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国缘一正趴在门外面。


    眼睛死死盯着屋内。


    虽然他看起来仍然和平日里一样面无表情,但其身体已经整个倾斜过去,一双手紧紧扒着门扉,视线像女鬼一样,幽怨地投向门内。


    路过的灶门炭治郎:“……”


    他看了看,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


    忽略自己脑内尖叫着“不要理缘一大人”的理智,温柔的炭治郎走上前去:“缘一大人?”


    继国缘一的肩膀动了动。


    半晌,他缓缓转过头来。


    炭治郎打了个寒战。他僵硬地扯出一个微笑,“缘一大人,您在这里做什么?”


    缘一木然地盯着他,一张脸,诡异地让人感觉到心如死灰的颜色。


    “灶门君,”他说:“你可以把你的妹妹带走吗?”


    “……”炭治郎无言以对。


    是的,这一切的开端是因为灶门炭治郎的妹妹,灶门祢豆子:


    这位全世界唯一一个、不,现在应该说是唯二的,从没有吃过人的鬼。


    忽然获得了另一只从未吃过人的鬼的注意力。


    在继国严胜把自己的力量给予她,将祢豆子唤醒之后,因为灶门炭治郎无法成功教会自己妹妹正常思考和说话,这位不知道为什么格外中意他们两兄妹的恶鬼大人,突然就接手了祢豆子的教学工作。


    而且相当有耐心。


    灶门炭治郎复杂地看了缘一一眼,然后把眼睛投向门内:此时继国严胜正在教祢豆子认字。


    “灶门、祢豆子,”那位平日里对炭治郎一群人毫不留情,连柱都可以“唰”的泼一脸药水的幼崽恶鬼,正认真地拿着时兴的钢笔,在纸上写字,“这是你的名字,记住了么?”


    祢豆子瞪着她那双大眼睛。


    看起来什么都没听懂。


    炭治郎都觉得汗颜,可继国严胜居然没什么反应,他又写了一遍,直到祢豆子看起来有反应了,才换下一个词,“人、鬼……这两个字,认得吗?”


    有耐心得令人胆寒。


    简直不像严胜大人。


    炭治郎觉得头皮发麻。可最让人觉得冷汗直冒的,并不是对待祢豆子好得诡异的严胜大人,而是自己身边这位缘一大人……


    “缘一大人,”炭治郎硬着头皮说,“可以请您不要瞪我吗?”


    继国缘一没答话,看了炭治郎几眼,才慢吞吞地收回视线。他蹲了下来,好半天没说话,等炭治郎终于敢去看他的时候——


    看见对方沮丧得像一丛照不到阳光的蘑菇。


    “兄长大人都没有这样教过我……”


    声音难过得能挤出水。


    “……”


    一向同情心十足、最能共情别人苦难的炭治郎理应感到怜悯,甚至应该马上去为自己的妹妹道歉,但这样平日里会出现的情绪登场前,灶门炭治郎想到的果然还是:


    难道不是因为您太强了,让严胜大人教无可教吗?!


    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啊缘一大人!


    “而且,兄长最近都没时间理会我了。”缘一还在碎碎念,此刻委屈的样子,简直毁灭平日里冰冷无情如神明的形象,他抱着自己,清点罪状一样数着最近严胜的行为:


    “每天都要教灶门君的妹妹认字和说话。”


    “带灶门君的妹妹出门。”


    “把灶门君的妹妹带去训练的地方……还陪她训练,教她怎么玩药水游戏……”


    “……就算输了,也不泼灶门君的妹妹,只是轻轻把药水放在旁边……”


    “哥哥从来不对我这么温柔过……”


    “上次我好不容易求哥哥陪我一起玩药水游戏,玩到一半,我实在忍不住放慢了一点点速度,因为想看哥哥会不会泼我……”


    在旁默默听着的炭治郎脸色扭曲了。


    “结果哥哥果然没泼我,但是却生气了。”


    “……兄长大人为什么会生气?”


    炭治郎拼命忍住自己脸上抽搐的神经:“严胜大人有同您说什么吗?”


    缘一听到这句问话,看起来更加沮丧了:


    “兄长大人说,不认真训练的话就滚出去……”


    他那双平常波澜不惊,像什么都影响不了的眼睛,此时像下了一场淅沥沥的雨:


    “炭治郎君,”继国缘一非常认真地提问:“为什么兄长大人要这么说我?”


    “。”


    灶门炭治郎无语得不能呼吸。


    他知道自己脾气不错,而且还算有耐心,作为长男,从小到大面对了弟弟妹妹们不知道多少奇奇怪怪的问题——


    可继国缘一大人未免也太神经了吧!!!


    这换做谁不生气?更何况是那位对待力量和训练无比认真的严胜大人!此时灶门炭治郎是货真价值地相信严胜大人是真的爱他弟弟了,不然怎么可能还能容忍缘一大人天天跟在旁边?简直像幽灵一样缠人!


    炭治郎绞尽脑汁,努力用继国缘一能理解的措辞解释了一遍,继国缘一默默听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一双眼睛极认真地看着炭治郎。


    灶门炭治郎到底还是少年,心软,被继国缘一这样认真地看着,慢慢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他摸摸自己的头,看看缘一可怜巴巴的样子,还是道歉说:“对不起,缘一大人,我会想办法让祢豆子早日恢复神智,把您的哥哥还给您的……真的非常感谢您和严胜大人的帮助。”


    继国缘一微微颔首,然后摇摇头:“是兄长帮了你们,不用感谢我。”


    炭治郎点点头:“严胜大人真是很好的人……”


    然而不知道这句话触动了继国缘一哪根神经,他听见,猛地站了起来:


    “那是自然,”继国缘一掷地有声地说:“兄长大人是最温柔、最高贵、最圣洁、最善良的人!”


    一位路过的隐踉跄了脚步。


    而炭治郎居然也赞同地点点头。他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孩子,此时听到这样奇葩的话也不反驳,还能一脸认同,“您的兄长真的很耐心地教导了祢豆子,我和妹妹会一起感谢严胜大人的。”


    缘一看起来更加激动,可能是因为平日里很少有人能和他一起吹他哥,此时缘一像等待许久后才被点燃的花火:“没错……!不仅如此,兄长大人温柔的地方还有很多。”


    他开始数继国严胜平日里对他是如何如何好,狂热得像一个追逐时下那些热门艺伎的粉丝,对继国严胜的每一处都如数家珍。


    而炭治郎也非常耐心地听完下来,还时不时发出赞同的声音,看来祢豆子能醒来对炭治郎来说真的非常重要……


    “而且,”估计是因为炭治郎的赞同,继国缘一激动得刹不住车:“哥哥真的对我很好很好……哪怕是小时候,哥哥被不公平对待的时候,也从来不怨恨缘一,即使缘一都为哥哥感到难过的时候,哥哥也会来安慰缘一,给缘一做了笛子,还和缘一一起玩双六……”


    “不公平对待?”炭治郎好奇地问。


    缘一戛然住了口。他看起来难得慌了一下,但对着炭治郎清澈真挚的眼神,缘一在沉默之后,还是开了口:


    “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兄长大人,是被父亲放弃的存在。”


    “我对不起兄长大人。”继国缘一说。


    炭治郎显然没预料到话题会这么沉重,少年手足无措地安慰缘一一番,最后还是因为夸赞严胜“对待祢豆子真的很温柔”,才让缘一稍稍舒展了神色。


    “可能是因为,灶门君的妹妹看起来和我小时候很像,许久都不会说话,做事有些笨拙……所以兄长大人愿意好好对待她。”


    缘一说:“兄长大人会帮助你们的,灶门君,不用太担心。”


    “……”灶门炭治郎简直要流泪了。他没想到那位看起来如恶鬼的继国严胜大人居然还有这样的过往,而且是因为这种原因,才来帮助祢豆子……他简直热泪盈眶:“您和严胜大人都会得到幸福的,一定可以找到恢复的方法……”


    继国缘一微微颔首。他的眼神格外坚定:“我一定会让兄长大人变回人类的。”


    “您真在乎严胜大人呢。”灶门炭治郎感动地说。


    缘一点点头。


    此时他心情好了,又有了去看自己哥哥的心情,转过头,继续眼巴巴地盯着屋内幼小的鬼的背影。


    “兄长大人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在看了一阵之后,忽然,缘一小声地说:“我最爱兄长大人。”


    “我也最爱祢豆子。”丝毫察觉不到这对话有多诡异的炭治郎,认可地点点头,赞同了缘一的兄弟观,“祢豆子是我最重要的存在。”


    “兄长大人也是我最重要的存在。”


    两人对望,从彼此的眼神里察觉到一种“找到同胞”的认可和激情。正当炭治郎以为自己今天把眼前这位大人糊弄过去的时候,缘一幽幽地说:


    “所以,灶门君,你什么时候可以把你妹妹带走?”


    “……”


    -


    所幸继国缘一很快就不问这个问题了。


    因为灶门炭治郎要离开蝶屋了。


    在完成了所有康复训练,并成功在药水游戏和捉迷藏游戏中都成功赢过香奈乎,还吹破了巨大的葫芦之后。


    灶门炭治郎觉得自己充满了新生的力量!


    虽然从始至终都没能在严胜大人手下撑过一分钟,但成长是一步步来的,最强大的敌人就像是远方的宝藏,挂在天边的月亮,在实力不济的时候,应该先放在一旁,作为最后的挑战和奖赏。


    带着这样的豪情壮志,灶门炭治郎去和继国兄弟告别:


    “这段时间非常感谢您和缘一大人的关照!”他大大地鞠了一个躬,背着装着祢豆子的箱子,非常郑重地喊:


    “我会一直记得您和缘一大人的帮助的,祢豆子也是,我会继续带着妹妹,在任务中努力,并寻找将鬼变成人的方法的,还请严胜大人再等待我和祢豆子一段时间,我……”


    “你在说什么。”被缘一抱在怀里幼小的鬼,搂着世间最强剑士的脖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有说,我不跟你去么?”


    “……”


    炭治郎抬起头:“啊?”


    看到他这副呆滞的表情,幼鬼反而笑了一声。继国严胜从同样一脸震惊的缘一身上跳下来,落到炭治郎面前。


    “我说,我和缘一与你同去。”


    “可我是去完成无限列车的任务?”


    “我又不是要和你抢任务,”严胜嫌弃地看他一眼,“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您要和我抢任务,我是怕缘一大人崩溃啊!!!炭治郎用余光悄悄瞥了一眼继国缘一,果然看到对方脸上天塌下来的表情。


    “兄长大人,”你看,缘一大人声音都抖了!“我们不一起留在蝶屋么?”


    “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因为、因为……”显然缘一也想不出什么好理由,“因为缘一只想和兄长大人在一起……”


    好坦率地说出了心里话啊缘一大人……


    而严胜倒是一脸司空见惯了。他习惯性地摸摸弟弟毛茸茸的脑袋,将比自己高不知道几个头的高大剑士罩在自己小小的手下,“不要撒娇了。”


    “兄长……”


    炭治郎默默移开视线。好闪。他面无表情地想。


    而伊之助已经在旁边不耐烦地咆哮、善逸则是一脸看到神经病的尖叫。


    “总之。”幼鬼重新被自己的弟弟抱了起来,以作弊的高度,他俯视着眼前几位少年剑士——


    “我和你们同去,”继国严胜说:“我在的地方,药水训练就不会停下。那个什么无限列车,也不会有例外。”


    “你们准备好了吗?”


    他露出了恶鬼一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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