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半大的孩子慌慌张张地跑进店里,环视了一圈后,小孩便直直地向许风亭这冲了过来,同时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这小娃娃,放现代绝对是位体育健将。
许风亭刚想问问小家伙想做什么,一伙人忽然骂骂咧咧地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她的身后则跟着十几位青年。
见小孩躲在许风亭身后,为首的老妇大喊道:
“出来,你以为他能护着你吗?”
许风亭下意识地低头看去,正好对上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不禁轻叹道:
“居然是个小麻烦鬼。”
他伸手点了点小娃娃的额头:
“一边去吧。”
小家伙安安静静的,但是机灵得很,立马松开手躲到了他身后。
见一群人气势汹汹地靠近,许风亭起身,客气地询问:
“大娘,这是发生了何事,怎么带着这么多人来此?”
见是一位身形清瘦的年轻人,老妇目露不屑,正欲嗤笑是哪来的病秧子,却在触及对方的脸时,一下愣在了原地,她在心下惊叹:
一个男人竟能长成这般模样,因着这张惊艳绝尘的脸,一身病气都显得别有风情,如同明珠碎玉,惹人怜惜。
仔细将人端详了半晌,老妇微微扬声,颇为不满地提醒道:
“这娃娃是我们花钱买来的,现在跑了自然是来抓他的,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原来是牙婆来逮人。
许风亭原本还担心对方太过难缠,这下倒是放心了。
他并未多言,只是拿出了一袋银子,笑道:
“我看着这娃娃可爱,喜欢得紧,大娘可愿放人?”
看到对方手中厚厚一袋的银钱,原先满脸轻蔑的牙婆忽然变了神色,她伸手接过许风亭递来的钱袋,当即打开看了一眼,而后堆起笑连声道:
“愿意愿意,本来就是要将这小子卖掉的,公子既然喜欢,我就将他给公子了。”
牙婆收下钱便招呼人走了。
就在此时,许风亭的衣角忽然被人扯了扯,低头看去发现是刚才救下的小孩。
小孩长得很乖巧,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小姑娘,一双眼睛也不似家里那位阴沉沉的,反而水汪汪得惹人稀罕,只听他轻声说:
“哥哥,你可以不给钱的,我没有卖身契。”
没有卖身契,那就是非法将孩子买来的,可能是诱拐,又或者是哄骗。
许风亭这才注意到小孩身上的衣服,用料极好,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孩子,方才情况紧急,他都没有关注到这一点。
“……下次你可以早点说。”
许风亭为那一袋银钱感到痛心。
一道冷哼声自身旁传来:
“你还真是个烂好人。”
小皇子放下碗筷,扔下这样一句话便起身上楼了。
许风亭看了眼剩余的饭菜,连忙喊道:
“小殿……小野,你再吃点啊,都没吃多少。”
穆禾野脚步不停,稚嫩的声音自楼上传来,听不出一丝情绪:
“饱了。”
目睹全程的店小二好心提醒道:
“公子,你弟弟好像不开心。”
许风亭也看出来了,他正想追去,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低头一看,刚刚救下的那个小娃娃,不知何时抱住了他的大腿,小孩的声音软软的:
“哥哥,我好饿。”
许风亭被这声哥哥喊得心里一软,连忙蹲下身哄道:
“乖崽崽,那我们先吃饭,要是不够吃我再给你点几道菜。”
穆禾野上楼后并未直接进房间,而是在走廊停留了会,这里正好能俯视到楼下的场景,然而他才刚探出头,便看到这样一幕。
小家伙冷着一张脸,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乖崽崽?
真恶心。
许风亭正吃着饭,只听楼上砰的一响,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店小二,对方耸了耸肩表示不知。
许风亭也不在意,心想可能是哪阵风刮来将房门吹上了,他的目光落到了面前大口干饭的小家伙身上:
“崽崽,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怎么会被人拐到这来?”
从京城一路往婺州去都是乡村,平时没什么人来,只有旅人会在此暂歇,这段时间又碰上江淮发大水,更没什么人经过,要不是正巧碰上了他,这小娃娃也不知道要被卖哪去。
穷乡僻壤的,若是真被卖了,家里人怕是找都找不到。
小家伙本来还在埋头吃饭,听救下自己的哥哥在同他讲话,这才懵懵懂懂地抬起头:
“我叫阿谨,家在……在……”
小孩忽然瘪了瘪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蓄满泪水:
“我没有家,爹爹不要我了,那个坏女人要送我走。”
小孩看着和九皇子差不多大,却比九皇子爱哭多了,许风亭忍不住问:
“阿谨今岁几何?”
小孩哭唧唧地说:
“呜呜呜……六岁。”
只比九皇子小两岁啊,怎么心智相差这么大?
小孩虽然爱哭,但很聪明,他哭唧唧地问:
“哥哥……嗝……哥哥是要送我走吗?我不想回去呜呜呜。”
许风亭见小孩都哭得打嗝了,当即不敢再问,连忙温声安抚道:
“哥哥不送你走,快些吃饭吧,再哭下去,饭菜凉了可就不能吃了。”
听到不送自己走,小孩一下子止住了哭声,他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确认道:
“哥哥不骗阿谨。”
许风亭:“嗯,不骗你,不哭了好不好?”
小孩点点头,胡乱抹了抹眼泪,吸了吸鼻子乖乖用饭。
虽然爱哭了些,但还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许风亭回忆起阿谨说的话,对于小孩的来历,在心底大概也有了猜测:
禾野比阿谨只大两岁,其实两小孩的年岁相差并不大,但是因为幼时的经历,前者显得格外聪慧早熟。
那么倒过来推,便能说明阿谨从前的生活是很幸福的,应当是被宠着长大的孩子。
可是阿谨又说,爹爹不要他,许风亭猜测,给与小孩宠爱的应该是娘亲,既然如此,将小孩送走的“坏女人”,肯定不会是阿谨的亲娘。
如果他猜得没错,阿谨的娘亲应该是出了什么意外,继母上位后要赶小孩走。
怪不得小孩不想回去。
只能先养了,等搞清楚这孩子家中的情况后,再做打算吧。
陪阿谨用完晚饭后,许风亭给小孩单独开了一间房,本意是想让小孩睡得舒服些,一人一张大床肯定更加自在。
但是当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时,这孩子然从隔壁跑了过来,小家伙站在门口,奶声奶气地说:
“哥哥,我想和你一起睡。”
似乎是担心许风亭会拒绝,阿瑾局促地扯着衣角,低头解释道:
“从前,都是阿娘陪我睡觉的……我一个人睡不着。”
许风亭还没开口,一道冷酷的声音便替他拒绝了:
“滚出去。”
许风亭在心底惊奇地哦哟了一声:
这小子……是在争宠?
莫名其妙被凶了一声,阿谨瘪了瘪嘴,哇地一下就哭了起来,嘴里还在喊着:
“哥哥,阿谨要哥哥……”
许风亭正被哭得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的兔崽子也没放过他的意思:
“我和他,你只能选一个。”
……
看着进退两难的局面,方才还觉得养崽有意思的某人,第一次觉得养崽麻烦。
他在心内叹了一口气,脸上却扯开一抹假笑,慢悠悠地走到门口后,忽而转身,眼疾手快地关上了门。
屋内的哭声骤然一停,许风亭在外面喊道:
“阿谨,小野也是你哥哥,今夜你们一起睡吧!”
他打算一个人睡,两个小孩都不想选!
被迫独处一室的两只崽大眼瞪大眼,诡异的沉默足足持续了一息之久,最后被阿谨的哭声打破:
“呜哇——!”
穆禾野眸光一沉,心情极其不悦:
“闭嘴。”
阿谨看着那双黑沉沉的眸子,被吓得止住了哭声。
穆禾野不想理他,但也不想跑去隔壁找许风亭,便自顾自地爬上床便打算睡觉。
阿谨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注意到床边特意空出的一小块地方,非常识趣地爬了上去,但还是有些害怕,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把烛火灭了。”
一道稚嫩却冷酷的声音自内侧传来。
小家伙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个小哥哥又要让自己滚出去,待完整地听完,这才慢慢放松下来,听话地将床头的烛火吹灭了。
原来病秧子喜欢这样的孩子吗?
穆禾野躺在床上,心想。
他并不想和这个叫阿谨的小孩待在一起,但是许风亭跑到了隔壁,走之前还特意嘱咐他陪对方睡觉,若是自己也跟着跑到隔壁去,那人一定会觉得麻烦。
小皇子在心中失落地想:
其实,他也可以很乖很懂事的。
一墙之隔的另一间房里,许风亭靠着墙,一直在关注着隔壁的动静,心想要是两个小孩闹起来了,自己就再开一间房,一人一间算了。
他虽然没养过孩子,但也知道不能厚此薄彼,因此方才做选择的时候,他一个也不选。
若是非要选一个,自然是选那个陪了自己半个月的孩子,但是以阿谨的脾气,估计要哭个没完,届时三个人都不用睡觉了。
然而听了许久,隔壁都没闹出什么大动静。
居然……这么和谐?
许风亭吹灭烛火,放心地躺回床上。
不知道翻来覆去躺了了多久,床上的人忽然睁开眼,又沉沉叹了口气:
没有人形抱枕的第一晚,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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