风凰,他们还巴巴地?凑过来作甚?


    王氏更?无意与?她废话,“杜姨娘就在里头。”


    原本徐宁倒霉,她该称愿才是,可该有?的好处没能得?到,倒显得?她之前?委屈都是白受,早说了三丫头是个没福的,偏老爷天天做梦,如?今总该清醒了罢?不成,她得?赶紧往太子府送份大礼去,可别因静王迁怒她们呀。


    徐宁习惯了嫡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做派,安之若素,直奔西厢房去。


    杜氏正在听徐枫背书,为着能教导孩子功课,她近来也跟着识了点?字,感觉饶有?趣味,原来刺绣之外,文字也有?这等妙处,怪道人家说口角噙香呢。


    见徐宁进来,怪不好意思起身。


    徐枫亦乖巧地唤她,“三姐姐。”


    原本一直唤静王妃,后来杜氏让他改口,语气才不那么生分。


    徐宁摸摸他的头,又往他手心塞了块流心软糖,“乖,出去玩罢。”


    徐枫很无奈,他都十五了,三姐姐还总把他当小孩子呢。


    到底还是听话告退。


    徐宁望着母亲那副恋恋不舍神情,踌躇片刻,还是问道:“娘,您愿不愿意跟咱们到封地?去?”


    虽还没问过齐恒,但谅来他不会反对,至于便宜爹的意见更?不重要,徐宁有?的是办法?令他同意——实在不行就把姨娘偷出来,女儿都能与?人私奔,一个妾又怎么啦?


    杜氏却轻轻啊了声,十分意外,这跟喜欢不喜欢无干,她本就没想过这种事。


    徐宁看出母亲猝不及防,只能硬生生掰回来,“您别认真,开个玩笑而已。”


    杜氏方?才松口气,拍拍胸口,“你吓着娘了。”


    她习惯过平静安稳的日子,这辈子连家门都少出,更?别说京城了,那在她看来是不可理?喻的事。


    徐宁只能扪心自问,一只羊习惯了生活在羊圈里,你非逼它?出去经?历风雨,还说是许它?自由,会不会太自大呢?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她跟杜氏的思维模式注定是不相通的,若是杨九儿在这里,或许会更?有?共鸣——可惜皇帝不肯给三皇子爵位封地?,自然她也没法?走出去。


    杜氏见她神色怔忪,只当她仍在为立储之事发愁,“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别难过了,估摸着皇帝只是让静王出去历练,过几年就会再召回来的。”


    这话未免太乐观,藩王们无诏而返乃大忌,除非国丧,那倒是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徐宁不欲母亲烦忧,转而说起买鸡鸭的问题。


    杜氏倒也乐意她补补身子,可关键在,本来路上就不好睡,再弄些家禽天天打鸣,还让不让人活了?


    一句话成功让徐宁打消念头,比起吃穿住行,睡眠质量无疑是最大的问题,宁可食无肉,不可寝无足,黑眼圈可是最要命的。


    最后只买了几只嫩生生的小母鸡,闲时可握在手里当宠物把玩,非到了需打牙祭之时,也能补充点?油水,妙哉妙哉。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为防生病,带个太医也是必要的。


    徐宁一眼便相中葛太医,还是用熟了的人好使,换别人她才不放心。


    葛玉章见多了这位娘娘的善变面孔,严词拒绝,他才不甘放弃太医院的优渥岗位,跑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就算拿之前?那件事来要挟他,他也不怕,横竖吴王也要往封地?去,哪顾得?上追杀个小小太医?


    王妃若定要用人,不妨带常山去,他很痛快地?将徒儿给卖了,弃车保帅。


    徐宁眉眼盈盈,半点?看不出着恼来,“大人就不想看看蜀地?风光?听闻那里有?许多未开化的山间密林,多的是珍奇药材。”


    葛玉章耳朵动了动,身为一个有?志向的神医,他自然无法?抵御这种诱惑——忍忍,只是画大饼而已,认真他就输了。


    徐宁哂道:“听说那里的人只信奉巫医,大人是怕去了会被当成江湖骗子吧。”


    葛太医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胡说八道!”


    他葛玉章的医术岂容质疑,哪个见了他不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简直荒谬!


    徐宁一番激将,到底激出了葛太医半生意气,等他反应过来也晚了,只能感叹误上贼船,静王一家没个好东西!


    罢了,他在太医院待了半生,也该出去游历游历。然而葛太医毕竟是个性情中人,别的可以?没有?,那些个娇妻美妾岂能撇下?


    哪知回去一提,众人纷纷做鸟兽散,莺莺燕燕们唯恐避之不及,葛玉章不由得?痛彻心扉,原来素日海誓山盟皆为镜花水月。


    徐宁怕他反悔,只能托付红芍,让她得?空哄着些,当然,也别叫人家占了便宜,到底葛太医是有?家室的。


    红芍拍拍胸口,“您就放心交给我罢。”


    她看葛太医,就像看被胡萝卜吊着的驴子,实在没什么可怕,何况人都这么老了,就算想做点?什么,也有?心无力罢?


    半夏忍不住咳了咳,“人家还不满四十。”


    红芍睁大眼,“啊?”


    可她瞧着胡子头发都白透了,这家伙得?多早衰呀!


    第132章 念想


    虽对葛太医的长相不甚满意, 但红芍依然干劲满满。


    能?让这?么一位仙风道骨的神医为她倾倒,自然是桩得?意事,虽不过游戏一场, 可到底是件稳赚不赔的生意——若能?趁机讨些回春丹、养颜丸之?类就更妙了?。


    葛玉章虽是个少白头,面庞着实?保养得?不错, 可见有真本事呢。


    红芍收拾行李时?, 便多带了?几?件掐腰的衣裳,男人看脸也看身段, 似葛太医这?种整日在宫廷间穿梭的,燕瘦环肥恐怕都见得?多了?, 非得?别?出心裁才能?拉得?住他。


    琢磨半晌,把?春天穿的纱衣也找出来,现在是用不上,可这?一去?不就到年底了?, 早晚的事。匆匆落脚,王妃未必赶得?上给她们新做衣裳。


    一旁的白芷却?有些心不在焉, 红芍都装了?半箱子了?,她却?还在窗下发?呆, 不免嗔道:“愣什么愣?快点呀!”


    时?间不等人, 真要出发?也就一眨眼的事, 半夏那蹄子可不会专程来通知她们。


    白芷有些迟疑, “你……当真想?去??”


    红芍没注意她语气里的停顿,自然也没觉着白芷不情愿。她压根就没想?过这?种事,良禽择木而栖, 既然认准了?静王府, 就该风雨相随,何?况留在京城又能?去?哪儿, 回娘娘身边?娘娘也不缺人使唤呢。


    白芷面上笼罩着一抹忧愁,“可这?一去?,也许再回不来。”


    红芍总算察觉她神色异样,原来她在为这?个担心呀。也难怪,白芷素有些志向,自是不甘心只当个藩地女奴的,将来多半得?配人,配的还不是家乡人,换谁都心有戚戚。


    红芍却?笑道:“可我相信,终有一日,咱们还能?再回来。”


    王妃是不会任由别?人将自己逼上绝境的,哪怕周围的路都堵死了?,她游也要游回来。况且朝夕相处,红芍多少能?看出徐宁对杜姨娘的感情,若非打定主意来日还会再见,她岂会忍心将姨娘撇下?


    白芷咦道:“你怎么知道?”


    红芍态度爽朗,“我猜的。”


    她这?辈子虽然多番猜错男人的心思,可在女人身上还没犯过错,也许老天爷该叫她托个男身会更有用处,那她就直接朝王妃使劲去?了?。


    白芷:……


    算了?,她姑且相信一回红芍的直觉,以后若真个回不来,就拖着红芍作伴去?,谁也别?想?好过。


    静王府里忙忙碌碌热火朝天,楚王府只管装病,至于吴王,在最初死寂般的沉默过后,竟选择跪到勤政殿前。


    当然,他比楚王有自尊,不是来摇尾乞怜祈求皇帝收回成?命的,而是希望带着胡嫔一起?就藩。此前也有旧例可援,生了?孩子的嫔妃可自请跟着儿子往封地去?,称王太后,虽不比正儿八经的皇太后位高权尊,但在一方小小天地里,也算得?如鱼得?水。


    但,多适用于年老色衰的嫔妃,已经不得?皇帝垂爱的——胡嫔如今虽也被厌弃,可难保皇帝哪日不想?起?她来,她真能?舍得?离去??


    徐宁蓦地意识到吴王此举多么狡猾,须知胡嫔犯错才被幽禁,要么,皇帝赦免她以前的过失,放她出来跟儿子团聚;要么,就只能?漫无天日地耗下去?,横竖吴王也是不愿就藩的。


    他给景德帝出了?个大大的难题,可皇帝还不能?拿他怎样,本朝以孝治天下,谁都不能?指责吴王此举无理。


    齐恒阴沉着脸,这?么一来,大伙儿倒是都走不成?了?。未免夜长梦多,他是想?早日到封地去?的,也好韬光养晦休养生息,谁知二哥凭空来这?么一出,倒累得?他难做。


    为难是一方面,被人架在火上,不能?不有所表示。


    徐宁道:“咱们要不要也问问娘娘?”


    万一吴王成?功的话,或许也能?把?温贵妃捎上——诚然徐宁并不愿婆婆跟着,婆婆为人好是一回事,可朝夕相处就是另一回事了?,远香近臭,到时?候升起?摩擦,两方面都不痛快。


    齐恒颔首,“也好,你去?问问罢。”


    徐宁真后悔自己多嘴,白当滥好人,害得?她骑虎难下。


    事已至此,也只能?捏着鼻子往永福宫去?。


    好在,温贵妃也不乐意就藩,并非她舍不得?宫里荣华富贵,而是只有身在京城,她才能?帮儿子留意这?里的一举一动——不约而同,婆媳俩都觉着安王这?储位坐不长久。


    徐宁松口气,两难自解,她可以对夫君交差了?。


    吃了?些茶和点心,徐宁便问道:“吴王殿下当真不吃不喝跪在勤政殿外?”


    温贵妃颔首,眼中撇过一丝厌恶,胡氏是她设计扳倒的,若真放出来,只怕头一个报复的就是自己,她可不愿节外生枝。


    徐宁忖道,人又不是铁打的,吴王跪足了?三日夜,居然还有力气叩头,这其中定然有何诀窍。


    “当真无人给他送饭?”


    温贵妃没好气,“宫里人又不是瞎子,还能?有假?”


    她倒巴不得?吴王饿晕过去?,这?般软硬兼施,万一皇帝真同意胡嫔就藩,再把?她也放出去?,她该怎么办才好?


    也不能?让齐恒背个不孝的罪名呀。


    徐宁琢磨着,吴王若全凭一腔意气硬撑,那是自寻死路;可若是耍些别?的花招,就算皇帝不理论,陈皇贵妃也不肯睁只眼闭只眼,总得?给他揪出来。


    毕竟皇子们滞留京师,威胁的乃是储君利益,皇贵妃绝不会坐以待毙的。


    徐宁懒得?管了?,拜别?了?温贵妃,便直奔慈宁宫去?。


    虽则此前对邓太后颇有微词,可毕竟是她平生唯一的忘年交,念在太后娘娘昔日对她和和气气,徐宁选择释怀。


    她道明来意是来辞行,邓太后果然未再推脱,叫人给她开门。


    见面之?后便叹道:“你别?怨哀家,哀家首先是大齐的太后,皇帝的母亲,其次才是你们这?些人的皇祖母。”


    皇帝已经颁下圣谕,若她执意跟皇帝较劲,只会动摇朝廷统治,对小五等人也不利。


    徐宁乖觉颔首,“臣妾明白,只是遗憾无缘再服侍您,日后身在蜀中,也会时?时?向佛祖祝祷,保佑您身体康健、顺遂无忧。”


    邓太后道:“你有这?片心就很难得?了?。”


    说着让人去?帘后取来一包东西?。


    徐宁眼睛放光,她来此的目的正为这?个,到了?封地得?大兴土木,修建藩王府等等,多的是需要花钱的地方,走前不多搜刮些银两怎么能?行?


    待会儿她还准备到陈皇贵妃惠妃丽妃处也去?一趟呢,虽然她跟这?些人不熟,可来者是客,不妨碍赏点儿饯别?礼罢?以后可都见不到了?。


    太后这?般郑重其事,可见礼物分量实?在不轻。


    徐宁摩拳擦掌,岂料打开一瞧,却?是块明黄色的绢帛,依稀像是诏书之?类?可给她这?个作甚,这?东西?她也不敢变卖呀!


    待要看个仔细,邓太后却?按着她手,“别?着急,将来或有用得?上的时?候,到时?候再看吧。”


    徐宁只能?听话合上。


    邓太后又从鬓边拔下一支金凤钗,“此物可做凭证,你安心收好,别?弄丢了?。”


    钗尾虽是九股,可颜色暗淡,像旧时?的东西?。这?么多年都没拿去?炸一炸,可见主人多么懒散。


    谅来值不得?多少银子,徐宁掖在袖中,感慨太后娘娘为人小气,罢了?,好歹是个念想?,权当故人之?情罢。


    临走时?,还是歌颂了?一番皇恩浩荡,以示她跟齐恒对景德帝绝无埋怨,只怀孺慕之?思——这?么可疼的孩子,真舍得?将他赶走吗?


    邓太后叹道:“哀家倒盼着皇帝深思熟虑。”


    若只是草草决定,皇帝这?个自作聪明的计划,迟早会引火烧身。


    第133章 热闹


    怀里揣着东西, 便暂且不好往别处去?了。


    但徐宁自不会放过这个敛财之机,回?去?后便请来府里师爷,命他?捉刀, 写几封言辞优美、感人肺腑的诀别信送往各宫,还得是?不带重?样的——以防娘娘们串供后露馅。


    半夏不十分有信心, “她们真舍得破费?”


    徐宁笑道:“试一试, 不给?也?无妨。”


    反正她的面子?已尽到?了,要不要施恩, 那是?人家的事。


    事实证明,娘娘们还是?很热爱攀比的, 丽妃才送来一斛南海珍珠,惠妃转头就送了一盒金叶子?,至于陈皇贵妃更是?善解人意,直接给?徐宁送了两千两银票来, 仿佛抢了那个位置觉得很抱歉似的。


    或许是?种变相的羞辱,但对?徐宁有何损失呢?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美滋滋将银票收下,希望恨她的人都?拿钱砸死她罢, 她不介意靠这种方式发财。


    丽妃为着和亲之事, 对?温贵妃与?徐宁颇多?感激, 这个自不消说, 至于惠妃倒也?不纯为攀比——无论徐宁真心还是?假意,那封信的确动人得很,令她面上倍觉光辉, 反倒李凤娘那个蠢货只会在家哭哭啼啼, 也?不来她跟前致个意,同样做儿媳妇的, 差别为何如此之大?


    倘叫徐宁说,您这婆婆跟别人家的也?不能比呀,当然,这毕竟乃惠妃家事,徐宁就不干涉了。


    有了启动资金,做起事来更加方便。徐宁将京中趁手的庄田都?给?变卖了,一部分带走,一部分存在杜姨娘那儿,至于铺子?暂且不好转手,又怕钱掌柜他?们瞒着她捣鬼,便另外?雇了个副掌柜,彼此制衡彼此监视,如此,好歹不会坑她太多?。


    她这厢忙忙碌碌,杨九儿却跟夜游神似的到?处乱窜,吴王妃算是?爱屋及乌,待她还算不错,不过这会儿可顾不上她了,吴王天天在勤政殿外?跪拜,吴王妃也?得一天三趟跑去?看他?,不厌其?烦,给?他?送饭,为他?添衣——当然,这些吴王一概不要。


    可吴王受不受用是?他?的事,吴王妃若不做做样子?,人家就得说她不贤了。


    杨九儿感慨当女人不易,幸好三皇子?脾气冷淡,却还从未给?她添过麻烦。


    徐宁笑眯眯的,心说二嫂子?恐怕巴不得去?看吴王受罪,这俩夫妻早就闹得跟仇人一般了,哪还有何恩爱可言?


    杨九儿好歹看了点历史剧,颇有些政治嗅觉,悄悄道:“吴王此举,算不算要挟陛下?”


    换做她是?皇帝,怕是?会火上浇油呢。


    徐宁颔首,“算。”


    可景德帝有何办法?人家光明正大的阳谋,他?不受也?得受着。


    当然景德帝亦是?牛脾气,换成正常的父子?关系,看儿子?这般可怜,怎么着也?得问候两句才是?,景德帝偏偏装聋作样,可见?心里着实恼火。


    这件事僵持下去?,不知会如何收场。


    “吴王殿下若意欲留在京城,其?实有个更简单的办法。”徐宁淡淡道,“只消胡嫔病殁就是?了,他?要结庐守孝,自然无法往藩地去?。”


    吴王是?个孝子?,不能强迫他?娘暴毙,就不知胡嫔愿不愿意做出牺牲呢?


    杨九儿听得咋舌,至于吗,这也?太狠了。她名?义上的婆婆何嫔娘娘,进冷宫这么些年,都?没想过自戕呢。


    杨九儿清清喉咙,“其?实,我今日过来有件事求你。”


    正是?为何嫔,好歹她嫁过来有年余了,却连未来婆婆的面都?不曾见?着,多?少说不过去?。何况齐忻嘴上不提,杨九儿心里知道,他?也?是?很在意的,这母子?俩阔别多?年,明明近在咫尺,却好像隔着海角天涯一般,就算皇帝迁怒三郎,好歹也?不能隔断人家母子?之情吧?


    杨九儿就想着,她能否见?见?何嫔,帮她与?齐忻传几句话,也?不枉天理伦常。


    徐宁目光锐利,“是?你的意思,还是?三皇子?的意思?”


    杨九儿忙道:“真是?我自己想的,他?虽然有意,可怎么敢违背他?父皇呢?”


    她要捎进去?的书信也?不过是?普通家信,事无不可对?人言,要拆开验看也?无妨。


    徐宁望着眼前这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子?,真真切切希望男主别辜负她——无论是?否齐忻蓄意诱导,杨九儿这份冒险精神都?着实可佩。


    徐宁遗憾道:“抱歉,我帮不了你。”


    若她成为太子?妃,手握宫权,或许能帮杨九儿暗中斡旋,可现在都?成泡影了。


    杨九儿叹息,“是?啊,我本该想到。”


    这真是?定数,虽说立太子?与?她根本不相干,可储位之争还是影响到她所在的三皇子?府。


    “不过,我可为你指条明路。”徐宁忽道,“你不妨求求皇贵妃娘娘。”


    杨九儿咦道:“皇贵妃,她会愿意帮我吗?”


    她对?这位娘娘了解不深,看起来是?个明哲保身?之人,未必肯淌这摊浑水——皇帝虽未明确禁止探望何嫔,可天威难测,谁人胆敢触碰逆鳞,干这吃力不讨好的勾当?


    徐宁莞尔,“皇贵妃当然不会答应,可以她的脾气,也?不会当面拒绝。三日后,你再到?温贵妃娘娘宫中去?。”


    杨九儿更困惑了,“你让我求助贵妃娘娘?”


    且不提温贵妃已经失势,倘她说话管用的话,干嘛不一开始就找她呢?


    徐宁摇头,“不,只是?单纯向娘娘请安,记得坐久一点,之后再如常出来,记得脚步轻快点儿、脸上笑涡加深一些。”


    杨九儿仿佛明白了,这意思让她演一出戏?


    徐宁莞尔,她也?是?近来才发现,皇贵妃不似她以为的那般淡泊名?利,反而十分在意她儿子?的储君之位。如今分封在即,藩王们却花样倍出,皇贵妃心里自然着急,担心储位生变,她得多?找几个外?援呀,三皇子?再不得宠,也?是?堂堂正正的帝王后裔,平时陈皇贵妃或许瞧不上他?,可若温贵妃伸出橄榄枝,陈皇贵妃必会截胡。


    她要三嫂利用的正是?这种危机感。


    杨九儿心悦诚服,“姐姐冰雪聪明,真乃女中诸葛。”


    徐宁汗颜,她要真是?女诸葛,怎会猜不透景德帝心思、还被摆了一道?


    事已至此,她只能认栽。徐宁转身?走向梳妆台, 从抽屉最底下抽出一个木盒,远行在即,别的都?还好说,唯有这只异宠无法随身?携带,红芍她们陪着颠沛流离已经够受罪了,也?不好再劳烦人家。


    杨九儿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假如她不害怕的话。


    事实证明,徐宁没看错人,杨九儿一见?那只天牛就喜欢上了,小心翼翼让它爬到?手背上,足有半个巴掌宽,通体乌黑,跟披着雄赳赳的盔甲似的。


    她咋舌不已,“姐姐,你是?怎么养的,竟如此驯顺乖巧?”


    徐宁道:“它久在人堆里,早就习惯了。”


    说也?奇怪,长这么大徐宁从没见?它飞过,她有点疑心是?只断翅的天牛,要不然就是?基因缺陷品种。


    杨九儿更喜欢了,这样罕见?的东西,可不舍得让它飞走,如今徐宁说要托付给?她照顾,她求之不得——回?去?藏在袖里吓一吓齐忻,倒要看看他?能否绷得住那张冷脸。


    徐宁:……姑娘,玩笑一时爽,小心火葬场。


    罢了,人家夫妻情趣,要她操什么心。


    临走时,杨九儿为了表示诚意,也?从兜中掏出一包银子?来。她家财不多?,逢年过节总会有些赏赐,左右无处花费,都?攒下来了。


    她原以为大家伙儿能长长久久在一处,谁知故人们一个个都?离开了,独她留在京城冷冷清清,想想真是?怪难受的。横竖一点心意权当表示罢。


    徐宁使劲推辞,拗不过只能收下,拎在手里掂了掂,嚯,还真不少。


    恭敬不如从命啰。


    齐恒回?来时,特意给?她带了两身?男装,都?是?照着她身?量改的,十分合乎体态。


    徐宁立刻来了精神,这是?要她玩制服诱惑?哎呀呀,真大胆。


    齐恒抛给?她一个白眼,“路上未免引人注目,还是?扮作商队更便宜。”


    这话倒是?,虽说就藩,可一看就是?王孙公子?,保不齐就有匪盗虎视眈眈,宁可低调些好。


    徐宁欣然从命,敢情是?怕她美貌引人垂涎呀,果然是?个大醋坛子?!


    “红芍呢,她好像也?不怎么安全。”


    齐恒不以为意,“你看着安排罢。”


    徐宁心想,红芍这细皮嫩肉的,哪怕扮成男子?也?免不了引人遐想,还是?画丑妆更保险些。


    回?去?一提,红芍虽百般不情愿,也?只能无奈答应,见?半夏负手而立在那取笑,忍不住怒从心头起,“王妃,她怎么不用变装?”


    半夏得意抬起下巴,“我是?主子?的亲信,怎可同日而语?”


    红芍哼声,“也?难怪,长成这副德行,自是?比我安全多?了。”


    半夏尖叫一声,伸出五指便欲挠花她的脸,红芍岂肯罢休,拿起一面梳妆镜左推右挡,顺便好让半夏照照自己是?何模样。


    两人从前厅斗到?后院,虎虎生风,不分胜负。


    徐宁让白芷取来一张躺椅并一碟糖瓜子?儿,惬意地靠在上头,“往后到?蜀中不乏乐子?了,关起门来就是?一出小戏。”


    白芷:……


    第134章 真假


    徐馨破水的消息传来时?, 徐宁着实吃了一惊。


    倒不是因?为早产,她自己头胎也没挨到预产期,而是据闻大姑奶奶听见皇子就藩的消息, 这才忽然动了胎气。


    徐宁:……


    这就很?怪异了,就不就藩与徐馨有何相干, 难道舍不得她这位庶妹?她俩还没这般情深似海罢。


    又?或者是挂念齐恒?更离奇了, 姐姐跟妹夫有何说不清道不明的,难道是懊悔当初逃婚、想破镜重?圆不曾?


    总之, 徐宁心下?甚异。


    看着伯府来的老妈子战战兢兢跪在阶下?,半夏也同样不爽快, 人?家忙进忙出,谁还有工夫管你?家姑奶奶生孩子,以前又?不是没经过!


    然而掐指一算,伯府的确许久没孩子降生了, 大约嫡母关心则乱、真个指挥不来罢。


    老妈子鸡啄米似的磕头,“求王妃高抬贵手, 好歹去看看罢,大小姐这胎难产, 怕是有血崩之兆。”


    早说了孕期别吃那么多, 还一味进补, 能不难受么?


    徐宁深觉无语, 虽则她自己也是分身无暇,但还是决定前去一遭,看看究竟怎么个情况, 又?着白芷拿她的拜帖去请常山常医正过来——葛太医忙着春宵苦短日高起, 临别前总得叫他跟如花美眷好好温存温存才是。


    徐宁原本以为,婆子话里颇有夸张, 无非王氏信不过外头大夫,想从她这里借几个太医使唤。


    怎料见了面才知,徐馨情况实在不妙,她自己生产时?没照镜子,不知是何模样,但,很?不该面如活鬼。


    徐馨本就是个响当当的美人?,哪怕孕期长了斑,风韵也未稍减,这会儿却活像奈河桥下?爬出来的浮尸,汗珠子也是白的,像黄泉渗出的浊水。


    嘴里却还有气无力?念叨着:“静王、静王……”


    王氏脸色十分尴尬,做姐姐的惦记妹夫,放哪儿都嫌丢人?现眼,就算三?丫头顶替了大姐儿婚事,可木已成舟,有什么好恋恋不舍?何况静王自个儿也是泥菩萨过江,趁早离了这冷灶还清静。


    她讪讪道:“馨姐儿这是替你?们悬心呢。”


    自个儿也觉得解释得十分牵强。


    徐宁蹙起眉头,她于男女之道虽不甚通,自认还不是傻子。女子若对男子有情,如杨九儿对三?皇子,眼角眉梢藏都藏不住,徐馨怎么看都对齐恒没啥感?情,她那颗心若非放在文思远身上,也不会陪文思远挨穷受冻了。


    徐宁淡淡道:“或许大姐姐真舍不得咱们去藩地罢。”


    许是被藩地两个字刺激,徐馨蓦地抓紧她的手,喃喃道:“不该是这样的!”


    哪样?徐宁满头雾水,又?被她抓得生疼,不得不用?力?将那几根指头掰开,转头向王氏道:“大姐夫呢?”


    王氏满眼恨恨,“谁知道,多半还在私塾。”


    偌大个人?寻不着好差事,只能去荒山野岭,每个月两吊钱束脩,吃不饱饿不死,若非有她照拂,馨姐儿早就饥肠辘辘了。


    徐宁无语地瞥了眼嫡母,敢情是您喂胖的呀?惯子如杀子,怪道会难产。


    这会儿已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徐馨神?志不清,王氏只得同徐宁相商,叫了稳婆过来,稳婆低着头汗出如浆,道大人?孩子难以两全,还望主家早点拿个主意才是。


    王氏如遭雷击,竟会至如此地步?一时?间心乱如麻。


    徐宁倒是泰然自若,拿了块细棉布帮产妇慢慢擦汗,“你?们且招呼着,若实在无法?可想,再来禀报。”


    有时?候情况未必那么严重?,无非怕主家责怪,才提前给自己找个退路。


    徐宁知道顾虑,令她们宽心,“徐家一向宽厚持家,即便有何闪失,也不会迁怒无辜,你?们只管尽力?便是。”


    稳婆们方才吃了颗定心丸,自顾自忙碌起来。


    另一边,久居后院的文老太太拄着拐前来,满目威严,“听说大丫头难产?”


    王氏暗暗恼火,是哪个不长心地跑去惊动老太太?她太知道这老虔婆的脾气,才不是挂念馨姐儿,是担心她那曾外孙子。


    果然,听说徐馨情况不妙,文老太太当机立断,“无论如何都得保住孩子。”


    那可是思远唯一的血脉,没了他还怎么跟文家交代。


    王氏愕然,大声道:“老太太!”


    文老太太冰冷地看着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王氏咬着嘴唇,她私心里当然更想保全女儿,外孙到底隔了一层,可身为伯夫人?,同样她也很?清楚,若去子留母,馨姐儿将会受到多少诟病。倘叫女婿知道,怕也只有被休一途,跟死有何两样?


    且在这府里老太太虽不管事,辈分为尊,自己的话反不及她管用?。


    文老太太不是来跟她商量的,只要能保住文家子息,馨姐儿即便舍身取义又如何?人人都会称赞她的牺牲,给她竖座节烈牌坊,文家的子子孙孙也会敬仰供奉,不比苟活下?去更有意义?


    徐宁唇边露出抹不易察觉的冷笑,“祖母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么爱牺牲,当初怎不拼命养个亲生子出来,反倒让庶子承爵?也对,别人?的孩子当然不心疼。


    “什么?”文老太太疑心自己听错了,这府里还有人?敢同她呛声?


    徐宁无意与其争辩,直截了当发话下?去,“能母子俱全最好,若不能,则尽量保大。”


    文老太太铁青着脸,宗室里可不理辈分这套,徐宁以王妃之尊发号施令,便连她也无法?反驳。


    王氏悄悄松口气,看徐宁的目光多了分感?激,患难见真情,不管往日有多少罅隙,至少她对馨姐儿还是不错的。


    反观婆母则着实令她齿冷,现下?看来,当初馨姐儿被诬陷私通时?老太太肯出来说情,根本不是心疼馨姐儿,不过怕她那好侄儿丢面子罢了!


    产房乌泱泱站了这么些人?,稳婆们顿觉压力?倍增,下?手也多了几分谨慎,好在身穿官服、头戴官帽的常山进来,令她们齐齐松口气。


    常山并无寻常那些男女忌讳,很?坦然地到屏风后瞧了瞧,随即就命取剪子来。


    王氏唬得面容失色,莫非要剖腹取子?这和杀鸡取卵有何分别?


    徐宁也纳闷呢,莫非这常山是个天才,现在就发明了剖腹产,可后续缝补伤口和避免感?染是个大麻烦罢?


    好在常山解释,只是将宫口稍稍剪开些许,方便胎儿娩出。


    老太太本就对他一个大男人?钻进钻出不悦,听说还要动刀,那郁闷更是摆在脸上,“可会影响日后同房?”


    徐宁翻个白眼,都什么时?候还惦记这个呢,真是人?老心不老——大约她太脏了,人?老太太只是关心能否再生育。


    常山想了想,含笑道:“若护理得宜,料想不会有何妨碍,当然,得保持心胸愉悦、饮食健康才好。”


    这也算给自己作了份免责声明,便真出了事,也是你?们府里过失。


    老太太便不言语。


    王氏憋了半天的火,到这儿实在忍不住了,“来人?,扶老太太回去歇息。”


    站了半天,也不给张凳子坐坐,文老太太自个儿亦觉怄气,甩开侍女的手,兀自拄着拐往后院去了。


    没了眼中钉,王氏方才冷笑出声,“就惦记着给她文家传宗接代,当谁稀罕似的!”


    若非馨姐儿脑子进水,文思远能讨着这般好老婆?得了便宜还卖乖,当真不自量。


    大约她觉着跟徐宁关系拉近许多,徐宁却无意维系这份战友情,巴巴伸着脖子往里头够去,可惜屏风太高,实在瞧不见——她挺想看看古人?是怎么实施会阴侧切术的,又?怕鲜血淋漓看了会做噩梦,心里万分纠结。


    王氏自讨没趣,觉着有些冷场,然而若不是徐宁,今日还真不知如何,人?得知恩图报,往日那些旧怨,也就一笔勾销了。


    她掩饰着起身,吩咐厨房去热点鸡汤来,馨姐儿得好好补补,客人?们也能尝尝鲜。


    徐宁觑准机会,正准备看看究竟,岂料常山冷不防出来,差点撞个正着。


    他朝徐宁点点头,“母子平安,王妃也可放心了。”


    特意在里头洗干净手,以免红彤彤的吓着人?。


    徐宁咦道:“怎么没听见哭声?”


    机伶的稳婆陪着笑脸,“在他娘肚子里憋得久了点,不妨事。”


    说完一个巴掌重?重?朝婴儿屁股上拍去,果然洪亮的婴啼随即响起。


    徐宁:……


    她出生的时?候貌似也不哭不闹,不知娘是否请人?拍打过她屁股。


    那么久的事,徐宁当然已记不清了。


    徐宁对襁褓不感?兴趣,只草草瞥了眼,很?好,比阿笨生下?来还丑,就是胖点壮点,最少也有八斤重?。


    难怪徐馨看上去跟大病初愈一般,肚里揣着这么个累赘,能不累么?


    当着嫡姐的面,徐宁还是违心的夸赞了一番小崽子的相貌,徐馨听得如沐春风——果然母亲对孩子的优点都是无脑相信的。


    但,徐宁更想搞清楚的,是她为何会惊动胎气,难道真是舍不得她吗?


    徐馨心虚地垂下?头,这其中的理由,让她如何对三?妹启齿?


    她之所以对分封有那么大反应,是因?为记忆里根本就没这件事,静王一直安安生生待在京城,之后被人?设计出征,战死疆场。


    可是一切都跟她想的不一样了,到底梦里是真的,还是她现在经历的这些是在做梦?


    第135章 辞别


    见?徐馨恍恍惚惚, 徐宁也懒得追问,只道:“你?好好养着身子,大姐夫即刻便会过来。”


    文思远那头差不多该收到信了, 凭他多么了不起的差事,人家拼死拼活给他生孩子, 怎能不亲自过来看看?


    徐馨脸上?有些难堪, 若真个命不久矣,或许她也就豁出去把什么都说了, 然而……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这会儿她也没了不顾一切的勇气。


    姊妹俩各怀心事, 一个为封地发愁,一个则为往后前程烦忧,俱是?愀然不乐。


    亏得徐馨还有点基本?礼貌,见?徐宁特意赶来陪伴, 又二?话不说给她找太医,多多少少还是?挺感动。


    正要说话, 徐宁却摆手,“免了, 换做别人难产, 我也会义不容辞, 谁叫我天生副菩萨心肠呢?”


    抱孩子的稳婆扑哧一声, 转过脸去偷笑,气氛倒是?松快多了。


    徐馨心想:三妹还是?一样厚脸皮。


    可偏偏这样嘴毒的人却肯办实事,反观二?妹人前温文尔雅, 背地里不给她使绊子就不错了, 相形之下,着实唏嘘。


    思及此, 徐馨压低声音,“三妹,往后陛下若要求静王殿下亲征,请你?千万劝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留个心眼总是?好的。


    徐宁莫名其妙,一个藩王,哪里轮得到他亲征,那蜀地也没挨着边境呀。


    徐馨着急起来,“总之,听我一句便是?,你?也不想做寡妇罢?”


    徐宁心说,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当寡妇还真挺好的,没了齐恒还有世子,保不齐还能垂帘听政,当一把王太后的瘾呢——当然,前提是?她能宾服住巴蜀那些人。


    有那么多优秀例子在前,大约她也不会做的太差,然而徐宁究竟是?个懒散性子,管管家已属极限,要她跟天天那些臭男人打交道还是?省省罢。


    为她今后的平淡生活着想,保佑齐恒长命百岁。


    徐馨见?她答允,方才松口气,本?待趁机说几句体己?话——刚在生死关头走?一遭,勾起她许多离愁别绪来。


    文思远进门打断姊妹俩推心置腹。


    徐馨一看见?他就把什么都给忘了,只剩下满腹委屈跟埋怨,他哪知道自己?方才被老太太欺负成什么样?她还没死呢,就急急忙忙要保小,又担心往后不能再生了——这孩子虽说姓文,可到底跟老太太有何相干?她始终是?徐家的人!


    早知道,说什么徐馨也不肯回娘家生孩子,找间破庙还安生呢。


    文思远温声安抚妻子,“我明白?,岳母都跟我说了。”


    方才一进门王氏就拉着他喋喋不休,言语里颇多埋怨,似乎很?希望他去教训教训老太太。于情,那是?他姑婆婆,自小待他不错;于理,也没有晚辈训斥长辈的份。


    然而文思远还是?答应去一趟松鹤堂,他也觉着老太太这事办的不地道,什么舍母保子,难道希望他跟伯府做仇家?他还年轻,以?后也不是?不能生了,若徐馨不在,他一个鳏夫拖着孩子日子能好过得哪儿去?


    文思远虽对?徐馨没多少感情,却终有份责任,当时他不曾抛下她,如今自然更不会。


    徐宁无意打搅他俩恩爱绸缪,转身欲走?,岂料文思远忽地朝她跪下,平举双手,像是?费了极大的力气般,砰砰砰朝她磕了三个响头。


    男儿膝下有黄金,如此卑微,可见?诚意。


    徐馨瞪大眼,搞不懂他为何如此。


    徐宁淡声道:“先生无须客气,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不过,你?我的师生之情也到此为止。”


    往后她不会再管徐家抑或文家闲事,当然,隔着千里,她也管不到了。


    望着那袭衣角消失在回廊里,文思远有些惆怅,他相信静王妃看得出他的意思——本?来他想投诚,如果可以?的话,跟着一起到巴蜀去,静王殿下初次就藩,正是?用?人之时。


    然而王妃回绝了他的请求,不知是?信不过他呢,还是?觉着他留下来照顾徐馨会更好些?


    罢了,他已做了他能做的,大约命中注定得扎根于此罢。


    文思远叹口气,见?乳母抱着孩子前来,也便耐心跟徐馨讨论?起孩子形貌,以?及该如何取名等等。


    徐馨自觉劳苦功高,撒娇撒痴指使他干这个干那个,一会儿肚饿一会儿口渴,文思远一一照做,殊无埋怨,这让徐馨甚为满意,难怪人家说孩子是?拴住男人的利器,如今她算体会到了。就算分封一事给了她不小打击,可只要相公?勤勤恳恳励志向上?,她终究能赢来圆满结局,无非比梦里迟些罢了。


    反观徐宁,从此远离京城繁华,在藩地不知得受多少罪。罢了,每逢年节她送些土仪过去,也不枉这番姊妹之情。


    进十月,北风啸叫,愈发透着森森凉意。势必要启程了,否则大雪封山,路上?堵住可有好受的。


    徐馨身子亏虚过重,暂且恢复不来,满月宴自然得推迟。但徐宁本?也无意参加,提前差人送封贺仪便是?。


    倒是?这宫里……什么时候辞别?总不成二皇子耍无赖,他们也跟着耍无赖罢。


    所幸,事情很?快有了转机,吴王在勤政殿前被虫蚁啮咬,苦不堪言,脸上?身上?满是?红肿,疼得遍地打滚儿。经宫人们查验方知,原来他里头那套中衣,两截袖子糊满了面粉跟糖浆,难怪才跪了几天就破破烂烂的,敢情他靠这个偷吃呢!


    徐宁还以为是多么高明的计谋,能买通人给他送饭,敢情玄机就在眼皮子底下。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即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好歹是?皇子之尊,没人敢去搜他身上?。


    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约还是?被皇贵妃看出端倪,才有了那群蚂蚁罢。


    徐宁笑道:“只听说画饼充饥,原来衣裳也能充饥,真是?大开眼界。”


    齐恒哂道:“自作?聪明。”


    若老老实实叩头下跪,父皇或许心软几分,如今可谓都白?费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徐宁倒觉得吴王此举挺有创意,像童话里的糖果屋,“倘有人给我送件糖饼做的衣裳,上?面铺满坚果、葡萄干、桂花丝儿,我肯定高兴。”


    当然她也只是?想想,先不提这种衣裳没法穿上?身,便以?古代贵妇的衣料尺寸,这得耗费多少粮食?还不易保存,端的是?暴殄天物。


    吴王那件衣裳到现?在没发霉已经是?奇迹了,大约跪在外头天冷的缘故,也亏得这几日没下雨。


    齐恒不着痕迹瞅她一眼,暗暗记下。


    徐宁道:“吴王解决了,那么楚王呢?”


    跟其他人相比,齐懋就是?直白?地耍赖,明摆着告诉众人“我不愿走?”,但这种也是?最难缠的,除非你?把他硬塞进马车,否则难免故技重施。


    然而景德帝雄才伟略,哪会被一哭二?闹三上?吊吓住,齐恒道:“父皇请太医院院判为四哥施针去了。”


    不是?说身子不爽么?这就给他好好爽爽。


    徐宁莫名觉得牙酸,害怕打针大概是?人类的普遍心理,别说装病的楚王,便是?真病人也禁不起这般折腾呀。


    光是?想到背上?插满密密麻麻的银针,徐宁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来,楚王殿下不日也得投降。”


    齐恒颔首,“咱们也早做准备,该出发了。”


    结果不出所料,楚王只是?看了眼药箱里的器械,便奇迹般不药而愈。李凤娘甚是?气恼,这没骨头的,还怕被人扎死不成?这么一试就试出来了,当真是?扶不起的阿斗,难怪皇帝看不上?。


    事已至此,再无理由赖在京中,闽地路远,楚王夫妇须尽快出发,方可赶在年前抵达。


    徐宁投其所好,特意差人送了本?春宫册子去,楚王欣然笑纳,还是?老五媳妇贤惠,比他家的母老虎醋坛子强多了。


    可等看清图上?画的什么,楚王便忍不住大吐特吐,那分明是?两个抱在一起的男人,作?甚要勾起他心理阴影来,他原本?都快忘了闽地契兄契弟之风。


    对?外徐宁当然解释送错了,过后又拿了几本?正常的去,可楚王已然兴致全无,很?怀疑自己?余生再硬不起来。


    齐恒摇头,“何必这样促狭。”


    徐宁莞尔,“不趁现?在捉弄他,往后恐怕再没机会。”


    况且对?楚王这只游历花丛的蝴蝶而言,这点惩罚算得了什么?她还觉得太轻了呢。


    行李已经收拾好了,至于王府驻军,一部分带走?充当护卫,另一部分,齐恒给了他们饷银,命他们各自遣散回乡种地去——不过徐宁很?怀疑事情未必有这样简单,齐恒特意回了温家一趟,不知商量些什么,她可是?知道温家有老大个校场呢。


    当然这些不关徐宁的事,徐宁于是?睁只眼闭只眼。


    吴王妃来向她辞行,吴王分得的封地其实可算诸兄弟中最好的,晋地多矿产,晋商在举国亦是?出了名的。


    她只怕到了那儿饮食不惯,听说晋人爱食酸?家家户户都酿一大缸醋,光是?想想胃里都冒酸水。


    徐宁道:“虽说入乡随俗,可你?是?王妃之尊怕什么,大不了膳食命人单做便是?,我想吴王不缺这点银子。”


    吴王妃哼道:“我岂会差他那几个钱?”


    徐宁笑道:“话虽如此,用?他的钱不是?更痛快么?”


    很?轻易就将二?嫂给说服了。


    吴王妃深以?为然,她的钱还是?安生存着为好,便问徐宁可有推荐的钱庄票号。


    徐宁自然说起王家,吴王妃恍然,“哦,你?那二?姐姐似乎嫁去那边罢?”


    她正愁没个说话的人,日子得多无聊,有这层关系就好说了。


    徐宁虽不待见?徐婉为人,好在徐婉大体还算识眼色知分寸,在比她尊贵的人面前断断不敢造次,由着她阿谀奉承去罢,左右吴王妃心地澄明,断乎不会被糊弄过去。


    见?二?嫂身边只带仆妇,连个乳娘也没有,徐宁讶道:“阿宝呢?”


    吴王妃叹息,“送到我娘家去了。”


    邹尚书夫妇正觉膝下寂寞,有外孙陪伴无不开怀。


    “你?怎么舍得?”徐宁难以?理解。


    当时安王妃使计,要把阿宝送到慈宁宫去,吴王妃哭得肝肠寸断——要说不放心,邓太后也不是?会亏待曾孙子的人呀。


    吴王妃显然有些难舍,“阿宝身子弱,我怕路上?有个头疼脑热的,不好收拾。他也劝我,让娘家照应更周到些,况且不日就会团聚,无须急在一时。”


    这个他自当指吴王。


    徐宁敏锐地捕捉到未尽之意,二?嫂大抵一心扑在孩子上?,也没察觉这话说得古怪。


    看来,吴王不打算在晋地久留,这会儿便已归心似箭了。


    第136章 狼群


    红芍如约画了?丑妆, 原本白皙秀丽脸庞涂成蜡黄皮色,鼻梁和脸颊还点了?许多麻子?,加之那身丝毫显不出身段的粗布衣裳, 乍一看?去,倒真跟卖苦力的伙计一般无二?。


    半夏忍俊不禁。


    红芍飞给她一个白眼, “笑什么?笑,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当然还是好得多的,半夏跟着徐宁, 也作男式打扮,然她生得圆脸丰腮, 本就带几分稚气,即便改装,不过是个可爱些的书童罢了?。


    红芍十分哀怨,怎么?她就不行?呢?然而半夏明白告诉她, 即便她扮成书童,也一看?就是暖床用的。


    红芍扔起抱枕就要捶她, 半夏咯咯闪躲,笑闹成一团。


    徐宁不得不出来调停, “安生些吧, 生怕人家看?不出来你俩是女?儿身?”


    半夏理了?理云鬓, 从背兜里?掏出两枚香喷喷的卤鸡蛋, “吃吧,丑狐狸。”


    “人家吃的是白煮鸡子?儿,读书也读半吊子?。”红芍机敏, 当然听得出人家拿她打趣, 醒世姻缘传里?狐仙转世的女?主角就爱吃煮鸡蛋,“好啊, 你竟敢背着主子?看?杂书?”


    生怕徐宁听不见?似的,无疑是赤果果的告状。


    半夏轻快地怼回去,“你没看?过,怎知道我说什么??”


    至此,红芍完败。


    徐宁不免怀疑自?己御下是否太宽纵了?,尽管她不赞成朱熹那套存天理灭人欲,可当着她的面就敢交流看?杂书的经验,会否太放肆了?点?正经女?儿家成天看?些情情爱爱的,也的确无甚益处呀。


    徐宁以目示意,身为王府大家长,这本来该是他的责任罢?是时候拿出魄力来了?。


    然而齐恒唯有摊手,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哪有资格发作?除非连王妃一并处罚——她以前也没少看?。


    徐宁哑然,随即轻咳了?咳,她那是有正当目的好不好?不然怎么?身心交流,夫妇之道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得慢慢研习呀!


    假作看?向窗外树木,一棵棵绿意森然,亭亭如盖,不由得想起那句诗: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真羡慕四哥。”


    齐恒无愧与她心有灵犀,居然猜得出她在想什么?,“你说的是岭南罢?闽南哪有荔枝。”


    徐宁嘴上不饶人,“你又没见?过,怎知道没有?”


    反正一样靠南边,谅来气候差不多。倒是她这会儿要去的巴蜀没听说什么?有名的果子?——如果辣椒这种?红彤彤的玩意儿也算水果的话。


    越想越觉得嗓子?眼里?冒烟起来。


    前头马车上的壮汉回头道:“小兄弟,看?你像个读书人,怎恁般孤陋寡闻,咱们合江荔枝也是出了?名的。”


    “真的吗?”徐宁惊喜不已,生怕露出女?儿情态,赶忙压低声音。


    那人笑道:“自?然,不过你们来得不是时候,才过季节,再想吃可得等明年了?。”


    徐宁瞬间失望,还不如不说呢,白白扑个空。


    算了?,有总比没有好,大不了?挨到明年便是,她在巴蜀总得长住一阵。


    她大着胆子?奉承那壮汉,“您知道的真多。”


    壮汉颇为自?矜,“当然,走南闯北,没点见?识怎么?能行??”


    他便是这队马商的头领,唤作毛大虫,自?然是诨号,不知是因?为脸上那两条疤呢,还是由于?虎虎生威的体格。


    依徐宁之意,不若叫毛毛虫更合适,瞧他胳膊跟手背一簇簇的黑毛,简直是野人啦!


    好在一路上毛大虫待他们甚是不错,不仅指点如何?炊饭,最要紧知道在哪寻找水源——三天不吃饭饿不死,不喝水可难行?。


    可见?齐恒的决定十分正确,一早便寻上这批马商,只消交些许保证金,便等于?拥有天然的保镖跟导游,比自?个儿摸着石头过河的强。


    毛大虫也纳闷呢,这几个客商年纪轻轻,怎么?连个正经女?眷也瞧不见?,领头的两个尤其亲密非常,颇有契兄契弟之风范。咳咳,他倒不是歧视那档子?事,可阴阳调和乃人间正理,怎么?着也得把传宗接代解决了?吧。


    若说是父子?,年岁上未免不太像。


    正胡思乱想时,末尾负责值守的护卫来报,有一匹骏马伤重不治,问该如何?料理。


    徐宁先庆幸有马肉吃了?,一路上尽是干粮烙饼,舌头都快磨出泡了?,难得开荤,不由得摩拳擦掌。


    怎料毛大虫却面色凝重,“看?这样子?,像是被狼啃的,今晚上得小心了?。”


    吩咐兄弟们自?去抄家伙,轮班值守,又对齐恒等人笑道:“咱们怕是被狼群盯上了?,晚上睡觉各自?都警醒些,别一觉醒来骨头都露出来了。”


    徐宁心惊肉跳,只听说巴山楚水凄凉地,没人跟她说四川还有狼呀,不见?得这么?倒霉罢?


    齐恒虽也意外,却还是从善如流地点了十几名护军帮忙守夜——都作寻常打扮,可体格健硕不似普通仆役,披坚执锐时更散发着凛凛杀气。


    毛大虫便知这行?人不凡,或许客商此举亦有警告他的意思,怕他从中?捣鬼,然而眼下危险在即,不是起内讧的时候,故此毛大虫也只装作不知,很爽快地接受齐恒帮助。


    徐宁忧心忡忡,想问葛太医要些驱赶狼群的药材,哪知葛玉章情况更为不妙,他习惯了?养尊处优,以前坐马车只在城里?逛逛,几曾长途跋涉?一路上被颠得七荤八素,光顾着上吐下泻去了?。


    翻遍药囊,也只有些防蛇虫的雄黄粉之类。


    听说狼群来袭,葛玉章比他们尤为恐慌,他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太医不留在宫里?享福,急吼吼地跑出来作甚?悔之晚矣!


    即便红芍拉着他的手絮絮安慰,收效依然甚微,没办法,她现在无法色/诱只能声诱,声音的魔力比之容貌总要稍逊一筹。


    到最后只能恩威并施地恐吓,即便现在送他回去,就不怕路上撞见?狼群?到时候任其宰割,荒山野地里?都没人给他老人家收尸呢!


    葛太医两腿顿时发软,罢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好歹给他留个全尸。


    哀求红芍留下来陪他。


    红芍义正辞严,“人家会误会的。”


    男女?授受不亲没听过吗?


    葛太医忙道:“不要紧,就说你是我新收的药童好了?。”


    虽然是最丑的一个 ,不过,勉勉强强也能作伴罢。


    红芍无法,又将白芷请来,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葛太医进帐篷里?——这老家伙腿软得跟面条似的,身子?还怪沉哩!


    至于?徐宁,当然是跟齐恒共寝,会引人误会也无妨了?,她可不敢一个人待着。


    齐恒摸了?摸她冰凉手心,竟有工夫调侃,“你还知道怕?”


    徐宁嘴硬,“谁怕了?,我是不放心你。”


    可眼见?着天一寸寸黑下来,不由得毛发森竖。这简直像怪兽片里?的场景,待会儿不会还看?到狼人罢?


    毛大虫吩咐人送来玉米浓汤,给他们补充体力,里?头暗红色的肉块不消说来自?那头受伤的骏马,可怜的家伙,往日任劳任怨,如今还得沦为食粮,真可谓榨干最后一寸价值!


    物竞天择,自?来如此,徐宁忍着微微腥气小口咽下,虽说她武力值几乎为零,可起码逃跑的时候不能拖后腿。


    喝完了?她才想起,自?己太不小心,万一里?头搀了?迷药可怎么?办?马商也见?不得都是好的,趁他们睡梦一网打尽,死了?也没处说理去。


    齐恒淡淡道:“他们不敢。”


    端起碗豪迈的一饮而尽。


    此前他也怀疑,毛大虫是否故意将他引上险路,然狼群却是不认人的,即便拖人下水,自?己又如何?全身而退?


    而毛大虫眼里?的神色亦不似假装,用人不疑,齐恒选择相信一回。


    他紧了?紧被褥,将徐宁拢到自?己怀中?,“睡吧,无须多想。”


    徐宁哪还睡得着,生怕明早起来发现自?己两条腿都没了?。


    然而,尽管这样惊险刺激的情况,她却依然缓缓沉入梦乡,直至半夜,一股尿意将她惊醒——都怪那碗汤!


    徐宁摸索着要走出帐篷,虽说身边就有恭桶,可她怎好意思当着人面上?


    怎料齐恒却倏然抓着她,“小心!”


    周遭幽怨的嚎叫声响起,如嫠妇之泣诉,徐宁听得头皮发麻,谁也没告诉她狼吼的声音这么?像婴儿。


    忽然想起阿笨来,好在阿笨由向荣亲自?照顾,以他的武艺,自?保想必不成问题。


    外头砍杀声此起彼伏,这群畜生竟半点不怕人,看?来打定主意要饱餐一顿。


    徐宁硬生生将尿意憋回去,下意识抓紧齐恒衣袖。


    齐恒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见?一道黑影闪过,立刻拔剑劈去,黑血飙出,帐篷顿时染红了?一块。


    徐宁心惊肉跳,然而说时快那时快,又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袭来,这回直取齐恒后背,徐宁不假思索,大叫一声,执起桌上烛台奋力掷去,果然那家伙意图闪躲,就在改变方向的片刻,齐恒又是一剑,手起刀落。


    狼血的腥味充斥帐中?,分外刺鼻,然而,仅凭这两具尸首足以吓退数不胜数的猛兽么??


    狼群虽然怕火,可营地上早就篝火遍布,可见?已经习惯行?路的客商,而火光也不过聊以震慑而已。


    齐恒凝眉思索,“你方才似乎大叫了?一声?”


    徐宁汗颜,不会被她吓到了?吧,她承认那一声有些破音,可人在危急关头哪还顾得上娇滴滴的。


    齐恒摇头,“不,我是说声响。”


    仅凭刀剑能杀到几时,何?况狼群从四面八方而来,防不胜防。或许,他们可以人为地制造一些响动?,来逼退这群牲畜。


    他想到从京城带来的炮仗,能否派上用场,总得试一试。


    第137章 掉包


    可巧毛大虫到这边来查看情况, 齐恒便趁势将徐宁托付给他,并叮嘱他千万保重自身?,不必硬撑, 如遇险境,立刻撤退为宜。


    毛大虫感慨兄弟二人情谊深厚, 当即拍胸口担保, 江湖中人,这点义气?还是有的——何况, 他收的过路费实在不少?。


    齐恒欲将宝剑留给徐宁护体,徐宁摇头, “给我我也不会使,反而容易误伤旁人。”


    毛大虫深以为然?,说实话,他看见那吹毛断发的玩意都提心吊胆。


    齐恒无法, 只得将颈间挂着的牛角哨子取下,让徐宁有事便吹号, 他定会第一时间赶来。


    徐宁莞尔,“你速去速回?。”


    看着齐恒匆匆消失在暮色里, 这厢她也没?闲着, 飞快踢倒箱笼, 将一件件衣裳撕成碎布, 继而绑在树枝上,浇点灯油,便是现成的火把。


    这会儿也顾不上浪费不浪费的, 保命第一。


    毛大虫见他细皮白肉, 原以为是个?不谙世事的世家?子弟,岂料遇事却临危不乱, 还这样有条不紊布置周详,倒由衷生出点钦佩来,遂也上前帮忙。他手?劲大,再坚韧的材料到他手?里也跟纸片似的,自是更加省力,可里头瞧着怎么有几件女装呢?


    下意识瞥了徐宁一眼,徐宁泰然?自若,横竖火把映衬下,脸上的红色瞧不出来。


    毛大虫将疑问咽回?肚里,罢了,人家?私底下的爱好与他什么相干?早听说京城繁华丰饶,各种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他若大惊小怪,倒成乡下来的土包子了。


    不多时,周遭便已火把林立,映照得如白昼一般。徐宁手?里握着短匕,警觉望向四面,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劳累齐恒拯救,那匕首虽杀伤有限,然?即为锋锐,用?来戳瞎眼睛最好——不单防狼,也防着身?边这只大虫。


    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岂能随随便便交底?


    毛大虫却颇有同袍之谊,怕她紧张,还插科打诨讲了几个?荤段子,幸而徐宁是见惯世面的,不至于露馅——不得不说,男人大概天?生要粗鲁点儿,她给邓太后讲的都能称高雅了。


    忽然?想起邓太后送她的诏书,虽不知有何益处,但徐宁一直锁在箱笼里,这会儿四处乱成一团,倘弄丢了可没?处找——万一被火烧毁就更糟了。


    赶紧往最里边翻去,幸好,油纸包着尚在,徐宁赶紧掖入怀中,藏在衣裳衬里。她包了好几层裹胸,这会儿倒是十分方便。


    毛大虫明明瞧见,却未多问,反而徐宁解释道:“家?中薄有几亩田产,怕人惦记,便将地契随身?带着,以防不测。”


    匪徒们爱取金银财宝,对这些死物多半兴致缺缺,故而徐宁有此?一说。


    毛大虫打着哈哈,迅速将视线撇开。


    徐宁略微起疑。


    眼下却顾不得内斗,许多双冒着绿光的眼眸在夜色中浮现,跟小灯笼似的,格外瘆人。徐宁清晰地感知到皮肤上生起一颗颗肌栗,方才跟齐恒在一块还不觉得,大概是生同衾死同穴,可这会儿若葬身?狼腹,可没?人给她收尸。


    毛大虫咽口唾沫,亦颇紧张,他虽见惯生死,可向来人死他生,似今天?这般命悬一线,结结实实捏着把汗。


    信义固然?重要,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那么一刹,他几乎想扔掉徐宁逃走,徐宁却道:“毛大哥,面对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可不能露怯,你退一寸它们便进一寸,不若强硬些个?,它们反倒不敢轻举妄动。”


    猛兽虽然?可怖,可血肉之躯都怕受伤,尤其?当对面手?执利刃时,这种时候比拼的就是气?势。


    毛大虫脸上一红,情知退意被人看出,他颇具廉耻,这会儿说什么都得硬撑。旁光一扫,果然?狼群的包围圈在悄悄缩小,漆黑的指爪也在不经意间探出,跃跃欲试。


    毛大虫心一沉,执起火把以弯弓搭箭的姿势掷出,直取头狼心窝,然?那匹头狼分外敏捷,轻轻一跳便避开,火把落到另一狼身?上,疼得它龇牙咧嘴,但很?快,便又有后来者将空缺补上。


    终有一战。


    毛大虫微微阖目,片刻后下定决心,向徐宁使个?眼色,意思要带着她冲出去。


    徐宁会意,跟毛大虫背对背站立,避免腹背受敌,同时一手?擎着火把,一手?举着匕首,做保命之用?。


    两人脚下缓缓挪动,意欲后撤。


    眼瞅着到了最薄弱的边缘,毛大虫大喝一声,长刀直往眼前狼头劈去,而徐宁瞥见黑影袭来,便立刻执刃刺向两抹绿光,她不欲恋战,只图瞎眼,好让这些畜生无法定位追踪。


    顷刻间,匕首已糊满腥臭狼血,湿滑黏腻,徐宁几乎握不住刀,然?而依旧硬撑着,她不能成为负累。


    然?,毛大虫尽管悍勇非凡,在斩杀了十余头狼后亦显出力竭之像,这些畜生竟仍未有退缩之意!依旧虎视眈眈!


    眼瞅着突围无望,忽然?一阵尖锐的爆鸣声响起,继而白雾弥漫,刺鼻的硝烟味冲塞营地。


    狼群们靠视觉和嗅觉分辨猎物,如此?一来,不免六神无主,躁动难安。


    毛大虫屏气?凝神,这会儿可也是同样烦躁,那些畜生是瞧不见他了,可他也同样迷失方位,该怎么跟兄弟们会合。


    徐宁轻快地道:“跟我来。”


    在大雾中娴熟地左右穿行?,如同诸葛亮过八卦阵一般游刃有余,毛大虫看得啧啧称奇,这帮客商都是些牛人啊!


    他又哪里晓得,齐恒身?上的荷包是由徐宁亲自缝制的,里头装着防哮喘的药,她自然?识得那一缕细细的药香。


    可这种信息就不必告诉生人了。


    到了安营扎寨的地方,见徐宁平安无事,齐恒松口气?,至于皮肉有无伤损,那得脱了衣裳才知,晚上再说罢。


    命人搬出带来的两口大鼓,使劲拍响,震耳欲聋响彻天?际,冥冥中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赴而来。此?外,又让侍卫望空射出火箭,虽难以瞄准,却能起到极好的震慑作用?,很?快四面八方便有嚎啕响起。


    渐渐地,那些嚎叫慢慢远去,直至消失无影。可见狼群亦会权衡利弊,自知不敌,不妨暂且鸣金收兵。


    白烟散后,毛大虫赶紧检查他那批马商兄弟,好在除一人伤重不治外,其?余都在可控范围内,遂集资敛葬了那人,又给其?家?眷送去笔丰厚的抚恤费,如此?,也不枉多年比肩奋斗之情。


    葛太医颤颤巍巍从一具狼尸下爬出,两腿抖得跟筛糠似的,方才着实吓得不轻,即便红芍解释侍卫会保护他们,葛太医仍是提心吊胆,到最后无法,红芍只得跟白芷齐心协力把他扮成死尸,有气?味掩盖,万幸没?被发觉。


    不过那股淡淡的尿骚味和两腿之间可疑的水迹就……


    葛太医老脸泛红,“是那畜生屙的尿!”


    才不是他被吓得失禁了,输人不输阵。


    徐宁无言,罢了,之后还得靠他救死扶伤,给神医留点面子罢。


    向荣跌跌撞撞抱着孩子前来,他更是个?机灵的,一听见狼嚎就抱着阿笨往旁边山洞里钻,洞口窄,那蠢物怎么也进不来,只能望着干瞪眼,最后被爆竹声吓跑了。


    但,那洞穴的确窄得过分,饶是向荣练过缩骨功,身?上也有多处擦伤,好在他把小世子保护得严严实实,瞧,白白嫩嫩跟新的一样!


    徐宁谢过他大恩大德,让半夏陪他进帐篷敷药去,自个?儿且接过阿笨慢慢哄着。婴儿无知,可经过方才一番折腾,着实也累的够呛。


    毛大虫惊奇地看着她一顿操作猛如虎,“徐兄弟还会哄孩子!”


    京城里的男人也太难当了罢,样样都得学。


    徐宁头也不抬,“当然?,他是我生的,怎么能不会。”


    语毕才发觉说漏嘴,只能垂头假装无事发生。


    殊不知毛大虫三观都快被震碎了,男人也能生孩子,乖乖,他算是见识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再见齐恒时,毛大虫便语重心长拍了拍他肩膀,“辛苦你家?那位了,真不容易。”


    忍着流言蜚语生儿育女,还对他不离不弃,便是真老婆也没?这般贤惠。难怪他孤身?在外仍旧落得逍遥自在,有这等“贤内助”,可不就跟做了夫妻一般么?


    但凡有点良心,可千万别辜负人家?。


    齐恒:……


    *


    即将抵达巴郡时,两伙人终于分道扬镳,毛大虫自掏腰包买了好几十坛子好酒,请众人开怀畅饮,以此?饯别。


    至于先前遗落的狼尸,徐宁希望将毛皮带回?去制成褥子,毛大虫也都慷慨答应了。


    酒过三巡,在场已是倒了大半。齐恒在外甚少?喝得烂醉如泥,可为了避免人家?劝酒,亦埋头做假寐状。


    毛大虫试探了一会儿,方才蹑足来到墙角,从背篓里抽出一包东西。


    齐恒心头微凛,下意识按住腰间佩剑。同样装睡的徐宁却握住他的手?,轻轻摇头。


    齐恒有些意外,但还是照做。


    次日,毛大虫那帮已是人群楼空,万幸酒钱先付过了,无须他们结账。


    徐宁检视包裹后,了然?于胸,“不出所料,果真有备而来。”


    接着才向齐恒解释,她怀疑毛大虫盯上她身?边的一样东西——杀害藩王乃灭九族之罪,即便以重利相诱,人家?也未必肯干。


    可是偷盗就不一样了。


    临别前她去慈宁宫拜访过,想必那帮人也怀疑邓太后给了她些额外好处,会这般想的,多半陈皇贵妃,或者安王妃。


    当然?,也不排除吴王楚王等人嫌疑。


    她掏出油纸包时,分明已说了是地契,可毛大虫仍紧盯不放,可见受人之托,连他也未知具体什么东西。


    不如来个?请君入瓮好了,索性?叫他得手?,省却多少?麻烦。


    齐恒瞥她一眼,“可你必定已掉了包?”


    徐宁莞尔,“当然?。”


    不过,好歹兄弟一场,又同生共死过,她且不去捉弄他了,只将纸包里的密旨换成一套精装版《品花宝鉴》。


    希望毛大虫看完后能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有那么多好得同穿一条裤子的爱兄爱弟,谁还稀罕女人哪。


    第138章 权力


    可惜, 毛大虫接受力远没?徐宁想象中?强大,他识字不多,却怕那本?书里藏着何?机密, 特意请了个秀才先生念给他听,结果半本?还没?念完, 毛大虫一个月的?饭都快吐光了, 可气?的?是还得?忍受别人异样眼光——天地良心,他可是顶天立地的?阳刚男儿!


    至于毛大虫会否直接拿品花宝鉴回去复命, 徐宁就不得?而知了,左右她跟邓太后那点爱好阖宫皆知, 比这更出?格的?不是没?有,信不信随意罢。


    徐宁跟半夏等人忙着将剥下来的?狼皮制成褥子,原本?她想着净肉也不能?浪费,然而烹煮之后实在?难以下咽, 那股子腥臊味总难除去,只得?罢了。


    拣要紧皮货带走吧, 四川虽是盆地,冬日里也湿冷得?很, 没?点御寒手段怎么能?行。


    徐宁挑了张尺寸较小的?完整皮子, 给阿笨做成襁褓, 既舒服又保暖, 手脚俱全,帽子一盖,活脱脱跟个小狼崽似的?。阿笨喜欢得?不得?了, 在?里头格格笑个不停, 侍女们却挺害怕,万一哪天认错了是真的?可怎么好?


    半夏很不屑地将小世子接过, 同时炫耀起自己遇险时的?英勇举动,她自己还亲手砍死了两只饿狼呢——真假存疑,至少她那种派头看上去还是挺能?唬人的?。


    何?况有狼牙为?证——她特意从尸首上扒下来的?,让向荣帮忙制成项链,觉得?很有特色。


    快到巴郡时,徐宁才重新换回女装,要迎接各地来的?属官与?他们的?夫人们,打?扮自然也得?彰显身份。好在?那日虽烧毁了不少布料,最?要紧的?吉服还在?,无?须另外订做。


    大齐实行封国郡县并行制,然,大概最?近几任皇帝子嗣都不丰厚,这分封制约等于名存实亡,譬如蜀地罢,就已有近百年不曾迎来国君。


    故此齐恒这差事十分新鲜,而本?地官僚对这位即将就任的?上峰亦心怀惴惴,不知是个什么脾气?。


    第一印象很重要,面子功夫总得?做足,看着底下献上来的?金银绸缎、米面钱粮,齐恒一一笑纳,路上消耗了不少物资,正好得?以扩充。


    可当底下意欲献美时,齐恒不便当场翻脸,只派人去将红芍请出?——用药水除去脸上麻子,露出?本?来肌肤,再换上华衣美服,红芍仅仅站在?那里便光彩照人。


    无?须多说,属官们都识趣地将先前准备好的?美人退回去。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原来王爷身边已有了这般绝色倾城之佳丽,哪还看得?上庸脂俗粉?再不顾廉耻地贴上去,倒成了自取其辱。


    齐恒终于明白徐宁为?何?那般宠爱红芍,这女子确实挺有用处,至少短时间内可以消停些了。


    为?首的?汪太守汪云海脸色有些勉强,可见?献美乃他所安排,如今碰了个软钉子,难免臊得?慌,却还是打?起精神请静王殿下暂且入住府中?——不,或许如今该称蜀王了。


    圣旨虽然月前就已颁下,可修建藩王府毕竟是个大工程,非十天半月所能?完成,总得?有个栖身之所,故此汪太守的?好意可谓雪中?送炭。


    齐恒望着眼前偌大恢弘的?太守府,不难想象赋税都到了何?处,难怪没?钱大兴土木。


    他也不拆穿,只微微一笑,搀着徐宁往里走去。


    徐宁悄悄道:“我听人说,汪太守是本?地的?土皇帝,瞧着分毫不错。”


    巴郡其实只占了巴蜀四分之一,可瞧汪太守这气?势,哪里像个偏安一隅的?,只怕早已将附近收服了,难怪齐恒前来他老大不乐意——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就算划江而治井水不犯河水,他权柄也得?大削,何?况景德帝那道圣旨写得?十分笼统,并未明言让齐恒治理?整块蜀地还是剩余的?四分之三,在?汪太守看来,难免有吞没?之忧。


    齐恒朝徐宁比了个嘘的?手势,意思人家地盘,说话得?小心些。


    他自然知道跟汪太守早晚必有一战,现在?却还不是时候,且观望着吧。


    万幸,汪云海尚算识相,将最?气?派最?富丽的?一栋宅院拨给贵客暂住,里头楼台水榭应有尽有,还有个漂亮的?花园子,种着各种奇珍异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跟个小型的?皇宫也差不多了。


    徐宁再度感慨这些地方豪强过得?有多滋润。


    她这边还没?安顿好,外头就纷纷有帖子送来,都是请她去作客的?,徐宁让白芷一一替自己回了,路上舟车劳顿,这会子实在?没?工夫敷衍应酬。


    只除了一位。


    汪太守的?夫人郭氏特意来向徐宁致礼,她是个热情?爽朗的?性子,满口流利的?京片子,可见?是从外地远嫁来的?。


    特意置了好酒好菜,邀请徐宁赴宴去。


    徐宁正愁烦该不该推脱,岂料另一头又有个容貌娟秀的?丫头过来,匆匆递给她一封帖子,看烫金落款,分明出自汪云海的二房。


    郭氏变了颜色,“她算什么东西,也敢叫王妃过去?”


    连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太守夫人,尚且规规矩矩前来问?安,那位倒好,竟想让王妃捧她的?场子,好不自量!


    侍女似乎并不害怕郭氏,草草行了一礼,便扬长而去。


    郭氏照地上啐了口,“小妇养的?贱蹄子!”


    徐宁观其面相举止,似乎不是生来粗野,大概也是这些年憋屈得?太久了,便含笑道:“夫人与?她有何?过节么?”


    一语触动郭氏伤心事,拉着徐宁大吐苦水。原来她名义上为?太守夫人,在?府里说话却毫无?分量,尽管生养了嫡子,汪云海对她依旧淡漠,毫无?半点夫妻之情?,只心心念念后纳的?小星,对那贱人多番宠爱,连家计也交给她操持,久而久之,郭氏无?形中?便被架空了。


    郭氏自认并非悍妒之人,哪怕让她平起平坐也就认了,哪家会公然宠妾灭妻?何?况那香怜儿除了名字好听,容貌并非绝色,瘦瘦巴巴弱不禁风,除了会倚姣作媚看不出?半点好来,郭氏很怀疑她靠邪术迷惑了汪云海的?心——她那干娘便是本?地有名的?巫婆。


    徐宁啼笑皆非,这怎么还扯上怪力乱神来?


    郭氏见?她不信,忙道:“真的?,臣妇可不敢诳您。”


    汪云海将那对神婆母女奉若圭臬,府里但凡有人生病,不请大夫不问?郎中?,只叫那巫医来念两句咒,再服点自个儿捣制的?丸药,静静休养两宿便没?事了。


    徐宁咦道:“夫人试过吗?”


    郭氏虽然时常气?恼,倒还不怎么生病,可前阵子她生养的?大公子着了风寒,便是鬼婆来驱厄的?,果然蒙上被发完汗就没?事了。


    就算如此,郭氏也感激不起来,她宁愿找外头大夫呢。


    徐宁心道,普通感冒不好也难,认准了是个装神弄鬼骗子。


    “夫人若不嫌弃,就留下来用膳罢,正好他们也要炊饭。”


    徐宁跟郭氏颇为?投缘,确切点说,她喜欢跟没?心眼的?人打?交道。不过初来乍到,还是身边熟悉的?环境更加安全,涉及到饮食尤其。


    郭氏欣然答应,显然她目的?不在?一顿饭,而是高兴有个说话的?人,静王妃能?过来真是太好了。


    *


    西边院落,眉眼紧俏的?香怜儿正在?生闷气?,她这几年顺风顺水惯了,甚少碰壁,岂料这个徐王妃一来就给她脸子瞧,亏她还特意准备山珍海味,真真敬酒不吃吃罚酒。


    等汪云海回来,香怜儿便依偎向他怀中?,一边撒娇一边埋怨,希望夫君帮自己主持公道。


    诚如郭氏所说,香怜儿单论?容貌算不上分外出?色,无?非肤色白点,一白遮三丑,额头偏窄,眼距却又略宽了些,只眉心那粒红痣令她显得?伶俐可人。


    香怜儿说着说着,手便不老实地向衣裳下摆伸去。


    汪云海略微气?粗,按着她道:“别闹,这会子没?空陪你耍。”


    香怜儿撇撇嘴,“大人向来说一不二,怎么,如今也得?做小伏低陪人卖笑?”


    汪云海叹道:“我何?尝愿意屈居人下,人家可是奉皇命而来。”


    这静王虽是头遭离开京城,名声却早就传开了,只瞧他争夺储位失败,为?他叹息扼腕的?人却不在?少数,便可知其能?耐。


    香怜儿咯咯笑着,“大人害怕被取而代之吗?”


    汪云海唯有叹息,只是被贬官倒还好,可一山不容二虎,倘若静王立意要治死他,他又能?到何?处说理?去?


    香怜儿寻思一回,眉间露出?狠厉之色,“既如此,干脆先下手为?强。”


    汪云海唬了一跳,忙去捂她嘴,“乖儿,这话可不能?乱说。”


    香怜儿道:“无?毒不丈夫,难道大人就愿意仰人鼻息、跟条野狗一样摇尾乞怜过活?且此事做得?隐蔽些即可,找个推锅的?,到时候大人出?来主持公道为?殿下报仇,不是更能?服众?往后地位也能?稳如泰山,没?准连皇帝都得?夸您呢!”


    汪云海目光微动,显然,这话说到他心坎上了。


    第139章 神药


    郭氏原本担心徐宁初来诸事潦草, 意料将庖厨借几个与她使唤,岂料徐宁连厨子都?备好了,食材更不消说?——民以食为天, 徐宁刚来就打发?人到附近探路,尤其关?注菜市与杂货铺所在, 这都?是关?乎日常生计的。


    郭氏心胸磊落, 并不芥蒂人家反客为主,还很乐意尝尝家乡菜。要知?此时的巴蜀, 辣椒并不十分?风靡,烹饪多以花椒茱萸等调料为主, 一顿下来舌头?都?是麻的,更别说?脑袋了。


    偏汪太守别的事上十分?精心,唯独吃喝却肯将就,叫郭氏这么个娇生惯养注重享受的看来, 不由得暗暗叫苦。


    初来乍到,徐宁只吩咐买了些家常菜, 左不过?醋溜鳝段、红烧狮子头?、八宝鸭、粉蒸肉等等,郭氏却吃得津津有味, 看表情?几乎都?热泪盈眶了。


    巴巴望着徐宁, “王妃娘娘, 以后臣妇能?常来吗?”


    徐宁莞尔, “当然,区区小?事何?必客气。”


    太守夫人虽不得宠,可身份在那里, 耳濡目染必定?见得不少, 往后许多事还得朝她多打听呢。徐宁总觉得这地方处处透着诡秘,那汪太守看着更像是个心术不正的, 但愿是她多心了才好。


    郭氏临走时很痛快打包走两大盒饭菜,她儿子才八岁,正是需要长身体的时候,顿顿清汤寡水的实在愁人。


    余下菜色徐宁让半夏她们拿去分?掉,自个儿一路奔波劳碌,却是无甚胃口,她只想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


    半夏备水时,齐恒回来了,徐宁方才想起,自己忘了准备他的饭,不过?那么多属官盛情?相邀,也足够他饱餐了吧?


    怎料齐恒被那些阿谀奉承倒足了胃口,哪里还吃得下?何?况话说?得虽多,却没一件触及到实处,譬如王宫的问题就迟迟无法?解决。


    徐宁心领神会,必定?汪云海允诺了好处,底下才会众口一词,如今齐恒想从他们手里挖出钱来,无异于登天,煮熟的鸭子岂肯飞掉?


    徐宁想了想,“若不经他们手,殿下私自安顿呢?”


    虽然有点程序问题,但齐恒身为蜀王,本身就有对附近绝对的掌控权,若直接从采石场挖来砖石、从林场伐来木料,这便省了好几趟转手,无非多费点人工罢了。


    以王府的规模,那么多石料估计难寻,可在巴蜀这种?地震高发?的地方,木头?制的房子可能?还更可靠点。徐宁对后世那场大灾难多少有些心有余悸。


    齐恒叹道:“即便伐树,要加工成木料,再?一点点搭建亭台楼阁,也得小?半年工夫。”


    这段时间办公难免得受影响,官员倒是好说?,暂且赐了头?衔命他们各回各家,朝务可怎么办?


    徐宁笑着拍拍身边上等的花梨木桌椅,“不是还有太守府么?汪太守都?不介意,您又何?必太过?谦虚?”


    至少汪云海暂且没那个胆子撕破脸,便借他的地方办公,哪怕住上十年八年,汪云海怕也不敢有意见——私底下怎么想就不知?了。


    齐恒道:“只好如此。”


    旋即释然起来,汪云海将他接来府中,未尝没有立下马威的意思,可他何?必乖乖听从摆布?索性借这地方做道场,让汪云海和底下属官们看看巴蜀真正的主人是谁。


    在那之前,他还得先做点什么。


    齐恒命向荣取来纸笔,飞快地写下色正芒寒四个字,让人拿去制成匾额,悬挂在高堂之上。


    徐宁笑道:“殿下要当青天大老爷吗?”


    齐恒捏了捏她风尘仆仆的脸,“有何?不可?”


    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拿来断断官司。要让巴蜀的人都?认识他,没有比口耳相传更便捷的了。


    徐宁笑道:“那得把脸涂黑了才行?。”


    说?着就要找油墨来。


    齐恒指了指自己脸,“现在还不够黑吗?”


    两人这一路上晒的,虽然够不上黑炭头?,也跟在京城的时候迥异,反观汪云海一家却个个白得跟萝卜似的,不知?是谁在养尊处优。


    自己都?没抱怨,他反倒苦不堪言,到底是吃不得苦的富家公子。徐宁睨他一眼,正好底下回说?洗澡水放好了,便道:“殿下先去洗漱罢,我让红芍服侍。”


    话里自然而然有点促狭的意味——她并未交代,那会子却主动将红芍推出来,误叫人以为是他侍妾,莫非本有此意?


    齐恒用脚趾头都猜到这位醋劲犯了,可见女人惯会心口不一,别看她疼红芍疼得跟什么似的,自己真要将红芍收房,不定?得怄成什么样。


    当下懒懒道:“不急,你先去罢。”


    可恶,居然不敢正面回答她问题。徐宁略微气恼,抬脚往里走去,岂料身后竟亦步亦趋跟着,回头?瞪他,“作?甚?”


    齐恒含笑摊开两手,“我得服侍你呀,你后背自己能搓上?”


    徐宁轻哼一声,算是默认。这一路上就没好好泡个澡,难得有机会,自然得尽情?享受——他愿意候着,那是他的事,只别往她桶里钻就行,她可不想洗鸳鸯浴。


    半夏叹口气,将阿笨抱去给乳母照应,看这架势,两个时辰都?未必洗得完呢。


    她还是先吃饭罢。


    *


    净房里的热闹自不消提,但据现场收拾的人说?,场面实在狼藉,差点以为府里遭了贼,要报给汪太守去。亏得半夏机智拦下,这要传出去还得了,主子的脸都?得丢尽了。


    反观徐宁却是容光焕发?,大抵浮力作?用,她觉得比以往还舒坦点,腰不酸腿也不痛了,或许该写进教?材里。当然,这种?教?材只能?私下传阅。


    半夏很是为难地对她道:“王妃,不如以后我带小?主子睡罢。”


    省得来回颠倒,累得慌。


    徐宁不解其意,“为何??”


    她跟齐恒是旷了太久,才破天荒地荒唐一回,怎可能?夜夜天雷勾地火,那成什么人了。


    半夏心说?真的吗?我不信。小?世子聪明得很,她可不愿阿笨夜夜听见妖精打架,好好的苗子给养歪了。


    鉴于徐宁不想讨论这种?话题,半夏只能?暂且搁置。


    倒是小?世子虽还没到断奶的年纪,也该慢慢添加些辅食了,半夏想从本地找个专精此道的厨子,伺候小?主子饮食起居,更放心些。


    徐宁道:“你看着安排罢,有不懂的只管去问郭夫人。”


    半夏答应着,忽然想起,“对了,葛太医身子欠佳,您看是否该找大夫瞧瞧?”


    徐宁有点意外,神医还得找人看病?


    然而葛太医情?况实在不妙,路上素了一个多月,刚来就忙着开荤,肠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骤然大鱼大肉的,怎能?不受伤?


    何?况葛玉章一向娇惯,路上数他埋怨的最 多,大抵真挺脆弱的。


    俗话说?得好,医者不自医,未免这把老骨头?折在自己手上,徐宁还是决定?找郭夫人问问。郭夫人一听便道:“这好办,午后我请葵巫来一趟便是。”


    葵巫便是那香怜儿的干娘,也是极得汪云海信任的一位。


    徐宁咦道:“夫人不是不信这些么?”


    郭氏有些赧然,讷讷道:“葵巫确实有真本事。”


    实则是汪云海一早告诫她,不许她跟静王妃走得太近,怕她上当。郭氏也知?道自己毛病,脾气太躁,嘴又敞,顶容易被套出话去,虽则她跟汪云海已?没多少夫妻情?分?,可总得为嫡子着想。


    何?况葵婆在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不是体面些的人家,她还不肯去呢。


    徐宁拿不定?主意,只得亲去问葛玉章,岂料葛玉章精神大振,有意会会这巫婆,看看有何?蹊跷。徐宁无奈,只得劳郭氏请去。


    她原以为这等装神弄鬼的人物,外表必定?独树一帜,像电视剧里那般发?蓬蓬面似鬼,有时还会涂满油彩,一看便知?难惹。


    然而现实中的葵婆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老太太,年五六十,头?发?虽有些灰白,却梳得整整齐齐,脸上亦是慈眉善目,看不出半分?凶相。


    代入红楼梦里的刘姥姥都?毫无违和感。


    但,只一点便可知?其不凡。当她听说?葛玉章是从京城来的神医,眼中竟无半分?敬畏,依旧泰然自若,要么她在此地地位卓然,要么,便是完全没把葛玉章放在眼里。


    而她看病的方式也极其简单,并无望闻问切等等琐碎流程,只草草询问了症状,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来,里头?尽是绿豆大小?的丹丸,黑黢黢的,有种?莫名香气。


    做完这些,便领了赏银大步离去。


    葛玉章哭笑不得,他就不勉强人家尝粪了,可这等治病法?也太敷衍了吧?


    郭氏上前嗅了嗅,“没错,就是这个味。”


    先前儿子发?风寒时,葵婆给的也是此药。


    徐宁满头?雾水,“你是说?,她对谁都?如此?”


    太夸张了,天底下还有包治百病的神药?


    郭氏摆摆手,小?心道:“所以才叫大巫嘛。”


    本就有沟通鬼神之力,否则怎会人人信服?


    徐宁眼看说?不通,只能?先让白芷送郭夫人回去,自个儿来到床头?,见葛玉章拿着瓷瓶细细端详,还剖开一丸略尝了尝,“大人有何?发?现?”


    葛玉章微微阖目,“微臣一时也说?不好,可里头?……仿佛掺杂有阿芙蓉。”


    第140章 暗讽


    见王妃不解, 葛玉章特意翻出本?草集注给她瞧,那上头不但?标识了药性,还配了图。


    徐宁倒吸口凉气, 这?玩意不就是?罂粟吗?其汁液提取物则是?后世鼎鼎有名的?“大烟”,几乎催生了近代战争的?爆发, 但?凡有心人加以利用, 可是?遗毒无穷的?祸根。


    难怪对谁都开同一副药,阿芙蓉本?就有麻痹镇痛之用, 症状不那么严重的?,可不就觉得好过多了, 渐渐也能挨到?自愈;即便治不好,人家也会说命该如此——不知有多少人吃这?葵婆的?药上了瘾,谁还管里头有何掺杂?


    兹事体大,徐宁必须问个仔细, “您敢肯定?”


    葛玉章颔首,“此物在京城少有, 微臣也只偶然见得一回,断不会有错。”


    没想到?这?方寸之地?居然卧虎藏龙, 须知阿芙蓉喜温暖潮热、地?势高之处生长, 巴蜀即便偶有几株, 也不过寥寥, 这?葵婆要控制如许人等,少说得种个几亩,这?份本?事若用于正道, 得培育出多少珍奇药材, 偏偏走上邪路,端的?是?误入歧途!


    徐宁冷笑, 什么正不正邪不邪,无非来钱快罢了,或许赚钱还不是?葵婆主?业,瞧她一手勾结汪云海,把自己捧成一方大巫,改日汪云海若起?了谋逆之心,只怕还要奉她作?国师呢!


    真真庙小妖风大。


    见识过鸦片战争的?残酷,徐宁断断不能容忍此举,立刻便要去告诉齐恒,让他?将汪太守找来对质。


    葛玉章连忙拦住,“王妃三思,如今敌暗我明,敌强我弱,暂不可轻举妄动。”


    何况周围早已被葵婆收治得服服帖帖,等同于洗脑,到?时候汪云海一声令下?揭竿而起?,来个瓮中捉鳖可怎么好?


    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民心可不在殿下?这?边哪。


    徐宁恼道:“难道就由着她们肆意猖獗么?”


    葛玉章极为欣赏王妃正义之姿,有这?等血性才算跟殿下?相得益彰,可此事急不来。


    “急脉缓受,宵小之辈不得长久,早晚有露出马脚时候,到?时一网打尽不是?更好?”


    葛玉章却被那巫婆燃起?斗志,既然并非邪术而是?用药,那他?就没什么可怕了,这?可是?自个儿?强项,倒要看看谁更胜一筹。


    徐宁渐渐冷静下?来,是?她太操之过急了,忘了根基未稳,不宜打草惊蛇。


    嫌恶地?望着那瓷瓶,恨不得立刻拿去用石灰烧化,然而葛玉章留着或有用处,徐宁也只能勉为其难装作?看不见。


    “对了,里头阿芙蓉含量有多少?”


    先前郭夫人的?大公子也吃过这?药,不会已经成瘾了罢?


    葛玉章道:“这?瓶尚好。”


    想来葵婆也知道此物难得,除非疑难杂症方敢下?猛药,像泻肚这?种小事,搀个一星半点则可。


    徐宁方松口气,别的?也就罢了,她这?方宅院断不能被渗透,尤其饮食。忽然想起?让半夏寻的?厨子,还是?不必了,阿笨的?辅食自个儿?单做最安心。


    半夏不好意思,“可是?咱们都不会呀。”


    以前也是?贴身服侍小姐的?,几曾洗手作?羹汤?


    徐宁道:“这?个简单,弄些水果?菜蔬蛋黄切碎了搀进米汤里,捣成糊糊,能有多难。”


    ……听起?来很像猪食。半夏推心置腹,“太为难世子了罢。”


    这?怎么咽的?下?呀?


    徐宁不以为意,“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教?育得从娃娃抓起?,打小娇生惯养能有什么好,等他?长大就明白?,往后要吃的?苦头还多着呢。


    半夏只能为阿笨默哀了。


    待齐恒回来,徐宁到?底按捺不得,对他?讲述了葵婆的?诡计。


    齐恒若有所思,“你说那东西黑乎乎的?,还带股子异香?”


    徐宁点头,继而瞪大眼,“您该不会也见过?”


    她可不愿嫁个瘾君子啊!


    幸好,齐恒只是?瞥了眼,并未上口品尝。他?记得那是?十?岁出头的?时候,有回哮喘发作?得格外厉害,某个游方郎中便推荐了这?药,烤盘上黑糊糊的?一层,怪模怪样,那香气也甚为诡异,似苦非苦,总之难以下?咽。


    徐宁按着胸口忙念了声佛,“殿下?真是?吉人天相。”


    若她猜得没错,那玩意当是?精炼过的?大烟,成瘾性可比葵婆给的?丸药强烈多了,亏得齐恒没用,否则恐怕一辈子受人辖制。


    齐恒叹道:“是?啊。”


    现在想来,即便他跟母亲韬光养晦,人家终免不了视他?为仇,入了宫门,便注定逃不脱阴谋诡计的漩涡。皇室无父子,天家又哪来的?亲情??


    徐宁宽慰道:“好在,咱们如今不是躲开了吗?这地方山明水秀,若能相伴终老,也不失为乐事。”


    齐恒笑道,“如卿所愿。”


    捏紧她的手悄悄道:“要不,晚上再一起?共浴?”


    男人的?思维跳跃性都这般大吗?徐宁略觉无语,大概真是?憋得太狠了,偶尔开回荤便念念难舍。


    她有点别扭,让人看到?席子上一汪汪都是?水,像什么话?收拾的?人也难为情?呀。


    齐恒脸上红了红,愈发压低声音,“无妨,这?回咱们不用席子,我叫人换了大桶。”


    等徐宁进了净房,便着实叹为观止。那确实是?个大桶,几乎能在里头游泳了,以后用不上了,还能给阿笨当玩具呢。


    *


    香怜儿?找人留意东苑一举一动,然而直到?晚间,也未传来任何异样,方才安心。


    药丸是?她故意命干娘送去的?,意在试探对面底细,如今瞧来,静王带的?不过是?个庸医,她们可真是?多虑了!


    去了块心病,香怜儿?愈发有恃无恐起?来,趁郭氏外出烧香去了,特意找来一帮官夫人给静王妃道喜。


    她名义上虽为汪云海二房,然太守不管到?哪儿?都带着她,敷衍应酬也都由她打点,谁对她不是?毕恭毕敬的?,偏静王妃一来就给她甩脸子,香怜儿?是?个记仇的?,务必得找回场子来。


    徐宁见了此人也没好气,她对出身没啥意见,对做妾的?女人也能体谅,可明知故犯,放任阿芙蓉这?种东西肆虐,属实违背了做人的?原则。


    哪怕郭氏不来诉苦拱火,徐宁也恨不得将这?香怜儿?千刀万剐方才解恨。


    香怜儿?明明瞧见对面敌意,心情?反倒异样舒畅,毫无疑问,静王妃嫉妒她美色,怕她缠上静王罢——好巧不巧,香怜儿?对齐恒还真有那么点意思,看他?生得不错,到?时候或可请太守饶他?一命,留着做个禁脔也就是?了。


    不成那也没法子,相比之下?,汪云海才是?她要牢牢掌控的?那个:权力第一,她自然得挑个听话的?。


    此前齐恒退回美女的?事已经传开了,香怜儿?不说静王洁身自好,当着这?些夫人的?面只称静王妃善妒,无法容人——要诋毁一个女人,就得从她最在意的?地?方下?手。


    徐宁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轻轻击掌,就见红芍盈盈捧着茶盏出来。


    看清楚,是?那些美女自惭形秽被吓跑的?,关她什么事。


    众夫人的?眼睛都看直了,世间竟有如此出尘绝艳之女子。


    香怜儿?笑吟吟品着茶,一语惊破梦中人,“红芍姑娘当真是?殿下?侍妾吗?”


    她慧眼如炬,自然看得出一个女子被没被人碰过身子,这?红芍举手抬足瞧着可是?冰清玉洁得很呢。


    徐宁感慨一番老司机的?眼力,到?这?关口,不承认也不行了,总不能叫她把红芍送进齐恒房中,好砸实了吧?


    好在,红芍这?些年来颇有历练,她不慌不忙瞥了眼香怜儿?,“实不相瞒,殿下?与王妃虽有此意,可奴婢自己不愿。”


    就有快嘴快舌的?夫人忙问道:“为何?”


    她生得再漂亮,也不至于连静王都配不上她罢,忒心高了些。


    红芍含笑道:“夫人,凡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谁不愿得一心人。侍妾再好,终究只能以色侍人,我所要的?,是?能相知相许、共度一生的?男子,为荣华富贵把尊严骨气都丢了,未免得不偿失。”


    好厉害的?嘴!香怜儿?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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