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双更合一20
时透有一郎的反应, 让众人有些惊讶。
撇去始终坚持“哥哥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的无一郎不谈,至少天音很讶异: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发现这位双胞胎中的哥哥,名为有一郎的少年, 是兄弟俩中更谨慎戒备的那一个。
比起天真活泼、对自己主动散发善意的无一郎, 有一郎总是默默坐在旁边, 冰冷地审视自己,对她说的每句话都抱有怀疑。
在山林里长大的孩子,能如此戒备外来的人类, 让天音不由得思考,这是否是因为继国家的基因,还是因为少年们坎坷的命运?
这段时间相处,天音发现了一些事情,姓氏为继国的远房亲戚先生, 和时透兄弟俩也没有特别熟悉,至少绝不算得上亲人一样的关系。
硬要说,只能算是邻居和邻居家的孩子,或者老师与学生。
向来柔和善感的无一郎就算了, 有一郎……怎么会先提出异议?
那怕是无一郎, 也愣了一下,才赶紧跟上哥哥, “对啊,老师,您为什么要拜托天音小姐这种事?”
无一郎澄澈的双眼, 紧张地盯着严胜, 右手不安地抓住严胜的衣摆。
“您不要我们了吗?”无一郎小声说,每一个姿态都是不安。
一个焦躁愤怒, 一个彷徨失措,但表现的都是对继国严胜这突来请求的恐惧。
产物敷天音聪明地保持了沉默。
她望向继国严胜:这个神秘的继国家传人,会对时透兄弟说什么呢?
天音眼中,身穿紫色羽织,深赤色发高束,落垂于身后的男人,并未如同天音预料,感到诧异或茫然。
继国严胜只是微微笑了笑。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没有将时透兄弟当作任何需要照顾的对象,不是对着孩子、后辈、宠物所说的那种语气。
继国严胜只是平静,而残酷地。
说出他从未改变,从未怀疑,也从不曾屑于掩饰的事实:
“对我来说,你们不算麻烦,但我能够在你们身上花费的时间,到此为止。”
不留情面的声音在空气中盘旋,与风吹过紫藤花而发出的簌簌声交叠。
落花下,时透有一郎的表情,是纯粹的空白。
“你…”他咬紧牙,思绪和脸色一样,空荡而无法思考。只有冰冷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
“你根本是把我们当乐子,是吧?”
“就像驯养宠物…”他无视身边弟弟惊恐的目光,一字一顿,“对你来说,我和无一郎,从来就是随便可以拿起,又随便可以抛弃的东西…是吧?”-
“哥哥!”
用从未有过的大声呼喊,时透无一郎平生第一次,用难以置信的眼神,和无法控制的力道,一把抓住有一郎的肩膀:
“哥哥,你在说什么啊!”
无一郎的声音穿透空茫,刺进有一郎的大脑。
让他忽然清醒。
“……”
怒火一点点褪去,在死寂般的沉默中,时透有一郎茫然地看着继国严胜。
他方才忿忿不平的心,慢慢变回恒定的跳动。
……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时透有一郎悚然。他迟钝地回忆起刚刚自己的表现,抿紧了嘴唇。
他素来有难以控制自己情绪的习惯,这一点,无论是无一郎,还是继国兄弟,都曾经经历过。
这种惯性,是在经历过父母的死,以及弟弟不合时宜的天真,看不到未来的迷茫…这桩桩件件少年难以忍受的痛苦之中,愈发扭曲,和保护弟弟的欲望交织,酿成的不安不稳定的心性。
练习剑术的时候,继国严胜望着他,若有所思。
“你的剑不稳。”恶鬼声音清淡,在月光下,拟态成正常人类的五官,比起轶闻中可怖的鬼,更像一缕难以捉摸的月影。
“有一郎,你的天赋并不比无一郎差多少,但你总是在思考前做出行动,反而不能周全地行事。”继国严胜走近,握住有一郎的手腕。
“平心,凝气。”他的声音也像月亮才会发出的声音,清淡凉薄得让人如沐白雪,“忘记你心中这些杂念…看着你的剑。”
看着你……真正的本心。
此时,时透有一郎想起继国严胜当初的话。
又想起之后,严胜看着他气喘吁吁地练习完,对他说出的无关的话语。
“练剑如此,日常也是一样。对待无一郎时,也看看你的本心吧。”
当时有一郎还难以理解继国严胜的话,以为恶鬼是在嘲讽自己,一个点到处发散,就像爱说教的大人,逮着人一个缺点就不愿意放过。
可现在,有一郎却似乎有些懂了。
……说出自己真心想说的话。
表露自己的感情,不要逃避,不要用恶意遮掩,不要把人与人的交往当作输赢……
像对待自己的剑一样。
将自己,全心全意寄托进去。
回忆起方才的话语,时透有一郎的脸色煞白。
他知道自己说错了。
就像当时怒斥弟弟,说无一郎的无,是无能的无,无意义的无。
明明转身之后,就知道自己说得过火,根本是因为气急,才说出那样的话语。明明看见弟弟破碎一般,几乎落泪的表情。
……可是时透有一郎却说不出对不起。
无法道歉,不能道歉,他伤痕累累的真心蜷缩起来,装上无数根难看的银针,用恶毒伪装自己,假装自己刀枪不入,限制弟弟的行动,害怕无一郎的离开——
害怕继国严胜的离开。
因为太过恐惧,下意识,就将自己躲藏起来,好像只要恶语相向,就不会曝露自己脆弱的内心,不会表现自己的害怕,不会让人看不起…
可是。
可是当初无一郎哭了。
夜间睡着,背对着自己最珍贵的弟弟,有一郎蜷缩在一起,听着身后欲盖弥彰的啜泣声。
……连哭都哭得这么笨,当时有一郎想,想法嘲讽,心脏却闷闷地生疼。
别哭了。少年心烦意乱,不要哭了……
不要因为我而感到痛苦,因为,这并不是我的真心话,我——
“看着你的剑。”
青年的声音响起:“看着你…真正的本心。”
时透有一郎低着头。沉默。他看着自己的手心,脚下的影子,以及配在腰间的剑。
然后他抬头:“我……”
不远处,天音安静地等待着,眉心微蹙。
旁边,弟弟紧张地看着自己,眼中是惊慌和担忧。
而对面,继国严胜俊秀冷淡的脸,平静地望着自己。
沨就是在这种平静中,时透有一郎忽然镇定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喃喃出声:
“我很抱歉。”他说:“我只是…不想你走。”
在和继国严胜相识以来的半年时间中。
时透有一郎第一次,能够彻底放下自己的戒备、恐惧、警惕、保护欲。
他看着继国严胜,剥去自己的外壳,露出里面那个脆弱又勇敢的灵魂。
“我不想你离开。”他的声音愈发响起,愈发坚定,甚至到后面上前一步,直直望着继国严胜。
“请继续教导我和无一郎吧,老师。”
他对着继国严胜喊出敬称-
继国严胜沉默。
时透有一郎和无一郎都屏住呼吸。
他会给出什么回复?少年们混乱地想,这位战胜了鬼王的恶鬼…会怎样看待有一郎的道歉?
虽然继国严胜悉心照料教导他们长达数月,但时透兄弟仍然认为自己并不够熟悉对方。
神秘的青年,强大的恶鬼,声称有血缘关系的祖先……
继国严胜会说什么?
面对他们两个年幼的少年?
有一郎猜不透。他只是默默攥紧了手,咬着牙,像在等待审判。
而许久,继国严胜终于开口:
“有一郎。”
少年打了个寒颤,直视他:
却看到继国严胜微微笑了笑。
“你学会了我想教给你的全部。”他说:“比我期望得更好。”
“我很高兴,有你这样的学生。”
时透有一郎愣住。
蓦地,泪水夺眶而出-
看着面前默默流泪,一脸怔愣的少年,继国严胜没有说话。
他看着无一郎冲上前去,慌张地抓住自己哥哥不断擦拭眼泪的手,手足无措,迭声问哥哥您怎么了,面上是一派纯然的焦急。
继国严胜的心脏不由得变得柔软。
对着小孩们说出这么残酷的话,确实是继国严胜故意的。
在剑术的修行上,时透兄弟的天赋绝佳,速度一日千里,现在把他们丢去跟柱比试,也不见得会输掉几场。
但在心性上,时透兄弟就差得太远了。
从小生活在远离人群的地方,社会化的不足,让时透兄弟天然就不知道怎么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哥哥有一郎偏执过激,情绪冲动,虽然看上去冷静谨慎,实际上却有一颗脆弱执拗的心。
而弟弟无一郎,乐观开朗,心地善良,但没有经过淬炼的善良,只是对己身的一种残忍罢了。
原本,他们需得经历痛苦的离别,一死一生天人永隔,以哥哥为救下弟弟牺牲、弟弟精神崩溃到失忆为结局。虽然残忍而痛苦,可却磨砺出时透无一郎面对任何强敌都不会退缩的冷静和警惕。
继国严胜要他们现在就有那种心性。
面对任何危险和风波……都能够自我圆满,保持心态,不为外界所动摇的平静。
既然没有了袭击的鬼,那么,继国严胜就来担任这个角色。
他不会去折磨少年们的身体,但他会折磨他们的心。
素来严酷的训练、从不放水的学习,一路上逼迫他们去与鬼战斗,绝不轻易地出现,继国严胜在思考,怎么样能够让时透兄弟成长。
成长到,即使是自己和缘一离开,即使是鬼消失,时代日新月异不断发展,也能够独自安身立命。
这一番“我不会在你们身上浪费时间”的对话,就是最后的磨砺。
没有用任何修辞或者人性的沟通技巧,继国严胜剥开了血淋淋的事实:
他和继国缘一并非一直在。
往后的路,时透兄弟必须自己走下去。
原本,严胜觉得,只要有一郎和无一郎能够勉强接受,愿意留在鬼杀队,就算是通过了初步的考验。
接下来,他准备带着缘一,秘密在附近停留一周时间,在这一周中,想尽办法帮助时透兄弟适应人群。
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需要了。
望着时透有一郎渐渐停住的落泪,以及被泪水洗过,格外坚定澄澈的眼神,继国严胜笑了笑。
他伸出手,一边一个,摸摸兄弟俩的头。
“天音夫人,”严胜扭头,“这两个孩子就拜托你们了。”
一直旁观的产物敷天音点头,“您无需如此,即使您不拜托我们,鬼杀队也绝不会亏待杀鬼的剑士。”
一路上,时透兄弟跟着严胜和缘一四处杀鬼的威名,早就在鬼杀队传开了。
继国严胜颔首,他看了看还在抽噎的有一郎,想了想,喊无一郎过来:
“无一郎,我有东西要给你。”
“老师。”
素来乖巧的无一郎,主动凑近过来,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让继国严胜有些忍俊不禁,想起另一个时空中,到现在还是会偶尔露出呆板神色的霞柱。
……马上就能够见到他,告诉他,他的心愿完成的好消息。
一想到这里,继国严胜看着无一郎的视线不由得变得柔和。
“这是我留给你们的东西,不多,只是一些钱财而已。”
确实不多,够时透兄弟花两辈子的那种。
“比较要紧的是这个,日之呼吸和月之呼吸的练习要点。”
继国严胜拿出两本小册子,并没有忽略旁边天音一下子急促起来的呼吸。
哪怕看到鬼舞辻无惨被俘,即将死亡,天音还是惯性的鬼杀队思维:继国严胜手中这册子,关于起源呼吸法的秘密……
这得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啊!用价值连城来形容都不为过。
可这样的宝物,却被严胜随手交给无一郎,“我曾经很不愿其他人学习日之呼吸,觉得他们配不上,但你们让我多少有所改观……如果愿意教给别人,你们就去教吧。”
之前,在最原初的自己的时空,继国严胜对于自己一直不愿意寻找继承人,阻拦缘一给鬼杀队教授呼吸法的行为,虽不后悔,但也觉得确实可以改变。
即使找不到合格的继承人,但正如那个日柱缘一所说,总会有一些勉强看得过去的后人。
比起烂在箱箧,不如让世人学一学,以观瞻起始的剑士之风采。
也算得上鬼杀队曾存在过的证明。
关于这些弯弯绕绕,无一郎显然是没明白的,他愣愣地接过严胜手里那些东西,表情茫然,只呆呆看着。
半晌,少年猛地抬起头,盯着严胜,眼睛里竟露出彷徨:
“老师,我还能再见到您吗?”
手握这样多的钱财,还拿着最珍贵的剑术指南,询问的却是这样的话语。
虽然对无一郎无法褪去的天真感到无奈,但看着小孩紧张的小脸,继国严胜还是感到心软。
……说不出口啊。
对着有一郎那个天天和自己作对的崽子,继国严胜还能说说狠话,可无一郎实在是太乖,每天再不情愿也会好好学习,从不冷嘲热讽、阴阳怪气,还经常主动帮继国严胜忙,哪怕对外人天音,也总是一副开朗笑着的模样。
要对着这样的无一郎说出真相,继国严胜于心不忍。
他默默看着紧张的无一郎,看着小孩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好像随着时间流逝认清了现实似的。
继国严胜叹了口气。
算了。他想。何必对自己做出太多限制呢?
这可是——自家的崽子!他多照顾一点怎么了!
“无一郎,伸手。”
时透无一郎:“?”但还是把东西放到一边抱着,乖乖伸出了左手。
摊开的手心,继国严胜在无一郎的指腹上轻轻一刺,用小瓶子收集了一些血液。
“我会再来看你们。”他收好瓶子,放进背后的箱子,又拎起装着半死不活鬼王的箱子。
“时透有一郎,时透无一郎,我的学生们,”继国严胜温柔地说:“祝你们平安喜乐,武运昌隆。”
在这个鬼即将迎来终结的世界……
快乐地,幸福地生活下去吧-
离开鬼杀队驻地,感到时透兄弟不舍难过伤心又带着些许坚定的视线消失,继国严胜寻到一处空地,就将缘一从背后的箱子里抱了出来。
看着缘一清醒的样子,彼此对视一眼,继国严胜点头,闭上了眼睛。
他再次发动了自己的血鬼术。
利用提前准备好的媒介——
回到炭治郎他们所在的那个世界!-
重新睁开眼睛。
继国严胜首先看到的,是映亮漫天夜空的火光。
熊熊燃烧的烈焰,像永不会熄灭,炽热又张扬地烧灼着,继国严胜大脑空白,看见那火焰下,枯萎焦烂的紫藤花,以及院墙上被烧黑的蝶屋的标志。
……发生什么了?
在继国严胜定住,一时间难以反应过来,只下意识抓牢了手中木箱,以防千辛万苦抓回来的鬼王逃脱时:
一道日轮,从继国严胜怀里跃起。
幼鬼拔刀,日光所铸就的火焰在他刀锋上燃烧,一时间竟盖过周遭所有燃烧花瓣的烈火。
在呼吸都不到的一瞬间,继国缘一收刀入怀。
落到地上。
面前,一颗丑陋的鬼的头颅,骨碌碌滚到继国严胜脚下。
双眼大睁,死不瞑目,最后的意志让那鬼看向继国严胜,对视的一瞬,继国严胜瞬间就明白了发生的一切。
他面色阴沉,缓缓拔出自己的日轮刀。
“缘一,此处敌袭,聚集的鬼不少于百数。”继国严胜轻声说:“作为最新的鬼王……”
“继国缘一,杀了他们。”
第72章 “自动许愿机”
这是一次有预谋的行动。
鬼舞辻无惨已死, 新任鬼王继国缘一不回应任何一个鬼的请求和呼唤,群龙无首,自从无限城一战之后,鬼就再也没有形成气候, 只是在各地作乱。
如果一直保持这个状态, 那么几百年积攒下来的鬼, 很快就会被鬼杀队清剿完。
……但蝶屋居然在这样的状况下被偷袭。
虽然大部分的战斗力,要么被派出剿鬼,要么被留在地牢看管最强大的恶鬼, 但是作为鬼杀队最重要的治疗研究机构,蝶屋至少有一位柱看管。
通常,担负起这一责任的,是负责研究药剂的蝴蝶忍。
作为虫柱,虽然力气弱于其他柱, 但蝴蝶忍个人的实力仍然不容小觑,针对鬼的毒更是数不胜数。
胆敢进攻蝶屋、火烧紫藤花树,并且顶住蝴蝶忍的毒……
继国严胜难以想象,这需要多少的鬼。
他们为什么会做出这样有组织的行动?一边往蝶屋内部冲去, 一边思索的继国严胜眉头紧锁:
能够做到这样的行为, 只可能是因为鬼舞辻无惨残存的意志,就像当初谋害缘一一样, 鬼舞辻无惨在残留的鬼脑海中留下自己的暗示,要求他们在某个特定时间段进攻蝶屋……
特定的时间点。
继国严胜的思绪倏忽一停:
——自己不在,而新任鬼王、史上最强战力, 继国缘一也不在的时间!
鬼舞辻无惨留下了这样的意志:他看清了鬼杀队暴涨的实力一半都由继国兄弟组成, 如果想要进攻鬼杀队,削弱他们的势力, 就必然要选择沨严胜和缘一不在的时候。
但是为什么是蝶屋?清扫完外围,终于突破到蝶屋中心,看见几个隐在艰难抵抗,继国严胜从天而落,挥刀斩断那些鬼的头颅:
如果我是鬼舞辻无惨,定然是会首先选择地牢,毕竟鸣女和童磨在那里,无限城的用处不容小觑,如果只有一次破釜沉舟的机会,那应当选择用手上的散兵,去换剩余的最强战力……
等等。
蝶屋。
他选择了……蝶屋。蝶屋有什么?
继国严胜的瞳孔倏忽缩小。
一股暴怒涌上他心头。不再朝中心伤员区域进发,继国严胜将缘一留下救人,身体一转,直朝蝴蝶忍住处而去:
那里,是近日来珠世和蝴蝶忍搭档融洽,彼此默契,为了节约时间,特地搬到一起,还将研究室也一并搬过来的地方。
那里——
斩开面前燃烧的紫藤花树,继国严胜从烈火中一跃而出。
月辉从他日轮刀锋上落下,倒映出他洋溢着冰冷怒火的脸庞。
面前,蝴蝶忍看着狼狈,脸上有血痕,素来梳理干净的发鬓垂落几根,身上露出几道伤口。
而她背后,一脸紧张的愈史郎,正挡在珠世身前,和蝴蝶忍共同保护着身穿和服的美丽女鬼。
在她们的前方。
一栋熊熊燃烧、前方横遍鬼尸的宅子,正逐渐化为灰烬。
继国严胜的脚步停下。
他知道鬼舞辻无惨的计策成功了。
那里……正是研制使缘一恢复、将鬼变成人类的药剂,唯一的研究室。
在继国严胜面前,他孜孜以求,愿意耗费无数时光去换取的一点希望……
在他面前,被烈火燃烧殆尽-
这场大火,直到次日清晨,日光熹微升起之时,才堪堪结束。
鬼早在几个时辰前就被杀光,但大火蔓延太快,连之后的山林都被波及,上到柱,下到辅助的隐,都被派出去灭火。
等到第二天上午,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就只有蝶屋支零破碎的废墟了。
仅堪堪剩下房屋的骨架,甚至有些一点都没剩下来,漫天烧尽的灰烬飘扬,让鬼杀队的所有人都为之沉默。
产物敷耀哉召开了紧急会议。
最高级别的会议,无论在做什么,所有柱都必须立刻返回。
到了柱的地步,赶路就非常快了,不过半日时间,除去退役的宇髓天元,剩余八柱在产物敷宅邸相聚。
同时包括两对继国兄弟,继国严胜和继国缘一,以及黑死牟和日柱缘一。
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坐在上首,看到众人如此,产物敷耀哉仍是一副平静温和的表情。
这并不是因为他对蝶屋的损失不在意,事实上,最懊恼的必然是产物敷耀哉,但他作为主公一日,就失去一日情绪波动的机会。
作为鬼杀队的精神支柱,他应当、也必须承担所有人的情绪。
但产物敷耀哉还是在所有人都抵达、会议开始之后,首先向前。
“我很抱歉,”产物敷耀哉的额头贴到手背,“是我误判了无惨的反扑,将大量的人手分散,忽略了蝶屋的保护。”
他首先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对此,反应最激烈的是蝴蝶忍。虫柱猛地抬头,言辞利切,“主公大人,是我保护不力——”
“并非忍的错。”产物敷摇头,他叹了口气,“我已看过昨夜一战的报告,粗略统计,推测参与的鬼的数目……与调查现存的残余的鬼基本吻合。”
“也就是说,这一次行动,无惨用掉了所有的后手:他孤注一掷,将全部的流着他最后血脉、复生希望的鬼,都用在了对蝶屋的进攻中。”
众人惊愕。
虽然知道昨晚攻势迅猛,但如此惨重,还是让他们都不由得心里一沉。
尽管经此一役,鬼杀队压力骤减,无惨已死,缘一成为新的鬼王,世界上不会再有新的鬼,如果昨夜杀光了所有在外逃窜的恶鬼,那么鬼杀队的使命或许都算是圆满结束了。
但是,众人心里沉沉,能让无惨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都要孤注一掷进攻蝶屋——为什么?
这个答案很显然。
蝴蝶忍脸色黯淡,报告着昨晚的损失:总共伤亡上百人,建筑近乎全损……
“残留的试剂样品,除了珠世小姐拼命保存下来的一箱,基本全部烧毁。”
这就是鬼舞辻无惨的行动缘由。
——报复新任的鬼王,对蝶屋药剂需求最迫切的存在,名为继国缘一的神一般的恶鬼。
鬼舞辻无惨不仅仅要将自己的意志强行种在上面,还要断绝他恢复人身的希望。
如此浓烈的憎恨,让在场人心底发寒。
“尽管保存下来一些,但大量珍贵的血样流失,实验的进度将会再次拖慢,”蝴蝶忍表情忧虑,“无法完成试剂,也就无法处决地牢中关押的鬼……鬼舞辻无惨大概是想到了这点,才如此狠绝。”
产物敷耀哉凝然不语,深知活了千年的无惨心思深重。
就在屋内氛围沉重,所有人都心里惶然之时。
一道沉稳冰冷的声音,在侧方传来:
“我有新的收获。”
端坐一侧,并未如柱们坐于下首,而是和黑死牟、日柱缘一坐在一起,继国严胜手里按着一个箱子,而怀里则坐着继国缘一。
他无视落到自己身上众人的视线,只把目光投向蝴蝶忍。
“这一趟旅途,我获得了新的样本。”
蝴蝶忍一怔,目光不由得一喜,但很快黯淡下去。她摇摇头,“严胜阁下,我知道您又带来了别的时空的血液样本,但即使加上这一份,也还是需要半年以上的时间,才可能有所突破……”
“存活着的样本。”
“……所以研发的进度还是——您说什么?”蝴蝶忍的声音卡在半空。
众人也都露出茫然的神色。
什么……活着?样本,怎么活着?
蝴蝶忍的眼睛猝然睁大。
在所有人震惊的视线中,继国严胜打开了手中的箱门。
甫一开启,就弥漫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以及些许奇怪支唔的挣扎声:
“呜、呜!!!”
“……”
大脑空白。
眼神发直。
看清楚箱子的每个人,都只产生了一个想法:
这里面……不会是……
活着的鬼舞辻无惨吧?!
而下一刻,继国严胜颔首,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在霞柱的时空,我和缘一多次尝试,结合双方的血鬼术,我们成功地,将除了我们之外的生命体带回来了。”
“所以我活捉了他。”
按着箱子,一把日轮刀从上至下,贯穿箱内挣扎的鬼舞辻无惨,继国严胜微微一笑,重新望向蝴蝶忍:
“这次的样本,是否要比之前要好?”-
蝴蝶忍一时没有说话。
她怔怔望着,看着箱子里被封住口鼻,艰难呼吸,从喉咙里发出喘息的鬼舞辻无惨。
这五官……她喃喃地想,这鬼瞳,这气息……
怎么好像真的是鬼舞辻无惨?
活捉——
鬼舞辻无惨居然也能被活捉?!
蝴蝶忍后背一凉,难以想象继国严胜和继国缘一现在的实力。她也是反应过来最快的那几个,立刻回答,“自然要好,好得很多!”
撇去震惊,蝴蝶忍表现出极强烈的欣喜,“如果是活体,便有源源不断的鲜血提供,时间至少能缩短一半!”
如果还能再多找到几只活的无惨的话……
一个月制出来药剂,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身为鬼杀队的学术支撑,蝴蝶忍的心火热了起来,看着无惨的目光也不再是憎恨恶心,而是一股诡异的狂热。
这可是——活的鬼王啊!
就算是被替代了,那也是曾经号令过无数恶鬼的王。
虽然蝴蝶忍学习医术和毒,主要是为了杀鬼,但最近和珠世钻研药剂,让她对此产生了更多的追求。
有这样的实验体,何等的奢侈,蝴蝶忍难以想象。
听到蝴蝶忍的回答,继国严胜松了口气。他甚至忍不住露出微笑,“有用就好。”
这样纯粹的快乐,如释重负的表情,在继国严胜脸上非常罕见,其他人还注意不到,但他怀里的继国缘一,却抬头看了一眼。
然后默默凝视许久。
直到继国严胜笑着说:“那我下一次也替你抓活的回来。”继国缘一也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
这“活捉无惨”的大新闻,显然对冲了蝶屋被毁的沉重气氛,在商量好重建蝶屋、抚恤战死的队员家属等一项事宜后,产物敷耀哉重新分配了战力,将日柱缘一和黑死牟派去蝴蝶忍身边。
“这只鬼舞辻无惨就交给你们看管了。”产物敷耀哉微笑,把无惨说得像某只宠物。
让箱子里的前鬼王狠狠弹动了一下,最后在继国严胜无情的镇压下萎靡闭嘴。
而后,继国严胜稍微阐述了自己和缘一在霞柱时空中的所见所闻所为。
并被彻底公认为“自动许愿机”。
在场的柱,即使是家世清白、没什么仇怨的甘露寺蜜璃,都忍不住露出向往的表情。
毕竟,回到过去,改变未来——这种事,听起来也太酷了!
就算是平行世界,但人都是一样的,看着另一个自己幸福,也能感到同样的欢喜。
其中最高兴的自然是霞柱时透无一郎,他听着继国严胜简单概括的事情,素来平板呆滞如缘一的脸,难以自抑地露出动摇的表情。
“哥哥……活了下来。”无一郎喃喃,眼中已有水光,“我的哥哥……真的活下来了吗?”
众人看到,自然知道要避开,纷纷识趣地走了。
即使是不怎么识趣的富冈义勇,也看出来此时是时透无一郎的私人时间。
室内刚刚空下来,连无惨都被带走,只剩下继国兄弟和时透无一郎时。
时透无一郎便立刻调转了身体,对着继国严胜的方向,他端正姿态,以正坐的方式,将手交叠在自己面前,就要郑重俯下,“严胜大人,您……”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无一郎茫然地看见继国严胜微笑的表情。
“另一个时空的你,还有你的兄长,已经感谢过我了,”继国严胜声音温和,“我很高兴能遇到他们。”
“严胜大人……”
无一郎的眼眶开始红了。
真的很像啊。看着他这副样子,想起来有一郎之前,对着自己不住落泪的表情。
能够活下去……兄弟两人一直在一起。
继国严胜真的感到非常高兴。
大概是也到了青年年纪,虽然不年长,但在鬼杀队这薄命的地方,已经是要照拂小孩子的时候了,相比刚来的时候,继国严胜很明显地感到自己的心软,但却不感到讨厌。
从这一点上……
“我也想要感谢你,无一郎,”严胜轻声说:“谢谢你愿意信任我。”
给我一个机会,去见到年幼的你们,亲手扭转一桩悲剧的命运。
——既然时透兄弟都可以得到拯救,那么我的缘一,也一定能够变回来的吧?
会永远、永远……当我手心里的神之子的吧?
继国严胜抱着怀里的幼鬼,心里叹气。他将提前准备好的一张照片,交给无一郎:
这是他们在去寻找无惨的路途中,途径城市,拍摄的一张黑白相片。
上面继国严胜抱着缘一,穿着古典的和服,紫色和赤色羽织交叠。
他们身前立着两个少年,身穿类似于学兰的制服,看着镜头,一个有些高傲地微抬下颌,一个露出紧张又活泼的微笑。
面容相似,几乎一模一样,长发都被柔软整齐地束在脑后,露出整张干净清秀的面庞。
一看便知道是双胞胎兄弟。
看着这张照片,时透无一郎久久无言。
只有按在上面的手指,随着凝视,竟开始慢慢颤抖。
许久,一滴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落在封好的照片上。
哥哥、
哥哥……
哥哥。
望着十二岁的时透有一郎。
十四岁的时透无一郎落下嚎啕的眼泪。
——他终于,见到了活过那个夏天的兄长。
为此,时透无一郎愿意付出自己生命中的一切。
第73章 双更合一21
告别了眼眶通红的时透无一郎, 继国严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虽然为收到照片,看到了另一个哥哥还存活的无一郎感到高兴。
但是,这终究不是真正的“现实”。
这只是另一个时空中发生的,宛如镜花水月, 隔着玻璃, 想要触碰却无法触碰的美梦。
另一个时透无一郎, 得到了继国严胜的帮助,于是留下了自己的兄长。
但这个世界的无一郎……仍然永远失去了他自己的哥哥。
即使再相似、再有如出一辙的经历,那也不再是自己的那一个了。
就像自己一样。
垂眸, 继国严胜看着自己怀里的弟弟,幼小的鬼眼睛半阖,似乎又觉得困了,正软绵绵一团,趴在严胜怀里不动弹。
换做不认识他的人来看, 大概会觉得他很无害吧。某种意义上确实如此,缘一是神之子啊,拥有最纯粹的心脏,对谁, 都始终抱着善意和宽容。
就好像上天赐予人间的珍宝。
天生的救世主。
可是, 这珍贵的宝物,全世界唯一的救世主忘记了自己。
明明继国严胜如此努力, 忍受了这么多年的嫉妒和痛苦,才让自己在神之子的心中占据牢牢的一席之地。
但现在,却全部失去了。
一想到蝶屋被毁, 药剂进展中断, 继国严胜便觉得咬牙切齿。他眼神阴沉,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对鬼舞辻无惨报复回去。
无论做什么, 似乎都难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就在继国严胜心中思绪纷飞时,一只手,忽然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襟。
“兄长?”
怀里孩子般的幼鬼抬起头,似乎察觉到严胜的不虞,担忧地晃了晃,“兄长,您还好吗?”
严胜回神,“当然。”他对缘一笑,是成年人特有的假意轻松,温柔下全是疲惫的笑容。
“我怎么会有事?”严胜摸了摸缘一的头,他以前很少对缘一这样温柔,“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有事。”
继国缘一沉默。
换做以往,他看到哥哥这样对自己,肯定非常高兴,那张素来没有情绪的脸,也一定会露出欣喜的色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严胜,像看着自己的全世界。
但现在,继国缘一没有这么做。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继国严胜。
……这让严胜心烦。
“怎么了?”严胜轻声询问,并不想从缘一眼中看到这样的目光。
好像自己和其他人没有区别的目光。
“有哪里难受吗?是不是血鬼术又暴动了?缘一,告诉哥哥。”
继国缘一望着他。
摇摇头。
幼鬼重新伸出手,搂住严胜的脖颈,将自己靠在青年的胸膛上。就在继国严胜松了一口气,以为缘一恢复正常的时候:
他听见怀中鬼,很轻,很低,却清晰可闻的声音:
“兄长大人,”鬼王用平静的声音问,“您恨我么?”
“……”
继国严胜的脑内一片空白。
他注视着继国缘一,拟态后只剩下一双的赤金色眼瞳睁大,露出纯粹的恍惚和茫然。这难得出现的情绪纤毫毕现地倒映在继国缘一冷漠的瞳孔里,有那么一瞬间,倒影出现了慌乱和……恐惧。
“什么?”继国严胜勉强笑了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缘一,你在想什么?我怎么会……会讨厌你?”
连恨这个词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继国严胜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或许——是因为失忆的幼鬼,一语就打碎了以往继国兄弟之间,被默契回避的最恶性的事实:
继国严胜嫉妒,甚至憎恨着继国缘一的事实。
无论用多少时间弥补,多少陪伴、相处、相依为命来填补,继国严胜心里最深处,那怨恨生生不息,一日都不能平静。他可以信任继国缘一,可以依赖继国缘一,可以对继国缘一示弱,也乐于见到缘一依靠自己——他甚至可以爱缘一。
但他仍然恨他。
就像继国严胜憎恨曾经年幼弱小的自己。
可缘一为什么会知道?继国严胜混乱:这件事,他明明掩藏得很好,以往没失忆的缘一或许有所察觉,但这个年幼的、失忆的、整日痴缠着自己的幼小鬼王,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除非,他恢复了记忆——
“您恨现在的我么?”他忽然听见继国缘一继续说:“忘记了关于您的一切……失去了所有记忆的我。”
“相比起从前那个继国缘一,您恨我么?”
继国严胜怔然。
……他没有想到继国缘一说的原来是这个。
有那么一瞬间,继国严胜感到松了一口气。但很快他的心又提了起来。望着缘一,他勉强地笑,“缘一,你在想什么,我怎么会这样?”
“可您很着急。”
继国缘一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平静而冷静地说:“从我见到您以来,第一次见到您这么急躁,昨夜您看着那熊熊燃烧的大火,心脏、肺腑,身体内的每一处,都在剧烈地收缩跳动。”
“让我恢复记忆,对您来说,就这么重要么?”
“……比起之前的那个我,我是很糟糕的那一个么?糟糕到,您如此急切地,想要摆脱我吗?”
“……”
“我……”
继国缘一抬起头。
他的视线不再冷漠,也褪去了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不应该在神之子眼中露出的表情。
这继国严胜最熟悉的感情——
“我嫉妒他,”一锤定音,继国缘一说:“我嫉妒以前的自己。”
“他得到了您的偏爱,让您如此努力,只是为了让我变回从前……您为什么这样爱他?您会因为他而恨我么?”
嫉妒。
继国严胜沉默。
他惊讶而茫然地看着继国缘一。
他从未想到缘一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换做另一个人,譬如失忆的有一郎纠缠无一郎,或者风柱纠缠他弟弟,质问对方是不是更喜欢以前的自己——继国严胜是一定会笑的。
他会在旁边看热闹,嗤笑对方过火的占有欲,居然连自己都嫉妒,就因为以前的自己得到了更多兄弟的喜爱。
但面对缘一说出这种话,继国严胜笑不出来。
正相反,他的心挣扎地扭曲在一起。
别这样看我。继国严胜看着缘一。面对对方执拗的视线。感到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一并颤抖,别这样看我。
别对我说这种话,好像在向我要求我的偏心,为什么你要嫉妒从前的自己,你是神之子,你不应该比在乎自己更在乎任何人,就算我用尽心机占据你,你也只应该给我留下一点在意……
而不是为了我,去否定你自己。
我不应该有这么重要。
我只是你弱小而无能的兄长。即使得到了些微成就,也仍然对你望尘莫及。更何况,你被偷袭、被无惨的意志占据……这一切你所遭遇的痛苦和伤害,我什么都没做到。
我没能救你,没能保护你,没能识破无惨的意图,即使好运有破局的血鬼术,也是依赖你,才真正实现了目的。
你不应该对我这种人,抱有这样的感情……缘一。
“缘一。”
继国严胜喃喃说。他的声音轻微而断续地说出口,像是一缕随时会消散的月下的夜风。
“我不恨你。相反,我……”
他像是告解一般,对着怀里愣住的继国缘一,垂下自己的头颅。
“在知道你堕落成鬼,被无惨的意志残害,而不得不失去记忆的时候。缘一。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很高兴。”
“看着失去清醒,对这个世界一概不知,只能依靠我的你,我感到一种……罪恶的欣喜。”
欣喜你终于走下神坛。
欣喜你忘记了一切,忘却了我和你的记忆,这些记忆当然珍贵,是我揽住你最好的缰绳,可记忆里的我是这样的弱小而无能……这样和你有着甚远的差距。
明明我最初是因为你的力量,才升起了利用你的想法。要把你当成我手里的刀剑,为我实现一切。
可当你脆弱的时候……当你失控、暴走,不再清醒,也不再被众人所当作神明的时候。
——我却开始爱你。
除却你的那些力量……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在乎你。在乎你的一切,你的感情,思绪,记忆,想法。你那些和我相关又不相关的一切。
“缘一,”继国严胜垂首。他将自己的额头,贴在怀里幼鬼的额头上。两双相似的赤金瞳孔,此刻正相对着靠近。
“我爱你,”他说:“即使你失去了力量,失去了记忆,不再听从我、顺从我,把我当作全世界。”
“我也会像爱着神明般爱你。”-
那日继国兄弟在无人的会议室里呆了很久。
据偷偷旁观的隐成员所说,出来的时候,严胜大人抱着缘一大人,双方的额头都有点微红,而缘一大人的手紧紧搂着严胜大人的脖颈,走出隐的视线的时候,都不肯放手。
几日后,听闻这桩逸闻的产物敷耀哉,微微一笑。
他提笔,手中正在写信,开头写上了“鳞泷左近次”的名字。
这是他为下一次继国兄弟的时空旅途所做的准备。
蝶屋被毁,为了安全起见,继国兄弟多留一周看守蝶屋,随后再出发,前往下一个时空。
在时透无一郎之后,谁会成为下一个实现美梦的幸运儿,也是最近的焦点。
最后由鬼杀队主公一锤定音,决定好人选后,产物敷耀哉便开始为继国兄弟的旅途筹谋。
他们能做的支持,也就只有这些了。
想到继国严胜下一次旅途,将要做出的一些新改变,产物敷耀哉就忍不住在心里暗自笑了笑。
在产物敷耀哉面前,一个长相俊秀,神色冷淡的男子,正坐着,微垂着头,黑发束在脑后。
“主公大人,”男子低声说:“……感谢您。”
产物敷耀哉微笑着摇头,“无需谢我,你的需求的确急切,排在第二顺位也没什么不好,去感谢严胜阁下吧。”
“——义勇。”
富冈义勇抬起头。
他神色间有细微的变化,有些许是感激,也有一些激动。伸出手,富冈义勇郑重地接过了那封信,但他犹豫了一下,并未在里面加上什么。
“你自己不写一点东西吗?”产物敷耀哉问。
富冈义勇摇头。
“我还没有资格,”他低声说:“从严胜阁下问我是否有过被托付的东西,而炭治郎也问我的本心到底何在那时起……我就明白,我不再有同他、同老师说话的资格。”
“能够这样,得到一次拯救他的机会……以及是我的幸运。我的行为对他已经很冒昧,我想,我没有脸面再说些什么。”
听到富冈义勇如此说,产物敷耀哉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他看着青年离开的背影,心里想起很多年前,前任水柱给自己写的信。那时产物敷耀哉第一次知晓富冈义勇这个名字:
“义勇这孩子,年幼失去家人,个性有一些软弱,但幸好有另一个孩子帮助他,让他有了自信。”
“我很看好他们的未来。”
“主公大人,我很抱歉我无法再亲身为您和鬼杀队出力,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我能够替代孩子们,永远为鬼杀队付出一切。”
“但我已经无能为力,只有将一切托付给我的学生……如果您见到我的学生们,请替我多多帮助他们一些吧。”
“鳞泷左近次留”
我会帮助你的学生们的。产物敷耀哉想。无论是哪一个、哪个时空中。
他们是你的弟子,我的孩子们。
既然富冈义勇不愿意写,那就由自己代劳。在那封义勇没有打开的信里,在最后的地方,产物敷耀哉写了一段话。
他相信鳞泷左近次会看到的-
狭雾山上。
带着凶恶天狗面具的男人,坐在木屋内,看着手里的两封信沉默。
他慢慢翻阅,目光落到最后,凝视许久。
半晌,男人才抬起头。
“……你们就是另一个时空中,来到这里杀死鬼舞辻无惨的客人?”
鳞泷左近次收好手中的信,依靠脸上的面具,才勉强遮掩住心中情绪的翻涌。
两封信中,一封,是来自上任没有多久的年轻主公的信。
而另一封,这是来自于另一个时空,据说已经二十余岁的主公大人的信。
这些信,都是为了介绍面前的两位来客,让鳞泷左近次接受他们,让他们居住在狭雾山而来的。
对于主公大人的信任,鳞泷左近次自然是没有一点动摇,也毫不怀疑信件的真实性。
唯独一点……
“身为培育人,我知晓不能从外在判断一个人的强弱,但恕我直言,我无法理解这样的任务,要如何由两个孩子来完成。”
“更别提……你们还想要成为我的学生。”
“我能否得到一些解释?继国严胜阁下,继国缘一阁下。”
坐在鳞泷左近次对面,两个相貌如出一辙,仅能凭借脸上斑纹,和束起长发,而勉强判断身份的两位。
正以世家才会有的端正姿态,平静地坐在前任水柱面前。
听着鳞泷左近次的话,为首的那个穿着紫色羽织,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
“碍于信件的篇幅,以及一些安全上的问题,有一些关键信息没法写全,只能由我为你亲自讲解。”
“我和缘一并非孩子,这样的姿态,仅仅是通过拟态形成……”
面对鳞泷左近次听见“拟态”而瞬间定住的身体,继国严胜的声音含上笑意:
“要杀死无惨的,并非两个人类小孩,而是两名恶鬼。”
“这样的回答,能够让你满意,并且收下我们么?……前任水柱,鳞泷左近次先生?”
望着面前,两个年岁大约六七岁左右,五官清秀,面容稚嫩的孩子。
鳞泷左近次陷入半晌的沉默。然而最后,他点了头。
“我很荣幸能成为二位的挂名老师,”鳞泷左近次语气严肃,“为杀死无惨……保护我的学生。”
“我愿意付出一切。”-
继国严胜很满意听见这个回答。
并不感到意外。
产物敷耀哉做事一向严谨,在严胜还没想好之前,就提前准备好了一切。
他提前写好了信,确保另一个时空中,继国严胜可以通过这封信,得到这个时空产物敷耀哉的帮助。
在鬼杀队主公的介绍下,他和继国缘一来到狭雾山,并准备成为鳞泷左近次的挂名弟子。
这一切,都是为了实现水柱富冈义勇的心愿。
这是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在第一天的时候,继国严胜首先带着弟弟,找到了鸣女,立刻斩毁了无限城,同时尽可能地杀死了鬼。
主要是想让无惨在他们帮助富冈义勇的期间安静点。
随后他们就去拜访了鬼杀队,当时他们出现在产物敷驻地时,掀起了极大的轰动,这宛如回自己后院、毫不费力破开驻地防御的能力——
居然是由两个小孩做到的。
这让整个鬼杀队如临大敌。
是的,在他们面前,继国兄弟看上去是两个孩子。
这自然是拟态的缘故。
继国缘一是因为偶尔需要住进箱子,且容易入睡的缘故,保持了孩子的姿态。
而继国严胜也跟着回到六七岁幼鬼的状态,那就完全是继国缘一的要求了。
那日,在会议室中,兄弟俩对彼此吐露了心声之后。
在听到继国严胜明确的回答,继国缘一缩在严胜的怀里,久久不说话。
一说话就让空气沉默。
“……那我也还是嫉妒他,”新任鬼王在兄长怀里闷声说:“他有和您的记忆……记得和您在一起的一切时光,即使我能通过药剂想起来,可那也不是我经历过的。”
“您能让我自己想起来吗?”
继国缘一从严胜胸口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让继国严胜陡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您能回到我第一次见您的样子,陪着缘一一起长大吗?”
“……”
继国严胜沉默。
他万万没想到继国缘一居然会提出这种要求。
怎么说呢……失忆之后,他的弟弟到底为什么胆子会大这么多啊?!
换做以前,继国缘一哪里敢说这种话,什么“嫉妒”、“恨”、“陪我”,神之子从来就不是如此不知廉耻之人。
记忆没有了,连羞耻心都没有了吗!
可是刚刚说出“爱你”这种话的继国严胜,却没办法拒绝。
他看着弟弟的眼睛,沉默,始终说不出反驳的话语。
最后居然听见自己破罐破摔的声音:“我知道了。”
“我陪你一起拟态,让你想起来。”
败于神之子的请求的湿漉漉的眼神,继国严胜答应了。
这也是他出现在这个时空中,表现出七岁小孩姿态的原因。
虽然对于任务肯定有不方便的地方,也不能再背缘一……
但是看着继国缘一亮晶晶的眼睛,继国严胜还是保持住了。
这也是让鬼杀队上下震惊的主要原因:
防守最森严、从不为外人知晓的产物敷宅邸,居然被两个人入侵了?!
而且还是小孩!
兵荒马乱之中,继国严胜直接闯到了产物敷耀哉所在的地方,在神色凝重、目中已有赴死之意,只是在思考“如何死得更有价值”的产物敷耀哉面前。
甩下了一封信。
“这是你写的,”继国严胜开门见山,“你看看吧,看完就知道要怎么做了。”
“……”
产物敷耀哉:“?”
我怎么不记得……我还给自己写过信。
他沉吟片刻,伸手拆开了信,没有担心有诈的意思:毕竟面前人实力如此强悍,防备也没有意义。
然后展开信,产物敷耀哉定住。
一点点,眼睛亮起。
他认识自己的笔迹。
知道信中只有自己才认得出的谜语:
这一封信——是真的。
这两个人、不,应当是这两只鬼,居然是另一个时空,前来此处,帮助他们斩杀无惨的客人!
不过,作为交换,产物敷耀哉必须帮助他们留在狭雾山。
富冈义勇么……产物敷耀哉沉思,想起鳞泷左近次确实告诉过自己这个名字。
没想到会是未来的水柱,看鳞泷左近次的语气,还以为会是那个叫做锖兔的孩子。
无论如何,这只是小事一桩,产物敷耀哉当即修书一封,并派人将继国兄弟送到狭雾山。
“祝君武运昌隆。”
产物敷耀哉笑着送走他们。
他并不对此感到一点怀疑,一方面,信中给出了足够的证据,而继国兄弟的姓名已经可以说明很多东西。
另一方面,他从不是一个不会知人善用的人。只要相信,就不会再怀疑。
这是他作为鬼杀队主公生存的道理。
而且,产物敷耀哉眯起眼睛:抓住机会,也是他坚信的生存之理。
这两位异世界的来客,会给鬼杀队千年宿命的僵局,带来新的转机。
产物敷的直觉这么告诉他,才会如此不惜代价,没有任何拖延,就将继国兄弟送去前任水柱都身边。
只是狭雾山上,鳞泷左近次受到的惊吓就比较大了。
天狗面具的男人对着继国兄弟说出承诺,并得到了继国兄弟“绝不会伤害人类”的保证后,便松了口气。
开始询问起兄弟俩的一些作息和剑术问题,在听到日之呼吸的时候,鳞泷左近次周身气势明显变化。
对于鬼杀队学习基础呼吸的剑士,听到日之呼吸,总是这样的反应。
但还未来得及深入询问,一道敲门声,在屋内响起。
“鳞泷老师,您在吗?”
沉稳明朗,独属于少年的声音,带着惯常于照顾人的语气,在门外响起。
继国严胜扭头回去。
通透的世界上,隔着门,透过时空的距离,他看到了富冈义勇想要实现的愿望。
第74章 双更合一22
站在门外, 锖兔安静地等待着鳞泷左近次的回应。
虽然身为鳞泷左近次从小养大的孤儿,但锖兔却格外有礼,就算是这么亲密的关系,没有老师的允许, 他还是会在门外等候。
这也是他受人亲近、被人信任的一个侧面的反应。
不过, 等着等着, 锖兔的眉心微微皱起:
按照通常的情况,老师如果在屋内,一般会马上给自己开门, 就算有什么急事,也会告知自己一声。
像今天这样,半晌都没有动静,是很少见的情况。
又等了半分钟,锖兔彻底皱起眉, 上前一步,再次抬手欲敲,“老师,您在吗——”
面前的门被打开。
锖兔却撞上一片空气。
他茫然地看着屋内, 看见自己的老师正坐在里面榻上, 戴着天狗面具,仍然是平常那样严肃而不苟言笑的样子。
但是, 老师在那里的话。
……那是谁给自己开的门?
锖兔的头慢慢下移。
垂下的视线,对上一双好奇又兴味的眼睛。
那眼睛是赤金色的,眼型优美, 长大之后应当会变得狭长, 可现在迫于年幼,再怎么摆出这种成熟的神色, 也显得圆滚滚的,颇有一种稚嫩柔软的可爱。
此时这双又圆又软的眼睛就看着自己,上下打量:
“锖兔?”
“……”
看着面前这小小一团小孩,毫不犹豫地念出自己的名字,且语气中毫无半点尊敬可言,自幼就担任前任水柱、现任培育师鳞泷左近次学生的领头羊,走到哪都被默认为“大哥”的锖兔沉默了。
……哪来的这么嚣张的小孩?
“咳。”
身后,鳞泷左近次咳了一声,不是那种身体不好的咳嗽,是那种“有点尴尬,转移一下注意”的咳法。
“这是继国严胜,”鳞泷左近次指了指嚣张小孩,又指了指他身后,“继国缘一。”
锖兔才注意到这嚣张小孩之后还跟着一个孩子,似乎是有些怯生生的,躲在继国严胜身后,悄悄打量锖兔的样子。
一张脸,和继国严胜长得一模一样。姓氏一致,是兄弟?
看了看严胜和缘一,锖兔心下有了猜测,他听着鳞泷左近次继续说:“锖兔,从今日开始,他们就是我的……”
卡壳了。
被学生们一致认为“丝毫不留情面”、“虽然很温柔但果然还是太严肃了”的鳞泷左近次,第一次在锖兔面前,说话卡在了半截。
在介绍这两个孩子上,前任水柱居然硬生生卡住了。
想不出要怎么介绍。
为什么?
锖兔更疑惑了,他低头,对上继国严胜扬起来的笑容:
“是鳞泷先生的学生哦,”小孩笑眯眯的,“和你一样。”
锖兔沉吟片刻,点点头,“我知道了,鳞泷老师,既然是您的新学生,那还是按照传统吗?”
传统?
继国严胜愣了一下,扭头看鳞泷:这位培育师可没告诉过自己还有什么传统,按照炭治郎之前告诉他的,鳞泷就只是单纯收留了他,给他做训练而已。
怎么锖兔和义勇这个时期,还有什么异于炭治郎的传统吗?
只见鳞泷再次沉默下去,欲言又止,在锖兔看不见的面具背后,鳞泷的脸色有些微的扭曲,但最后,他在继国严胜定定的注视下,默默点了点头。
“就按照传统来,”鳞泷左近次叹了口气,“锖兔,把孩子们都叫过来。”-
倒也不是什么很正经的事。
鳞泷左近次,身为前任水柱退休而成为的培育师,一致被鬼嘲讽“长得这么温柔杀什么鬼”的年长男人,不知道为什么,经常会触发“捡到天赋异禀的小孩”的突发事件。
比如锖兔。比如真菰。再比如因为自己的猎人朋友来到这里的富冈义勇。
不知不觉,家里的小孩数量一只手已经数不过来了。
虽然是成年人,但鳞泷左近次这辈子都没结过婚,更没有过小孩,照顾一两个少年,对他来说还算轻松,可对于那种孤儿时期就来到他身边、年幼的孩子们,鳞泷确实有些头大。
今日锖兔看到继国兄弟,虽然有点困惑,但很快反应过来,就是因为鳞泷之前也收留过如此年幼的孩子。
……完全不会养啊。
在焦头烂额一段时间之后,长大的锖兔和真菰,开始帮助鳞泷左近次照顾更年幼的孩子们,让鳞泷终于能够脱身,去给孩子们想训练的方法,专心指导他们学习剑术。
也因此,出现了全新的传统:
“新来到的学生们,要选择一位同性的师长,来作为自己的指导对象,彼此同吃同住,一起练剑,由师长监督新学生的训练情况。”
像是后来才到的富冈义勇,就是选择了锖兔,和锖兔一起训练到掌握呼吸法,才算是半独立出去。
事实上大部分孩子选择的都是锖兔,一方面是因为锖兔年龄属于最大的几个,实力更是数一数二,为人又可靠爽朗,让人自然有一种大哥的感觉。
这一次,前任水柱的学生们也觉得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们听说有新的小孩来,纷纷都很激动,毕竟在这孤独的狭雾山上,除了陷阱和陷阱,就只有他们和鳞泷左近次相依为命。
每新来一个孩子,就是多了一个家人。
跟随着锖兔和真菰,半大的少年和几个十岁左右的小孩,暂停了训练,来到木屋之前。
“向你们介绍一下,我是锖兔,鳞泷老师最年长的弟子,这是和我同岁的富冈义勇。”
檀发的少年,站在所有孩子们的最前面,身穿龟甲纹羽织,面上虽有一道嘴角的疤痕,却不损害他面容的俊秀,看得出来以后必定能长成夺人关注的长相。
而站在他身旁偏后,依靠锖兔遮挡自己的,是一个比锖兔稍微矮一些的少年,黑发的发蓬起,被束在脑后,清澈的蓝色眼睛怯生生的,正打量着继国兄弟,听到锖兔提起自己的名字,也只是默默点了头。
他对上继国严胜的视线,没坚持两秒,就转了过去,并不和严胜对视。
继国严胜:“……”
这是……那个水柱?
继国严胜心里五味陈杂:你们鬼杀队的柱……都有小时候和长大完全不一样的传统?
鬼杀队给你们到底带来了什么,变异吗?
前一个时空,把时透兄弟托付给了鬼杀队,继国严胜忽然开始会怀疑这个决策是否靠谱。
看着富冈义勇那双安静又有些紧张的眼睛,和记忆中的那个冷漠平静到让人容易产生误解的男人对比,继国严胜不由得沉默。
鬼舞辻无惨和他那帮手下所做的恶,正是在这些鬼杀队员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旁边,又有一个长相可爱的少女说话:“我是真菰,训练时有问题都可以找我。”
她一身梅花图案的短和服,说话的节奏独特,轻飘飘的,莫名让严胜想起香奈乎。
跟着锖兔和真菰,其他几个学生也做了自我介绍。
“继国严胜,这是我的弟弟缘一。”继国严胜也干脆地回答了。
“……”
几个学生面面相觑。就这?
这么……简短?
虽然被鳞泷左近次收留的孩子,不是命运多舛的孤儿,就是与鬼有大仇的可怜人,但是继国兄弟看起来就不像是那种苦大仇深、有心理疾病的孩子。
相反,继国严胜脸上那自然的矜贵,以及话语间颇为说一不二的气势,让人都怀疑这是不是哪个落败贵族的遗嗣。
面对以后要长期相处的师兄师姐们,这也太……随意了吧?!
不好惹,有几个敏锐的人一下子就判断出来,不过他们都是鳞泷亲自培养的孩子们,大多心地善良,也只是在心里想要多照顾继国兄弟。
毕竟,虽然继国严胜看起来很嚣张,但他背后那个叫缘一的孩子,倒是一副安静紧张的样子。
抓着哥哥的衣摆,不怎么抬头:这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到陌生地方应该有的反应吧?!
明明看上去才五六岁而已……
要知道,他们这些鳞泷先生的学生,最小的也差不多十岁了啊。
锖兔不以为意,他是第一个见到继国严胜的,看出来这小孩完全不紧张,只是点点头,给继国兄弟讲解传统,“你们需要从我们里面选一位师兄,作为你们的指导者,帮助你们渡过前期的不适应,还有学习基本的体能和呼吸法。”
他不愧炭治郎之前和严胜提过的,“看起来严苛但实际上特别温柔”的大哥形象,细细地和继国兄弟介绍了每一个男生,完全把主动权给了他们,并不因为自己是最年长且最让人信任的那个,贸然替继国兄弟做决定。
不过,就算是锖兔自己,也觉得继国严胜会选着他。
而且所有孩子们都是这么想的:
当然是锖兔,他们想,这里难道还有比锖兔更温柔、更可靠、更强大、更会指导人的师兄吗——
“我知道了,”继国严胜说,手一抬,指向锖兔的方向,让所有人都暗自点点头,“我选……”
“富冈义勇。”
“……”
“?”
所有人都沉默了。
锖兔沉默了。真菰沉默了。其他孩子们沉默了。
只有在锖兔背后,一直表示出一种事不关己,只默默围观这一切,眼神还隐约有些放空的的富冈义勇,在看到继国严胜指着自己的时候,张开了嘴:
“啊?”
……啊?
“严胜……我可以这么叫你吗?”锖兔看到继国严胜点点头,勉强笑着说下去,“虽然这里所有人都很好,但义勇来到这里的时间也不算很长,刚刚超过一年,或许……”
“他学会呼吸法了吗?”
“……”锖兔:“这是当然,义勇天赋很好,水之呼吸掌握得很快,但——”
“那不就行了,”继国严胜随意说:“能教这个就可以了吧。”
“。”
空气寂静了。
锖兔看向了鳞泷左近次,在心里向老师求助:鳞泷老师,您刚带回来的小孩真的好难办啊!
但鳞泷左近次却难得的丝毫没有接收锖兔求助的意思,居然点了头,“既然如此,义勇便担任他们的指导者,辅助我帮他们学会……学习呼吸法。”
说这话的时候,鳞泷左近次语气有点艰难。
……说不好是谁教谁。
在场唯一一个不觉得惊讶,并且隐约猜测出来继国严胜为什么这么选择的鳞泷左近次,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看着一脸茫然、惊讶得快要褪色的富冈义勇,以及旁边皱着眉,低声安慰义勇“我会帮你”的锖兔。
面具后的眉眼,不由得柔和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鳞泷左近次,如果顺利的话,命运真的能眷顾他的学生的话。
他希望这样的情景,一辈子都可以维系。而这一切,就要拜托刚刚到来的两位特殊的客人了-
选择好指导者之后,孩子们便散了,他们今天也有很多训练要完成,任务繁重,没空一直围观。
反正晚上还有机会,吃饭的时候,是所有人都要聚在一起的。
只有富冈义勇,默默地收起剑,带着新鲜出炉的两位“指导对象”,走到他们居住的木屋。
到现在,人都走光了,富冈义勇还是无法理解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为什么啊?
为什么没有选择温柔可靠的锖兔,而是选了自己啊?
十三岁,失去所有家人,跌跌撞撞被猎户捡到,送到鳞泷左近次这里学习杀鬼的剑术的富冈义勇,面临了人生中少见的难题。
当初他自己来的时候,可是没有半点犹豫,在所有人之间,直接选择了对自己露出开朗神色的锖兔。
——因为他很温暖。
像富冈义勇这样命运坎坷,失去了所有爱的人的孩子,对于这样太阳一样散发着温度的同龄人,没有一点抵抗的能力。
他几乎像是沦陷一样喜欢上了锖兔,跟在锖兔身后训练,学习呼吸法,日复一日和锖兔对战,并且理所当然地失败……
虽然慢慢的追上了锖兔的脚步,战斗时也有不少次找到胜机,但富冈义勇仍然认为,锖兔是比自己更可靠、更好的男子汉。
他这样的人……怎么能够照顾别的孩子呢?
替继国兄弟找到了居住的地方:在自己和锖兔的隔壁房间,富冈义勇沉默地等在门外,看着两个小孩打扫了一下房间,清理被褥,那个叫继国严胜的还饶有兴致地参观了一下整个木屋——
“如果后悔了,”富冈义勇突兀开口,“如果想换指导者,现在还来得及。”
“跟我去找鳞泷老师,我会替你们开口。”
继国严胜参观的步伐停住了。
他扭头,看着富冈义勇,而他那个双胞胎弟弟也跟在他身后。
富冈义勇下意识地避开继国严胜的视线:在他失去姐姐、不被所有人信任之后,富冈义勇就很少会直视别人的视线了。
这让他觉得恐惧。
这种不被任何人喜爱、不被任何人信任的恐慌感。他害怕从别人眼睛里,看到那些曾说他是“疯子”、“脑子出了问题”,把他强行送去找医生的那些人眼中的不理解和厌弃。
虽然遇到了锖兔,这种症状好转很多,但在继国严胜这锐利得根本不像小孩的视线中,富冈义勇还是下意识选择了逃避。
“为什么要换?”
移开视线之后,富冈义勇听见身前传来这样的声音。平静,冷淡,带有一种冰冷的不解。继国严胜问他,“为什么会后悔?”
“……”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富冈义勇困惑,他努力让自己和继国严胜对视,想说服他,“锖兔要比我更好,他更适合你们。”
“为什么他便比你更好,你如何知道?”继国严胜抱起自己的手。
说到这种地步,富冈义勇开始皱眉了,他不理解继国严胜为什么要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是自然的,锖兔比我更体贴温和,我并不是会照顾你们的人……”
“为什么要你来照顾我?”继国严胜说:“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富冈义勇:“……”
富冈义勇:“?”
啊?
看着面前这个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孩,富冈义勇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当机了。
这小孩……在说什么?
在富冈义勇好像被雷劈了一样震惊的表情中,继国严胜毫不在意,用镇定的、好像本该如此的语气,震碎了富冈义勇的世界观:
“不用再提这件事了,我想跟着你,那便跟着你,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亏本的买卖。”
“更何况,你知道我弟弟跟着你,你能有多大的好处么?”
继国严胜理所当然地说。
“……”
富冈义勇沉默了。
锖兔,他在心里默默说,原来,你之前说我并不招人讨厌,这句话,居然是事实啊。
真正招人讨厌的人……完全就在自己面前啊!!!
第75章 双更合一23
看着富冈义勇离开的背影, 继国严胜忍不住心里发笑。
并真的笑了出来。
一想到少年脸上被震碎的表情,继国严胜又想想临行前,对着自己一脸凝重,隐约带着悲哀的水柱富冈义勇, 他就觉得自己这个选择还是挺正确的。
选择富冈义勇作为自己和缘一的指导者, 继国严胜自然是有原因的。
正如鳞泷左近次所想, 他和缘一这次前来,活捉无惨自然是最主要的目的,但富冈义勇本人, 也是他们需要实现的目标。
这一点,继国严胜并没有告诉水柱。
在水柱对着自己,许下“请帮我救救他”的心愿时,继国严胜什么都没说,只微微颔首, 应允下来。
但他并没有说:自己只会干这一件事。
事实上,在富冈义勇离开后不久,又有人找上门来。
来的是灶门炭治郎。
而且还带着鳞泷左近次的手信。
这位在藤袭山上失去了足足十三个学生,一度对自己绝望, 最后因为炭治郎而重拾希望, 担任起守护祢豆子重任的前任水柱,在听闻继国严胜需要采集血样, 而会前往不同时空的事情之后。
专门修书一封,希望炭治郎帮他转告。
如果可以的话,请帮帮义勇这个孩子吧。
不是其他人, 仅仅是富冈义勇。
作为炭治郎之前, 十余年间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学生,对于富冈义勇, 鳞泷左近次的感情深厚,非寻常可以概括。
一方面,他心疼富冈义勇孤身一人的寂寞,为他坎坷的命运以及执拗的个性,也早早看穿了富冈义勇习惯于自轻自贱的个性,并在锖兔死后,不得不眼睁睁看着仅剩的学生变得冷漠、迟钝,而无力再保护他。
另一方面,身为富冈义勇的老师,鳞泷左近次原本是最有资格劝诫义勇,让他找寻自己的初心的人。但自身不善言辞的性格,以及始终横亘于两人之间的锖兔的死亡,也让鳞泷左近次找不到说出口的机会。
直到灶门炭治郎出现,这位与历任水柱的笨嘴拙舌都不同,虽然偶尔也会发出“这孩子在说什么”的发言,但温暖善良的个性,让富冈义勇的各类症状有所好转。
鳞泷左近次感到非常高兴。
因此,在这次难得的跨时空的机会中,鳞泷左近次特地写信,请求严胜多照顾另一个时空的义勇。
也是在灶门炭治郎的讲述下,继国严胜才第一次真正地开始了解这位,在队内总是显得格格不入,冷漠无情的水柱。
“富冈先生的经历很特殊,”炭治郎坐在严胜对面,告诉他关于富冈义勇的人生:
“我之前同您提起过的锖兔哥,和义勇先生是很好的朋友,然而,在入队选拔的时候,为了保护其他所有学生,锖兔哥自己杀死了藤袭山上的鬼,并在最后,因为力竭而被一只对鳞泷先生有恨的鬼杀死。”
“从那以后,义勇先生一直很愧疚。”
“他觉得是自己夺走了锖兔哥活下去的机会,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他,锖兔原本是可以活下去的……”
“包括后来,在柱会议上义勇先生表现出来的冷漠的态度,并不是觉得其他柱不如自己,恰恰相反,是认为自己没有资格成为柱,取代了锖兔的位置,不知廉耻地背负着这个名号,并因为自觉配不上,而日复一日地训练,没有一日停歇。”
“我知道您和义勇先生并不熟悉,但如果可以,我也想请求您,请严胜大人帮助义勇先生吧。”
在安静的和室里,灶门炭治郎对继国严胜低下了头,认真地做出了托付。
而继国严胜回应了他。
“柱训练的时候,我首先去找的,便是富冈义勇。”
继国严胜说:“他让我见识到水之呼吸,我自认自己在这一项呼吸法上的领悟不如他,既然我愿意承认他作为水柱的能力,便一定会帮他。”
当初,受产物敷耀哉的请求,继国严胜陪着炭治郎,一个个柱找上门去,提高鬼杀队的最顶尖战力。
第一个去解决的,就是富冈义勇。
因为产物敷耀哉对富冈义勇的描述:实力强悍,可心却被困住。
这一点,让继国严胜感到有趣。
并在多次的训练中,察觉到富冈义勇的心情。
那一种强烈的自轻、自贱、不配得感,并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不适配的心情。
继国严胜能够对此感到共鸣。
他想起水柱在自己面前,低声诉说过去的经历时的表情。
“我的姐姐为了保护我而死,最好的朋友锖兔亦如是。”
“就连炭治郎的家人,如果我能早去半日,提前遇到无惨……或许他们就不会白白惨死。”
“得到水柱的名号,我很感激,却从内心深处……我想锖兔会做得比我更好。”
“所以,请您拯救他吧。”
对继国严胜提出自己的心愿,富冈义勇用的是这样的描述。他不值得,他不够强大,他不足够好。即使炭治郎曾经那样劝过他,继国严胜也曾质问他,富冈义勇也无法彻底放下。
因为在他十三岁那年,的的确确有一个叫做锖兔的人,在富冈义勇毫无知觉的昏迷中,惨烈地死去。
因此继国严胜答应了他的请求。
但并不是为了那个不认识的锖兔。
而是为了富冈义勇。
为了那个年仅十三岁,惶恐茫然地登上藤袭山,在第一次战斗中就昏迷,而后失去了自己最珍贵的友人,并从此再也得不到希望的年幼的孩子。
不过,这都是理性上的理由。
要说感性上的理由……
想起刚刚那个小富冈义勇,一脸“我怎么比得上锖兔”、“锖兔肯定做得比我好”,那种理所当然的表情。
继国严胜拳头就硬了。
又想起富冈义勇曾经一脸平静,默认自己在鬼杀队中并不受欢迎,不值得获得帮助的表情。
继国严胜就想露出恶鬼的微笑。
——如果当初揍了那么多次,还不能把孤寂痛苦多年的水柱的那种自卑幻想完全终结的话。
那这次,从小孩抓起,大概就能够真正结束了吧?
因此,继国严胜选择了最不可能的富冈义勇,作为了指导者。
惊呆了所有人。
这种震惊持续蔓延,当富冈义勇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锖兔正担忧地看着他。
学生多,鳞泷左近次建了好几间比邻的木屋,每间住两三个人,让他们自己选。
这间就是锖兔和义勇住的。
当义勇满脸沉重地回来,锖兔迎上去问:“怎么了,他们收拾好了吗,要不要我去帮忙?”
富冈义勇摇头:“收拾好了。”
“那你看起来怎么这么担心?”
“……”富冈义勇沉默。
然后抬头看着锖兔。
“你觉得,五岁的小孩,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
锖兔:“……啊?”
檀发少年失笑,“那两个孩子这么跟你说?”
义勇点头。
“没想到啊……”锖兔显然想歪了,“我看着严胜个性很强烈的样子,还以为他不知道这些,原来也会因为初来乍到,想着要付出什么才能留下,不过,我们并不是那种地方,也不需要他们什么好处。”
自幼孤儿出身,在遇到鳞泷左近次之前见识过不少人间百态的锖兔,想歪到“继国严胜是跟富冈义勇提好处,以获得帮助”这一点,理解了富冈义勇的话。
很显然,完全的误解了。
但对这种人情交往完全不了解的富冈义勇,只是点点头,一脸认真诚恳地看着锖兔,“原来是这个意思,我完全没想到。”
“义勇慢慢也会知道的,你也是男子汉啊。”锖兔摸摸黑发少年的头,“没关系,你就正常教他们就好了。我刚刚去问鳞泷老师,按照惯例,五六岁的孩子是不会马上参加训练的,但老师说没关系,一切照旧即可。”
“照旧的话……”义勇想起自己刚来的经历,“我带他们下山?”
锖兔点头,“有陷阱的那种。”他犹豫一下,到底还是觉得继国兄弟太年幼了,“义勇,你到时候照看一下,最好陪在旁边,别让人残了。”
想到狭雾山上那可怕的陷阱训练,少年们不由得沉默了。
带着“我会不会照顾不好,一不小心把人搞残废”的心,富冈义勇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
第二天去看继国兄弟,自己脸色有点青白,面前的两个小孩倒是神色正常,没有一点刚到新地方的不适应。
富冈义勇倒也不是什么仔细的人,直接把他们带到了山上,“第一项训练,是在天黑前下山。”
他表情很认真,因为锖兔的话,特地多关照了几句,“山上会有陷阱,你们要想办法避开或者扛下,如果天黑前下不了山,这项训练就不算完成。”
富冈义勇自觉自己说得很严肃了,但面前两个孩子却不怎么紧张的样子,继国严胜还是昨日那看什么都不在意的表情,而继国缘一……也还是跟在他哥哥后面,一直抓着严胜的袖子,这动作好像还在抓着严胜的手。
就算是迟钝的富冈义勇,也觉得这两个小孩松弛过头了,他默然无语,却不知道怎么提醒,只想着等下跟紧点,随时准备把人救下。
这么小,受伤就很麻烦了……
“天黑前是吧。”继国严胜看了看天色,“现在开始?”
富冈义勇点头,“现在开始。”
“好,缘一。”严胜松开弟弟的手,对着弟弟不情愿的表情拍拍头,“那我们就——”
“开始了!”
嗖。
一阵风吹过。
富冈义勇站在原地。
一脸茫然。
“……?”
面前,是空荡的山林,路过的只有风的声音,没有一丝人的痕迹。
往下望去,所有布置精妙的陷阱,都好端端地呆在原地,没有任何一根绳子被踩到,仍然安静地静止着,好像根本没有人路过一样。
但是……
但是,继国严胜和继国缘一,怎么不见了?
望着肉眼可见之处,都悄无声息的山林。
第一次成为指导者,满心想着“我要好好保护新的孩子们,绝不能让他们受重伤”的富冈义勇。
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之中。
……人呢?-
当富冈义勇抵达山下,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刻了。
他一路疾奔,虽然早就通过了上下山训练,对陷阱的数量和位置了如指掌,但还是花了几个小时才走完。
越走,富冈义勇心里越震撼:
一路上,竟然没有任何一个陷阱被触发。
就连他们这些已经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学生,都很难完全躲过去的几个最危险的陷阱,被评为“噩梦地狱”的地坑和匕首……
都没有任何被触发的痕迹。
而下山的路,方圆十里就这么一条可走,全部布满了陷阱。
如果陷阱都没有被触动的话……
那继国严胜和继国缘一去哪了?
怀揣着这个疑问,富冈义勇在山脚下得到了答案。
他刚走出山林,就看见一脸百无聊赖,站在空地上比划刀剑的继国严胜,还有跟着他旁边,抱着膝盖默默蹲着,一脸“哥哥好厉害”的继国缘一。
富冈义勇:“……”
这两个小孩……真的通过了?
比自己的速度还快?
就算再怎么不可置信,事实就摆在这里,富冈义勇沉默地走了过去,继国严胜看见他,立刻停下动作:
“太慢了,”小孩指责,“你比当初的有一郎……你比我家亲戚小孩还慢!”
你家亲戚是谁?富冈义勇茫然,长期居住在山上,他对自己的实力认知早就不准确了,毕竟天天面对的都是锖兔和真菰这样的孩子。
于是,此时面对继国严胜的评价,富冈义勇也没有要反驳的意思,只是面无表情地颔首。
“……”
这回沉默的轮到继国严胜了。
每次变回小孩的样子,严胜总是不自觉地要更直接肆意一些,大概是因为以前总有缘一给他兜底,兄弟俩又不在继国领地,继国严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看着富冈义勇这不说话的样子……
继国严胜难以控制地心软了。
他僵持了一下,半晌,默默走上前去,抓住富冈义勇的手,还拍了拍。
“……也不算很差,”继国严胜撇开脸,“你的动作,也还算看得过去。”
“?”
并察觉不到继国严胜是在安慰自己的富冈义勇歪了歪头。
他本来就对别人的情绪感到难以理解,更别提继国严胜这种黑心眼的类型,另一个时空中的那个成年水柱义勇都理解不了,更别说这个小的了。
此时富冈义勇满心满眼,仍然只有“当好指导者”这个任务:
毕竟这可是锖兔托付给他的啊!
锖兔可是说了他会帮自己……哪怕是富冈义勇,也是想成为独当一面的男子汉的。
于是,义勇沉默了一下,询问,“你们速度太快了,我想再确认一下,再来一次,可以吗?”
换做旁人,大概就觉得富冈义勇是在质疑了,毕竟义勇一张脸平平淡淡的,说话的语气也没有起伏,对他不了解的人,确实听见就容易生气。
但继国严胜也跟这人的成年版相处这么久了,知道义勇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爽快地点头,“可以。”
反正现在还早,中午都不到,给富冈义勇看看也行。
——让他知道,自己和缘一是真的有用且靠谱的人,更方便严胜之后的行动。
接下来,富冈义勇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天才”。
自从认识锖兔,义勇就觉得,天才这种名号,完全是为锖兔天造地设的,檀发少年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剑术天赋连鳞泷老师都很认可,性格又好,和所有人都能打好关系。
但见到继国兄弟之后……
富冈义勇第一次知道“绝对的暴力”意味着什么。
在漫长的下山路途中,数不清的成百上千个陷阱,继国严胜和继国缘一为了富冈义勇放慢速度,并且没有任何一次偏离路线:
然后他们一个陷阱都没碰到。
连刮擦到细绳都没有过。
就连已经训练一年有余的富冈义勇,在下山时也免不了误触到几个速度实在太快的陷阱,当他正想像往日一样翻身滚开,就看到一个赤红色的小小的影子一跃而起:
继国缘一跳到了让人怀疑“人类真的可以跳这么高吗”的高度,然后从赤色羽织里伸出手,轻轻一推——
一举把富冈义勇头顶上撞过的巨型圆木震碎。
“……”富冈义勇:“?”
这是什么?
从没有过的茫然,再次涌上富冈义勇的心头,他愣愣地看着身前继续前行、好像什么都没干过,一切都稀松平常的继国严胜和继国缘一。
比起天才这种词……
“怪物”,感觉更为贴切。
此时的十三岁富冈义勇,还不知道自己真的猜对了事情的大半真相。
这次下山,刷新了富冈义勇的下山用时记录。
毕竟如果你有人一直在前面给你开路,帮你避开陷阱,并在你遭遇陷阱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救你——
那你大概也能毫不费力地完成这项训练。
而且毫发无损。
站在山脚下,看了看天空中,刚好到头顶,不过才正午的太阳,富冈义勇沉默了。
他沉默,对面的继国兄弟也沉默,双方大眼瞪小眼许久,继国兄弟大概是在等他这个指导员下一步的指示,但富冈义勇确实不知道……
毕竟他昨天晚上问锖兔,也只是问了关于下山训练的事啊!
谁会想到半天就能通过这个训练啊?要知道,哪怕天才如锖兔,也是用了几个月才完美完成的啊!!!
好半晌,富冈义勇憋出一句:“……吃饭吗?”
这次的“……”轮到继国严胜了。
继国严胜:“……吃。”
跟着富冈义勇吃了提前准备好的饭团,继国兄弟跟着他去了狭雾山上另一个地方。
能吃人类的食物,这一点还多多仰仗珠世和蝴蝶忍的新进展。
上一次他们活捉了一只无惨回去,变人药剂的研发大大加速,珠世也拿出了一份半成品,塞给了继国兄弟。
说是可以减少一定程度的鬼化,希望继国严胜他们帮忙尝试。
吃完之后试下来,发现作用正是恢复味觉、不再排斥人类的食物。
虽然不能作为能量的来源,但解馋还是能做到了。
继国严胜感谢了珠世:在时透的那个时刻,他和缘一大半年都没吃过东西,虽然和时透兄弟分开住,但也确实容易惹人生疑。
事实上有一郎发现他们俩是鬼,继国严胜和缘一无法吃东西这一点,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不过,现在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抵达富冈义勇想带他们的目的地,继国兄弟看到了几个正在对战的人。
其中,正有最受关注的锖兔,还有女孩子里年纪最大的真菰。
他们正和几个同样年长的孩子对练,一眼望去动作如飞,普通人来或许都看不清。
不过在继国严胜眼中,那就是错漏百出,有许多可以改进的地方了。
对于普通队员来说足够,但对于柱的那种实力……
继国严胜面无表情:看来这个世界,自己还是得当老师了。
顶着这样小孩的样子当老师,继国严胜感觉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
——倒也还有点奇妙的乐趣?
见到义勇领着继国兄弟来,锖兔是第一个注意到的,他轻巧地横劈一下,将对手手中的木剑震开,笑着说一句“承让”之后,就走到义勇旁边,“怎么了?”
余光还瞥了继国严胜两眼,看得见的担忧。
他大概还以为义勇没经验,带不好两个小孩,没办法哄他们上山训练,说不定还费力地把人从山上带了下来。
不然继国兄弟怎么看起来干干净净完好无损的?
反而是富冈义勇,身上还有些尘土。
天知道,那些尘土完全是义勇第一次下山时沾染上的,他也没意识到锖兔担忧眼神的含义,只对锖兔点头,“我来教他们呼吸法。”
“哦,教呼吸法,这个没问题……呼吸法?!”锖兔抬高声音,“怎么就教呼吸法了,这不是要等陷阱训练结束么?”
富冈义勇点头,“对。”
对什么啊?在旁边默默围观的孩子们一致在心里吐槽:义勇还是这么不善言辞啊!
但他们理解不了,锖兔却懂了,然后瞬间瞪大眼睛,“……他们通过陷阱训练了?”
富冈义勇再次点头。
这一回,周围安静的孩子们就坐不住了,一个个都放下手中的剑,惊愕地凑过来:
“怎么可能!”
“这才第一天啊,怎么会完成了?”
“是不是陷阱坏了?”
“老师前不久才拜托人来修缮陷阱,我昨天还不自量力地试了一次,摔得好惨,都不敢让老师知道,怕他要我重新回去练!”
少年们叽叽喳喳的,都是满脸震惊,有一些已经开始犹豫地看义勇了:毕竟富冈义勇是第一次当指导员……
他是不是不太懂啊?
不懂规则……什么的?比如帮他们放水了?
这当然不是对富冈义勇的恶意,鳞泷左近次养出来的孩子们大多心性都很好,但义勇平日里都比较沉默,总是只和锖兔呆在一起,独处时就是拼命练剑,其他人对他没那么熟悉,就开始想会不会是义勇不理解训练方法。
但锖兔却没有,他紧皱着眉,知道义勇不是会开玩笑的人,也不是会放水的人。
他定定看着义勇几秒,而义勇安静地回望过来,银灰色的眼睛和湛蓝的瞳孔相对,半晌,锖兔笑了。
“那义勇给他们展示一下水之呼吸吧,”锖兔微笑,“能学会的话,我就和义勇一起,去和鳞泷老师说严胜和缘一通过陷阱训练的事。”
这是要替义勇作保了。
锖兔说话,还是要比义勇更让人安静,几个孩子面面相觑,最后纷纷退开,给富冈义勇教学的空间。
富冈义勇点头,他看向继国兄弟的眼神,已经没有看孩子的视线,更多的,是对和自己一样的递补剑士的眼神。
“看好了。”他低声说,从身侧拔出剑。
一抹水汽掠过,冰蓝水花隐约在空气中溢散而开:
“水之呼吸壹之型·水面斩!”
直斩气势惊人,围观的孩子们纷纷惊叹,就连锖兔眼中都露出笑意,显然义勇的实力已经超乎他们预料,而后黑发少年没有停歇,真的是“展示”,把贰到拾,加起来足足十个型,全部施展了一遍。
没有节约半点力气,呼吸法实打实地运转,气势强烈,等他一套下来,已是漫天的水汽。
富冈义勇微微喘气,看着继国严胜和缘一,“这就是水之呼吸,现在,我先教你们最基本的呼吸的方法……”
“不用。”
出乎所有人预料,打头的紫色羽织小孩开口。继国严胜微微笑了笑,站前一步,伸出手,从发愣的富冈义勇手里拿过剑。
他举手起势,长剑对比他的身高显得过长,但却没有一个人发笑,只郑重地看着继国严胜:
看着他完美无缺、和方才的富冈义勇一模一样的起手动作。
并眼睁睁地,看着继国严胜斜刀直劈!
这是——
“水之呼吸壹之型!”不知是谁,失声出口。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继国严胜用出了水之呼吸第一个剑型。
完美而毫无瑕疵。
用仅仅观看了一遍的方式。
第76章 双更合一24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 继国严胜施展出了水之呼吸所有的剑型。
震撼全场。
当小孩收刀入鞘,呼吸平稳地站在原地,不同于旁边因为对战训练而显得出汗喘气的少年们,他衣摆洁净, 神色也没有波澜。
好像做出来的这一套根本不让人惊讶一样。
“……”
有人张嘴, 忍不住问:“你今天第一次见到水之呼吸?”
显然, 这是在怀疑继国严胜有没有被开过小灶了。
虽然富冈义勇和鳞泷左近次都不是这种人,但万一这两个小孩身世特殊呢?比如,是哪个水之呼吸剑术的孩子呢?
但在所有人发话之前, 锖兔却先摇了摇头。
“不,”他声音凝重,“严胜是第一次用。”
作为在场实力数一数二的少年,又是被鳞泷左近次从小养大,锖兔对水之呼吸可以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别人看不出来, 但锖兔能看明白,继国严胜虽然动作圆融完美,但举手并不熟练,有许多记忆思考的痕迹, 不是那种靠日复一日千锤百炼, 生生练出来的。
完全是第一次施展这种呼吸法。
……这让锖兔更为觉得可怕。
如果真的如别的孩子们所想,是哪位厉害剑士的小孩或者弟子, 那这般实力,虽然不符合年岁,但也勉强可以用天资聪颖来敷衍过去。
但厉害到这种程度——
哪家小孩能做到这样啊?!
鬼杀队历代中最强大的剑士也不会如此吧!
此时锖兔还不知道面前那个, 始终站在哥哥身后, 依恋地牵着哥哥的手的继国缘一,正是“鬼杀队历代中最强大的剑士”, 呼吸法的起源。
他只是神色越来越沉凝。
如果继国严胜能知道锖兔心中所想,肯定会想笑出来。
是,今日的确是严胜第一次亲手施展水之呼吸。
——但他看过啊。
不说别的,当初和水柱义勇对战,成千上百,继国严胜亲眼看着、亲自经历着水之呼吸最强者的剑术,对水之呼吸可以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又有天赋,学会一个呼吸法,实在是没什么难度。
不需要刻意练,哄哄小孩还是很轻松的。
别说十个型了,富冈义勇后来自己研发出来的第十一型,继国严胜也会。
他今天没用出来,已经是给予水柱本人著作权的尊重了。
继国严胜很讲究原创的。
毕竟是能自创十六个剑型的月之呼吸的主。
无论如何,继国严胜这呼吸法的训练可以算是结束了,一旁的继国缘一没动,但众人也不敢叫缘一展示:
这万一又来一个怪物怎么办?……万一比继国严胜还要强怎么办?!
虽然不想承认这一点,但继国严胜之天赋异禀,已经是在场人生平罕见了。
明明他们自己就是具有天赋的孩子,不然鳞泷左近次不会将他们留下,而是会托付给猎人朋友,希望他们这辈子都不需要见到鬼。
沉默半晌,还是富冈义勇先说话:
“呼吸法的训练也通过了。”他低着头,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有锖兔看得出来义勇这是为“自己第一次当指导员,竟遭遇如此惨败”而沮丧。“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去找鳞泷老师,拜托老师亲自教你们……”
“为何?”
继国严胜说。
“?”富冈义勇迷茫地抬起头。
什么为何,当然是自己能教的,继国兄弟全都会,那自然是要找一个比自己厉害的人啊——
“不是还有对战训练么?”继国严胜扬了扬下巴,指了指富冈义勇腰间的佩剑,“指导者要跟我和缘一对战的吧?”
“……”
顿时全场又陷入寂静。
“由指导员担当新学生的对战训练对象”,这也是一贯的传统,毕竟,鳞泷左近次年岁已高,日常有许多鬼杀队其他的事项要关注,培育师还要照料孩子们的衣食住行,这么多学生,不可能一个个陪着对战。
通常都是由年长的孩子带年幼的孩子练习战斗,鳞泷只负责定期来指导一二。
但……继国兄弟,不能用“通常”的做法吧???
强大成这种程度——对战训练还有意义吗?!
像锖兔和义勇这种,已经练习到可以去参加最终选拔的学生,就算自己实力不够,也培养出来了眼力。
他们自然看得出来,继国严胜和继国缘一两人的实力,恐怕是在自己之上的。
对战训练本来大多数时候就是要喂招,喂招的对象比自己还强……那还练什么?
难道学生给老师当陪练?
周围人显然都看出来了问题所在,锖兔皱眉,正要上前想办法解围,却被继国严胜抢先:
“我刚学水之呼吸,只是能摆出个架势,缘一也一样,”你管这叫做只能摆个架势?!“正需要年岁相仿的人与我对战,告诉我调整姿势和改进的技巧。”
“富冈义勇君,”继国严胜望向他,“我昨天就说过,我选你。”
这直白的发言,让富冈义勇愣神。
……有多久,没有被人选择过了?
在姐姐的婚礼前,富冈义勇虽然失去了父母,但到底还有一个姐姐。而后姐姐因鬼而死,自己也因为不被亲人信任,不得不独自出逃,最后万分狼狈地被送到鳞泷先生身旁。
即使遇到了锖兔这样的男子汉当朋友,可富冈义勇心里那种被人遗忘和抛弃的痛苦与自轻,几乎从未消散过。
如果当初,去死沨的是自己就好了……
年幼的,十三岁的富冈义勇,每夜都这么想。看着稀薄或明亮的月光,日复一日,难以入眠。
憎恨鬼,也憎恨无力的自己。
这样的自己,也会被人选择吗?
除了锖兔这样,对谁都好的人,继国严胜这种傲慢又嚣张的小孩……也会愿意选择自己吗?
如果锖兔知道此时富冈义勇的想法,肯定很生气,会揪着他耳朵喊“不许说这种自己去死的话!”,然后别扭地红着脸又喊“我才不是对谁都好!”。
但很巧,这个时间点,锖兔还没有用友情巴掌打醒义勇。
富冈义勇无法避免地被继国严胜的话语打动了。
甚至忘记了一切想法,只是低着头,然后往前走了一步。
“我知道了。”他握住继国严胜伸出来的小小的手,严肃又郑重,“我当你的指导员。”
昨天就该说的话,今天终于补上了。
而继国严胜昨日便想露出来的对富冈义勇的笑容,今日也终于可以笑出来:
“请多多指教,义勇君。”
这一次,除了去拯救你的心愿……
我也想救一下你-
富冈义勇的指导对战训练,终于正式开始了。
或名,“继国严胜的指导揍人训练”。
从第一天的第一分钟开始,情势就出现惨烈的一边倒。
如果说刚开始,继国严胜还因为不熟悉水之呼吸,偶尔运用不够巧妙的话。
从第二天开始,这个问题就没有了。
壹之型连着贰之型,贰之型连着叁之型……
等到下一周,继国严胜甚至可以组合着用出来了。
被揍的富冈义勇:“……”
这是为什么?
在不知道多少次,手中的木剑被打飞,自己也被严胜的剑锋抵住胸口,富冈义勇彻底茫然了。
为什么……一次都赢不了?
虽然答应下来那天,富冈义勇就有所预料:自己恐怕是赢不下来的。
但是一次都战胜不了继国严胜,还是大大出乎了富冈义勇的预料。
也大大出乎了其他少年们的预料。
他们得知消息,也无比震惊,在锖兔的带领下跑来围观:围观富冈义勇被揍。
……好惨烈。
虽然继国严胜下手极有分寸,考虑到这个年纪估计还会生长痛,远远没有对着水柱义勇那么狠,通常义勇训练一天,身上也就沾点灰,破个衣服,还不如之前陷阱训练狼狈。
但精神上的打击——那是消失不掉的啊!!!
甚至因为继国严胜游刃有余到还可以考虑富冈义勇是否受伤的这个事实,让富冈义勇更为沮丧。
也敲响了他的警钟。
在继国兄弟到来之前,富冈义勇虽然满心对鬼的恨意,始终跟着锖兔努力练习,甚至算得上一等一的拼命。
但却因为下意识的自轻自毁自灭的心理,反倒在训练时过于偏激,偶尔会忘记四周,也难以知道自己的实力是增进还是倒退。
锖兔虽然很厉害,却终归是同龄人,打得多了,也很难解决义勇的问题,更是比不上真正的实战。
鳞泷左近次大概有察觉到,却迟迟没有出手。
就在这关头,继国严胜来了。
并且以压倒性的实力战胜了富冈义勇,一次又一次。
是在继国严胜手中,富冈义勇第一次了解到呼吸法原来还能如此使用,正统的剑术又能衍生出多少的变化,实战的千钧一发,受伤时保全自己的技巧,面对过于强大的敌人,要如何在心理上保护自己,而绝不感到胆怯从而示弱……
这些都是和继国严胜战斗才能学会的东西。
富冈义勇虽然有时候有点呆,但绝不是蠢,他像吸水的海绵一样学习着,甚至自动默认自己真的变成了学生:就算是他,也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而他和继国严胜的对战,也从山林间的空地,转移到视线受阻、甚至布有陷阱的下山路上。照继国严胜的说法,这是“模仿真正的杀鬼实战”。
“你以为鬼会呆呆站在那里让你砍吗?”围观过小孩们训练,继国严胜冷笑,“锖兔那小子天赋异禀就算了,其他人,我都担心你们一见到鬼就晕过去。”
“……”
少年们敢怒不敢言,只敢偷偷瞪回去。
说得虽然狠,可确实有道理,没过几天,就有其他小孩偷偷跑来下山路上完成对战训练。
而富冈义勇的实力也与日俱增。
在挑剔的继国严胜看来,那就是“总算能勉强入眼了”。
可这勉强入眼的评价,都是富冈义勇日以继夜训练换来的。除去要保障休息和身体增长的睡眠吃饭,富冈义勇日日就是在山中训练,不是和继国严胜战斗,就是自己去面对一些山林间的猛兽,培养自己的实战意识。
训练之用功刻苦,如果后世的词传过来,能让所有人尊称一声卷王。
继国严胜当然喜闻乐见,他素来是战力至上派,管你别的方面行不行,够强那就行,没看他弟弟那副人际关系苦手的天真样,只要够强,还不是能解决鬼舞辻无惨吗?
但别的人就不乐意了。
主要指的是锖兔。
以往,继国兄弟没来的时候,富冈义勇素来是和锖兔一起行动的。
两人同吃同睡同住,一起训练,一起练剑,一起对战,甚至值日做饭都排同一天,几乎是睁眼到闭眼都是彼此。
但继国严胜一来,一切都变了。
白日就算了,锖兔还能安慰自己,富冈义勇是训练去了,“那是要提高实力的”,锖兔这么对自己说。
但晚上富冈义勇还要训练,甚至练到太累,就住到继国严胜那边去——
这个锖兔就忍不了了。
搞什么,一直被其他孩子们评价为温柔爽朗可靠的檀发少年,对此黑了脸。
一天、两天、三天……在三天都没等到义勇回来休息,并且白日吃饭都抓不到人说一句话,只能看到义勇匆忙的背影之后。
锖兔怒了。
并且在下山陷阱训练的路上把人拦下。
“义勇,”他露出往日的笑容,狐狸面具斜戴在头上,“今日是休息日,按照惯例,我们这次可以和鳞泷先生一起下山采购,你和我一起去吧?”
富冈义勇停下来时还喘着气,身上衣服全是灰尘和剑痕,一看就知道昨天也练得狠。
他听着锖兔讲话,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没应声,只摇摇头。
锖兔心里一沉。
家里孩子多,每次鳞泷左近次去采购,都很难自己把东西全部带回来,也考虑到小孩爱玩,总是会带两三个学生一起下山帮忙。
他们都偷偷管这个叫“过节”。
哪怕是最沉默孤独的义勇,都是期待这个过节的。
——但富冈义勇居然不去了?
放弃了这么珍贵的机会!
锖兔顿时心急,他连忙出声,“为什么?如果训练没完成,我回来陪你好不好?或者我跟鳞泷老师说,他肯定会让我们一起去的——”
富冈义勇只又摇摇头:“不行的,严胜还在山下等我,我跑完这趟,才能跟他练半小时剑。”
“……”锖兔说:“等我们回来,再……”
“肆之型,严胜说我还有点不对的地方,让我再改改……锖兔,”富冈义勇湛蓝的眼睛清澈,“我想练习。”
看着富冈义勇,锖兔心里的气一下子就泄下去了。
但同时,一股急躁又升上来。
严胜严胜,现在你成日就跟着他了吗,那个嚣张的小孩——
“义勇,”锖兔听见自己说:“我……”
“我也跟你一起,和继国严胜训练,好不好?”-
富冈义勇愣了一下。
然后沉默了。
这出乎意料的反应,让锖兔心凉了半截。他站在原地,犹豫来犹豫去,才出声问,“……义勇不愿意?”
“不是!”
平日里都是小声说话,格外沉默安静的孩子,在看到锖兔失落的表情,居然难得大声出口。富冈义勇的蓝眼睛焦急,“我没有不愿意。”
“我只是……”
富冈义勇的声音越来越小,然后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锖兔,我会努力的。”
“……”锖兔:“?”
这不是在说能不能和继国严胜学习的事吗,怎么扯到努不努力上了?
富冈义勇最近这段时间已经努力得让锖兔头疼了啊!
“我会很努力,很努力,争取变成和你一样的男子汉的,”富冈义勇的头越来越低,“所以……你能不能不要急着放弃我?”
……这是在说什么?
说到这个份上,锖兔反而冷静下来了。他走上前,握住义勇的手,感到面前少年的手冰凉。
锖兔的温度仿佛给了富冈义勇力量,让他慢慢大声起来,“我知道严胜和缘一要比我强,你更亲近他们,也情有可原,但是……”
“什么?”锖兔终于转过圈来了,难以置信,“我更亲近他们?我——”
我怎么可能会更亲近他们!
我担心你更亲近他们还差不多啊!!!
被打断了,富冈义勇抬起头,迟疑地眨眨眼睛,看着锖兔。然后锖兔回望过去。
一股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脑子里炸开,锖兔震惊地抓住义勇的肩膀,“你觉得……你觉得我是因为他们强,才想跟着他们?”
义勇继续眨眼睛: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这误会太无厘头,锖兔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更不知道义勇为什么会这么想,稍微往深的思考,锖兔就觉得头突突的疼,他连着深吸几口气:
“义勇,”锖兔的声音变得格外温和,“我亲近你,不是因为你比大家都强,才和你好,你知道吗?”
“所以……哪怕继国严胜那孩子再厉害,我也最喜欢你,不会去喜欢他……你知道吗?”
富冈义勇愣了。
首先是为锖兔这直白的用词。
其次是为对方话语间的意思。
……不是因为我在水之呼吸上,学习得还算可以,所以才格外愿意和我一路的么?
慢慢的,一股红晕攀上富冈义勇的脸。让半张清秀的少年面庞,都沾染上鲜艳的颜色。
实际上,富冈义勇对锖兔为什么一直以来对自己好这件事,都感到一种模糊的迷茫。
长久以来,自从姐姐死后,富冈义勇的人生似乎就失去了价值和意义。“能够代替姐姐去死就好了”,这样的想法,从来都没有消散过。
对于自己,也再也无法认同。为什么没能保护好姐姐呢,为什么无法让别人相信呢,为什么会让周围的人受伤……
即使来到狭雾山,因为在呼吸法上天赋异禀,而找到立足之地的富冈义勇,也始终没能丢掉对自我的厌弃。
相反,在学习水之呼吸的过程中,这一想法愈埋愈深,愈演愈烈,急需一个出口,仿佛只要再有一只手推一推他,富冈义勇就会陷入深渊,彻底毁灭自己。
锖兔很好……
但他并不是单单对自己好。
有更强大的孩子来,更能帮助锖兔的继国严胜和继国缘一,锖兔不准备继续和自己训练,那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但是富冈义勇不愿意。
看着面前,檀发少年对自己温朗的笑容,嘴角虽有一道疤痕,却仍然让自己感到心软的这张好看的脸……
对自己,笑着说话的声音。
在失去姐姐之后,富冈义勇第一次,产生了“想要去争取什么”的想法。
不想失去这个人。
唯独锖兔……不想让他被夺走。
严胜很厉害,富冈义勇想,比我厉害太多,这么小的年纪,能做到的事却比我多得多……如果是锖兔,肯定会选择他吧。
我根本没有什么值钱的筹码。不如说,被继国兄弟选为指导员,就已经是很奇怪的事情了。
但是、但是我会努力……如果很努力的话,锖兔可不可以,先不要离开我?
原本是这么想的。
可锖兔却说“不是因为强大才亲近你”。
亲近什么的,这种词……说不出口……
可是锖兔怎么会这么说?富冈义勇茫然地看着他,虽然这样显得有些不要脸,但富冈义勇发现自己在剑术的修行上,也算是狭雾山上还算不错的孩子,他原本以为锖兔和自己相处,大半是看在这件事上。
但锖兔却否认了。
为什么?
反应过来之前,疑问就已经出口了。富冈义勇耳畔略红,眼神却认真,“为什么?”
锖兔再次沉默了。
身穿黄橙绿三色,龟甲纹羽织的少年,沉默着,半晌不说话,只是看着富冈义勇,抿紧自己的嘴唇。
然后他对富冈义勇笑了:
“因为我喜欢你,”他说:“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想和你做朋友。”-
下午的训练,继国严胜先到了场地。
面前空荡荡的。
这倒是难得,继国严胜挑眉,抓着身后缘一的手。弟弟还在犯困,并毫不知廉耻地,动不动就往严胜身上倒,失忆之后就变成这种粘人精——继国严胜暗恼,只能抓着缘一,让他别东倒西歪。
往日,一般都是富冈义勇先来,继国严胜来了的时候,义勇早就已经练过一套呼吸法,热好身,就等着严胜来直接开打了。
今天倒是自己和缘一先到了。
来都来了,继国严胜也没有想回去的意思,他松开缘一,熟门熟路地找到适合施展的空地,抽出剑,首先练了一下自己的月之呼吸:水之呼吸用久了,自己的月之呼吸也有了新的感悟,最近严胜又想出来了新的型的雏形。
当他正思考时,两道脚步声靠近:
——有旁人?
这是真稀奇,继国严胜听到时,就收起了剑:他早观察出来,富冈义勇在整个狭雾山上,也算得上最沉默孤僻的那一个,虽然和别的学生关系也很好,但说话的次数并不多。
居然还带了人来?
等看见人,继国严胜就不觉得稀奇了。
他心里发笑,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只淡淡的,“你今天迟到了。”
富冈义勇往前一步,站到他带来的锖兔前半步,自己估计都没意识到这动作的回护之意,倒是锖兔的眉眼间柔软下来。
“抱歉,”义勇小声说:“今天有一点突然的事项。”
“怎么?”
“我……”义勇的头又开始低了,“我,我能不能拜托严胜,让锖兔和我们一起训练?”
嚯。
还真是这事。
早在继国严胜单独拎富冈义勇出来训练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会有今天的情况。
按照炭治郎和鳞泷左近次对锖兔的描述,此人温厚爽朗,面上不一定表露,但实际上有一颗绝好的心肠,对富冈义勇的感情,更是没有什么好置喙的。
“两人形影不离,总一同训练。”鳞泷左近次是这么跟严胜说的。
把富冈义勇抢走,独自和他训练,以至于会被人找上门来,继国严胜早就想过了。
不过时间还是比他预估的要早,满打满算,富冈义勇跟着自己,也不过是一周多的时间
怎么一个多星期都忍不了吗……?
继国严胜完全忽略了,如果换做继国缘一,那他弟弟估计两天都忍不了,当初不就是几天的光景,便先找了黑死牟,又找了日柱缘一,一定要把搭档换回来,和他哥呆在一起。
锖兔这般表现,已经很不错了。
富冈义勇开了口,锖兔也并没有自己躲在后面等的意思,他也上前一步,比义勇更前,隐隐把义勇护到自己身后,“严胜,我想请求你,和你们还有义勇一起完成对战训练,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请你尽管告诉我,我一定尽全力去做。”
“嗯……帮忙么?”
继国严胜做出沉思的样子,神色沉吟,在富冈义勇慢慢变得紧张的视线中,他思考半晌,露出一个微笑:
会被灶门炭治郎评价为“好恶劣好可怕严胜大人要害人了”的微笑。
“我也不为难你们,这样,若你能在我弟弟手下撑过一招,我就同意你和我们一起训练,如何?”
对着面前半大的两个少年,继国严胜笑眯眯地说。
并看着他们面面相觑,明显露出高兴的神色,锖兔更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好,我一定全力以赴!”
哈,鱼上钩了。
继国严胜这次是真的笑出来了-
义勇和锖兔怎么想的,继国严胜当然知道。
在来到狭雾山之后,继国兄弟中,严胜是更引人关注的那一个。
他对众人介绍自己和弟弟、带着弟弟完成所有训练,并迅速跳到对战训练,成为富冈义勇实际上的指导员。
这整个过程中,继国缘一几乎都没有说过话。
更别说出手了。
真正见过缘一一点实力的,只有跟着他们下过几次山的富冈义勇,和得到了产物敷信件的鳞泷左近次了。
简单来说——这群小崽子,哪里知道缘一的恐怖!
莫名其妙又开始为自家神之子弟弟感到骄傲的继国严胜,看着正低声商量的锖兔和义勇,心里只觉得有趣极了。
甚至弟弟慢吞吞蹭过来的动作,严胜也难得不推开,只任由他蹭。
在自己和义勇的战斗中,义勇也总能撑住,对战一招两招是常有的事,锖兔比义勇基础更扎实,他们觉得这个要求简单,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这是缘一啊。
是我那生来就被世界眷顾,被偏爱到我一度咬牙切齿的讨厌的弟弟啊。
看似放水的要求,其实全是他恶劣的心。继国严胜看着锖兔准备好,摆出应战的架势,就推了推缘一,把弟弟推出去。
“去吧,”他难得和颜悦色,“我说开始,你就可以动手了。”
第77章 战斗——
战斗一触即发。
战斗开始, 双方出手,转瞬便白热化!
战斗——完全一边倒了。
输了。
当锖兔被木剑横在脖颈边时,他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
只发着愣,水之呼吸还在手里蓄势, 随时准备挥出, 却完全没有出手的机会。
连一招都没能用出, 就被继国缘一击败。
……这是什么啊?
当初那种,看见继国严胜毫不费力用出水之呼吸十个型的感觉,“这还是人吗”的感觉……
又一次在锖兔心里出现。
就连富冈义勇都很震惊, 毕竟日日和他对战的是严胜,继国缘一不是说不强,能跟上严胜,毫不费力地通过一个个陷阱,甚至还能出手帮一把义勇, 这就说明继国缘一的非凡了。
……但也没想到能到这种地步啊?
这出手的速度,哪怕是继国严胜,都尚有不如。
结果,这对怪物兄弟之中, 更强大的, 居然不是每日冷笑傲慢,只偶尔才会露出认同的继国严胜, 而是那个整日像趴趴熊一样,躲在自己哥哥旁边,一伸手就是要抱的继国缘一吗?!
少年们的世界观再次面临震碎的边缘。
继国严胜还要给他们补上一刀:
“做不到的话, 我不能同意, ”他笑眯眯地,“锖兔能接下一招之前, 义勇跟着我,锖兔就跟着缘一。”
“——我们分开练。”
“……”
一句话。
一个人兼一个鬼的世界崩塌了。
富冈义勇还好,并没有说什么,他虽然很想和锖兔一起练习,但他做梦都想成为和锖兔一样的男子汉,努力提高实力的愿望,让义勇能暂时忽略“想和锖兔一起”的心愿。
虽然锖兔说并不是因为强大才选择我,义勇默默想,但是,如果想和锖兔一起,始终搭档的话,那一定要变强的吧?
为此,暂时忍耐,也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富冈义勇这么想。
——但锖兔不这么想啊!
日日夜夜都看不到自己小伙伴的日子,已经不是一两天了,快要半个月了啊!!!
别的人就算了,这可是义勇啊!从来到狭雾山开始,就一直和自己一同练习、生活的义勇。
虽然这样对不起别的孩子,但在锖兔心里,义勇的份量早就变成沉甸甸的了。那个“最喜欢”,并不是信口说出来的玩笑,而是真实的想法。
锖兔想和义勇一起训练。
回到之前的生活,一起训练,一起学习,一起早起吃饭睡觉洗澡……
但是,想要一起训练,就要撑过继国缘一一招。
这孩子的速度这么快,出手如此狠厉……锖兔严肃凝重地望向继国缘一,看清小孩之后,忽然一默:
这孩子……
脸上的表情,怎么比自己还绝望?
那一脸“不要啊”“哥哥怎么又这样”“我不要我不想和哥哥分开”“哥哥让我和您一起……”,并在继国严胜的一个眼神下,被迫噤声的继国缘一。
那张年幼的、还未长开所以显得稚嫩又柔软的脸,露出深切的失落、沮丧,乃至于眼睛都要湿漉漉的了。
……不能和你哥哥一起训练,就这么打击你?
你们晚上还能一起睡觉吃饭的吧!
锖兔难以理解,他如此难过,以至于产生戒断反应,哪怕跑来向严胜低头,也想参加训练,主要还是因为富冈义勇是个卷王,经常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或者草草休息之后就要锻炼,让锖兔一整日都见不到人。
但据他所知,继国严胜可不是什么卷王,虽然对训练也很认真,可还是正常吃饭休息的。
你还有你哥这么多的时间,你难过什么?!
显然,继国缘一是那种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和哥哥离开的类型,哪怕失忆后也还是这副德性,他眼睁睁地看着继国严胜领着富冈义勇,去另一处适合实战训练的地方去,把场地让给自己和锖兔。
直到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继国缘一才慢慢把头转回来。
和锖兔对视。
“……”
两个被留下的人和鬼对着彼此沉默。
半晌,继国缘一先开口:“我……”
锖兔认真凝听,不知道这位如此厉害的怪物小孩要说什么:
“我……不能对你放水,”声音好沮丧,“不然哥哥会生气。”
“……”锖兔:“请务必不要这么做,我一定会努力的。”
虽然表露了这样的忠心,但继国缘一似乎没什么触动,他上下打量锖兔几眼:好像更沮丧了。
感觉自己莫名被嫌弃的锖兔:“……”
“我一定会努力的!”一股火焰在锖兔心里燃烧,“一个月、不,半个月,我一定能做到!”
“锖兔君……”继国缘一慢吞吞地说:“半个月的话,还有有点长了……”
“这样,我认真地帮你,我们一起……一周,不,三天做到,可以吗?”
眼神湿漉漉的。好可怜。感觉快碎了。
“……”
虽然得知三天或许就能接下一招的锖兔感到很高兴。
但是——你这是有多离不开你哥啊?!-
总之,双方就这么分开了。
形成了一人带一个崽的特殊组合。表面上是锖兔和义勇带着继国兄弟,实际年龄和实际指导情况上,是继国兄弟带着两少年在训练。
双方都很开心——才怪。
由继国严胜带着的富冈义勇一组,虽然训练时没什么声音,训练强度也很大,但整体上,算得上是循序渐进,蒸蒸日上。
如果说刚见面时,义勇的实力是十,那现在大概可以用五十来形容了。
无论是义勇还是严胜,对这个结果都很满意。
但缘一和锖兔那一组……
有偷偷过去旁观的孩子,回来之后脸色惨白,一脸青色:
“义勇哥…”那孩子脸都绿了:“要不、要不你还是抽空去看看吧…”
对人和人之间说话的暗示和实际含义一向了解不清的富冈义勇:“?”
他只按照字面意思理解,然后点点头,“我会抽时间去看的。”
而面前的孩子脸色更青:“……”
抽时间、
抽着抽着,人可能就没了啊!!!
围观了此番对话的继国严胜,在心里忍笑。
他当然知道另一边的情况。
无论怎么说,缘一都是他最珍贵的宝石,虽然很强大,但又是鬼化、又是失忆,继国严胜本质上也离不开弟弟。
很担心啊。
所以,在义勇自己总结经验变强的时候,继国严胜就会溜去另一边看看情况:
——确实很惨烈。
要知道,能让继国严胜这个训练狂魔都说得出“凄惨”的场景,那可真是少之又少。
继国缘一和锖兔这算一个。
不知道缘一莫名其妙怎么这么急,虽然下手仍然很有分寸,没给锖兔留下任何影响行动的伤,但给锖兔制定的训练,那简直可以用拔苗助长来形容。
要不是锖兔剑术天赋够强。不然还真跟不上。
换到时透兄弟那边,恐怕都会觉得够呛。
望着下方,被嚯嚯得惨烈的竹林,躺在地上大口喘气的锖兔,还有站在旁边,一张小脸严肃,“兄长大人和义勇君还在等我们,锖兔君,加油”,语气干巴巴,满眼认真的继国缘一……
继国严胜都沉默:
……是不是逼弟弟太狠了?
他去找无惨都没这么认真吧。
但帮助锖兔变强,本就是继国严胜的计划。
虽然富冈义勇的心愿就只是“拯救他”,并且严胜和缘一会去解决无惨。
但严胜当时听过“锖兔在藤袭山上斩尽恶鬼,最后断刀竭力而亡”时,便忍不住皱紧了眉:
他并不认同这样的生存方式。
也不希望富冈义勇以后的挚友,以这种理念过活。
但继国严胜又极其厌恶将自己的思想灌输给其他人这种行为,他自幼命运坎坷,从一个忌子,成为后来继国领土实际上的领主,想劝诫他的人数不胜数。
但继国严胜一个都没听过。
——为何?
因为他够强。而他牢牢掌控的继国缘一够强。
除了鬼舞辻无惨那回,他和缘一确实没怎么吃过亏。
所以,继国严胜并不打算强行扭转锖兔那舍己为人、一人救世主的庞大思想,只打算教给他们最实在的东西。
那就是变强。
不是想救下所有选拔的队员么?那就变强吧。
不是想在成为救世主后也能够全身而退,回到自己在意的人身旁么?那就在此时辛苦一点,凄惨一点——然后换来以后无需哭泣的资格吧。
长大之后的那个水柱义勇,那样冷漠无情,隐含着对人生感到无意义绝望的那种表情。那样把自己当作可被消耗的机器,失去了人生中最珍贵的宝物的富冈义勇。
继国严胜不想再看到了。
因此,在看了几眼之后。继国严胜面色平静地回到富冈义勇旁边。
并戳了一下少年的肩膀。
“义勇。”幼鬼居高临下地看着正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的富冈义勇,“你不是会自己创造新的型吗?现在创一个给我看看。”
“……”富冈义勇:“?”
……他怎么不知道他会自创新的型?!
在富冈义勇呆滞的目光中,继国严胜感到自己的胜负欲熊熊燃烧:
至少在当老师这件事上——他总不能也输给缘一吧!!!
第78章 双更合一25
在第三天的尾巴, 锖兔堪堪能接上一招。
但这个速度已经足够惊人了。
带着义勇,来验收弟弟教人的成果的时候,继国严胜看着气喘吁吁、面色苍白,显然这几天都没怎么能休息的锖兔, 暗暗点头。
不愧是水柱义勇评价为“剑术天赋或在我之上”的男人。
既然做到了, 继国严胜说出的承诺, 便从来没有毁约的道理。
面对锖兔“我能和义勇一起训练吗”的询问,他痛快地点点头,看着锖兔眼前一亮, 艰难地走到义勇身边。
然后自己一扭头,看着同样眼睛发光的弟弟,殷切地跟上自己。
那动作,活像一只看到主人刚回家的小狗。
继国严胜:“……”
他好笑地摸摸弟弟的头,“三天都等不及?”
继国缘一摇头, 不肯说话,只抱着哥哥,把脸埋进哥哥的肩膀里。
三分钟都等不及!
另一边,锖兔疲惫地坐在义勇旁边, 对着义勇, 咧开嘴笑,“我现在变厉害了。”
义勇点头:“我也是。”
两人相视, 从彼此目光中,看到共同的快乐和满足:没有什么比实力增强,更能让他们这种对鬼有深仇大恨的人更能欢喜的了。
“你都学了什么?”义勇先问。
锖兔想了想, 回答他, 简略描述了一下这三天艰苦的训练:被揍、边躲陷阱边被揍、边上山边被揍……
“啊……”富冈义勇的目光居然有些向往,“我在自创新的型。”
“哦, 自创新的型,听起来很好啊!自创……自创新的型?!”
锖兔震惊地看着义勇,“剑型还能自创么?”
富冈义勇沉重地点点头,他前两天也是这个反应,“我还在努力……但严胜说可以。”
“……”方才还因为自己终于能接下继国缘一一招,可以和义勇一起训练的锖兔,不由得沉默了:
义勇进步得太快了……
他自己压力也很大啊!
“你也来自创新的型吧,”富冈义勇的神色不知为何亮了起来,“我听说,还可以创造两个人一起使用的剑型。”
“……我们一起,好不好?”
望着义勇亮晶晶的蓝色眼睛,像日光下的大海,锖兔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答应了。
不管怎么样,只要能和义勇一起,那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再被缘一揍三天,那也可以忍受吧-
不过继国严胜没有让他和义勇继续被揍。
相反,在监督着义勇也能够接下缘一一招之后,继国严胜点点头。
“实战训练到此便算结束,”小孩说:“接下来就是之前讲过的剑型训练。”
继国严胜重新给两个少年科普了呼吸法的起源,以及各种基础呼吸,当然夹带私货,介绍了日之呼吸和月之呼吸。
就跟对着时透兄弟一样,尽可能地多教一点。
虽然之后鬼舞辻无惨会被他们带走,但鬼王不死,恶鬼恐怕仍然会猖獗,这仍然是需要鬼杀队去解决的。
继国严胜可不想自己把最难搞的那个带走之后,还能看着义勇和锖兔被哪个鬼搞死。
至少看着义勇把他那个水之呼吸第十一型给弄出来吧。
超出继国严胜预料,义勇的进度很快,不仅迅速地创造出来和另一个水柱义勇类似的第十一之型,还另辟蹊径,和锖兔一起,想出来一个能够双人使用的水之呼吸之型。
当两人在继国严胜面前展示的时候,继国严胜默然半晌。
然后对着他们笑了:
“指导训练,就到这里结束吧,”他的眼里多了当初看着时透兄弟出师时的欣慰,“你们可以去参加最终选拔了。”
继国严胜温和地看着两个小声欢呼的少年。
并忽然被缘一抱住了。
“?”他不解地看向缘一:干什么?
却被缘一抱得更紧。
继国严胜自己不知道,但旁观的缘一却知道。
在几次穿越中,虽然失忆了,但继国缘一看出来,他的兄长越来越温和,笑容也越来越多。就算偶尔会有像炭治郎所说的“坏心眼”,却也都局限在小打小闹的范围,而且出发点总是为了别人好。
以前的兄长大人也是这样吗?
抱着哥哥,缘一困惑不解。打从心底里喜欢变得温柔的哥哥。
这也是他愿意指导时透兄弟、义勇和锖兔的原因。
并非继国严胜所以为的那样,继国缘一的个性,其实比他哥哥想象中还要独。
就像日柱缘一,当初在鬼杀队的处境如此糟糕,身为呼吸法的起源剑士,却没有几个拥趸,更没有亲自教导的继子……
神明眷顾的孩子,却无法完美地处理人际关系。
如果没有继国严胜,继国缘一自己,恐怕更想自己练剑、自己杀鬼,任何艰难险阻的事都由自己来,而拒绝和任何人分享自己的喜悲。
但他很幸运。
继国缘一有兄长。看着继国严胜日日柔和下来的表情,继国缘一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什么失忆、堕落成鬼,他根本不在乎。唯独怀里和自己血缘相连的兄长大人,继国缘一一秒都不想放手。
甚至能为此嫉妒从前的自己。
这就是神之子非同常人的感情-
富冈义勇和锖兔的训练如此顺利,在继国严胜预计的时间内,提前完成了继国严胜对他们的要求。
这让继国严胜原本预估的时间有点多。
虽然是要捉鬼,但也是要挑时间的,继国严胜原本想着来这里三个月之后,再去找鬼舞辻无惨。
但锖兔和义勇共同练习,成果比严胜预计的还要好,于是现在就多出来不少时间。
继国严胜自己急于恢复弟弟,能提前当然是好,不过时间如此宽裕,他倒是也有新的想法。
于是,在验收完锖兔和义勇自创的剑型之后,继国严胜先是宣告了训练正式结束,而后在少年们欣喜振奋的目光中说:“既然如此,我们便庆祝一下。”
“?”少年们一同转过头来。
庆祝?从小在狭雾山上长大的锖兔对这个词很陌生。
而富冈义勇虽然以前跟着父母姐姐参加过不少祭典,但那都遥远得好像都是前世的事了,不由得也陷入茫然。
他们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幼鬼微微一笑:
“我们来替义勇举办十四岁生日吧。”
富冈义勇:“……”
富冈义勇:“?”-
“生日……”锖兔念着这个陌生的词汇,“生日……要怎么庆祝?”
富冈义勇还呆滞着。
无怪两人这种反应,毕竟在狭雾山上,是没有孩子过生日的。
像锖兔、真菰这样,从小便是孤儿,而后被鳞泷左近次捡回来的,连自己的生日是哪天都不知道,自然过不了什么生日。
水柱的学生们,大多都是这种情况。
毕竟如果不是孤儿,谁真的愿意日复一日练剑,如此艰苦,冒着生命危险杀鬼呢?
富冈义勇这种情况,是另一个极端。
虽然知道自己的生日,也明白过生日这种概念,但是却因为鬼家破人亡,逃到狭雾山上寻求帮助。
对鬼的仇恨、对自己弱小的憎恨,日复一日地燃烧着……生日这种温馨快乐的东西,被视为消磨意志的物品,被刻意地抛之脑后。
整个藤袭山上,一整年的时间里,唯一算得上值得庆祝的,也只有过年了。
现在,说是要给富冈义勇庆祝生日,这么新鲜的事,不怪两人面面相觑了。
看着两个半大少年茫然的表情,继国严胜无奈地笑了,难得有耐心地解释:
如果按照传统,那普通的生日是很少专门庆祝的,更多的是在七五三节中,孩子们共同穿上新和服,去神社上参拜,还会收到千岁糖作为礼物。
不过最近西洋风俗传进来,当初在时透兄弟那个时空,继国严胜也算是接触了不少新鲜事物,知道有些条件好的家庭,会给孩子买一种叫做生日蛋糕的东西,还会点生日蜡烛。
在狭雾山上,这种西洋品自然是很难找到了,但如果继国严胜想,倒也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
当他询问富冈义勇想要哪一种的时候,富冈义勇愣了好久,大概是被这些奇奇怪怪的新鲜名词给搞懵了。
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说:“和大家一起……就好。”
继国严胜就知道这孩子会这么回答。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完全的家长心态,看着小孩不懂事会觉得心烦,小孩太懂事又觉得心疼,顶着一张比义勇年龄小得多的脸,就伸手摸摸义勇的头,一副安慰的姿态。
然后一锤定音,“那我来安排。”
富冈义勇自然是没意见,继国缘一则是一向的“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有锖兔犹豫了一下,担心严胜搞出来什么大事,担忧地去问了鳞泷左近次,汇报了继国严胜想为富冈义勇庆祝生日的事。
原本以为素来严肃的鳞泷老师会皱眉,甚至会反对,锖兔都想好说服老师的理由了,结果却看到鳞泷左近次点头。
“庆祝生日?可以,由他去做吧。”
甚至语气里还带点笑意。
“……”锖兔震惊。
……这还是他那个平日里严肃沉稳,连过年都不露出一点高兴,甚至不肯摘下面具的老师吗!
锖兔不知道,如果换做以往,鳞泷左近次或许还真的不会同意。毕竟孩子这么多,每个人每年都要过生日,确实是一种负担。
但现在不一样了。
得知鬼舞辻无惨很快就会被捉走,鬼这种生物会逐渐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之后,以及知道另一个时空中学生们悲惨的结局后,鳞泷左近次看着孩子们,便多了许多心疼和宽容。
只要不干什么坏事,那孩子们想做什么……他都会同意的。
过生日?这个想法,他觉得很好。
于是,在鳞泷左近次的大力支持下,“富冈义勇要过生日”,这个消息传遍了狭雾山,就连偶尔上山来送物资的猎人叔叔,都笑眯眯地打趣,“哎呀,我们义勇也这么大了,都会过生日了!”
把平常没什么表情的义勇搞得面颊都红了。
其他小孩都很兴奋,又有点羡慕,很想知道义勇的生日到底怎么过,但谁都没从继国严胜那里问出来。
但继国严胜也没想怎么样。
他自己也不是一个多么会庆祝节日的人,剑术在他心里,素来比玩乐更重要,想给富冈义勇过生日,更多的,也只是一些想弥补遗憾的心愿而已。
他能参考的,也只有当初,自己的母亲,如何给缘一过生日的情形。
而继国严胜自己……作为忌子,在和嫡子同一天的重要的生辰中,素来是连门都出不去。
怕冲撞了嫡子的运气。
以往在继国家,缘一的生日总是非常重要的,七五三这样重要的年龄不谈,哪怕是普通的生日,继国家主也要邀请诸多贵族,甚至要上报大名,举行极其隆重的宴会。
继国严胜并不想给义勇办那样的生日,毕竟连缘一自己,都很厌烦那种生辰。
因此,二月八日那天,昨日下的大雪还未消散,白生生地淹在门前。
继国严胜敲开了富冈义勇和锖兔的房门。
他手里拿着东西,对着义勇笑,“早上好。”
富冈义勇看着严胜发愣,下意识伸手接过来,发现是一套崭新的和服,料子摸上去就觉得很好,上面的纹路,像自己的羽织,与锖兔的羽织共同组成的花纹。
“生日快乐,”继国严胜说:“义勇,祝你的心愿能够全部实现。”
你的心愿……
我会全部帮你实现-
白天,大家都还要训练,义勇和锖兔也乖乖地上下山了几趟,完成了当日的练习份额。
当傍晚,狭雾山上便热闹起来了。
在鳞泷左近次的默许下,孩子们没有继续本该完成的下午的训练,而是提前来到最大的一处木屋里。
当继国严胜到的时候,里面已经热闹得让人在外面就能听见笑声了。
哪怕是继国严胜,也很少见到这样的场面,他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
推开门,便看见富冈义勇穿着崭新的羽织,正坐在房间的中间,一群人笑嘻嘻地围着他说话,他沉默着,时不时回应几句,因为这难得的关注红了耳垂。
继国严胜看了一会,笑着走了过去。
“严胜!”
一个少年喊他,在继国兄弟来到狭雾山的这段时间,他们也渐渐熟悉起来了,这是一个难得活泼开朗的孩子,哪怕看到严胜和缘一这么强也不害怕,经常挂着笑。
也是和义勇关系比较好的几个。
“我听你说,过生日要送礼物,我送了自己做的木雕给义勇,你送了什么?”
继国严胜扬了扬下巴,“他身上的羽织是我送的。”
众人一片惊呼,毕竟这年头,全新的和服还是很昂贵的,更别提义勇身上这看着就面料很好的羽织。
虽然早就猜过继国兄弟是哪个大家族里出来的孩子,但直到看到这样好的礼物,大家才有实感。
提到了礼物,又是一阵热闹,好几个孩子笑着给义勇递上礼物,有些是自己做的,也有些是下山的时候买来的。
富冈义勇小心翼翼地接下,笨拙地道谢。
折腾了快一个时辰,饭点的时候,礼物才算全部送完。
这次生日聚会,是由继国严胜一手操办的,连义勇和锖兔都不知道具体会是什么安排。刚开始还好,继国严胜搬出来几个木盒,打开之后,全是些精致或稀奇的吃食,还有叫做生日蛋糕的稀奇东西,要大家一起围着义勇点蜡烛,还可以许愿。
这软绵绵又甜丝丝的东西很快得到欢迎,甚至有孩子直言“我的生日也想要这个!”
等吃得差不多了,所有人都觉得这生日就算结束的时候,连义勇都默认天色不早、严胜的安排到此为止时。
继国严胜又拿出一个小巧的木盒。
这盒子比之前几个都精致,外沿是封好的,拿出来时看不出来是什么,孩子们好奇地盯着,看着严胜撬开边沿,把盒子打开:
一打开,就有一股奇异的香气露了出来。
都是小孩,对里面的东西都认不出来,只有最年长又曾和父母姐姐生活的义勇,看到之后便睁大了眼睛:
“酒!”
一阵哗然。
哪怕是想得最出格的几个孩子,都没想过继国严胜居然会掏出一瓶酒!
“说是酒,其实只是果酒,浓度并不高。”继国严胜将盒子里的白瓷瓶放在桌上,“这是我昨日下山取做好的衣服的时候,看见店里卖的,想试的人可以拿。”
众人面面相觑。
都看到彼此眼睛里的好奇和兴奋。
这可是——酒!
作为前任水柱的学生,又生活在偏僻的狭雾山,孩子们的生活,简直可以用苦修来形容。
今日这些丰富的吃食,还有“生日蛋糕”,已经足够让他们惊讶,现在居然还有传说中大人才能喝的酒。
包装还如此精致,一看就和路上那种散酒不同,说不定还是贵族才买得起的时兴玩意。
除却严胜和缘一,一群孩子最小也有十岁了,看着也都是少年人的模样,对视起来,就没有不想试试的。
终于,之前那个开朗笑着招呼严胜的男孩,首先吞了吞口水,伸出手,就想摸那个白瓷瓶,“我、我先打开看看——”
唰。
门被推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水纹的蓝色短羽织,天狗面具覆面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对着房间里僵住的众人,鳞泷左近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面具微垂,看得出来目光注视着少年手中的瓶子:
“这是什么?”
“……”
空气陷入死寂的沉默。
第79章 双更合一26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
就连继国严胜都顿了一下。
就在这死亡一般的空气中, 拿着白瓷瓶的少年手都在抖,他看着鳞泷左近次,脸都白了,嘴唇哆嗦, 险些抖出残影, “老、老师——”
“啪”
鳞泷左近次关上了门。
那少年彻底拿不住了。
就在这仿佛小动物看到天敌接近的目光中, 鳞泷左近次沉默了一下……
然后坐到了桌子旁边的空位。
“……”众人:“?”
继国严胜在心里笑了笑,他首先拉着弟弟,坐紧了一点, 给前任水柱让出位置,“鳞泷先生,晚上好。”
鳞泷左近次点点头。
少年们此时才回过神来,彼此面面相觑,眼中先是震惊, 然后是惊喜——
鳞泷先生不在意吗?
看到酒也不生气,难道——
开朗少年缓过劲来,又变成了胆大的开朗少年,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瞥鳞泷左近次, 吞了口口水, 然后把瓶盖打开。
在众人默默的围观中,他手腕一斜:酒倒出来了。
“……”
就连一向被认为是孩子中的大哥的锖兔都不由得心想“勇士”。
但鳞泷左近次居然真的什么都没说, 相反,他先是望向富冈义勇:
“义勇,”素来严肃的男人, 难得放缓了声音, “生日快乐。”
“……!”
这句话,才让众人真的惊讶了。要知道, 他们给义勇庆祝生日,虽然算不上偷偷摸摸,但也没想过能得到鳞泷左近次的支持,锖兔在去跟鳞泷说这件事的时候,也只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嘴“您能不能来”,反正没指望鳞泷左近次真的做什么。
结果鳞泷左近次居然真的来了,而且还亲口祝富冈义勇生日快乐!
这一下,房间里的气氛就变得焦灼起来了,孩子们都看向义勇,纷纷露出羡慕的眼神。
作为被鳞泷左近次带大的孤儿们,他们从小就和彼此相依为命,世界上最依赖最信任的人,除了鳞泷左近次,就没有别人了。
这位退休后成为培育师的前任水柱,可以说是他们如父如母一般的存在,不仅给他们衣食,还教导他们生存的方法。
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孩子太多,老师也很难时时刻刻关注到每个人吧……更别说鳞泷本人性情说不上热情,只是严肃沉稳。
现在居然祝义勇生日快乐!
这可比什么华丽的礼物还要让人眼红,顿时屋内炸开了,几个靠得近的少年就开始喊起来了,“老师祝义勇生日快乐!”、“老师偏心,我也想要”,“老师看我,我给义勇送了礼物哦,是不是很棒!”
方才因为害怕喝酒被发现的那种僵持的气氛,瞬间就没有了。
作为话题的中心,面对众人佯装的抱怨,富冈义勇也完全没有在意的意思。他的脸被烛火熏得微红,神色闪闪发光,看着鳞泷左近次,忽然半站起来。
然后正坐跪下。
“鳞泷老师,”富冈义勇弯下腰,露出柔软的黑发发顶,“谢谢您这一年来的照顾。”
鳞泷左近次愣了一下,少年们也沉默了。
在生日蛋糕上尚未熄灭的蜡烛的光芒下,佩戴天狗面具的男人,让人无法看见他的表情。只有一只茧子深重、布满因拯救别人而留下的伤痕的手,轻轻地抬起来。
鳞泷左近次摸了摸富冈义勇的头。
“义勇,祝你拥有幸福的人生。”
他顿了顿,借着烛光,看向四周安静的孩子们。然后一个、一个,喊出他们的名字:
“锖兔、真菰……”每一个都没有漏过,无论是开朗活泼的,还是安静坐在角落的,鳞泷左近次都念了出来,“严胜,缘一。”
“以前鬼杀队里,总是祝愿各位武运昌隆,但现在,老师想祝你们此生……”
“平安喜乐,无病息灾。”
房间里静悄悄的。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只有火焰灼烧蜡芯的声音,偶尔噼啪作响,像响在人的心里。
然后一道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响了起来。
“鳞泷老师,”义勇身旁,锖兔跟着正坐跪下,深深地低下了头,“谢谢您。”
仿佛如梦初醒,剩余的少年们跟随锖兔,同样开始道谢,语气里多为哽咽,有几个年纪小的甚至有了哭腔。
就连素来被认为不合群的严胜,都拉着缘一,向鳞泷左近次点了点头。
“谢谢。”幼鬼轻声说,并扯着自己的鬼王弟弟一起道谢。
谁都没想到鳞泷左近次会来这么一出,本来欢快的氛围,都难免带上几分感动,有几个孩子眼圈都红了,大概觉得手里的蛋糕都不香了。
直到一声柔软的轻笑响起。
正好坐在鳞泷左近次对面,真菰笑了起来,她的声音本来就独特,让人听之难忘,少女拿过放在桌子中间的白瓷瓶:
“老师,好不容易我们能见到酒,但我们都没喝过……”真菰笑吟吟的,几句话就把沉重的空气驱散,“您能不能给我们打个样,看看酒该怎么喝呀?”
话音刚落,所有孩子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像灯泡一样转向了鳞泷左近次。
鳞泷左近次:“……”
他看着真菰手里的瓷瓶,感觉自己面对恶鬼,都没有这么紧张。
虽然从外表上看,自己已经如此年长了,他们觉得自己会喝酒,自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只有鳞泷左近次本人知道……
他是真的——一杯倒啊!-
最后拗不过众人期待的视线,鳞泷左近次硬着头皮,给自己倒了一杯。
并在抿了一口之后,天狗面具遮掩不到的脖颈脸侧皮肤,便全部红尽,让孩子们一阵“哇”的感慨。
“好厉害!”不知道是谁激动地说:“我和老师对战的时候,老师从来不这样!”
“……”
鳞泷左近次自己都不知道该吐槽“你还是学艺不精”,还是该羞耻自己这不堪一击的酒量了。
有这么一遭,大家便重新放开了,并且比赛似的,开始了对酒的尝试。
大部分都是少年,虽然是浓度极低的果酒,但好几个都是刚喝就红了脸,比鳞泷左近次好不到哪里去。
其中,锖兔不愧自己“大哥”的名号,喝下一杯后面不改色,还在到处照顾脸泛红的弟弟妹妹们,帮他们拿水,盯着他们喝下去。
“锖兔好像爸爸。”某个小孩笑嘻嘻醉醺醺地说。
“……”锖兔轻轻敲他脑袋,“我才不要你这种儿子。”并被对方抱着手臂喊锖兔哥好坏。
出乎意料,真菰的状态比锖兔更好,她连喝三杯,但是眼睛都没红,表情一点不变,神色极其自如,甚至还想给自己继续倒——
“有感觉吗?”少女无辜地说:“我一点都不晕呢。”
让好几个比她年龄还大的少年大喊“不公平!!!”
然后被微笑的真菰敲了敲后颈,就软绵绵地爬下去,不能再发酒疯。
等锖兔照顾好几个上头的孩子,回过头,看到的就是真菰和她周围一圈没用的男孩们。
锖兔:“……”
好丢人……
他叹着气,过去把几个已经睡着的放到一边,帮真菰也倒了杯水,“好了,你也别喝了。”
“我又没什么感觉,你担心我,还不如担心别人。”真菰笑了。
锖兔无奈:“担心谁……”
一只软绵绵发烫的手臂,从背后绕了过来,锖兔顿时定住。
自己的耳畔,多出了温暖到发烫的呼吸,身后那个人黏糊糊地喊自己的名字,“锖兔……”
锖兔动都不敢动。
面前,真菰已经不知道跑哪去继续捉弄人了,明明这么热闹的房间,自己这个角落却默然无声,一时间,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砰砰的心跳声,还有背上那个温暖滚烫的人。
“锖兔……”
那人又唤了一声,锖兔头皮发麻,“嗯”了下:“义勇。”
他艰难地微微侧头,感到那呼吸从鬼自己的耳畔划到鼻尖,“怎么了?”
身后人不答话,锖兔只好又转了转,这一次,他终于看清富冈义勇的脸了——
他一下子就僵住了。
“锖兔……”背后的那个少年,湛蓝得像蓝宝石像大海的眼睛微微眯着,面上满是红晕,就这么眼神亮着,宛如星子一般看着锖兔:
“锖兔,”富冈义勇说:“我也最喜欢你了。”
隔绝了热闹声的静谧的角落中。
一向自认为狭雾山最冷静自持成熟可靠的男子汉的锖兔。
心跳,震如擂鼓-
大概是在回答自己当初的话吧。
当初义勇以为自己是因为继国兄弟实力更强,所以才想跑去和他们一起训练的时候,锖兔说出来的话。
“因为我最喜欢义勇,所以才想和你一同。”
说出来了这种话。
当时锖兔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本来就是这样,他想,虽然男子汉说出这种喜欢啊讨厌啊的话,很难为情,但那是义勇啊。
可以对义勇说出来所有的话,义勇一定会认真倾听,锖兔坚信这一点。
他信任富冈义勇,就如富冈义勇信任他一样。
——可那时他是说这句“喜欢”的人啊!
锖兔可从来没想过——原来在听者那一边,这一句“喜欢你”,会是如此地烫耳。
让锖兔浑身上下都好像被点燃,比身后义勇温暖地抱着,下一秒就要燃烧,方才喝下去的一小杯酒迟缓地热起来,让锖兔的脸也跟着红了,几乎想逃避义勇的眼神。
可义勇的眼睛,真漂亮……
好看得像最珍贵的宝石一样。
之前听严胜说过,他说缘一对自己来说,就像是最珍重的宝藏,最美丽的宝石,锖兔还觉得这对兄弟腻歪过头。
可真轮到自己身上……
原来真的是这样。说是“宝石”,还觉得情意不够,没法概括眼前人的面容,非得用上“最最最珍贵”这种形容,才能说出自己的心情。
义勇也是自己……最美丽的宝石啊。
锖兔笑起来,他握住义勇的手,转过身,把对自己笑着的少年揽到怀里。
“嗯,”檀发少年温柔地说:“我也喜欢义勇。”
比上一次更郑重。
锖兔认认真真地、用发誓一般的态度,说出了这句誓言-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角落。
大家都在围在鳞泷老师说笑,或者被真菰捉弄。
除了两只鬼。
继国严胜坐在另一边,通透让他的视力变得极佳,隔着这么远,也看得清、听得清那两个少年在说什么。
并在围观全过程之后挑了挑眉。
……这个未来的水柱,还有这么、
这么软趴趴的时候?
要是让炭治郎来看到,估计觉得世界观都崩塌了,继国严胜忍不住笑,后悔自己没有那种被称为照相的机器。
如果能给这个世界的锖兔和其他孩子们拍张照片,带回去给义勇,他大概会很高兴吧。
还可以转告今天这一番情景……不,好像有点残忍了。
自己也喝了酒,此时继国严胜漫不经心地走着神,想七想八,什么天马行空的想法都能在他脑海里转过一圈:他也很久没喝酒了,好像从变成鬼之后,就很少愿意出去应付继国家的琐事,也就没有喝酒的场合。
反正继国缘一才是家主,他一个被放弃的忌子,才不要替神之子烦恼。
……除了偶尔帮他一下吧。继国严胜别扭。偶尔喝一次,陪缘一一起,倒也不算糟糕——
直到继国严胜听见“咚”的声音。
“……”继国严胜扭头回去。
看见自己的弟弟,头朝下,趴在桌子上。
额头发红。
方才那声音——大概是继国缘一自己一撞桌子,哐的撞出来的。
继国严胜沉默了。
他的第一反应——缘一,很抱歉,我相信你肯定不会有事——是去看弟弟头下的那张桌子:
然后幼鬼松了口气:
还好,继国严胜面无表情地想,不幸中的万幸,桌子还没被撞烂。
继国缘一,你怎么……这么没用啊?-
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己的弟弟。
继国严胜认命地凑了上去,想把人扛起来,抓住那头毛茸茸的卷毛之后,对上一双赤金色的鬼瞳。
继国严胜:“……”
怎么连竖瞳都露出来了?
缘一以前酒量没这么差啊!明明在这种方面也是神之子的素质,当初继任继国家主位置的时候,按照惯例要接受附庸和武士的敬酒,一杯连一杯,连个停顿都没有,到最后脸都没红啊?
继国严胜自己都晕了,还是被弟弟抱回去的,后来自己生了好久的闷气,继国缘一这混蛋还不知道为什么,委屈得跟他说“兄长最近怎么不理我。”
所谓得了便宜还卖乖。
怎么现在喝不了了?难道鬼化还有这个副作用?他自己就没事啊!
无论如何,“缘一,”继国严胜皱眉,“你还醒着,就自己起来,跟哥哥回去了。”
继国缘一不说话。
茫然地看着他。
明明是鬼化后最残忍冰冷的特征竖瞳,此时被湿漉漉的眼神一沁,在烛火下,竟然也显得柔弱无依了。
“……”继国严胜不想承认自己无法抵抗这种视线,头疼地按住自己的脸,“还听得见哥哥说话吗?哥哥说,和哥哥回去了——”
“兄长大人,”继国缘一说:“喜欢您。”
“……”继国严胜:“?”
这是在干什么?
这酒有什么“喝了下去就会全自动告白”的功效吗?
他就是随便买的果酒啊——有这个作用,这酒不得被炒到天价!
但不知道继国缘一是发疯,还是看到富冈义勇模仿人家,在这里说颠三倒四的胡话,继国严胜只觉得头疼。
他敷衍地摸摸弟弟潮红的脸,心想今晚不会着凉吧,神之子兼任鬼王应该不会,思考着要给弟弟加被子,就感到自己的腰被人抱住:
“我最喜欢兄长大人,”拟态成孩子模样,世间最强大的鬼王,一错不错地看着继国严胜,“兄长大人喜欢我吗?”
这回继国严胜真的沉默了。
并在想“要不要把那个店家的酒全买下来砸了”。
怎么回事啊?!他弟弟搞什么啊!怎么连这种话都能毫不犹豫地说出口?之前就觉得了,问自己是不是恨他,怎么继国缘一失忆了,连兄弟之间的礼义廉耻都忘了?
这可不行啊!
继国严胜简直焦虑了,要知道继国缘一算得上他一手养大,继国家主那是除了冷酷英才教育之外什么都不管,缘一很多事都是被严胜引导的——
绝对不包括这种行为啊!
继国严胜难以理解。
继国严胜难以接受。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弟弟,深吸一口气,选择不回答这个问题:“好了,先跟哥哥回去——”
“兄长大人,”缘一说:“您不要更喜欢之前的那个缘一,好不好?”
“缘一也不想变成鬼……缘一也想一直、一直保护兄长大人,也想被兄长大人信任……”
“您更喜欢我一点,好不好?”
继国严胜顿住。
然后整张脸都红了。
他看着继国缘一,眼神甚至在颤抖,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能说什么?“说什么胡话”、“你疯了”、“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没有更喜欢之前的那个你啊。
我明明……无论对什么样子的继国缘一,都感到艳羡、渴望、嫉妒、憎恨……感到深刻灼热如烈火燃烧的爱憎。对你这样,恒久不变的感情。
或许是酒起了作用。
继国严胜喉咙如火烧。
他看着眉眼余梢都带着红晕的弟弟,一股冲动从心底升起,让继国严胜深吸一口气:
“我爱你。”他说:“无论你是鬼王还是人类,被神明眷顾与否,是否有力量,是否记得关于我的一切……”
“我都爱你。”
第80章 修罗场2号
第二天, 几乎所有人都晚起了。
当昨天那个开朗少年醒了之后,看见日上三竿,简直觉得头皮发麻,他小心翼翼地出门巡视一圈:
无事发生。
开朗少年:?
揣着心里万般疑惑, 悄悄去到鳞泷左近次屋外, 却看到房门紧闭, 等了许久,都听不见里面有声音——
哦,少年反应过来, 老师还没醒。
“……”
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老师的酒量居然比我还差”,总之,开朗少年现在心情非常复杂。
大部分人醒得还是比开朗少年要早的,比如真菰, 和平日完全没有任何区别的起床时间,早就独自一人练习去了。
被公认为男子汉的锖兔,也只是比平常稍晚一点,洗漱过后, 便加入了真菰的训练。
然后训练队伍越来越壮大, 等开朗少年到的时候,只有义勇、严胜和缘一不在了。
“义勇呢?”真菰落到锖兔旁边, 问他。
“还没醒,”锖兔摇摇头,语气里隐有笑意, “他是寿星, 让他睡吧。”
“你倒是宠他。”真菰随口说,便不在意地转身离开:她才不在乎这群男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呢。
便没看见身后锖兔, 听见真菰话语之后,悄悄红起来的耳侧。
他低咳一声,拔剑出鞘,开始练习自己和义勇一起新创的合体剑型-
于是当富冈义勇起来的时候,他半天都缓不过来。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黑发少年迷迷瞪瞪地从榻上爬起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难得出现的毫无防备的犯困姿态,此刻却没有人欣赏。富冈义勇茫然地望向窗外,和明晃晃大剌剌挂在天边的太阳对视。
富冈义勇:“……”
他猛地弹起。
怎么这个时辰了!!!一边穿衣服,一边洗漱,富冈义勇以前所未有的狼狈姿态,随口抓了点东西吃,就转身冲了出去:
严胜和缘一肯定等久了——他往山上跑——还有锖兔……
一想起锖兔,不知为何,心脏的某个角落,好像变得格外柔软。
不知不觉间,富冈义勇的眉眼变得柔和,他忍不住露出点笑意,一路疾奔,可还没到往日里经常和严胜他们用来训练的地点,一个高大的蓝色身影,挡在义勇面前。
鳞泷老师……?
富冈义勇怔住,猛地停顿,他愣愣地看着鳞泷左近次,“老师?”
鳞泷左近次背对着义勇,仍然是往日里的装扮,看不出来昨晚那样一杯倒的样子。此时他听见义勇的脚步声,只微微侧过头,等少年完全站定,无措询问“严胜和缘一呢?”的时候。
前任水柱回过了头。
“义勇,”富冈义勇听见鳞泷左近次前所未有轻和的声音,“他们回去了。”
“……”富冈义勇的大脑一片空白。“回哪去?”他听见自己问。
“回到他们还需要承担责任的地方去了。”
一只手,落到富冈义勇的头顶,轻轻拍了拍那柔软的黑发。在富冈义勇怔忪茫然的表情下,鳞泷左近次的目光温柔:
“做得很好,义勇。”
这个世界的悲剧……永远都不会再重演了-
鬼杀队驻地。
顺利活捉无惨,离开了义勇的世界,熟门熟路把无惨交给蝴蝶忍,并跟着听了不少离开期间鬼杀队的趣闻。
比如开始约会的蛇柱和恋柱。
比如整日对着狯岳喋喋不休的善逸。
还有因为终于会写字的祢豆子而落泪当场的炭治郎。
继国严胜带着缘一,前去寻找产物敷耀哉。
不告而别,秘密离开狭雾山,是继国严胜早有的打算。
当初那样仔细安置时透兄弟,每一个细节都过问,还要专门找到产物敷家,要他们照顾有一郎和无一郎到十八岁,归根结底,是因为时透兄弟没有监护人。
那既然锖兔和义勇,以及狭雾山上的孩子们有鳞泷左近次照看——
那继国严胜还操什么心。
他又不是他们真正的大家长。
看富冈义勇过了生日,两个小孩互通心意之后,继国严胜便干脆地拎着宿醉后晕乎乎的弟弟跑路了。
并因为两个小孩行走起来实在麻烦,逼着缘一恢复成人形态,自己也跟着变回去,以两位成年继国兄弟的状态,把被吓得半死的鬼舞辻无惨活捉归案。
现在,出现在产物敷耀哉面前的,正是二十多岁模样的继国严胜和继国缘一了。
两只用拟态掩盖自己鬼化特征的超级恶鬼。
“蝴蝶忍已经告诉你了吧?”
在产物敷耀哉面前坐下,继国严胜开门见山。
都已经好几回了,也没必要再拖延时间扭扭捏捏,早日解决早日结束:“鬼血的样本,算上这次捉回来的已然充足,研制时间可以缩短到一个月,如果想要继续加快——”
“便需要人类时期的无惨的鲜血。”
接过话的,是桌案后的产物敷耀哉。面对着继国严胜的目光,产物敷耀哉轻轻一笑,“忍已经告诉过我了。”
“你还是消息灵通。”继国严胜也不意外,只伸出手,接过产物敷耀哉从桌面上推过来的木盒。
“产物敷一族祖祖辈辈相传的信物,以及我本人的鲜血,都在里面了。”产物敷耀哉说。
继国严胜点点头,干脆起身,就想继续任务。
却被身后的产物敷耀哉喊住:
“严胜阁下,”男人的声音笑眯眯的,听起来已经算得上健康,没有以前那病恹恹时日无多的虚弱模样,“你不想去看看地牢那边么?”
“?”继国严胜扭头,他知道产物敷耀哉从来不是什么无的放矢的人,特意提起地牢,肯定有其原因所在,“怎么,地牢出事了?哪个鬼不安分么,童磨?还是猗窝座?”
童磨在发现自己逃不出去,而无惨居然都被抓进来之后,早就恢复了沉默,只偶尔在蝴蝶忍去采样的时候,笑嘻嘻地说欠揍的话,然后被虫柱多划几道口。
而猗窝座,则是不知道为什么,和炼狱的交往变得密切起来,一人一鬼时常隔着栏杆,默然无语,大概用眼神交流什么外人听不见的东西。
他们应该很安分才对啊——
等等。
“哦,”继国严胜说:“鬼舞辻无惨闹事了?”
产物敷耀哉含笑,“正是。”
“那喊我去看什么?”继国严胜不解,“日柱和黑死牟不是在那里吗——”
继国严胜顿住了。“他们俩?”
“对,”产物敷耀哉点头,“正是日柱和黑死牟阁下。最近正因为被活捉回来的那只无惨而争执不休呢。”
“……”继国严胜沉默。
他回头,看看自己旁边一直不说话的弟弟,只能看见弟弟无辜茫然的眼睛。
这让继国严胜更无奈了:
虽然并非同一个人,但是和自己与缘一有同样外貌的两位——
这是在,搞什么啊!!!-
在去蝶屋的路上,灶门炭治郎给继国兄弟介绍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其实也不难猜。
大概就是一个“我哥碰上了该死的无惨然后又一次被骗走我怒火中烧却无可奈何”的——
日柱悲惨故事。
灶门炭治郎满眼同情,“还是第一次见日柱大人这么生气呢。”
继国严胜:“……”
这都是在干什么?他已经无力说话,只能沉默以对。
看到继国严胜沉默,灶门炭治郎添油加醋:毕竟鬼杀队所有人都不喜欢鬼舞辻无惨。
“自从那个无惨被关进蝶屋的地牢,黑死牟大人就魂不守舍,还屡次偷偷去看无惨……”
“虽然没有违反规定将无惨放出来,说到这里,无惨的叫声真的很夸张,我有时候带祢豆子去蝶屋复查,晚上都能听见无惨凄厉的喊着‘黑死牟!!!’的声音……”
“我看出来黑死牟阁下很为难,毕竟主公大人下了死命令,不允许除了蝴蝶忍小姐和珠世小姐以外的任何人,或者鬼,接近鬼舞辻无惨,但每次看到黑死牟阁下,无惨都像是要发疯一样,一边骂黑死牟是叛徒,一边咆哮着让黑死牟阁下把看守的人都杀了……”
“然后日柱大人出现了。”
继国严胜:。
他往旁边一瞥,看见自家弟弟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不由得对世界感到绝望。
“原本黑死牟阁下是不许日柱大人出现在无惨面前的,但是无惨闹了这么多天,日柱大人终于忍不住了,他在黑死牟阁下去找无惨的时候,偷偷跟了过去,并在无惨哐哐摔着铁链,甚至想往黑死牟阁下脸上摔的时候……”
“一把拿出日轮刀,隔空挥了一记!”
“然后无惨的嘴就被砍了。”灶门炭治郎感慨,语气里是一点虚假的同情,和真实的“日柱大人干得漂亮,再来一次!”,这种感觉。
继国严胜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虽然他本人对鬼舞辻无惨是一丁点感情都没有,但他当初和黑死牟在无限城废墟里对谈,知道黑死牟其鬼命运坎坷的经历。
继国严胜自己的童年经历,可以说是更为可悲,但六岁之后的生活……他觉得还是黑死牟更惨一点。
黑死牟堕落成鬼,归附鬼舞辻无惨,宁愿主动舍弃人类的身份、背叛鬼杀队,并成为他的上弦之一:继国严胜不能认同,但却觉得可以理解。
日柱缘一那种人的存在……继国严胜看着,偶尔也会觉得黑死牟的做法情有可原。
乃至于,直到现在,鬼舞辻无惨的势力被彻底清剿,鬼杀队取得胜利,黑死牟也默认自己归附鬼杀队,主动帮助剑士,消灭剩余的恶鬼。都到了这种可以说是事实性背叛的地步。
黑死牟还是无法彻底放下鬼舞辻无惨。
哪怕是另一个时空中的无惨。
毕竟是在绝境中对自己伸出来的手。继国严胜想,如果自己换到黑死牟的处境,说不定也会这么做。
就算鬼舞辻无惨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为过,余生都无法偿还罪孽,到了阿鼻地狱,恐怕也不会得到善终和原谅……
对黑死牟来说,那都是人生最后的希望吧。
他无法割舍,日日去探望无惨,也可以理解。
至少没有帮助无惨逃出来……从这个方面看,黑死牟已经站在人类这一边了。
恐怕也是如此,产物敷耀哉才默认黑死牟能够偶尔去看一眼无惨吧。
反正迫于规定,黑死牟也做不了什么,连送东西都不允许。
——那日柱缘一破防什么?
继国严胜困惑不解:“既然如此,日柱也把无惨的嘴给砍烂了,这件事不就该结束了么?怎么还闹了这么久?”
不就是让黑死牟看几眼无惨嘛,又不做什么,吵来吵去像什么样子……
“哦,”灶门炭治郎说:“主要是无惨想要黑死牟的血。”
“……”继国严胜:“?”
还不等他反应,一旁的继国缘一已然怒火中烧。他猛地站住,声音提高,“鬼舞辻无惨向黑死牟阁下要血?!”
看缘一这番反应,就知道日柱缘一当时能有多生气了。
“对啊,我和蝴蝶忍小姐知道之后都惊呆了,最可怕的是,黑死牟大人差点就要给了,在准备划破手腕的时候,日柱大人闯了进去——”
“然后把地牢给砸了。”
灶门炭治郎:“还边砸边喊:兄长大人,明明我才是您的弟弟,是您最亲最熟悉的人,明明是我先和您相处的,您为何还要纵容这个丧尽天良的恶鬼呢!”
模仿之语气和音调,惟妙惟肖。
仿佛真的有一个日柱在那里委屈愤怒不甘嘤嘤大喊。
继国兄弟:“……”
这跌宕起伏的“日柱缘一、黑死牟和鬼舞辻无惨版”白学现场,连素来迟钝冷感的继国缘一,都感到无言以对。
“此事事关重大,毕竟是和血相关,鬼最重要的便是鲜血了吧,黑死牟阁下的血更是如此……总之,蝴蝶忍小姐下了禁令,说让日柱大人单独看守鬼舞辻无惨,不让黑死牟阁下靠近了。”
“所以,这几天,鬼舞辻无惨的尖叫,就从‘黑死牟你这个叛徒!’、‘童磨那个逃兵!’、‘猗窝座你凭什么不理我?什么,你恢复了记忆?!’,变成了‘继国缘一你不得好死!!!你不要过来啊啊啊!’——这样了。”
“……”继国严胜:“那是为何又吵起来了?”
灶门炭治郎听见,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正好此时蝶屋地牢到了,看起来是匆匆新修建而成的,炭治郎和守卫出示了令牌,他和继国兄弟才得以进去。
然后一进去,继国严胜就听见一道阴沉愤怒,其中还带着些难以置信的声音:
“什么?又多了一个鬼舞辻无惨,所以要让兄长再来地牢看守?”
时隔不久,但听起来不知为何变得格外不甘委屈的声音——日柱缘一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我不同意,绝对不同意,”日柱缘一在不远处说:“一个就已经闹出这么多事,兄长大人到现在都不肯见我,如果再来一个……”
“兄长大人就再也不会理我了!”
“……”
不远处,看着日柱缘一面前,被日柱的语气吓得瑟瑟发抖的隐。
继国兄弟有一种转身就走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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