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大战前夕
神历1465年, 魔尊叶天瑞再度出世。
短短两日,安平海鳞青结界彻底崩塌,被封印的魔族倾巢而出, 不论是数量还是修为都远远超出仙门的估计。
接下来几天, 安平海附近的各大门派全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袭击,实力稍弱一些的门派更是连鸡犬都没留下,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不再是形容词。
然而, 大批魔族被封印太久,出世后控制不住嗜血的欲望, 沿途的普通人也不能幸免,成为其口中食, 盘中餐。
一时间人人自危, 还活着的人开始朝着有大宗门作靠山的各大州逃难。农田荒废, 房屋倒弃,所到之处荒无人烟, 黑红的血色仿佛成为这天地间唯一的颜色。
得此消息的各大仙门惊怒,虽然他们早就知道叶天瑞出世,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 可他们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的这么快。
中州,苍空山问悲宗议事大殿。文柏、辛为和思源大师居首位, 两边分坐各大门派掌门。
议事大殿内声音嘈杂, 时不时有人高声叫骂魔尊残忍, 但多数人都在讨论此次对上魔族的胜算。
有人说仙门十八年前能打败魔族还世间太平, 十八年后的今天也一样可以。魔族伤了他们的父母手足, 他们誓死要跟魔族拼到底。
这话有人附和有人反对。
反对的人说魔族这次来势汹汹, 十八年前安平海封印未破他们尚且难以应付,是靠着元气大伤才将将战胜魔族。
如今封印彻底崩塌, 魔气源源不断从安平海向外飘散,供给魔族大军消耗,外加上封印内他们见都没见过的大魔出世,他们十八年前元气大伤又还没恢复,根本不是魔族的对手,还是看有没有办法直接议和吧。
此话一出,议事大殿瞬间鸦雀无声。有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反对之人,有人眼中则出现思索之色。
那人见大家都不说话,又道:“我说的要和魔族议和,本质是拖延时间。我们现在确实和魔族实力差距极大,硬碰硬没有好处。”
“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我能用什么议和?魔族若是将我等尊严踩在脚下,或者用百姓性命要挟,我们也要议和吗?”说话之人看似同意议和,实则他根本不觉得仙门可以与魔族议和。
他看着提出议和建议的人:“令掌门,还是说,你知道魔族想要什么,觉得仙门给的起?”
提出议和之人正是化无门掌门令与,见有人反驳自己,抬眼看去正对上六合宗蓝掌门红血丝遍布的眼睛,心头一颤。
谁人不知,六合宗蓝掌门亲子死在十八年前那场大战之中,是以蓝掌门对于魔族从来都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而蓝掌门脾气火爆,但为人是出了名正直,他现在这么问,根本不是看不上令与为人的刁难,而是真心觉得令与知道什么,才会有次一问。
所以在蓝掌门和令与之间,大多数人站在人品好的蓝掌门这边,对令与的意见提出质疑,还有一小部分人保持观望态度没有出声。
令与没想到自己只是提出了现如今最好的解决办法,就会被大家怀疑自己和魔族有勾结,这可真是冤枉死他了。
“你们怀疑老夫?”令与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喝道,“难道老夫说的有错吗?仙门式微、魔族强盛这是事实,硬碰硬的结果就是大家一起完蛋,还不如议和,没听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吗?”
“难道非要大家全都完蛋,让魔族自己掌控四海九州,你们就安心了?简直掩耳盗铃。”
蓝掌门皱眉:“那魔族提出的条件,我们就要无条件满足?而且,你也说了仙门式微,那魔族为什要和仙门议和,给自己留下隐患,直接一路碾压过去不好吗?”
“这——”蓝掌门的话让令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想这直肠子的人什么时候脑袋转的这么快?
这时,令与身后的年轻人站了出来,朗声道:“魔族会跟我们议和的。”
“为什么?”蓝掌门盯着小辈看,“你师父都不知道的事情,你知道?”
年轻人很有礼貌地对各大掌门行了一礼,才直起腰板道:“因为魔尊忌惮长渊仙尊。长渊仙尊能封印他一次,未必不能封印他第二次,我们也可以放出风声说已经找到彻底灭掉叶天瑞的方法,这样逼着魔族跟我们谈判。”
“这个办法好像可以。”有人开口,“反正也是争取时间嘛,我们要是真的都死了,四海九州全都落在魔族手里,这个天下就完了。”
“可他说的办法行得通吗?会不会适得其反?毕竟魔尊可是当众给长渊仙尊下了战帖,我觉得他不会因为我们散出去的谣言就议和。”
年轻人见有人反驳自己,眼中闪过浓浓不悦,但转瞬他又是一副疏朗的神色:“我觉得,我们可以问一问长渊仙尊的意见。”
说着,年轻人转身面向首位的文柏,恭敬道:“请问景同仙尊,可否请长渊仙尊前来。”
文柏没有立刻回答,放在桌子上的手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桌面,看向年轻人的目光里满是深究,心道好一招乾坤大挪移。
这小子根本没安好心,恐怕令与会提出议和的意见也是听他这位好徒弟的建议。
这小子清楚地知道议和意见会被否定质疑,所以拖出修祁来做最终决定。
若是修祁同意,他们真的去找魔族议和,魔族的条件肯定跟修祁有关,没准会提议废除修祁修为也不一定。
若是修祁不同意……文柏心中一紧,修祁是肯定不会同意的,年轻人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他这么做的目的恐怕要的就是修祁亲口说出不同意,这样他就能配合魔族、或是对修祁有敌意的人,将修祁一步一步推向真正的深渊。
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年轻人见文柏不回答,也不着急,一脸我都是为了大家的样子,继续逼迫文柏:“请景同仙尊,请长渊仙尊前来。
“相信无论长渊仙尊做了什么决定,大家都会认同,长渊仙尊可是大家的救命恩人啊。”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仙门大会怎么能没有长渊仙尊在呢,十八年前就是仙尊带领我们掘了魔族的老巢,十八年后也只有仙尊能带领我们再次渡过难关了。”
“对啊,对啊,长渊仙尊怎么没来参加会议,不会是那什么天蚕蛊根本没解吧。”
“那怎么办?魔头修为大增,长渊仙尊没恢复,那我们不真的一点讨价还价的筹码都没有了吗?”
“是啊,本来想着有长渊仙尊在最起码能震慑一下魔头,如果长渊仙尊真的被天蚕蛊折磨的修为大伤,那我们是不是就要等死了?”
议事大殿中乱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设想修祁不出现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了。
文柏听着这些议论,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十八年前的那场惊天之战带走的不只是仙门未来的天骄希望,更是仙门当代的中流砥柱,才让这些只顾自己死活的蝇营狗苟之辈登上高位,完全忘了我辈修仙之人“与天争命,与人为善”的本心。
暗自叹了一口气,文柏就要开口结束这场闹剧,大殿门口忽地传来一道清朗之声:“青鸾峰大弟子严凤鸣代师尊前来参加灭魔大会。”
“灭魔大会”四个字严凤鸣说的掷地有声,坚毅的眼神更是一点一点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才步履从容地走进大殿,端端正正地跪在大殿中央朝着文柏行叩拜大礼。
“弟子严凤鸣见过掌门师伯、辛掌门、思源大师。此番弟子奉师尊之命前来参加灭魔大会,只是弟子愚钝,怎么听到的不是关于怎么对抗魔族大军,怎么排兵布阵的讨论,却是——”
严凤鸣顿了一下,侧头轻蔑地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年轻人,又道:“却是怎么投降的讨论。难道我仙门已经沦落到任由魔族将我等尊严、性命踩在脚下也无动于衷的地步了?”
年轻人被严凤鸣轻蔑的眼神看的微微皱眉,他扬言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我们现在的实力跟魔族相差太大,先避其锋芒有何不对。”
“有何不对?”严凤鸣在文柏抬手下起身,面向年轻人,“这位师兄如何称呼。”
年轻人似乎没料到严凤鸣会问自己姓名,怔了一下才回道:“严师兄客气了,师弟姓方名木,化无门小弟子而已。”
严凤鸣笑了笑:“方木师兄,我请问,我们修仙之人最讲求的是什么?”
方木刚要回答,严凤鸣抢先一步道:“与天争命,魔族大军来袭是天命也是人祸,若是我们这都不争,心气折了,如何还能大道通途?”
“我说了这只是权宜之计。”方木狡辩,“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严师兄应该比我懂吧。”
“但这不是苦难。”严凤鸣丝毫不退,“以整个仙门中人,乃至四海九州的百姓的人格、尊严、身家性命作为筹码而勉强在魔族那里来的苦难不是苦难,只是我们苟且偷生的遮羞布。”
此话一出,不啻于一道惊雷劈在心思动摇之人的头上,将他们不堪的一面彻底暴露出来。
方木也被严凤鸣一番连消带打说得语塞,支支吾吾半晌,再也说不出之前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了。
严凤鸣见他脸憋得一会红一会黑,冷笑一声,回身再次跪下朗声道:“启禀掌门师伯,弟子师尊于半个时辰前已经动身前往弥生谷,弟子遵从师命特来告知。”
话音落下,严凤鸣再次叩首:“弟子拜别掌门师伯,带领青鸾峰众师兄弟,誓要与师尊共进退!”
这句话说完,严凤鸣不再停留,起身大步朝外走去,同时大殿外半空中骤然出现数道剑影,正是青鸾峰众弟子。
他们穿着统一的青鸾峰青色的校服,整齐划一抱拳齐声道:“弟子拜别掌门师伯!”
随后,剑影如流光划过天际消失不见,可留给大殿之人的震撼却久久不能退去。
思源大师看着天空中留下的各色灵力虚影,感叹道:“各位,我们老了,已经不如小辈敢闯敢拼,更知道我辈中人随心而为,与天斗的真谛。”
“老衲这就通知弟子随老衲前往弥生谷,可不能让长渊仙尊独美啊,”思源大师摇了摇头,笑呵呵地说,“活了这么大岁数,还被小辈上了一课,惭愧啊惭愧。”
辛为也笑着接话:“大师谦虚了,我知大师早就派了精锐弟子布防在弥生谷附近,沿路解救了不少百姓。我才应该惭愧啊。”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默契拉起不知道在想什么文柏朝后殿走去,走之前辛为传声道:“愿者可报名前往弥生谷,只有两个时辰。不愿者,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做那青山健在就有柴的木柴。”
话音落下,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大殿内的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后殿内,文柏被两人拉着走出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你们太促狭了。”
思源大师呵呵一笑:“老和尚我从来不促狭,只是实话实说。”
辛为道:“我不是出家人,我可以阴阳怪气。我觉得那个令与和方木有些不对劲儿,但他们的智商应该不是真正的魔族安插|进仙门的探子,得查查他们的背后之人。”
文柏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我去安排,妃红小师叔祖在这方面是行家,我会让她留意。”
说到这,文柏透过窗户看向弥生谷方向:“师弟真是冰雪聪明,他恐怕早就料到今天的局面,所以不露面,不接招。可他为何突然独自去了弥生谷了?”
这点辛为和思源大师也猜不透,但他们都知道修祁绝不是鲁莽之人,他这么做绝对有深意。
“不用担心,清钧的修为不会出事。”辛为拍了拍文柏的肩膀,“两个时辰后,我们一起去找他。”
文柏点了点头,看向思源大师:“大师,仙门不能没人坐镇。令与其心不正,但有句话说的不错,我们要留下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
思源大师却摇了摇头:“景同仙尊莫要悲观,老和尚我倒是觉得此行结果可能会不错。”
说罢,思源大师哈哈一笑,化作流光前往神圣谷在问悲宗的驻扎之地。
文柏被思源大师这话吊起兴趣,想追过去问,被辛为拉住:“我知道,思源大师途径华图海无极教的时候,请他们当代“玄道”之首对如今局面卜了一卦。”
“卦象尚可。”
“尚可?”文柏皱眉,“什么意思?你们不直截了当地将卦象公之于众,是卦象除了尚可外,还有什么?”
辛为笑了:“瞒不过你,但只要是胜,哪怕是惨胜也是值得的,我等能做的就是倾尽所能,维护自己心中的道。”
*
修祁修为已臻至渡劫大圆满,就等道心圆满接受天庭召唤即可飞升成仙。在没遇见桑无度前,修祁以为自己会被天蚕蛊折磨成为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疯子,没想到自己修为还有精进的一天。
修祁苦笑一声,桑无度成就了他,到最后都在保护他。而他空有一身修为竟然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救回那个善良活泼、热爱万物的小徒弟。
一想到要救天下,他的剑就必须插|进叶天瑞的要害,修祁的心就跟被生生被撕裂一般。
“无度、小骗子,你也真是好狠的心。”修祁捂着胸口喃喃道,“你让我怎么下得去手。”
喃喃落在云层里,飘散在寒风中。
弥生谷内,魔尊卧房之中。
叶天瑞忽然睁眼,黑色的眼眸怔怔地望着远方,少倾他像是困了,缓缓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72章 修祁出现
两个时辰一晃而过, 文柏三人再次回到议事大殿。
此时议事大殿中的人已不是之前那样齐全,对此三人早有预料,看着留下的各派掌门, 文柏朗声道:“今日吾等将一同前往弥生谷, 此行有去无回,吾誓与诸位同袍共进退。”
“吾等誓与诸位同袍共进退!”众人齐声回复, 气势如虹。
文柏和辛为、思源大师对视一眼, 忽觉仙门还没没落,还有气节在。
只要还有气节在, 仙门早晚会在灰烬中崛起,他们能做的, 就是为了后人撑起一片晴朗的天。
文柏一挥衣袖, 小弟子门捧着酒稳稳走上大殿。
文柏端起酒杯面向殿上众人:“送行酒呈上, 同袍共饮之,只盼去时有期, 归来有日!”
众人:“共饮!”
与此同时,弥生谷魔族接到消息大批仙门发起反攻,直朝弥生谷奔袭而来。
青掷和紫魅神色匆匆地来到叶天瑞卧房外, 得知叶天瑞还在睡,两人有些急, 但又不敢直接闯入, 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卧房门口转悠。
可能是脚步声有点大, 不过片刻, 卧房内传来叶天瑞让他们进去的声音。
青掷和紫魅不敢耽搁, 忙在丫鬟挑开层层幔帐后走进卧房。一进卧房, 两人不敢看大床上的叶天瑞,齐齐跪下口尊尊主。
叶天瑞手撑着头, 懒散地斜卧在大床上,一身红色薄绸的寝衣胸襟大敞,青丝落下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像是上好的暖玉一般,触手生温。
魅惑的气质、让人欲|望横生的身体,和那张若是不看那双妖异红眸,端是灵动俊俏、清澈明媚的脸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让人更加欲罢不能的、上瘾的风情。
只是这难得一见的风情在场之人没人敢欣赏,生怕被下一秒小命不保。
“说吧,发生什么让你们这么紧张,仙门大军打过来了?”叶天瑞声音里带着一些初醒后的沙哑,像是带着钩子一样,让听见的人心里泛起一阵说不出的麻痒之意。
青掷和紫魅却是头皮一阵发麻,魔尊叶天瑞仅仅是声音就能勾动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并让人急速沦陷,万劫不复。
生怕再听到什么,就要性命不保,青掷连忙开口:“尊主英明,前方探子得到消息,仙门大军已经朝弥生谷而来。仙门大军兵分三路,一路去安平海魔域,一路朝着弥生谷而来,另一路却不见了踪影。”
“不见了踪影。”叶天瑞玩味儿道,“可见到修祁了?”
青掷一怔,探子情报里还真没有修祁的行踪,难道修祁没来?
“他来了。”似乎看出青掷的想法,叶天瑞起身靠在大迎枕上,垂眸神情慵懒地看着青掷,“本尊与他是宿世之敌,他如何能不来。”
“是属下失职,没有探查到修祁行踪。”青掷叩首,“请尊上再给青掷些时间,青掷必定找到修祁行踪。”
“不必了。”叶天瑞起身,赤脚一步一步走到青掷面前。
青掷低着头只能看见叶天瑞洁白和小腿和介于成年人和少年人之间、让人忍不住想要握在手中把玩的修长、莹润的双足。
可他心里不敢有半分杂念,只能将头垂得更低。
叶天瑞对于青掷的反应十分感兴趣,他抬脚勾起青掷的下巴:“怎么不敢抬头看我。”
这一下别说青掷了,跪在一边的紫魅冷汗都下来了。她不明白尊主是怎么了,出了封印后跟之前行事作风有很大的不同。
未被封印前的尊主虽然行事一样张狂,万事随性,但赏罚分明,也不会做出如此轻浮、可以说是玩弄、勾引下属的举动。
难道是神魂离体太久的后遗症?
紫魅奓着胆子抬头去看叶天瑞,想要在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却见叶天瑞虽然在戏弄青掷,眼神却是落在自己的身上。
那双红眸里带着探究、冷冽之色,只一眼就让紫魅鼓起的勇气霎时消散,声音都颤抖了两分:“尊、尊主,有何吩咐。”
“无。”叶天瑞勾起一抹笑,勾着青掷下巴的脚放开,转身坐回床上看着跪地的两人,“本尊已知晓,按照计划行动。至于修祁,不必去寻,他自会来找本尊。”
“传令黑天老魔,魔域大开,我要让四海九州全都沾染魔气,让仙门护持的百姓都成为为我所用的魔。你等和十二护法在弥生谷外结十二天魔大阵,让这帮正人君子尝尝我魔域十二魔的厉害。”
青掷、紫魅:“遵命。”
叶天瑞又道:“弥生谷底天地大阵下埋着的童尸也是时候启动了,这件事情交给童魔去办,本尊可是很期待仙门众人看见童尸的表现。”
天地大阵下的童尸是某些国家君主试图得到魔尊力量而供奉的生辰八字特殊的童男童女。
魔尊利用这些童男童女的精血使封印松动,又将这些被利用完的童男童女的魂魄锁在他们的躯壳里,再用残忍的手段折磨他们的灵魂,最后埋入大阵中,借助大阵的天地之力形成特殊的童尸。
这些童尸不惧水火雷电,一般法宝对其没用,想要最终消灭他们只能彻底毁去其躯壳。但躯壳一旦被毁,早已经和躯壳融为一体的童男童女的灵魂也将一并消散。
这些童男童女从没做过恶,却要落得魂飞魄散,不入轮回的下场,不知道这帮仙门还下不下得去手。
叶天瑞很好奇,他们会做如何选择。
是会道貌岸然地消灭童尸后说一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还是任由童尸将自己撕扯,成就所谓的道义。
青掷、紫魅自然知道童尸是什么东西,同样领命,叶天瑞这才挥了挥手:“剩下的就不必来问本尊了,本尊这两天要好好休息,不必事事打扰。”
“属下遵命。”青掷、紫魅领命退出卧房,直到走了很远,两人才长舒一口气。
紫魅左右看了看,拉着青掷躲在了一条裂缝中,缓缓开口:“你觉不觉得尊主有些不对劲?”
青掷没有回答,只是道:“紫魅,有机会离开吧,你本就不是魔,还有回头机会。”
紫魅皱眉:“青掷,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为什么这次尊主回来后,你一直让我离开,你总得给我个理由。”
青掷目光闪了闪:“我只是不想看着你死。”
“我为什会死,你到底怎么了?”紫魅揪住青掷的衣领,“你要我走,却不给我理由,我可以理解为你在排除异己吗?”
“紫魅,你知道我不是。”
“那你就给我个信服的理由啊。”
“你别问了。”青掷拉下紫魅的手,“知道我不会害你就行了。”
青掷说完,就绕过紫魅去执行叶天瑞交代下来的任务,却听到身后紫魅传音道:“尊主破除封印之时,只有你在场,你看到了什么?”
青掷不理继续走,又听到紫魅冷声道:“尊主融合的神魂有问题,你发现了却不说。你说我要是去告诉尊主,你还有命吗?”
青掷脚步顿了一下,留下一句随你,就消失在紫魅面前。
紫魅望着青掷化成的流光,喃喃道:“难道我猜对了?尊主的所有不对都是受桑无度影响?可我并没有在尊主身上感受到桑无度的气息啊……”
决定搞个清楚,紫魅想了想朝着原本天地大阵,现在是魔族大殿的弥生谷底飞去,她想要的答案恐怕只有那里能给。
另一边,青掷快速将叶天瑞布置的任务交代下去,刚想回去复命,忽觉周身气机全被锁定。他心下大骇,冷汗从额头渗出,不断滚落。
以他现在的修为,除了魔尊和刚刚从鳞青封印里出来以黑天老魔为首的大魔,无人能在他毫无察觉之下封锁他周身气机。
这些大魔全被分派在各地,魔尊又不会这时候出来,所以封锁他周身气机之人绝不是魔族之人。
不是魔族便是仙门之人,而仙门中能悄无声息通过层层守卫、深入腹地不被发现之人,全仙门也不出五个。
这五人中只有长渊仙尊的行踪不在他们掌握之中,魔尊又说长渊仙尊一定会来……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长渊仙尊也会做如此偷鸡摸狗之事。”青掷定了定心神,出言讥讽,“难道仙尊做惯了天上仙,忽然想体验一下地上魔的生活,来投诚了吗?”
“别的不说,以您的姿色和与我家尊主残魂的风流韵事,我家尊主没准真会收您做他的男宠,只是不知长渊仙尊伺候人的本事怎么样,能否让我家尊主开怀。”
青掷这话说的十分难听,分明把修祁说成靠出卖色相为生的青楼小倌。
他笃定高高在上的长渊仙尊定受不住这样的侮辱,只要修祁泄露自身气势就能被魔尊发现,这样自己就有机会脱身。
只是他这句话说出了许久,也没见修祁泄露自身气势,反倒是自己越发难受了,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掐在自己的脖子上,别说呼吸了,就连发出声音都难。
然而,路过之人竟然没有一人发现他的异常,就像是看不见他一样。
青掷急了,运功想要挣脱,可他用尽毕生功力也无法挣脱。下一秒,他就被掐住自己脖子上的力量拖行进了一道深深的裂隙之中。
直到青掷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要被拖拽的没有知觉了,这场单方面碾压的“虐待”才算停止。
青掷狼狈地摔在地上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青色绣着银色流云花纹的靴子,嘴硬道:“长渊仙尊终于肯出现了,在下还以为长渊仙尊偷鸡摸狗习惯了呢。”
“呈口舌之快,”修祁衣袖一挥,青掷被一阵力道掀起,向后撞在岩壁上又被一股力量牢牢封锁住四肢。
这个角度,青掷能很好的看见修祁黑眸中,比之万千寒冰还有冷冽的神色,之前的挑衅的勇气仿佛被这一眼冻结,他张了张嘴,竟不敢再说出什么。
修祁缓步走到青掷身边,一字一句道:“我问,你答。答案满意,我会保紫魅一命。她是你之亲妹,对吧。”
青掷一颤,心下震惊。他不明白自己保守了这么多年、连魔尊都不知道秘密,为什么修祁会知道。
修祁淡淡道:“紫魅原身根本不是吸血紫玉蝠,而是一条紫蛟,你却只是一只根骨上佳吸血青玉蝠。”
“一千两百年前,吾之师尊鸿宇仙尊曾在宿无海解救下被追杀一头青蛟和一只吸血紫玉蝠,他们为一对夫妻。这对夫妻因为是一仙一魔结合,无论正道,还是邪道都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师尊便带他们回了问悲宗。”
青掷:“这,这怎么可能。”
修祁不理青掷,继续道:“师尊将其安排在问悲宗后山的布障林中,两年后,吸血紫玉蝙产下一条紫蛟,一条吸血青玉蝠,却因伤势血竭而亡。”
“青蛟悲痛欲绝,不顾师尊阻拦抱着两个孩子前去报仇。他说一家人生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修祁抬眸看向脸色逐渐苍白的青掷,“叶天瑞的收藏里有一条青蛟骨鞭,你猜那是谁的骨。”
“你午夜梦回,有没有在那条骨鞭上感受到骨血的召唤!”
第73章 策反
“不, 不可能,你骗我。”青掷眼睛通红,“没想到堂堂长渊仙尊居然也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你们正道现在也这么不讲所谓的道义了吗?”
“一向有怨报怨, 有仇报仇的魔族左护法也学会自欺欺人了?”修祁声音平静,“是不愿相信自己效忠千年的主人是自己杀父杀母的仇人, 还是不敢回想自己认贼作父, 助纣为虐的干的那些好事?”
“如果这样你觉得会好受一些,这么想也无妨, 对于本座来说你如何想都不影响本座随时取你、取你妹妹的性命。”
修祁背过身去,反手一挥, 解开束缚在他身上的力量, 侧脸看他:“你母亲的墓碑在布障林东林, 想去看看,就拿着令牌去布障林东林, 无支祁在那里等你。”
“人只有知晓自己的来处,才会明白自己最终的归处在何处。”
话音落下,修祁身影已经消失, 只有一块青色令牌掉落在青掷脚下。
青掷低头呆愣地看着令牌,神色变幻莫测, 不明白修祁是什么意思。
他抓了自己, 说是要在自己身上得到信息, 却又没问自己问题, 而是说了一堆多似是而非的话就走, 走之前还把出入问悲宗后山的令牌给了自己。
他就不怕自己拿着令牌直接带领魔族去把他们问悲宗一举歼灭吗?还是说, 这是仙门的阴谋,就是等自己带人前去, 好把他们一网打尽?
青掷迷茫了,他不断回想修祁和他说的话,试图在修祁的话里找出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仙门阴谋的证据,可这一切都在一条青色骨鞭出现在他脑海里时,失败了。
那条骨鞭他见过,那会儿他还不是什么魔族的左护法,只是一名被派到魔尊身边贴身伺候的小厮。
一次,他在为魔尊整理藏品的时候,在一个漆黑泛着流光的箱子里看到修祁所说的骨鞭。
那骨鞭十分漂亮,是由什么动物的脊椎骨制成的,一节一节浮动间似有一种让他亲近的气息飘过。
那时他没有多想,也没有怀疑过这条骨鞭的来历,可如今如被修祁挑破,他却无法骗自己修祁说的都是假的。
因为,他虽为魔族,但对于修祁他是佩服的,他知道以修祁高洁的品性不屑于撒这种谎。
那现在自己是继续当做事情没有发生过,还是像修祁说的——知来处,明归处?
两种想法缠绕在青掷脑袋里,让他无比纠结。
不知过了多久,垂着头的青掷眼中划过一道坚韧的神色,他回身设了一个结界,然后坚定地捏碎了修祁给他的令牌。
令牌破碎的瞬间,青掷身影消失,修祁和另外一人的身影浮现。
“师尊,”多出的身影——严凤鸣道,“您怎能确定青掷会相信您说的话,选择去布障林呢?还有您是怎么知道青掷身世的,他可比您大了千岁?”
修祁侧头看他:“凤鸣,不论是人还是魔,只要不是本性全无,最终都会想要知晓自己的来处。青掷虽为魔族左护法,但入魔族却不是他本意。”
“你师祖活着的时候一直在打他们的消息,只是那时为师并不知晓你师祖在找谁。后来你师祖遭到魔尊重创,最终陨落,为师才稍稍知道了一点边角。”
修祁眼中浮现一丝遗憾:“直到这次为师因心境不稳,再次为你师祖整理旧物,才在你师祖的一件旧衣中发现了这段往事。”
“为师救不了青掷,他的罪孽也只能自己赎,但他父母到底与问悲宗有旧,你师祖又到死都惦念这件事,为师能做的只是让他不要陷得更深。”
严凤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修祁回头仔细看着大徒弟坚毅的眉眼,忽然道:“凤鸣,你回去吧,回问悲宗去。”
“师尊?”严凤鸣不解,“为何?您和师弟都在这,凤鸣要和您一起带着师弟回家。”
修祁忽然笑了,他笑得慈祥,眼中却是严凤鸣没见过的、化不开的忧愁:“凤鸣,为师不是圣人也有私心。”
“无度为师可能救不回来,所以更希望你能平安。以后可能教不了你什么了,但为师希望此战过后,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能接管青鸾峰,护持问悲宗。”
“不要推辞,”见严凤鸣欲要开口,修祁摇了摇头,继续道,“你已经长大,剩下的路要你自己走,为师会看着,但不会再干预。你足够出色,青鸾峰就交给你了,为师为你骄傲。”
“师尊……”严凤鸣听出了修祁言语中的托付意味,一阵酸意上涌,差点落下泪来。
他是修祁捡上山的,将近百年的时间,修祁如师如父地教养他,在严凤鸣心里,修祁早就是自己的父亲。在他的设想里,他能和师尊分开的唯二原因是自己身死,师尊飞升。
可如今,师尊的口吻明面是托付,实则是给了自己一个让自己独自活下去的理由。
他的师尊即使在这时,也在为他考虑,不想让他带着愧疚活下去,用青鸾峰和问悲宗做借口“拴住”他。
严凤鸣知道师尊是做好了陨落的准备,为了这个天下,也为了他的小师弟桑无度。
他深深看了修祁一眼,倏地跪在修祁脚边,颤声问:“师尊,无度是您最爱的人吗?”
修祁没有回复,转而问他:“觉得恶心吗?”
严凤鸣拼命摇头,眼泪终于落下,他哽咽道:“弟子再次恭祝师尊和无度能平安无恙,但请恕弟子恕难从命,我青鸾峰弟子誓与师尊共存亡。”
说罢,严凤鸣俯首叩拜,声声响亮,声声代表他的决心。
“你啊你……”修祁无奈扶起严凤鸣,叹息一声,“随你吧。”
得到师尊明确回答的严凤鸣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自动站在师尊身后要害的地方警戒,他有预感青掷快回来了。
果然,没过多久,一阵青光涌动,红着一双眼睛的青掷出现在他们面前。
修祁没有马上询问,任由青掷蹲下将自己缩成一团。片刻后,响起一声压抑的嘶吼。
另一边,紫魅支开了大殿周边的守卫,小心翼翼地溜进了大殿之中。
大殿穹顶用来照明的宝石一闪一闪发着光,地上和岩壁上的图腾不知是不是这几天吸食了足够多的鲜血原因,颜色越发鲜艳,墙壁上的藤蔓更是粗壮了几圈。
紫魅很小心,生怕惊动岩壁上休息的藤蔓,一不小心成为它们的盘中餐。
她极其小心仔细地在大殿内仔细寻找那天残留的痕迹,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在大殿的极深出,未被图腾覆盖的极小一块岩壁上发现了马上就要消散的雷电属性能量。
“这是什么?”紫魅白皙的指尖挑起那抹残余气息捻了捻,秀眉蹙起,“雷电?怎么会有雷电?还和天雷、雷法不同,这是什么?”
紫魅想要仔细查看,但指尖的气息忽地消散,再也寻不到一点踪迹。
她还想再检查一遍大殿,看能不能再找到这样的气息,就在这时大殿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他支走的守卫竟然又回来了,还开始搜查大殿。
紫魅其实是不怕被守卫发现的,但不知道是不是青掷的态度有异,让她心里产生了微妙之感,并不想让人知道她来大殿的目的。
想到这,紫魅屈指弹出一道魔气打在岩壁上沉睡的藤蔓上。
藤蔓骤然被惊醒,顿时开启无差别攻击。守卫躲避不急当即被藤蔓卷了起来,血肉被吸尽,骨头化为藤蔓的肥料。
紫魅趁机溜了出不来,她片刻也没停留,离开了大殿。青掷有很重要的事情瞒着她,她要找青掷问个明白。
与此同时,正在裂缝中自闭的青掷忽然抬头,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闪电般窜了出去,再进来时。他怀里多了一个昏睡的人。
严凤鸣诧异,青掷抱着的居然是紫魅,他们都是只察觉外面的有人经过,青掷是怎么精准知道那人是紫魅的?
“长渊仙尊。”青掷开口,声音嘶哑,“请你带舍妹离开,保证她的安全,青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修祁看了严凤鸣一眼,严凤鸣自然上前接过紫魅,对着青掷点了点头,闪身离开。
青掷望着严凤鸣离开的背影许久,才转头看向一直平和等他的修祁。
“多谢告知,我知晓仙尊想要问我什么。”青掷说,“我不确定桑无度的意识还在不在,但叶天瑞神魂融合后有些奇怪。”
“奇怪?”修祁似是想起什么,问道,“叶天瑞神魂融合之时,有没有发生什特殊的事情”
“有。”青掷肯定道,“我隐约在他神魂融合时感知到了一股雷电的气息,这股雷电气息不是天雷,也不是任何雷法气息,很独特,像是有生命一般。”
修祁:“掣电灵心。”
“掣电灵心?你是说桑无度种下了掣电灵心?”青掷惊诧,“这怎么可能?他是怎么忍受的?”
掣电灵心是至宝,但对于属性不和的人确实最毒的毒药。
属性不合之人种下掣电灵心,每日子时都要承受裂魂之痛,这是道心坚定的大能够承受不住的,桑无度一个修为不高的小孩儿是怎么装作若无其事的?
修祁眼中爆发出一阵炽热光芒,他看向青掷,一字一句问:“叶天瑞每日子时是否会有异常。”
青掷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如果真是掣电灵心,他子时必然会痛苦,神魂也会带着掣电灵心的味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修祁没有回答,他眼中的火越来越炽热,越来越明亮。他清楚地知道没有搞错,掣电灵心是思源大师亲手为桑无度种下的。
叶天瑞子时没有发作,是因为有人为他承受了这份痛苦。叶天瑞未必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由于无度的存在,他的感知被无度弱化,所以行为才会有些异常。
忽地,修祁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叶天瑞神魂融合后,会不会有无度的记忆。”
这下给青掷问得有些尴尬,但他还是老实回答:“会有,我听叶天瑞提起过你和桑无度的关系,他说不会杀你,会把你收做男宠。”
最后一句,青掷声音有些小,他仔细观察修祁的表情,见他没什么反应,暗自舒了一口气。
修祁目光深邃,像是蕴含无数星辰:“那他有没又跟你提过掣电灵心,或者你是因为什么才这么坚决让紫魅离开魔族,据我所知十八年前你并没有这么做过。”
第74章 大战将起
是啊, 十八年前自己没有这么做过,即使在魔尊被封印的最初,他也没想过让紫魅脱离魔族回归蛟族。
他带着紫魅这十八年来为了能让叶天瑞提早脱困做尽丧尽天良之事, 从没有过悔意, 因为他本来就是魔,魔不就该是坏的吗。
是什么时候, 他忽然觉得不能让紫魅留在魔族了呢?青掷自己也说不清楚, 只知道当叶天瑞神魂融合,挣脱封印的那一刹那, 他忽然心底涌现出无限的不安。
仿佛那一瞬间,他便看到了自己和紫魅的结局——无比惨烈。
这种感觉很玄妙, 只有一瞬, 缥缈地让人根本就抓不到, 并在叶天瑞彻底挣脱封印后,彻底消失不见, 就像是一场无边的梦一样。
青掷好歹活了千岁之久,能力已达到魔王级别,再进一步就是魔域最年轻的魔皇, 是能在魔域独霸一方的存在,是以他知道那一瞬的玄妙不是什么无边的梦, 而是一种示警。
封印叶天瑞的阵法不是什么普通的封魔阵, 而是天地封魔大阵, 以天地能量作为封印能量。叶天瑞突破大封, 封印碎裂的瞬间天地能量炸开, 让他得以借此窥见一丝天机。
将自己心中所想全部告诉修祁后, 青掷道:“长渊仙尊,叶天瑞没有跟我提过掣电灵心, 所以桑无度的神识可能真的还在。如果他的神识还在,他的记忆就不是叶天瑞随意可以翻看的了。”
“若是关键时刻,你能唤醒桑无度的神识,叶天瑞将不足为惧。”
修祁何尝不知,但他想要确定桑无度还在的本意不是为了对付叶天瑞,他只是想知道他那个处处为他、为天下着想的小徒弟还在不在。
答案让他欣喜若狂,却也让他肝肠寸断。
一切都在小徒弟的掌握之中,掣电灵心真的保住了他的一丝神识,这也意味着最终决战之时,自己可能要亲手扼杀爱人的生命。
何其残忍,可他又不能违背无度的意愿。
修祁双目微合,藏在宽大袖子下的手紧紧攥着,鲜红的血液滴落又被修祁不动声色的翻手接住。
“青掷,你将这些告诉我,是决定要与魔尊决裂了吗?”修祁睁眼,目光幽深,“你可想好了。”
青掷点了点头,露出一种似嘲弄、似悲伤又似愤怒的表情:“我入魔族就是为了替父母报仇,没想到千年时间,我竟恨错了人,还连累我妹妹明明是龙种也要活在这种污秽之地。”
“长渊仙尊,我知道我青掷作恶太多,逃不过天道清算,但我妹妹和我不同,”青掷眼中悲戚,“她手上没有那么多罪孽,您为仙尊慈悲为怀,希望您能度她。”
青掷跪地,虔诚对修祁一拜。
修祁垂眸看他,半晌他叹息一声:“罢了,本座应了。”
青掷抬头,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他将魔族大军的动向、布防、领军大将是谁和盘托出。
最后,他道:“长渊仙尊,我无意间曾听见叶天瑞说什么,你和他有宿世因果,还说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宿世因果?”修祁微微皱起,将这几个字含在嘴里念了两遍,终是不明白这尊活了不知多少万年的魔和自己这个两百岁的人能有什么宿世因果。
难道是前世?自己前世难道是什么大能,重创过魔尊?
据他所知,记载里重创过魔尊的只有鳞青剑灵,他之前还猜测桑无度是鳞青剑灵残灵转世,现在看来自己是鳞青剑灵残灵转世的几率可能比较大。
修祁心里苦笑,世事还真是无常。
“本座知道了,多谢提醒。”修祁道,“你背叛了叶天瑞,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选择留下来成为我仙门内应。”
青掷眼中闪过一丝仇恨的光芒:“我会留下来成为内应,以叶天瑞自傲的性格,他不会想到我这只被他养了千年的狗会反咬他一口。”
“好,但本座要提醒你,不要试图去刺杀叶天瑞。”修祁忽然抬手一掌打向青掷肩膀。
青掷躲闪不及,闷哼一声,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他诧异地看向修祁,不明白修祁这一掌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完全信你。”修祁垂眸看着青掷,“这一掌是我自创的问心印,若是你有二心,便会受虫蚁嗜心之苦,反之问心印会在你为难之时保你一命。是生是死,全然看你自己选择。”
话音落下,修祁消失在青掷面前。
青掷捂着自己发热的肩膀许久,他苦笑一声:“选择?我早已经选择好了。”
声音渐渐落了下去,深深的裂缝里漆黑一片,安静地令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青掷抹了一把脸,离开缝隙,出现在守卫面前。
“吵什么吵?不知道尊主正在休息吗?”
“左护法大人。”侍卫们一见青掷,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大殿内的藤蔓不知道发什么疯,无差别攻击路过哪里的守卫,我们根本没办法巡逻。”
“我们去找了紫魅大人,但没有找到,十二护法大人们全在阵中等待仙门大军,我等也不敢去打扰……”另一个护卫补充。
青掷:“行,我知道了,你们先不要靠近大殿,我去看看,其余地方照常巡逻,一切闲杂人等看见先抓起来等我处置。”
“是!”守卫们退下,青掷也朝着大殿方向走去。
大殿中的藤蔓是一种只生长在魔域深处的幻血藤,这种藤虽极为嗜血,但被驯化后轻易不会违背主人命令。
现在守卫竟然说幻血藤无差别攻击进入大殿里的人,显然不是听了叶天瑞的命令,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惊动了幻血藤。
想到紫魅见到他时的异样,青掷知道惊动幻血藤的大概率就是紫魅,他得在叶天瑞察觉前把烂摊子收拾了。
想到这,青掷加快脚步朝着大殿而去。
*
距离弥生谷五十里处的仙门大军驻地。
仙门大军的先头部队靠着仙品飞舟连续跳跃空间,只用五个时辰就从万里之外的问悲宗赶到了弥生谷外。
思源大师看着魔气四溢的弥生谷,沉声道:“十二天魔大阵。”
文柏站在思源大师身边:“十八年前残破的十二天魔大阵就让仙门数位天骄陨落,我观今日这十二天魔大阵比之十八年前强横太多,我们想要破除,必要填进去数条人命。”
思源大师叹了口气:“是啊,如今鳞青结界全面崩塌,魔域和人间入口彻底被打开,里面被封印了不知多少年的魔头都跑出来,这十二天魔大阵升级了也在意料之中。”
“倒也不必那么悲观。”辛为忽然出现在两人面前,“你们跟我过来见一个人。”
两人不明所以,跟在辛为身后来到了他们为修祁准备的大帐外。
文柏欣喜:“是清钧回来了?”
辛为买了个关子,掀开大帐门帘:“进去再说。”
文柏眨了眨眼睛,但还是听从辛为的意见,走进了大帐。
一进入大帐,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硕大的屏风,绕过屏风是用来会客的地方,此时矮桌上架着一个小泥炉,泥炉上茶叶的芬芳随着袅袅水汽钻进文柏的鼻子里。
会客室左手边又是一张硕大的屏风,屏风后是起居之所,严凤鸣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文柏一见更以为是修祁回来了,对着严凤鸣招了招手:“凤鸣,你师尊呢?”
严凤鸣道:“师尊还在弥生谷,弟子带了一个人回来。”
“人?”文柏怔了一下,朝着严凤鸣身后看了看,“谁啊?”
严凤鸣道:“魔族右护法紫魅。”
“啥?”文柏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幻听了。
经过严凤鸣解释,几人才了解了是怎么回事。
文柏喝了一口茶:“没想到这魔族左右护法居然跟咱们宗门还有这样的渊源,那个紫魅被你师尊的玲珑镜困住了就行,就怕她不信跑出来作妖。”
“嗯,师伯放心。还有青掷已经将十二天魔大阵的变化和阵眼,以及魔族大军的部署全都告诉了师尊,”严凤鸣掏出传讯玉简,“师尊将这些都用传讯玉简传递了出来。”
文柏接过玉简和辛为、思源大师看了起来,一炷香后,文柏收起玉简:“消息可靠吗?”
严凤鸣知道他们的疑虑,有十二天魔大阵封锁,传讯玉简应该无用的,但严凤鸣却接到了这么详细的传讯,很有可能是魔族的阴谋。
就连青掷的反水都可能是魔尊的计划,他们不得不防。
严凤鸣道:“师尊让我们相信青掷,但这些信息要小心求证,因为师尊说他不相信叶天瑞。”
文柏懂了。师弟的意思是青掷可信,但青掷不一定被叶天瑞完全相信,叶天瑞狡猾多端,青掷可能知道的只是皮毛。
不过,就算是皮毛,也总比他们无头苍蝇乱撞强。
“行,我这就派人去求证。”文柏看了辛为一眼,辛为点了点头,转身出门安排去了。
思源大师对这些倒是不感兴趣,他兴致勃勃地看着严凤鸣:“凤鸣,你师尊不回来,是不是无度小施主还在?”
严凤鸣点了点头:“师尊说会找机会唤醒小师弟的意识。”
思源大师摸了摸胡子:“那我们也不能拖他的后腿,等后续大军一到,我们就里应外合,灭了这帮魔头。”
文柏哈哈哈大笑:“大师还真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思源大师道:“景同仙尊就别笑话老衲了,快跟老衲去准备解决童尸的秘密武器去吧。”
说罢,两人同时大笑,一同出去了,独留下严凤鸣看着修祁留下的玲珑镜。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两天过去。正魔两军对峙的气息越来越压抑,天空翻滚的漆黑的云,狂风猎猎作响,预示着大战将起。
这两天,正魔有过几次小规模交战,结果各有胜负。再一次试探对方实力后,天已经黑了,两边全都鸣金收兵等待最后大战的到来。
弥生谷内,叶天瑞两天没出过卧房。
门外的丫鬟小厮每天只是按照之前的要求将洗澡水、换洗的衣服放在宽大浴室里就退出去,没人敢去看这两天魔尊在干什么。
他们原本以为今日也是一样。马上就到子时了,做完手里的活就能换班,却忽然听到叶天瑞召唤的声音。
丫鬟吓了一跳,却也麻利地推门进入、跪地垂眼一气呵成:“尊主,有何吩咐。”
叶天瑞没有马上出声。他闭着眼睛,胸膛起伏弧度极其微弱,脸色白的像是一具被冰封的尸体一般。
他不说话,丫鬟也不敢乱动,只能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然后像只被人欺负的兔子一样,战战兢兢地等待主人发话。
“去准备一桌酒菜,子时后你等全部退走,一个时辰后回来。”叶天瑞发话,“记住,子时过后,本尊方圆十里内不得有人,违禁者杀无赦。”
第75章 师徒相见
子时, 弥生谷,魔尊卧房内。
叶天瑞一改往日只着寝衣的随意模样,头发束起、一身足够精致的常服衬得他面如冠玉, 俊美异常。
不知道是不是神魂合一的原因, 原本桑无度的身体竟然拔高了几分,身形已经逐渐褪去少年模样, 变得坚实可靠。
他先是将香炉里的香浇灭, 然后坐在桌前。
桌上是他命人准备的精致酒菜,他亲手倒了两杯酒, 一杯放在自己面前,另一杯放在自己对面, 随后他闭上眼睛像是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 叶天瑞颤抖地睁开眼睛, 空无一人的对面出现了一个他十分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一身淡青色广袖缀纱长袍,满头青丝被一顶简单的青玉冠束起, 深邃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这一霎,叶天瑞脑海里闪过四个字——渊渟岳峙。
可下一秒, 叶天瑞就没办法再思考了,因为一只温暖的大手抚上了他的脸, 他的眼睛。
叶天瑞下意识地合上眼睛却听那人开口, 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要闭上眼睛, 不要……”
那人声音让叶天瑞听着心酸, 他深吸了几口气, 终于控制住想要落泪的冲动, 睁开一双漆黑点墨的眸子,冲着那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师尊, 无度还在。”
他起身走到修祁身前转了圈,笑得愈发灿烂,就跟还在青鸾峰上一样:“师尊你看,无度不是好……”
下一瞬,他就被修祁死死抱住,力道之大,竟让他有呼吸不畅之感。
但他并没有推开,而是将自己的脸埋在修祁颈窝里猫似的蹭了蹭,才放松身体:“师尊,无度好想你啊。”
修祁没有说话,而是更用力地抱紧此时意识占据上风的小徒弟,仿佛这样小徒弟就不会因为掣电灵心的副作用痛苦到颤抖。
桑无度似乎知道修祁的想法,可他不想把这来之不易的一个时辰都浪费在这里,他抬头吻了吻修祁的脖颈,贴在修祁耳边轻声:“师尊,放下我吧,我们只有这一个时辰。”
修祁不想放手,他像个终于将心爱的娃娃抱在怀了的孩子一样,在听到桑无度说出“放开”两个字后,条件反射抱得更紧了。
桑无度笑了,他还没见过师尊如此耍小孩子脾气,又是想笑又是觉得心酸。
他知道自己自私的决定让会让师尊更加痛苦,可他也知道已经知晓一切的师尊定然会知道他的意识还在。
自己还在却不出来和师尊见最后一面,师尊只会更加痛苦。
他桑无度从来都不是圣人,他只是异世界和平年代的一缕幽魂。他从不想当什么英雄,只想守住自己爱的人好好活下去。
他想让自己爱的人能记得自己。
只是造化弄人,他若是活着,他爱的人就不能活,这个世界也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到最后他还是活不了。
所以,他选择成为那个破局的人,但是他还是会害怕,想要爱人陪在自己身边。
哪怕只有一个时辰;哪怕见过之后爱人会更加痛苦;哪怕这个时辰过后他们就要兵戎相见,爱人的长剑会插入自己的胸口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也想见,也要见。
他不想留下遗憾。
再次亲了亲修祁的脖颈,脸颊,桑无度笑着说:“师尊,你还记得布障林的小竹楼吗?”
不待修祁回答,桑无度轻笑一声接着说:“无度喜欢那里,等一切结束后,你能带着无度回到那里吗?”
“无度喜欢睡在那里,那里有花有草有蝴蝶,还有一潭清池。你把无度冰封放在小竹楼里,记得放上几颗夜明珠,说不定哪天我就睡醒了,还能与你再见。”
“无度……”修祁声音的颤抖终于掩饰不住了。
他看着桑无度的眼睛,内心的酸楚再也压抑不住,两行清泪落下,昭示了修为通天的长渊仙尊终究还是人。
一个七情六欲皆在的人,一个即将陷入绝望的人。
修祁不懂,老天为什要这么对他。
年少时,他修为低下,护不住师尊、师兄,师兄险些为了他和青鸾峰不得善终。
等他终于修为大成,可以找叶天瑞报仇之时,却又被人暗算身负重伤,仙途无望。
就在他接受自己最终会变成一个疯子,痛苦死去之时,桑无度像一束光一样闯进他的生活。
他被桑无度一点一点治愈,又因为桑无度找到的蚕丝雾康复,以为日后都是通途之时,却发现他还是护不住自己想护之人。
他和桑无度就像两条相交的直线,会相遇,但最终只会渐行渐远。
他这一生都在不断地得到——失去,仿佛就是一个笑话。
而让他不断得到又失去,变成笑话的人永远都是那一个——魔尊叶天瑞。
如今,他终于有能力彻底解决这个纠缠他一生的噩梦了,可代价却是永失所爱。
修祁顿时生出一种无力感,仿佛整个人都陷入黑暗之中,再也无法见到光明到来。
修祁的异样逃不过桑无度的感知,他没想到自己私心的一见,竟然让修祁道心如此动荡,竟有一种要碎裂之感。
桑无度连忙捧起修祁的脸,急声呼唤:“师尊、师尊,无度在这,我还在,你看看无度啊!”
修祁还是一副痛苦至极的样子,桑无度见状再也顾不得其他,拉开修祁的衣领对着他的锁骨位置狠狠咬了下去。
“唔。”
一阵疼痛将修祁从黑暗中拉了出来,他低头看见复首在自己胸前的爱人,缓缓伸手轻轻抚摸爱人的发丝。
“师尊?”感受到一股轻柔地力道在抚摸自己的头发,桑无度松开被自己咬出圆圆牙印的地方,抬头去看正对上修祁清明的眼睛。
“师尊无事。”修祁低头吻上桑无度的唇,一丝血腥气息在两人唇舌之间流传。
这一吻很温柔,修祁用舌尖细细勾勒桑无度的口腔,感受独属于桑无度的温度。
桑无度也在努力回应修祁,修祁想要感受他,他同样想要感受修祁。他的舌缠上的修祁的舌,双手紧紧搂住修祁的脖颈,将人拉向自己,让两人能贴得更紧。
修祁也如桑无度所愿,他抱起桑无度,让人跨坐在自己的腿上,大手按住桑无度的后脑,将人按向自己。
这一刻修祁忽然有些庆幸,庆幸叶天瑞选择桑无度的身体作为神魂的容器,否则桑无度就算是意识占据上风,能短暂控制身体,也不可能如此热情似火。
两人就这样相互纠缠,直到桑无度忽然闷哼一声,两人才稍稍分开。
桑无度靠在修祁胸前大口喘着气,手揪着自己的胸口,身体无力的颤抖着,看着痛苦至极。
“无度,是掣电灵心发作剧烈了吗?”修祁打横抱起桑无度来到那张巨大的玉床前将人放下,自己也躺下将人紧紧抱在怀了。
神魂被生生撕裂的滋味他比谁都清楚,正因为清楚,他才更加心痛。
“无度不怕,师尊来了,师尊给你带了新的陵松雪香。”修祁一变亲着桑无度的发顶,一边将装满陵松雪香的香炉拿了出来。
就在他要点燃陵松雪香之时,被一只掌心满是冷汗的手制止,并将香炉打翻。
修祁心头一颤,就要去将香收回来,又被桑无度制止。
“无度,不要任性。”修祁语气柔和,哄小孩子一样亲了亲桑无度,“点上就不疼了。”
怀里的人固执摇了摇头,声若蚊讷:“师尊,不要、不要点香。”
“可是——”
“我还想再陪师尊一会儿。”桑无度扬起脸,苍白的脸上满是冷汗,嘴角却挂着一抹灿烂的笑,他道,“师尊,就让无度最后陪陪你吧。”
“十二天魔大阵已成,安平海魔气已经和弥生谷贯通,童尸也被唤醒,我们只有这一点时间了。”
修祁怔怔地看着桑无度,他知道桑无度说的是一切,也知道这可能是他和桑无度相处的最后时间了。
时间一到,正道就会发起总攻,他也要和叶天瑞兵戎相见。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看到心爱之人在痛苦中煎熬着也要陪他。
“无度,你听师……”
“师尊,这是无度最后的心愿。”
此话一出,修祁眼中闪过痛苦之色,最终还是应了下来,他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减轻桑无度的痛苦。
桑无度美滋滋地在修祁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师尊,无度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修祁低头对上桑无度亮晶晶的眼睛,心软的一塌糊涂,“什么秘密。”
桑无度狡黠一笑:“无度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无度只是一抹来自异世界的幽魂。”
修祁一怔,就听到桑无度继续说:“师尊,所以无度不一定会死,很可能会回到原先的世界。”
“无度……”修祁的理智告诉自己,桑无度在编故事,可从桑无度恢复神智后种种不同的表现又在告诉他,桑无度说的是真的。
“很神奇吧。”桑无度窝在修祁的怀里,疲惫的眨了眨眼睛,“所以,你要打败叶天瑞,然后努力修炼到能破碎时空的地步,这样我们真的可能会再见面。”
“师尊,答应无度好吗?”桑无度仰着脸,神情认真地看着修祁,“答应无度,等一切过后将我带回布障林里的小竹楼。无度喜欢那里,想要睡在那里,可以吗?”
桑无度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再也听不见,修祁才颤抖的回答:“好,师尊会带你回家。”
第76章 大战起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小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想要快快长大,总觉得长大就能脱离父母的掌控,能够主宰自己的人生, 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恣意潇洒的活。
等真的长大之后, 他们会发现时间过得依然很慢,还多了一分煎熬。所以他们又想要回到小时候, 想要回到父母的庇护之中, 逃脱成年人世界里的纷扰,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简单的说, 就是失去才知道珍贵。
可桑无度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小时候他希望时间过得再慢一些, 这样他就能多陪爱他的父母一段时间。长大后他依然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 这样父母就能老的慢一些, 他们能有更多的时间去爱彼此。
桑无度一直这么想,也一直用自己的行动去爱自己珍爱的人。但他渐渐发现, 时间从不会为了某个人停留,也不会对某个人格外偏爱。
一个时辰,两个小时, 两节大学实践课的时间,更是他无比痛苦的神魂撕裂时间, 还是如掌中握不住的沙一样倏地划过。
他的掌心除了沾染了记忆的砂砾, 什么都留不住, 也什么都不属于他, 包括每夜折磨他、代表他还活着的疼痛, 也渐渐消失在子时将近之时。
自小生病让桑无度的性格格外豁达, 他自以为自己已经能坦然接受离别,因为离别才是生命的常态。
可当真正的离别即将到来的那一刻, 桑无度发现自己的豁达全部消失。他的心空了一个大洞,一个怎么都填满不满的,名为悲伤、不舍、不甘、惧怕的大洞。
他下意识地拽住抱着自己的修祁的衣服,却又在下一秒触电般地松开。杂乱到无法思考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修祁看见自己被叶天瑞意识占据上风的那一幕。
他开始努力挣脱修祁的怀抱,在那人了然的视线里,将人重重地推出门外、关上房门,再用在自己仅剩的意识对修祁说:“师尊,记住无度的话,无度等你带我回家。”
门外修祁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到发白,他极力克制自己推开门的冲动,压抑自己颤抖的嗓音,如平常一样温柔回答:
“嗯,无度再等等,师尊一定会带你回家。”
门内桑无度瘫软在地上,眸中黑红变幻,他却笑得灿烂。他知道师尊答应了,便会做到。
挣扎着起身,将桌上的酒菜毁尸灭迹,又将香炉藏了起来,桑无度才跌跌撞撞回到床上。
他脱下自己的衣服换上那身红绸寝衣,安静地闭上眼睛,静静等待子时尽了,丑时的到来。
周围静了下来,桑无度思绪也开始飘散,他似乎听到了蝉鸣的声音,听到了蝴蝶扑闪翅膀的声音。
是错觉吗?桑无度想,原来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半年了。
他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半年时间,他就对这个世界里的人物产生了极大的感情,上辈子的事情仿佛都随着这里记忆的清晰而变得缥缈。
有一瞬,桑无度觉得自己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阴差阳错才出现在那个科技发展的世界里,他终归要回到这里,完成他的使命。
“呵呵。”桑无度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觉得自己的中二病已经重度晚期了,居然觉得自己如此重要。
飘出的思维越飞越远,远到桑无度逐渐感知不到它们的反馈,耳边的蝉鸣、蝴蝶扑闪翅膀的声音忽地消失……
丑时到来,弥生谷外正道攻击的号角吹响,床上的人也睁开眼睛,黑暗中,一双红眸亮的让人心惊。
*
弥生谷外,正魔大战随着仙门发起总攻进入白热化。
安平海魔气和弥生谷贯通,为魔族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却也压制仙门功法施展,十二天魔大阵更是能勾起人心底最原始的欲望,道心不坚定的弟子已经丑态百出。
好在神圣谷功法重在克制欲望,由神圣谷高僧结成的菩提清心阵短时间内,勉强可以和十二天魔大阵抗衡。
文柏和辛为于半空中纵观交战情况,两人眉心全都紧紧锁着。
“这十二天魔大阵居然如此厉害,若不是有师弟传出来的消息,我们恐怕这第一关就要折损一半人进去。”文柏道,“也不知道凤鸣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青掷将一切和盘托出后,他们知道十二天魔大阵如何破解,便在总攻后,前方吸引火力,后方趁机侵入。
严凤鸣亲自请|命,因他自幼习得杀戮剑道,且剑意已经大成比之神圣谷高僧更适合去破阵眼,文柏便派他和其余专攻剑道的弟子们一同前往,再有神圣谷高僧从旁协助。
算了算时间,应该也快到青掷所说的阵眼之处了。
严凤鸣确实行动迅速,一路上他的杀戮剑意毫无保留的外放,一切幻象皆如梦幻泡影一戳既破。
但十二天魔大阵既然能被叶天瑞摆出来阻拦仙门大军,自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严凤鸣的剑意虽然是幻影的克星,但这些幻影毕竟生自入阵之人的内心深处,是他们毕生执念和妄念,就算是泡影,也需得他们自己挣脱,甘心戳破才是泡影,反之则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器。
这一路上,严凤鸣看着身边之人露出各种神色、各种不愿为之他人见到的丑态。
然后在某种情绪到达极致的时候,戛然而止,彻底成为这阵中的一部分,再也走不出自己的内心。
严凤鸣想去救,想去帮同伴打破泡影,可人人心底的隐秘只有自己能看到,旁人如何能帮得了。
他们只能忍痛继续前行,时刻提醒同伴和自己不要陷入执念之中。
在阵中,时间流逝他们完全感受不到,各种幻象出现在眼前。严凤鸣恍惚看见自己回到凡界的家,看见未被魔族煮食的父母正笑着叫他吃饭。
他情不自禁地走过去,坐在父母对面,看着他们斑白的鬓角和慈祥的笑容,酸涩、恨意在他心底掀起滔天巨浪。
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意,严凤鸣一剑挥出,面前温馨的家被他一剑斩断,化为片片飞刀,几乎将他活活凌迟。
他看着眼前慈祥的父母变作全身血肉模糊的怪物,嘴角一张一合问他——
“你为什么没被滚开的水煮熟,为什么你还能长大,为什么你不来陪我们!”
咆哮滚滚,都是严凤鸣内心深处最惧怕,最想遗忘的愧疚。
“对不起。”严凤鸣喃喃。
他闭上眼睛,眼角留下血泪,忍痛再次一剑挥出,面前血肉模糊的父母和记忆里温柔慈祥的父母在此刻仿佛合二为一,甘心被严凤鸣一剑斩得灰飞烟灭。
等一切恢复寂静,严凤鸣睁开眼睛,他们最想到达之处已然近在眼前,同伴却有一般永远留在了这座大阵之中。
来不及悲伤,严凤鸣抹掉脸上的鲜血,回身看向同袍们,随后率先进入阵眼之中。
同伴们紧随其后,消失在阵眼之中。
另一边,清心菩提阵在面对有着源源不断魔气撑着的十二天魔大阵已经呈现颓废姿态,仙门弟子们陷入苦战之中。
魔族之人手段残忍,只要仙门弟子被抓住都难逃身体被生生扯开,金丹神魂乃至血肉被吞食的命运。
但仙门弟子们丝毫不惧,拼尽毕生所学毫不退缩,绝境中骤起的气势竟然盖过上风占尽的魔族。
“仙门小子们,休要猖狂!”
魔族背后坐镇的老魔头们感应到属于正道的气势,目光一厉,当即撕开空间就要出手,浓浓魔气变幻成巨大的爪子遮天盖地扑向战场中心的仙门弟子。
与此同时,被魔气覆盖的夜空,忽然被扯开一道巨大的口子,无数星辰交相辉映,将整个弥生谷照得如白昼一般,数道高大身影出现在星辰之下,直直对上巨大魔气之爪。
“轰轰轰——”
阵阵惊天爆鸣声伴随着巨大力量爆发冲出的气流席卷整个弥生谷,无数正道、魔族弟子被卷入飞沙走石骤起、遮天蔽日的漩涡之中!
可即便如此,仙门弟子还是拼死也要杀死卷在自己周边的魔族。
老魔头们当然不甘被正道占了上风,当即就要借着十二天魔大阵再度出手。
就在这时,他们忽然感觉颈间一道凉意划过,然后丹田处一阵剧痛……
“怎么可能……”老魔僵硬地转头,入目的竟然是身穿烈焰般盔甲的仙门小崽子们,而自己的血红色的命脉——魔魂正在其中一人的手上。
那人脸上全是肃杀之意,一手捏爆了他的魔魂。
“噗——”一口老血霎时喷出,老魔瞪大了眼睛。
他不明白仙门小崽子为何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不明白修为高深的自己为何会被这些小崽子掏出神魂之婴;更不明白自己的命门为什么会被小崽子们知道。
同一时间,还有老魔遭到致命袭击,顷刻间,让仙门无数弟子身死的十二天魔大阵土崩瓦解,弥生谷入口就此出现在正道面前。
“成了!”文柏面露喜色,但紧接着他便笑不出来了。
只见弥生谷入口之处涌出无数小小身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样扑向仙门弟子。
霎时间,惨叫声响彻天边,皮|肉被撕裂,骨骼被嚼碎的咯吱声不绝于耳。
看着那一张张眼神空洞,只知啃食血肉的稚嫩面孔,仙门中人心中悲戚,也再次见识到魔族的残忍,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
有人心中不忍,下手便慢了,被众多童尸一拥而上,最终落得骨肉尽数被啃食,只有一缕神魂逃脱的惨状。
尝过血肉味道的童尸被激起了骨子里的凶性,变得更加狂暴,开始不分敌我地攻击起来,所到之处血流成河,肢体横飞。
眼见着童尸越来越多,文柏不免有些急切,辛为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安慰道:“相信思源大师吧。”
辛为话音刚落,只听远方忽然传来一声声悠长、古朴、厚重的钟声。
是神圣谷镇派至宝——大日如来金钟的声音。
思源大师终于在最后时刻,将这万年不能被任何人敲响的大日如来金钟在此时敲响。
钟声阵阵,仿佛一股清泉,汩汩流动在整个战场之中。
奇迹的一幕发生,嗜血的童尸安静了下来,开始如流水一般朝着钟声的方向行动,而前方等待他们的是熊熊烈焰。
魔头们当然不甘心如此好用的武器被就此损毁,仙门既然有净化童尸戾气的大日如来钟,他们自然也有激起童尸戾气的法宝。
只见一个身影瘦小、头比身子都大、长相青面獠牙的身影从弥生谷内窜出跃至半空。
“思源老儿休得嚣张,看童魔爷爷我怎么让这些童尸成为你们的坟墓。”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面巴掌大的小鼓,手一扬狠狠地拍向鼓面!
唰地一声,鼓声没有响起,一道血线在童魔眼前飞过,他只觉手臂一凉,鼓和自己的手臂落在一个年轻的仙门弟子手里。
那仙门弟子浑身浴血,眼神里的杀意即便是身为魔头的他都为之一颤。
仙门弟子开口,声若金石:“魔头,拿命来!”
童魔一惊,但他毕竟是万年老魔头,就算遭到暗算手臂被砍,修为岂是眼前小子可比。
他当即张开嘴,就要一股魔气喷出将面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化为灰烬,却忽然觉得胸口剧痛,连身形都稳不住当空掉落狠狠砸在了崎岖的岩石上,被扎嶙峋的奇石了一个透心凉。
“怎么、怎么……会、这样。”童魔口吐鲜血,看着拿着小鼓落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小子,面目狰狞,“你、你下毒!”
年轻小子——严凤鸣冷酷地看着童魔:“多行不义。”
话音未落,一道剑意将童魔身体搅碎,再一道剑意将童魔逃逸的魔魂钉死,严凤鸣回望偌大的战场,战意高昂。
连破魔族两大阴谋,仙门气势大涨。
正在这时,弥生谷和安平海魔域输送魔气的通道忽然关闭。因魔气源源不断根本不知道留存实力众魔头陡然吸收不到魔气补给,动作迟缓间被仙门众人纷纷斩落。
众魔陨落,仙门气势再涨,角色调转,占尽上风。
弥生谷外仙门占尽上风,弥生谷内,魔族大殿内,修祁持剑站在已经被他一剑毁掉的两界贯通的阵眼前,抬眼看向穿着一袭红衣赤着脚落在王座之上的男人。
“叶天瑞,你终于出现了。”
王座之上的男人慵懒地斜靠着,红眸中风情尽显:“我道是谁能毁了本尊亲手设置的阵法,原来是长渊仙尊。不知长渊仙尊看见本尊如今的面容,作何感想?”
叶天瑞起身倏地落在修祁面前,他轻轻靠近修祁,在他耳边轻声道:“午夜梦回可曾想起“我”与你云朝雨暮、颠鸾倒凤的滋味啊~”
第77章 恋人
叶天瑞一句话说出, 修祁一直古井无波眼睛闪烁了一下。叶天瑞何其敏锐,当即发现修祁的异样,他嘴角扬起, 漂亮的手顺势抚上修祁的胸膛, 调|情一般缓缓向下……
“长渊仙尊怎么了?心跳的好快,本尊的残魂床上功夫这么好, 让如此品性高洁的长渊仙尊都念念不忘。”说着, 叶天瑞一个旋身来到修祁身后,红色的衣摆飘扬露出一小节光洁的小腿。
他双手搭在修祁肩上, 一只手顺着修祁的衣领滑了进去,整个人轻轻趴在修祁宽阔的背上, 对着修祁的耳朵, 轻声呵气:“本尊功夫更好, 长渊仙尊要不要试试?身体还是这具身体,但滋味可是会不同哦~”
叶天瑞的另一只手抚上修祁如玉的脸, 似有若无的吻就要落在修祁脖颈上,却被修祁一声冷哼打断。
“堂堂魔尊竟也沦落到用美色勾引本座的地步了吗?”修祁周身灵力洪水一般外泄,瞬间将缠在自己身上的叶天瑞震开, 声音冷的像是万年化不开的寒冰,“只是想不到魔尊竟然对自己这么不自信, 色|诱还要用别人的皮囊。”
叶天瑞听了并不气恼, 他飘然落下修祁十步外的地方, 一双猩红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修祁, 竟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
“长渊仙尊此言差矣, 这也是我的身体啊。”叶天瑞转了一圈, 身姿莫名妖冶,“仙尊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吗?那我用“我”自己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你不是他, 他也不会是你,”修祁右手平举在胸前,鳞青剑尖指着叶天瑞,“你们从来不是同一个人。”
叶天瑞觉得好笑,他没想到修祁竟然这么“蠢”,“蠢”到认为他和桑无度不是同一个人,“蠢”到事情都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了,还看不透。
看不透一切都是他叶天瑞的算计。
“哈哈哈哈——”叶天瑞狂笑不止,“修祁啊修祁,你竟然这么天真。你可曾想过,桑无度进入你问悲宗,成为你长渊仙尊坐下弟子都是本尊的计划?”
“本尊与你乃宿世之敌,每一世,无论我做什么、怎么对待你、干预你的成长,哪怕杀了你,最终你都会阻止我成为这个位面的主宰。”
“是不是不懂本尊在说什么?”叶天瑞飞回王座之上,垂眸看着王座之下用鳞青剑指着自己的修祁,淡声道,“你可知,我们所在的世界其实只是整个世界的一个位面?”
“整个世界有三千小世界,三千中世界,三千大世界,而我们只是三千中世界中的九州位面。”
“九州位面。”修祁神色微动,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中的鳞青剑放下,抬眸看着叶天瑞,“这跟我和你是宿世之敌又有何关系。你已经活了不止多少岁月,本座区区两百岁,又怎会阻挡你成为主宰的绊脚石。”
忽然,修祁露出一个讥讽的笑:“魔尊这是被本座封印的脑子糊涂了?还是说,你知道这次依然会败于本座,所以拖延时间等待那帮魔头来救你?”
“不不不,”叶天瑞伸出手指左右晃了晃,一副大发慈悲为其解惑的姿态,“我知他们挡不住仙门大军,但那又何妨,除了你,他们不会对本尊造成任何威胁。”
“呵呵呵,是不是不信?反正他们且得打上一阵子,本尊对你也是很有好感便为你解惑。”
他说着抬手一挥,岩壁上无数藤蔓蜂拥而至、相互交缠,在王座对面形成另一个王座。
“不知长渊仙尊可敢坐上我这幻血藤编织的座位。”
“有何不敢。”修祁飞身坐在幻血藤编织的王座之上,这时一只只夜隐蝶扑闪着翅膀落在幻血藤上,将阴森的座位点缀得漂亮的许多。
叶天瑞诧异地看了一眼,随口道:“它们倒是挺喜欢你。”
“别废话。”修祁淡漠地看着叶天瑞,“不是要解惑吗?若是不想说,也不必浪费时间。”
“你太急了。”叶天瑞看修祁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小辈,“本尊竟不知你还是个急脾气。”
修祁一脸冷意:“休要废话。”
叶天瑞笑了:“好好好,那本尊就跟你说道说道。佛家的一叶一菩提听过吧,说的就是世界并不唯一,有多个位面。”
“每个位面如何产生无人得知。有人说是大世界位面的大能陨落后的紫府落在下界形成的;也有人说,是自上古天神开天辟地就存在的。但无论是那种说法,唯一肯定的是,位面诞生便会诞生一个气运之子。”
叶天瑞目光灼灼地看着修祁:“而你就是九州位面的气运之子。”
修祁皱眉:“荒谬。”
叶天瑞懒懒地靠在王座上,一双赤着的脚晃啊晃,生生带出绮丽之色:“你须知,有阳便有阴,有光便有暗,有正便有邪。”
“你是气运之子,是位面阳、光、正的象征,而本尊则是你的对立面。”叶天瑞抬眸,猩红的眸子里是修祁看不懂的情绪,“暗也想走在阳光下,便只能自己取代阳光,可阳光也不想自己被取代。”
“所以,本尊诞生之初阻止本君的青龙,万年前阻止本尊的鳞青剑灵,以及十八年前阻止本尊的你,这种情形本尊经历了千万世……”
“听不明白吧,”叶天瑞收起嬉笑的表情,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修祁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说,这种被你处处挡路的经历,本尊不止经历了一次。”
“经历的多了,便想改变。所以本尊试过在你年幼之时杀了你、诱惑你、收你为徒、制造一切让你恨这个世界,可最终你都会和本尊作对。”
“你是九州位面的气运之子,但本尊是诞生于这个位面的最阴暗之处。有光必然会有暗,我们不能共存,却又必须共存,否则世界便会重启。”
修祁质疑:“既然会重启,你为何会记得这些。”
叶天瑞不奇怪修祁的质疑,他看着修祁就算皱眉也好看的脸,嘴角扬起:“当然因为本尊原身乃是夜隐蝶之皇。”
“夜隐蝶,传说是忘川河畔引渡亡魂的使者的灵力所化,能沟通世间生灵之魂,更有探取生灵魂魄记忆和安定神魂之能。”叶天瑞抬手招来一只夜隐蝶,淡淡道,“这些传闻不假,但这都不是夜隐蝶的真正能力。”
“夜隐蝶的真正能力是穿梭时间和空间,本尊用它们作为记忆的载体,便能躲过世界重启后,万物愚昧之态。”
闻言,修祁看向身边的夜隐蝶,小心伸出手指去触碰。夜隐蝶似乎极其喜欢修祁,也乖乖地伸出触角搭上修祁的手指。
霎时,一种不属于修祁的记忆冲进他的脑海,他仿佛透过夜隐蝶的看到了另一个他没见过的时空。
那个时空的人穿着大胆,男人都是短发,有些还五颜六色的,是他从没见过的样子。
意识到那是什么,修祁心急速跳动了起来,但他面上却是八风不动,一副“我听你胡扯”的表情。
叶天瑞也不气恼,这些事情憋在他心里不知多少岁月,眼见自己所求就要成功,他一点都不在乎修祁此时的不尊重。
他一副长辈包容晚辈的姿态,继续道:“经历了那么世重启,本尊摸出了只有我们两者共存,这个世界才不会一直重启的真谛。”
修祁嗤笑:“那你也是够笨的。”
叶天瑞低低笑了声:“确实够笨,可无论经历多少世,这一世必然是本尊赢。你可知,十八年前你能封印本尊,是本尊故意算计你的。就算那用来放封印本尊的天地大阵,都是本尊通过别人之手送给你的。”
说到这,叶天瑞顿了一下,饶有兴致地观察起修祁的神色,见他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也不气馁,继续抛出重磅炸弹:
“本尊故意被你封印,借助你封印的力量分裂魂魄,送其去轮回,再在时机成熟之后送他进入问悲宗,成为你的弟子……”
“那又怎样。”修祁眼睛微眯,“桑无度进问悲宗,不仅解了本座的天蚕蛊,还让本座修为臻至飞升大圆满之境,说来本座还要感谢魔尊的无私帮助。”
“呵呵呵,还是年轻人的脾气。”叶天瑞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可知,你为何会喜欢上桑无度?那是因为在无数次的重启世界里的某几世,你我都是恋人。”
“荒谬。”修祁目光炯炯地看着叶天瑞,“没想到魔尊比苍空山下的说书先生都会讲故事。”
“不信吗?无妨。”叶天瑞自顾自地说下去,“本尊知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想要得到你的关爱自然易如反掌,桑无度是本尊残魂,本能会告诉他怎么做才能赢得你的目光。”
“果然,你被他吸引,爱上了他,甚至在知晓他的身份时,不顾一切想要保下他。”
说到这,叶天瑞忽地眉心蹙起,一副伤心的姿态,声音都透着几分失意:“本尊还真有点吃他的醋呢,要知道你我是恋人的那几世,你可是知晓本尊身份后,就对本尊喊打喊杀呢。”
第78章 开战
桑无度因为刚满十八岁不久, 原本的相貌脱去少年的稚嫩开始往成熟发展,但因为他一双漆黑如星子的眼睛和活泼的精神状态,让人看见他就觉得他天真纯善, 会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笑。
可如今, 明明相貌没有丝毫改变,修祁却在这张他太过熟悉的脸上看到了勾人的媚态。
一种说不清, 道不明的暧昧气息围绕在两人身边。叶天瑞微微俯身, 宽大的领口散开,如玉的胸膛半遮半掩地露着, 红白映衬,更是带出一丝无名炽热。
“你们在一起, 是你主导吧。”叶天瑞微微抬眸, 猩红的眸子里全然是莫名的兴奋, “我那几缕魂魄转世就算得大机缘也不会多么解风情,长渊仙尊不如和本尊试上一试。”
他说着轻轻动了动, 领口朝着一边滑落,露出圆润的肩头:“必不会让长渊仙尊失望。若是你我契合,本尊放出桑无度的意识也不是不可以。你难道不想再见见你最亲爱的小弟子?”
若是没有之前和桑无度的一面, 不知道桑无度来找叶天瑞之前种过掣电灵心,修祁此刻听到叶天瑞的话, 必定会心神动荡。
但现在——
修祁看着这样的叶天瑞, 不知怎么, 心中毫无波澜, 甚至有点想笑。他微微扬起下巴, 一脸冷意地看着叶天瑞, 淡淡吐出两个字:“可怜。”
叶天瑞何曾被人这么对待过。
他生来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魔头,他见过他人恐惧、厌恶、仇恨的眼神, 听过他人或祈求、或咒骂、或羡慕的话语,却从未有人像修祁这样无视自己,还说自己可怜。
就算之前的那千百世,修祁也不曾这样过。修祁会恨自己,会厌恶自己,会跟自己兵戎相见,然后被自己戏耍到崩溃。
就算到最后,两人怎么都逃脱不了同归于尽的宿命,但到最后,修祁都是恨着自己的。
这一世开始也是的,上一次灵域相见也是如此,是什么时候,修祁开始转变了呢?
叶天瑞眉心微微皱起,这种脱离掌控的滋味,让他心底生出一丝不祥之感。
而这丝不祥之感,在修祁毫不犹豫举起鳞青剑朝他下杀手之时,到达了顶点。
依照他的想法,自己在明确表示桑无度意识还在后,修祁应该会想尽办法将桑无度的意识拉出来,并不敢对这具身体下杀手。
不管他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因为修祁赌不起,这也是他决定用桑无度身体的根本原因。
这一世,他算计修祁封印自己,利用天地大封的能力分裂自己神魂,再送自己神魂去轮回,并把这个消息只告诉文柏。
文柏为了四海九州,只能将他分魂的转世好好保护起来,唯一万无一失的地方只在当今修为天下第一人的修祁身边。
曾经有几世他确实和修祁成为恋人,那时修祁对他极其迷恋,是以他完全了解修祁的喜好,对于吸引修祁注意力这件事,就算只剩下分魂,也一样能做的好。
他也不怕文柏将分魂身份告知修祁,因为修祁品性高洁,不会对觉得一个只有自己一魂三魄还已经转世洗去记忆的稚子有太多的好恶感。
又因为分魂身份特殊,修祁必然会好好教导,经年累月下来,他就不信修祁会不喜欢他,如此他的计划已经算完成一大半。
等修祁喜欢上他,他便会利用灵域试炼让修祁知道大封松动,并放出分魂身份消息,仙门内部不和,对于自己的分魂归属会发生一系列的争斗。
就算没有争斗,天地大封的松动也会让仙门人人自危,让有心之人对分魂动手。有人动手,他就有十足的把握将分魂抢回来融合。
彼时,一个拥有分魂皮囊、还可能残存分魂意识的他站在修祁面前,他就不相信修祁还能心如止水,视若无睹。
只要修祁有一瞬间的波动,他便能凭着这丝波动,打败修祁,将其废去修为圈禁起来。
这样,他就能完美避开世界法则,让这四海九州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这十八年来,除了桑无度最初的痴傻,以及修祁修为的恢复,所有一起都是按照他的计划顺利进行。
而且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分魂居然超额完成任务和修祁成为了恋人。
融合之初,他便主动接受了桑无度所有的记忆,在记忆了他看见了修祁对桑无度深情,以及最后的抵死缠绵。
有了这样的记忆,他更觉得修祁不会伤害这副身体。
可看着眼见凌厉的剑招,叶天瑞发现自己似乎错了。
修祁一点都不在乎桑无度的这具身体,招招直刺要害,澎湃灵力像是要把整个大殿掀翻一样。
叶天瑞压抑住内心的疑惑,侧身躲过擦脸而过的一剑,反手挥剑抵住修祁剑尖,笑意盈盈地看着修祁,继续试探:“你想不想见见桑无度。”
修祁不跟他废话,灵力喷涌而出,叶天瑞飞身后退躲过,轻轻落在了王座之上,语气轻柔道:“还真是无情呢。”
话音未落,叶天瑞左手掐决,岩壁上的幻血藤顿时活了过来,冲天而起,一条条粗壮如蟒蛇一样的藤蔓蜿蜒扭曲却又速度极快地朝着修祁缠绕过来。
狰狞初现,实在称不上美丽的黑色粗壮藤蔓上血管一样的脉络一闪一闪,顶端开出的蓝色花朵却妖冶美丽。
那蓝色花朵比人头还大,层层叠叠煞是美丽,还散发着一股幽香,引得人心生向往。
但若是真的伸手去摘那蓝色巨花,顷刻间就会被隐藏在层层花瓣之下的锯齿咬断手臂、头颅,命丧当场!
修祁凌空立于叶天瑞对面,面无表情地看着美丽与丑陋扭曲在一起的藤蔓,一剑挥出!
强大的剑气横扫整个大殿,幻血藤还未近身便被强大剑气斩了个七零八落,如同被风雨摧残过的花朵一般。
叶天瑞当然知道幻血藤抵挡不住修祁的剑气,所以在幻血藤阻挡住修祁视线之时,他飞身而上,顶着修祁强大剑气,魔龙剑直刺修祁面门。
修祁早就知道叶天瑞打的什么主意,电光火石间,他鳞青剑横于眉心之处。
叮——
清脆的剑尖划过之声,魔龙剑刚好抵在了鳞青剑身之上。修祁冷笑一声,手腕翻动,鳞青剑化为“绕指柔”结结实实缠住叶天瑞的魔龙剑。
紧接着,修祁握着鳞青剑的右手用力将人拉向自己,同时展开怀抱,在叶天瑞摸不清他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将人拉进怀抱,右手弃剑将人牢牢抱住,左手顺势劈向叶天瑞后心。
叶天瑞想要弃剑逃脱,却被修祁狠狠抱住,只能背手挡住修祁致命一击,言语上刺|激修祁:“长渊仙尊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想要在最后时刻重温这具身体的温度。”
“就是这种方式大可不必,你只要说一声,本尊必然会脱衣以待,让长渊仙尊尽兴而归,倒是不用做如此姿态。”
这话叶天瑞说的极其放荡。他虽诧异修祁对于自己的狠辣,但他知道修祁心态极其坚韧,在和自己是恋人的那几世,知道真相后,修祁尚且会对自己痛下杀手,何况桑无度只是自己的分魂。
所以,诧异过后,叶天瑞便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虽然,那几世他对修祁全是利用,没有感情。
不过即便如此,桑无度记忆里的东西不会是假的。修祁一直说自己和桑无度不是一个人,那么自己以桑无度的姿态不能得到修祁的怜悯不忍,也必然会把他激怒。
试想自己单纯天真的爱人,身体被别人主导不说,还对自己卖弄风|骚,任谁都会愤怒。
不管是怜悯不忍,还是愤怒,都会让人失去理智,叶天瑞要的就是修祁失去理智。
可下一秒,修祁脸上露出的笑容再次让叶天瑞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眉头皱起,周身魔气涌动,挣开修祁的怀抱,又一掌劈向修祁的腰侧,修祁侧身躲过后,两人暂且住手相对而立。
修祁抬手召回鳞青剑,看着叶天瑞微皱的眉心,冷笑一声:“怎么,算无遗策的魔尊也有想不明白的事情了?可本座却不会像魔尊一样那么大方的解惑,我要让你死也死得不明不白。”
“放肆!”叶天瑞神色阴冷地看着修祁,“休要得意,既然你不在乎这具身体,不在乎桑无度的死活,尽管攻来。”
这句话倒不是叶天瑞吓唬修祁,他神魂强大,一具身体而已,他并不在乎。
他不在乎,修祁也未必在乎,但叶天瑞还是要这么说,他要一直刺激修祁,一直让处在只要动手,就会亲手毁掉自己爱人身躯的痛苦之中。
叶天瑞不相信修祁会真的无动于衷。
修祁也确实并不像自己表面那样轻松自如、无动于衷。相反,他清楚地知道桑无度还在,知道他刺出的每一剑桑无度也能感受到疼痛。
他知道桑无度会害怕,更知道如果自己让叶天瑞看出自己的不忍,才更没办法救出桑无度。
所以他只能忍住,哪怕他的心已经被自己刺出的每一剑伤的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压抑住撕心的疼痛,修祁嗤笑一声:“叶天瑞,不知你是天真,还是对自己太有自信。居然认为你的分魂能左右本座的情感,甚至为了他放弃将你斩落……”
“你要知道,把魔尊压在身下肆意放纵,可不是谁都有这个机会的,既然魔尊赏脸,本座焉有不成全之理。”
话说完,修祁对叶天瑞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魔尊不会当真了吧。”
“修祁,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番话,该说本尊对你了解不够,还是你藏得太深?”修祁每说一句,叶天瑞的脸色就暗下一分,直到最后一句话说完,叶天瑞脸色黑得已经可以媲美锅底了。
在和修祁宿命对抗的千百世中,叶天瑞历经多次实验,才找出如今的方法。
他自信以自己对修祁了解,修祁绝对会被影响,然而修祁的态度却让他怒从心起。
眯起眼睛,叶天瑞再不废话,魔龙剑闪着黑红之气凶狠地朝修祁攻去。
不就是再一次重启吗?他叶天瑞都经历了这么多次,也不在乎多这一次,只要能把眼前这个让他火大的修祁弄死,他不在乎再经历一次。
修祁发现叶天瑞气势不同以往,浑身魔气四溢,眼睛比之前红了不少,更是转守为攻,招招凌厉要命。
转眼间,两人过了不下百招。两人所到之处,岩壁碎裂,大地塌陷,大殿穹顶承受不住如此强大的力量爆裂开来。
轰隆——
惊天巨响,一青一红两道流光冲出弥生谷底,弥生谷外仙门和魔族全都被这声巨响吸引目光,竟然停下了厮杀。
魔族之人向来狡诈,见两方最最厉害之人已然战在一起,还势均力敌,便萌生了其他心思。
只见他们在仙门注意力被吸引后,没有去击杀仙门,而是悄悄撤了些许,让仙门之人能更加顺利地进入弥生谷范围。
纵观全局的文柏自然发现了这一点。他摸不清这是魔族的计策,还是魔族之人生性狡诈,想等叶天瑞和修祁战出高下再另行动作,也不敢让仙门弟子追击。
辛为和赶来的思源大师一左一右地站在文柏身边看着天空中交战的两个身影。
阵阵剑光、法术之光掠过,满是一线天、大小裂隙的弥生谷,顷刻间崩塌。山石滚下,躲闪不及的人全都被砸伤、修为浅薄一些的直接被裹挟着两人力量的山石砸成肉糜!
思源大师阿弥陀佛一声:“这场大战比之十八年前还要激烈,咱们就是想帮忙都无法帮忙,让大家继续向后撤吧。”
辛为叹了一口气:“撤吧,撤吧。两人修为都到了最顶端,他们的战斗,我们只能围观。”
两人说罢,指挥仙门弟子向后撤退。魔族之人也不傻,见仙门撤,他们也撤,有的趁乱直接跑了。
等大军都撤到了安全的地方,天空之上的战斗越发激烈了。
第79章 殇
光影闪过, 修祁瞬时挥出上千剑,剑影仿佛都带着修祁身上凛冽、不可动摇的气势,密密麻麻地朝着叶天瑞攻去。
他深知这招不会对叶天瑞造成什么伤害, 抬手放开鳞青剑, 双手霎时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手诀。
而鳞青剑则悬空立于修祁身前,随着修祁手决变幻, 鳞青剑剑身上蒙蒙青光竟也随之变幻, 最后一诀出鳞青剑忽然光芒大盛,整个青光如烈日昭昭, 使整个弥生谷都亮了起来。
“嗷——”
一声似远古而来的轰鸣自虚空深处骤然响起,弥生谷中, 被青光笼罩的天天际忽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仿佛是最隐秘的门户被这一声轰然推开, 竟是龙吟!
“哞嗷——”
又是一声,如巨鼓在深渊中缓缓敲响, 不急不缓,却声声带着千钧之力,重重敲在在场之人的上。
随着声音达到顶峰, 整个空间似乎都为之颤抖,周围的空气开始震颤、搅动形成无数个巨大的龙卷, 带着毁天灭地的能量旋于两人身侧。
刹那间, 草木俯首、鸟兽屏息。这一刻,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唯一的、穿透人心、直击神魂的声音。
就算是文柏、辛为之流的大能都被这一声叫的差点肝胆俱裂, 修为不高的弟子直接被震得七窍流血昏死过去。
一时间, 不论是魔族还是仙门, 都被吼声弄得人仰马翻,狼狈不已。好在能在如此战场厮杀活下来的人的道心都是万里挑一的, 很快便反应过来,训练有素地开始自救或救人。
各大掌门见状这才安下心来,忙将灵力灌注于眼中,才堪堪能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一条身躯如同一条巨大蜿蜒、绵延不绝的山脉的青色巨龙,从鳞青剑剑身蒸腾而起,盘旋于修祁周身。
那青色巨龙身上鳞片、龙爪清晰可见,周身更是青光萦绕,充满了神秘和威严,一双眼仿佛能透视一切虚幻,任何谎言在其面前都无法遁形。
众人大惊,不论是凡人界还是修仙界都以神龙为尊,人间帝王更是以真龙天子自居。
可因为最后一条青龙功德圆满“飞升上界”,无论是凡人界还是修仙界都足足有几万年没再见真龙之影了。
修仙界有不少法门都和真龙有关,可以召唤出真龙虚影,但说到底只是虚影,有的学艺不精,招呼出的都是徒有其表,华而不实。
但修祁召唤出来的明显不是虚影,青龙的形态、眼睛、鳞爪、胡须,和记录里的青龙一般无二!
文柏瞪大眼睛看着一幕,激动的声音都颤抖了:“辛为,你看清了吗?”
辛为点了点头:“那是真的青龙,是你们问悲宗无上心法青龙决无欲境界才可以施展出的仙法。”
仙法两个字一出,周围人的目光全都放在了文柏身上,迫切地希望他能解惑。他们不明白,就算修为再高,仙法和灵法完全就是两个概念。
凡人修仙,纳灵气入体,经过境界雷劫、心魔的淬炼才能一点一点将体内灵力转化为更加精纯的仙力,但若是想凭借这点仙力动用仙法也是不可能的。
据说唯有飞升后,通过洗仙池的洗礼才能彻底褪去凡俗的身体,将最后的灵力转为仙力,才能动用仙法。
但辛为却说修祁这条青龙是仙法弄出来的,这怎么能不让他们好奇。
可惜他们的媚眼注定抛给瞎子看了,文柏没有接受到他们的渴求的目光,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天空之上的战局。
仙法威力确实巨大,叶天瑞在青龙威压笼罩之下,彻底变了脸色,猩红的眸子微眯,下巴微微上扬看着修祁:
“没想到你修为精进如此,也没想到这被本尊毁了的鳞青剑居然还能在这时候,给本尊一个惊喜。”
修祁衣袂在狂风中咧咧飞舞,面上八风不动,还以颜色道:“魔尊不知道的很多,天大虽大,最忌自大。”
叶天瑞知道修祁这是在讽刺他狂妄,但他狂妄必然有狂妄的资本。布局这么久,他当然不会把底牌都放在自己分魂身上。
既然修祁如此不啰嗦,自己再藏着,反倒是自己太小家子气了。
想到这里,叶天瑞嗤笑一声,抬起右手,将魔龙剑立于身前,以手轻抚剑身,声音很轻却能让在场之人全部听见。
“修祁,你可知我这柄剑为何称之为魔龙剑?”
修祁不语,也并不给叶天瑞拖延时间的机会,纵身便要再攻,青龙毁天灭地一般,整个弥生谷都被青龙带出的气浪冲的离大陆更远了一些。
眼见着青龙的威压就要击中叶天瑞,却被忽然出现的结界挡住。
“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众人惊诧,他们自然不会怀疑那青龙的威力,毕竟之前他们差点被青龙的一声龙吟震到吐血。
然而,就是如此威力巨大的青龙却被一道无形的结界挡住,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快看!”忽然,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好多蝴蝶!”
只见青龙威压前隐形的结界显现,竟然是一只只通体夜色、翅膀上闪着银色的神秘纹路,美得如梦如幻的蝴蝶将叶天瑞护持的密不透风。
而且,也不是他们认为的结界挡住了青龙威压,而是青龙威压主动停留,仿佛就算是仙法也不想惊动、毁掉这精灵一般的蝴蝶。
“夜隐蝶。”文柏面色沉静如水,一字一句,“居然是夜隐蝶。”
思源大师惊讶了一瞬,望向文柏:“文掌门对于夜隐蝶好似十分熟悉,这蝴蝶不是已消失万年之久了吗。若是有夜隐蝶存在,长渊仙尊也不会受十八年神魂撕裂之苦了。”
“大师有所不知。”文柏叹了口气,“夜隐蝶一直在我问悲宗布障林深处,清钧为其移植了它们最喜欢的凌茶花,细心养了许多年才有如今景色。”
“清钧中了天蚕蛊后,知道夜隐丹可以缓解天蚕蛊之苦,但不愿意因为自己去牺牲这些命运多舛的小东西,我只能由着他。”
文柏说着看向挡住叶天瑞的夜隐蝶,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又闪过一丝了然。
不解是对师弟一直友好的夜隐蝶为何去帮助叶天瑞,了然是桑无度能得到夜隐蝶青睐,有着桑无度味道的叶天瑞一样会让夜隐蝶喜欢。
若是再想得深一点,夜隐蝶会喜欢桑无度,是因为他是叶天瑞的分魂。
如此推理下去,叶天瑞和夜隐蝶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种联系还很牢固,才能让夜隐蝶不顾生死也要护住叶天瑞。
倏地,文柏苦笑一声,引得众人朝他看去,可他什么都没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局势变化。
其实夜隐蝶的出现和青龙威压的停下都在顷刻之间发生,此时再看过去,叶天瑞依然被夜隐蝶牢牢护持。
叶天瑞举着魔龙剑看向就算是发生变故依旧一脸沉着的修祁,笑得有些暧昧:“别急啊,总得听本尊把话说完不是。本尊竟没发现,原来长渊仙尊还是个急性子。”
修祁开口,声音冷冽:“本座知你还有底牌,用小小蝴蝶作为屏障,不知魔尊是对自己底牌不自信,还是觉得我真的不会对这些小东西下手。”
“长渊仙尊连对着自己爱人的脸都能下毒手,本尊当然不会觉得你会顾及这些小东西的性命,但是——”
叶天瑞话锋一转:“你还是顾及了。修祁,人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任你装的多么好,装的多么不在乎桑无度,但只需一个小小的夜隐蝶便能让你所有伪装尽数褪去。”
修祁抿嘴不语,叶天瑞就知道自己说对了,他笑的猖狂:“修祁啊修祁,本尊之前还真当你郎心似铁,真的不在乎桑无度了。你之前所说的话,可知桑无度是多么伤心呢。”
修祁目光微动,随即又是一副冷若冰雪的表情:“无度早就被你吞噬不复存在,如何能伤心。”
“此言差矣,”叶天瑞轻轻晃了晃脑袋,一个极其简单的动作由他做出来,风情无限,“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所以我能感觉到他在伤心。”
“休要胡言!”修祁眼神一厉,鳞青剑握于手中,青龙似乎察觉到了修祁内心波动,骤然昂首吟鸣。
在龙吟声中,修祁声音穿金裂石一般凿在众人心中:“无度是为了这个天下,才甘愿和你融合,用自身性命解除四海九州的围困。也是因为他,本座才得以恢复,才有今天这一战。”
“这是他拼尽性命为天下、为本座的到来的机会,本座不会因为的三言两语心软。还有——”
修祁声音一顿,目光从叶天瑞的脸上扫过落在仙门众人连上,再度开口:“你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被修祁目光一扫,心思各异的众人心中一凛,他们知道这是修祁的警告,警告他们不要再对桑无度不敬。
有的人听了低下头认真思考,有的人则是嗤笑一声,不以为然。桑无度本来就是魔头,他们为什么不能说。
思源大师见状,摇了摇头,道了一句阿弥陀佛,朗声道:“无度小施主大义,我佛家讲轮回既是新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无度小施主未曾拿起屠刀便已经舍生成仁,我神圣谷上下感念无度小施主的大恩。”
此话一出,原本不屑之人也不敢再说什么,低下头掩饰自己眼中的神色。
半空之中的修祁亦听到了思源大师的话,他看向叶天瑞,忽然笑了。
修祁长相极其优秀,俊美的五官加上通身的贵气和一股从骨子里弥漫出的冷冽气息,让他平时看起来如巍峨高山一样不可侵犯,但这一笑柔和他冷峻的五官,竟如三月桃花一般——灿烂、漂亮!
这一笑,原本聚集在叶天瑞身前的夜隐蝶轰然散开,翩翩飞舞落在修祁周身。
修祁偏头看着翅膀上微光粼粼的夜隐蝶,又是一声轻笑,低沉、动听的声音从他口中溢出,如流水一般滑过众人耳朵。
巨龙在侧,鳞蝶夜舞,轻笑的修祁在此刻仿佛天神降临一般圣洁、高贵。
叶天瑞仿若被这一抹笑意晃花了眼睛,就听到修祁声音含着笑:“你看,就算你是魔尊、你是夜隐蝶之皇又如何,就算你被他人惧怕、被他人恭敬又如何,还是无人爱你。”
修祁看向叶天瑞,淡棕色的眼睛里带着说不出的怜悯之意:“叶天瑞,你还真是可怜。”
叶天瑞收敛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修祁,胸口的起伏逐渐变大,握住魔龙剑的手也青筋暴起。
修祁就像是没有看见一样,居然再也不看他,而是用手去轻轻触摸围绕在自己身边飞舞的夜隐蝶,口中喃喃道:“你们那么喜欢无度,能让我看看他记忆中的我是什么样子的吗?”
似乎听懂了修祁的话,一只夜隐蝶翩翩而上,当着叶天瑞的面,将自己小小的触角搭在了修祁莹润的指尖。
一个画面当即出现在修祁脑海之中,那是桑无度第一次见修祁的画面。修祁嘴角翘起,又一只夜隐蝶落在修祁指尖……
如此往复,看得不明所以的众人面面相觑。
蓝掌门脾气直,他蹭到文柏身边:“文掌门,长渊仙尊这是何意?”
文柏摇了摇头:“不知,但叶天瑞好像被激怒了。”
蓝掌门望向两人,就见之前还气定神闲的叶天瑞,此时面无表情,周身涌动的气流都不稳定了。
蓝掌门恍然大悟:“还是长渊仙尊高明,他一怒,就会失去理智,对付起来也更加容——”
易字还没出口,风云骤变!
一声惊天巨吼响起,全身萦绕黑灰色魔气的魔龙从叶天瑞身后窜出,瞬时朝青色巨龙撕咬而去。
青色巨龙怎么可能容忍魔龙侵犯自己威严,在魔龙咬过来的时候,也咬了上去。两条庞然大物在修祁和叶天瑞头顶缠绕翻滚,嘶吼声震得整个弥生谷都跟着不断震颤。
修祁目光平静看着叶天瑞:“该我们了。”
话音落下,一青一红身影霎时动了。这次两人不再试探对方,步步杀招,两人身上逐渐挂彩,战况也越来越激烈。
观战之人也越来越紧张,金乌东升西落,不知过了多久,轰然一声巨响,两条巨龙在清晨第一缕阳光中化为水汽消失在天地间。
随着巨龙消失,修祁和叶天瑞两人都像是遭到了重创,同时倒飞出去撞在岩壁上口吐鲜血!
修祁半跪在低声,鳞青剑倒插在地面撑着他的身体,垂着的头颅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文柏有心上前,却被文柏拉住。两大高手几天几夜奋战的战场上,全是乱窜的灵力、仙力和魔力,如同第二个仙魔战场。
贸然上去非但帮不了修祁,还可能被乱窜的气流重伤,被魔族捡了便宜。
魔族那边可没有仙门这么好心,看着同样半跪在地上的叶天瑞,已经开始萌生退意。
要知道就算十八年前叶天瑞被修祁封印之前的那场大战,叶天瑞也没有像现在受这么重的伤。
他们好不容易从鳞青结界出来,是想跟着叶天瑞吃香的,喝辣的,而不是想跟着他一起送死。
想到这,一些魔头开始撤退。
有心思狡诈不忠心的,就有忠心的。
叶天瑞座下十二护法看着自家尊上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不顾战场上乱窜的气流,抓起一个个小魔头扔想战场,用小魔头的身体开路将他们带到叶天瑞身边。
砰砰砰砰——
啊啊啊啊——
无数血肉之躯爆裂之声混合着凄厉惨叫响起,看得仙门众人眉头紧锁。
“还真是残忍啊。”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仙门中议论声起。
“这不是他们一向做派吗?有什么稀奇的。”
“魔头就是魔头没有人性的。”
“那他们都上去了帮魔尊了,长渊仙尊怎么办?”
对啊,修祁怎么办?
文柏焦急地看着战场中心,眼见着十二护法已经到了叶天瑞身边,再也无法旁观,纵身就往修祁身边而去。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刚刚接触战场外围,就被修祁抬起的一掌送回观战区。
紧接着,一道青色闪着森白雷电的结界生成,将所有人都牢牢挡在战场之外。
竟然是混沌万雷结界!
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只能由施法人解除、或施法人死去才能解除的结界。
文柏急了,使劲拍着结界,不顾被结界上雷电灼伤的手心,惊声嘶吼:“清钧!清钧你将结界打开,打开!”
修祁的清冽的声音响起:“师兄,问悲宗一切都交给你了,青鸾峰的峰主我已交给凤鸣,你帮我看顾他。”
微微一笑,修祁继续道:“师兄,十八年前我失败过一次,这次我不能让任何人阻止我。但你知道,叶天瑞死了,无度也就没了,我得去陪他。”
“师兄不知道,无度怕黑,每次都要有夜明珠,或是我在他身边,他才能睡着。我知道无度想让我活着,我会活着,“活着”去陪无度……”
文柏怔了,师弟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去陪无度,什么叫“活着”去陪无度?
“清、清钧,你究竟想做什么?你把结界打开,师兄进去帮你,师兄知道你疼……”文柏声音颤抖,语无伦次,祈求地看着修祁,“你、你听师兄的,不要去做傻事!”
然后,修祁只是笑着对文柏摇了摇头,便不再看照顾了自己多年的师兄,收起笑意冷然地看向已经被十二护法护在身后的叶天瑞:
“叶天瑞,本座知你本事不止于此,也让你的十二护法进来为你送了补给,这次我必要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魔族大护法勃然大怒,指着修祁骂道:“修祁小儿休要胡言,你已然丧家之犬,待我主恢复,必然——”
下一瞬,他一句话都没说完,就感觉周身魔力从头顶急速涌出。魔族大护法艰难抬头,便对上一双猩红的眼睛。
临死前,魔族大护法看见其余十一个护法全都漂浮在叶天瑞身边露出痛苦之色,而叶天瑞身上的伤势肉眼可见地恢复。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魔族大护法只来得说一句“好狠的心”就化为一句干尸,被战场上乱窜的灵力搅碎,和其余护法一样,连一丝尸骨都没留下。
静,全场一片静默。
任谁都没想到魔尊居然会用跟随他上千、乃至上万年的十二护法做炉鼎恢复自身。
霎时间,一股寒意从众人背脊直接窜入脑海,让众人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但接着,他们关注的重点就不在叶天瑞身上了,而是落在了一身伤痕仍然掩盖不住风采的修祁身上。
看着他撑着剑站直身体,看着他一步一步朝着伤势尽复的叶天瑞走去,看着他淡定从容地走向死亡。
事已至此,没人会觉得伤重的长渊仙尊会是刚刚采补过、修为恢复的魔尊的对手,包括叶天瑞也是这么认为的。
叶天瑞的脸上再次挂上气定神闲的笑容,语气暧昧:“修祁,虽不知你是怎么知道混沌万雷结界的,但你觉得一个混沌万雷结界就能困得住本尊吗?”
“就算不能杀你,但本尊只要废了你的修为,再辅以秘法,与你相连的混沌万雷结界便会不攻自破。”
修祁沉默不语,他继续走到叶天瑞面前,淡淡扔出一句:“你可以试试。”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将叶天瑞这么多天里感受到的事态失控、无法被其掌握的怒意全部勾了起来。
他不知道怎么了,自己心中无名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千百世两人宿命相杀,自己此次和修祁同归于尽的画面萦绕在脑海中……
等叶天瑞从往事、愤怒中回过神之时,他已经愤然出手,十成十的魔力灌注的一掌劈向修祁的天灵盖。
“清钧!”
“长渊仙尊!”
就在众人呼喊着,以为精彩艳绝、仙门第一人会就此陨落之时,叶天瑞一只眼睛猩红之色急速褪去,被温润的黑色占据。
与此同时,大风骤起。狂风之中,如墨劫云顷刻间笼罩整个弥生谷,劫雷在所与人都反应不及之时,重重劈在了叶天瑞身上!
“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地惨叫声响彻云霄,顷刻间云消雾散,众人只看到跪在修祁面前疼得抱头嘶吼着为什么的叶天瑞,以及完好地站在原地头微微仰着,两行清泪滑落的长渊仙尊。
哭了,长渊仙尊竟然哭了。
众人反应了许久,才反应过味儿来,混沌万雷结界也在天雷的巨大能量之下破了。
天雷不止带走了结界,也带走了战场中乱窜的气流。
文柏飞身上前扶住修祁,担忧地看着泪流满面的修祁,颤声道:“师弟……”
修祁没有说话,他垂眸看向已经疼得不住翻滚,眼睛一会猩红,一会漆黑的叶天瑞,终于忍不住将叶天瑞一把拉起狠狠抱在怀里。
炙热的泪滴入嘶吼着的叶天瑞的脖颈处,一直挣扎的叶天瑞竟然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虚弱沙哑声音响起:“师尊,还是我赢了。”
“无度……”一声师尊,让修祁抱得更紧。
怀中人也笑着伸出手紧紧抱住修祁的腰,将自己埋进修祁肩头,小声说:“师尊,无度厉害吧。叶天瑞到死也想不到,从他决定将我送到你身边时,就注定天道站在了我们这边。”
“心魔誓,天雷闪,”桑无度轻笑一声,“既然他那么执意觉得我们是同一个人,便让这心魔誓带走他吧。”
“无度,不要说了,师尊带你回小竹楼,你会没事的。”感受到怀中人体温越来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修祁将人抱起,强撑着祭出鳞青剑,想要御剑回问悲宗。
可他也是强弩之末了,若不是文柏,他恐怕会带着桑无度直接摔死。即便如此,修祁依然牢牢将桑无度抱在怀里。
“师尊,没用的,你知道的。”桑无度轻轻吻了吻修祁的侧脸,“放我下来吧,我们好好说说话,最后的时间无度只想和你度过。”
修祁不想答应,可他知道天意难违,只能忍痛应了下来。
文柏见状,强忍着心痛,带人去追击因为魔尊死亡四散的魔族,只留下严凤鸣候在不远处。
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桑无度半躺在修祁怀里,轻轻拭去修祁脸上的血迹,声音微弱:“师尊……最好看了,无度最喜欢你了。”
修祁俯身一吻落在桑无度额头,嘴唇翕动:“师、师尊也最喜欢无度了。”
桑无度听着修祁颤抖的声音,嘴角扬了扬,一抹幸福的笑意挂在脸上,他说:“师尊,不、不要哭,还记得无度跟你说过的那个秘密吗?”
“嗯,”修祁哽咽,“记得。”
桑无度声音渐渐流畅了起来:“师尊,我跟你说个故事吧。”
“好。”修祁意识到怎么回事,忍着心脏仿佛被搅碎般的剧痛,声音轻颤,“师尊听着呢。”
桑无度看着狼狈的修祁,眼神逐渐放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我从最开始就知道师尊你,还有问悲宗的大家,以及叶天瑞。”
“师尊,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听过吧,你们的故事在我的世界里就是一本书中的故事。书中你同样是高洁的长渊仙尊,但因为天媚之体的桎梏,你不小心和大师兄发生了关系。”
说到这时,桑无度鼻子皱了皱,声音有些气愤:“你那么好,大师兄居然不喜欢你,还虐你。”
“那你呢?”修祁小心地问。
“我啊——”桑无度抿嘴笑了一下,“当然有我了,书中我没有变聪明,但却是师尊身边最忠诚的小徒弟,可惜最后还是死在魔尊手里。”
桑无度似乎累了,喘了一口气,接着说:“我来了之后,就想改变这个故事的走向,可惜——”
修祁心一颤,他知道桑无度没有说谎,夜隐蝶能摄取他人记忆,桑无度那不能言说的记忆他已全然知晓。
虽然他并没有什么天媚之体,也从不喜欢严凤鸣,但看着小徒弟皱起的鼻尖,还是哄着问了一句:“所以,膳堂里你想用强力胶让凤鸣出丑?”
桑无度苍白的脸倏地红了,小声嗯了一声,才道:“我不想你们单独相处。”
桑无度完全没意识到修祁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用强力胶整蛊严凤鸣的事情,自顾自地说:“先前,我只是想阻止你们相恋,但师尊太美好了,我自己喜欢了。”
说着,桑无度努力拉住修祁衣襟,迫使修祁低头,然后吻了上去。
这一吻并不甜美,血腥的铁锈味、眼泪的苦涩味从唇瓣传至舌尖,让两人心底全都忍不住苦涩起来。
“师尊,”桑无度没有离开修祁的唇,他闭着眼睛,不想让修祁看见自己眼神涣散的样子,低声道,“等我十年,若是无度回不来,你可以去喜欢大师兄……”
“毕竟……你们、才是原配……”桑无度声音越来越低,手也慢慢滑落,在修祁惊恐的眼神里,彻底没了声息。
修祁握紧桑无度冰冷的手,许久,一声压抑、悲伤到极致的嘶吼声传遍天际。
“啊——无度——”
第80章 两个世界
问悲宗布障林深处, 小竹楼的三楼卧房的窗门紧闭着,凌茶花间飞舞的夜隐蝶像是在担心什么,每隔一会儿就要飞到三楼的露台上, 在一串串开的绚烂的紫藤花上驻足观望。
可惜从清晨日华升起, 到中午日华当空,紧闭的窗门没有任何打开的迹象, 夜隐蝶们被日华炙烤得不太舒服, 只能飞回凌茶花从躲避烈日的暴晒。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天气, 开窗就能欣赏的美景在侧,自一年前被关闭的窗门就没有再打开过, 像是某个人永远也打不开的心门。
远处寒潭里一个头从水面露出, 看着三楼紧闭的门窗, 叹了一口气又缓缓潜入水中。
卧房里坐在床边的修祁似有所觉,但他并想出去, 而是动作轻柔地将一颗散发着暖橙色光芒的夜明珠置于漂亮的荷花灯里。
然后,他起身将这盏漂亮的荷花灯挂在床头,暖橙的光芒洒下, 驱散一室的黑暗,让人能看清修祁一头不知何时化为纯净的霜雪颜色的发丝, 和床上安详“睡”着的人的脸。
那人闭着眼睛, 穿着一身舒适绣着祥云花纹的寝衣, 一枚金色小钟挂在衣襟上, 一头青丝散在枕头两侧, 看着十分乖巧, 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对修祁笑得比推开窗就能看见的紫藤花还要绚烂。
可修祁知道, 他的小徒弟不会再对他笑了,但他毫不在乎。
低头亲了亲小徒弟的额头,又将徒弟的头发顺了顺,修祁轻声说:“无度,师尊要出去一会儿,你乖乖自己待一会,有夜明珠陪你,你就不用害怕了。”
像是想到什么,修祁起身将窗户打开一些,两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飞过来的夜隐蝶顺着开启的窗户飞了进来。
两对漂亮的大翅膀呼扇着朝着床边飞去,最后落在了漂亮的荷花灯上不动了。
修祁关好窗户坐回床边,轻抚桑无度被夜明珠照得仿佛恢复红润的脸,轻笑一声:“夜隐蝶也会陪着你,师尊很快就会回来,等师尊回来就再也不离开你了……”
又给桑无度理了理额间的碎发,修祁身影消失在卧房了,没有看见他走后,桑无度衣襟上挂着的小钟亮了亮。
*
布障林外,文柏、严凤鸣、数乙数衡都在,他们都在等人从布障林里出来。
那场大战已经过去了一年。
那日叶天瑞一死,没有能再统帅魔族的人出现,加之有青掷作为内应,整个魔族树倒猢狲散,在仙门的围剿下死的死,逃的逃。
修祁抱着桑无度的尸体在千疮百孔的弥生谷枯坐了三天,才沉默地抱起人跌跌撞撞地御剑回了问悲宗。
一路上,严凤鸣和文柏等人都小心地跟在不远处,生怕修祁控制不住直接从飞剑上掉下去,然后心痛地看着修祁一头青丝在凛冽的风里一点点染上纯白的霜雪之色。
等修祁回到问悲宗直奔布障林后,文柏没敢再跟进去,也把知道他们回来的人都拦了下来。
数乙哭得眼睛通红,他不相信那个温柔、快乐、给他讲故事的小师兄没了,哭着求文柏送他进去,说小师兄需要他照顾。
数衡虽然不像数乙那样,但祈求的眼神看的文柏愈发难受,竟是半句话都讲不出来。
这场仙魔大战,仙门胜了,还是大胜,但文柏却觉得问悲宗输了,他无法跟师尊交代那个风华绝代、精彩艳绝的小师弟被“杀”死了。
被他这个做师兄的亲手“杀”死了。
辛为像是看出文柏的自责,挥手让严凤鸣将人都待下去,拉着文柏坐在布障林外的地上,轻声安慰。
文柏摇了摇头,道理他都懂,可他没办法不自责。
他这师弟看似出身高贵、修为高深,天底下的一切好似都是他的囊中之物,应该是最最恣意之人,但实际上,师弟想要的东西从来不是天下。
年幼时,他想要父母之爱,却因自身资质被送到问悲宗和父母相离;长大后,他想要师徒之情、朋友之爱,师尊却惨遭毒手,他这个师兄也成为他的拖累;好不容易手刃杀害师尊之人,却是以自己最爱的人为代价。
修祁这一辈子,看似什么都有了,却什么都没留下,这让文柏怎么能不心痛。
是他亲手把桑无度送到修祁身边,还忘了桑无度的身份,让师弟毫无顾忌地投入感情,他怎么不算凶手呢?
“辛为,你说……”文柏声音嘶哑地开口,“还有机会吗?”
文柏的问题,辛为不知道答案,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在文柏眼中爆发出炽热光芒之时,沉声道:“上天总会给清钧留下一线生机。”
文柏怔了怔,才苦笑出声。
是啊,桑无度是叶天瑞分魂,所以要承担叶天瑞做下的孽,天道借修祁的手除掉叶天瑞,总得给修祁留下一线生机。
“走吧。”文柏起身,回头望着布障林,“也不能光师弟努力,我也要去尽自己的责任了。”
辛为点了点头,两人一步一步离开布障林外围,将这个地方留给修祁和桑无度,并命令弟子不准接近布障林。
从此布障林成了问悲宗的新的禁地,一道林子隔开了内外两个世界,一隔就是一年的光阴。
一年后的今日,文柏忽然受到师弟要见他的消息,匆忙放下事务赶到了布障林外,严凤鸣他们已经等在了外围。
几人谁也没提要进去找修祁的事情,都静静地等在外面,因为他们知道,这一面后,可能直到修祁飞升或是身死道消,他们都不会再见了。
这一年来,严凤鸣掌管青鸾峰,身上威严重了几分,数乙竟也褪去了天真,有了几分严凤鸣的味道。
文柏看着这几个孩子,心底越发不是滋味,只盼着师弟的那一线生机真的在。
那天和辛为分开之后,他立马去求了无极教当代“玄道”之首,为修祁占了一挂。
卦为——枯木未生花,春来喜气佳,忧多生吉兆,脱落如堪夸。①意为却有一线生机,而这一线生机就在修祁自己身上。
文柏揣着这一挂回了问悲宗,兴冲冲地就往布障林赶,却被中途来寻他的妃红拦下。
妃红得知后说不要告诉修祁这些,卦象虚无缥缈且不是一成不变,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修祁会更绝望。
毕竟,没有什么比失去后又得到,得到后又再次失去更为痛心。
既然卦象是好的,那就顺其自然,没准哪天桑无度真的回来了也说不定。
文柏听了也只能作罢,任由妃红说的顺其发展,这一发展就是一年。
几人没有等多久,一袭黑衣的修祁穿林而出。
雪白的发、漆黑的衣,两种截然相反的颜色衬得修祁周身气机如凝结了一般,一眼看上去,就像是枯了的树、干了的湖、凋零的花……
文柏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师弟。”
修祁古井无波的淡棕色眸子似有一丝暖意划过,但再看过去就只剩下经年的冰霜,怎么也化不开。
“师兄。”修祁开口,“请帮我办一个峰主交接大会,今日起我会将青鸾峰彻底交给凤鸣。”
“师尊——”严凤鸣心里不好受,跪在修祁面前,仰着脸看修祁,“凤鸣还不足以担当如此重任。”
“你可以。”修祁伸手轻轻抚了抚严凤鸣的头顶,“这一年里你做的很好,为师为你骄傲。以后青鸾峰就交给你,为师不是个称职的师尊,也不是也称职的峰主……”
“不,师尊不要这样说,没有您,就没有凤鸣,没有这天下的安稳在,”严凤鸣目光灼灼地看着修祁,“师尊,凤鸣不会接任峰主,但凤鸣会将青鸾峰打理好,等您和小师弟回来。”
“师尊不要忘了,小师弟说过让您等他十年,”说完,严凤鸣对修祁行了一个叩拜大礼:“请师尊成全!”
“好,”良久,修祁眼眶微红,伸手扶起严凤鸣,“为师答应你。”
这句话说完,像是用尽了修祁所有的力气,他看了一眼文柏,留下一句九年后若是他没有出布障林,青鸾峰还是由严凤鸣接任峰主,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他们知道,修祁去陪桑无度了,便也不敢再打扰,轻手轻脚地走了。
修祁这一趟花费时间很少,等他回到小竹楼换好舒适的寝衣躺在桑无度身边,也不过才过去一个时辰。
将人揽进自己怀里,修祁缓缓闭上眼睛,他太累了,要睡了。
这一觉何时会醒,全由怀中之人决定。
*****
桑无度是在医院醒来的,他带着氧气罩,耳边都是各种仪器滴滴滴的声音。
他看见一堆医生和护士,围在他身边,看大熊猫一样地打量他,还有一个医生拿着手电筒照他的眼睛,晃得他好难受。
随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次醒来,最先映入眼帘的还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以及一道惊喜的声音:“哥,你醒了!”
桑无度不能动,只有一双眼睛和从前一样灵活。他拼命地转动眼,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发出声音的人应该是知道他的情况,欣喜地探头看他,顺便按动了床头的呼叫铃。
桑无度认出是谁了,是他活泼的妹妹桑无心。
只是妹妹的形象看着和他印象里的不同,大了好几岁,一头短发变成了长发,更加有女人味,也更加漂亮了,哪还是以前跟在他屁股后头叫哥哥的黄毛丫头。
“你……爸……妈……我……”桑无度艰难开口,却被赶来的医生打断。
桑无心抹着泪,却是笑着的,她知道桑无度想问什么,笑着回答:“你都睡了七年了,我都大学毕业了。爸妈都好,只是都很忙出差了,等他们回来就能过来看你了。”
桑无度得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心里安慰了不少,还有力气想自己是什么昏迷的。
可能是睡了太久,桑无度发现自己居然记不起来自己是因为什么进医院的,脑子空空,像是丢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丢。
后来,桑无度恢复流利说话后问过医生。
医生说桑无度是逆行性失忆,在临床中较为常见,主要与心理创伤、脑震荡、脑挫裂伤、颅内出血等因素有关,不太好恢复②,让桑无度不用在意,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桑无度又问医生,自己好像除了车祸前的记忆还丢了别的记忆,具体是什么他说不清楚。
医生奇怪地看了桑无度一眼,当天下午就给安排了精神科医生做检查。
桑无心以为自家哥哥睡出精神病,紧张的不行。
桑无度为了妹妹不用再担心他,表面上表现地滴水不露,夜深人静时却拼命调动脑细胞,想要将自己忘了的东西找回来。
自从醒来后,他的朋友、大学室友时不时就来看他,有的桑无度记得,有的不记得了。
从室友口中他知道了,自己原来是触电造成心脏骤停。送到医院的时候,心跳都没了,医生足足抢救了三十分钟,他才活了过来。
像他这种心跳停了这么久的人,大脑都会有不可逆的伤害,都以为他醒不过来了呢,没想到还真有奇迹发生,室友说桑无度真是福大命大。
桑无度点了点头,心想自己命是挺大的,这都能醒过来,全靠家里人不放弃,随后他又想到自己的父母。
他醒来已经足足有一个月了,复健都开始,妹妹口中出差的父母还没回来,桑无度就算再大脑受损也觉出不对劲了。
一天复健完,桑无度在妹妹推自己回病房的时候突然发问:“爸妈到底怎么了?”
桑无心脚步一顿,桑无度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父母根本没出差,而是出了事。
出了事,还是极其严重的事情,所以自己恢复这么久,妹妹都没有带他去看父母,也没在他面前多提父母。
桑无度回头,很平静地看着桑无心:“对不起,你受了很多苦吧。”
桑无心倏地眼眶就红了,抿着嘴,嘴角开合,几秒后才哭出声:“哥,爸妈没了,车祸没的,在三年前。”
桑无度心揪着疼,抬手将妹妹抱进怀里,安慰道:“没事,没事,还有哥哥在。”
那一天,桑无心絮絮叨叨地跟他说了很多,最后擦干眼泪抿嘴一乐说:“哥其实我找了男朋友,这几年他一直帮我照顾你。”
桑无度明白过来,妹妹这是怕自己对未来妹夫看不上眼,提前打预防针的,就笑着说有机会见见。
看见妹妹眼睛蹭地亮了,桑无度摸了摸妹妹的头发,让她回家小心,自己可以的。
桑无心第二天还要上班,就嘱咐护工好好照看桑无度才转身离去,桑无度也在看了一会书后睡了过去。
朦胧间,桑无度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名字,睁眼就看见早在三年前就车祸去世的父母居然出现在他眼前。
两人还没发现桑无度醒来,并且能看见他们,正自顾自地说着话。
桑妈妈:“儿子终于醒了,无心也有一个爱她的男朋友,咱们可以安心去外地上任了。”
桑爸爸接话:“嗯,咱们都已经拖了一年了,不好再拖,得亏这臭小子睡够了,要不真不放心啊。”
“放心吧,我好好的,妹妹也会好好的。”
桑爸桑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都飘到天花板了,才发现不对劲——他们的儿子不仅醒了,好像还能刚听见他们说话,看见他们。
看着笑容灿烂看着他们的桑无度,桑爸桑妈对视一眼,心底同时响起一个声音——夭寿啦,他们儿子变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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