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妇人瞬间急火攻心,张开嘴就要大骂。
但迅疾如风的拳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等不到帮助，她只好向前面一扑,用自己的身躯盖住孩子。
硬生生受这一拳,五脏俱损，抑制不住的鲜血从嘴角流出。
妇人捂住自己的胸口，知道已经完全无力应战,屈辱的低下头,朝周也方向大喊：“我给你许可,无论是藏书阁还是其他地方,你都可去！”
“哈哈哈！”卜月听见她的话，原本捂嘴的手放开，头扬起大笑,深红的发丝散开，月蝶耸动的肩膀和嘴中往外扩散癫狂无比，像是撕裂开原本的优雅面具。
她指着眼前面如土色的女人说：“你给吾主许可”
她反握周也的手用力，那是一个阻止他说话的态度。头微歪，某种平常不曾展露的疯狂从眼中泄露,叫人不寒而栗。
目睹一切的文书人员等这才回想起,眼前的女人不是什么被惹到还会好好商量的淑女。
从一开始他们就因为周也的存在被误导,卜月平静面目内装着的始终是一位天赋强大，以玩弄生命为乐的魔女。
今日周也被冒犯,她扯开一角伪装,原本的底色展露。
猖狂得意的笑声从身前传来,狂暴可怖避无可避的攻击从身后攻至,妇人抱着孩子，狂眨眼运作大脑,试图找寻出路破局。
可越来越多的只有额角流下的汗而已。
“卜月我们还是帮帮她吧。”周也眼见妇人的情绪终于降到最低点，软着嗓子开口。
听见这句话的妇人双眼大张但不报太多希望，谁知下一秒那攻击真的没有落到身上。
她不可置信的回头一看，卜月令行禁止，瞬息之间俯冲到她身前。
由下向上看遮天蔽日如一头巨鹰，从上落下的影子将她整个覆盖。
“呼”妇人心中闪过一丝明悟，抱起孩子就往周也那边狂奔，嘴边的血匆忙一擦。
这一刻的她和迪木拉逃窜的模样相差无几，一丝不苟梳到脑后的发尽数散落，如同枯枝遮盖住她的神色。
卜月手持短刃轻盈一跃，大量月能蝴蝶与前方猛烈拳风撞击，两相冲撞下大量逸散能量以肉眼可见的状态向周围袭去，掀起一片惊呼。
交战中的双方默契对视，无关人员退场，现在是表演时间。
成束状的光投影因为极高速的运动几乎化成闪烁，红与白界限分明又彼此追逐。
有形似无形的大量蝴蝶随卜月动作无中生有，每迎击一次就像一场烟花溅射，华美而危险，随碰撞疯狂而渴求的吸取生命能量，从透明转变成带有实质的灵动月蝶。
在场观看者无不胆寒，若只是几十数百月蝶也就罢，不断交锋中现在千疮百孔的墙壁中开始有月蝶飞舞。
对面是什么怪物，居然能够这样氪命迎击不落下风。
“这就是复生魔女的实力吗？好可怕。”刚刚与周也攀谈的长发少女压低声音对身边棕卷发少年说。
“莎莉，你没看光屏吧，我倒觉得卜月小姐有收着打。”丹尼尔下意识说完，心虚的看向前方周也，没发现他有什么反应，才继续说“她都没用关于火的天赋。”
“要不是”丹尼尔嘴被旁边的卡门捏住，卡门手悄悄指向旁边半躺休息的抱孩妇人。
“嗯。”可惜旁边的少女完全没看见卡门的动作，接话：“是会长说的，不然她不会去吧。”
“应该庆幸会长是个很善良、很温柔的人啊。”
莎莉在人群中寻找司命和周也，却发现那两人已经不在最前方。
藏书阁半损的墙壁边，周也正坐在不知何时取出的轮椅上，司命则半蹲着将书籍一本一本翻看筛选后递给他，旁边各类书籍堆积成丛。
三人对视，趁着上空激烈的战火空隙，朝着周也去，妇人看他们的走向，默不作声跟上。
“在找什么？”再次与周也对上，妇人的口吻变温和起来，不复最初的生硬和居高临下。
“我想了解一些关于清水市的历史，说起来惭愧，”周也膝盖上放有好几本建城初期的记载，手掌自然的压住封面，叫人看不分明“虽然成为会长，但对这里并不熟悉。”
“哦，我倒是知道不少，”妇人将因为内伤再次溢出的血咽下“也很愿意告诉你，但”
“嗯？”青年端正坐在轮椅上，黑发乖顺的垂在耳边，望过来的眼神一如最初的清澈见底，像一汪泉水，谁都可以轻易看见下面的基底。
“现在卜月与那怪物交战太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或许要等”妇人两只鹰隼般的眼睛尖利的盯着周也，期待从他深黑色的瞳孔洞察其下是否真的如表面清澈。
“够了。”从远处拿取需要书籍的司命步调协调，像自然而然回到附近，打断谈话。
“呵呵，你是司命吧？我在云天时，可很是听说过你。”可都不是什么正面消息。
妇人回忆之前听说的各种杂乱消息，特别是之前所谓的草药风波，心中已经将司命划分入傲慢的现世贵族行列。
虽然还不确定周也是否真的表里如一，但这个司命，绝对不是什么好货色。
“别打他的主意。”
司命逼近眼前的妇人，这句话说的又急又低，让妇人眼睛豁然一亮。
“你不想被周也听见，为什么”妇人的嘴角上钩，她感觉自己已经找到钳制这两个强大天赋者干涉协会的办法，驱逐不掉周也，离间也是一条计谋。
没想到下一秒，眼前的男人就猛的出手攥紧她的衣领，全白的银色发丝下，一双异色瞳孔如蟒如蛟将她锁定，一直不见表情的脸上冷凝。
“你这般想利用他善心的家伙，我杀了不知多少个。”
妇人一时呼吸停滞，但很快整个身体就回暖。
无他，原本坐在不远处的周也已经将轮椅转过来，怀里抱着两本稀疏平常、单薄的大陆史书，一副关切抱歉的模样看向这边。
妇人精准的捕捉到那丝歉意是向自己的，当下不再强压喉中的血，一瞬间大量的血从唇部渗出，眉毛紧皱，一副被重伤的模样。
“怎么回事。”青年的语气起初还平缓，看见血低落地面，一时呼吸都不畅起来。
“司命!”这一句完全是质问语气。
轮胎转动的声音急促响起，吱呀响动的轮椅与一双没有反应的腿映入倒在地面妇人的眼中。
“你还好吗？”周也试图去扶她，那瘦白如纸的小臂努力好几次都没够到，腿依旧纹丝不动。
无人帮助时，他狭小到可怜的活动范围不足以支撑他扶起妇人。
可怜的孩子，妇人无力的咳嗽几下，将怀中襁褓搂紧，枯燥发丝遮盖的眼睛愚弄的看向几步外被无视的司命。
因而忽视眼前青年脸侧一闪而过的笑意。
“我，你等一下，司卜月。”青年下意识的开口与收回，让妇人眼中得意几乎要藏不住。
她看向远处正与怪物搏斗的卜月，又看回本能想要接近又强行停下步伐的司命。
这不能用强大天赋解决的问题，从没遇到过吧？
“唔！呃啊。”当着青年的面，妇人低头紧急捂住胸口像内伤严重，一些声音被刻意激发。
其实她的嘴里已经没有血，但谁知道？眼前这个可怜的，被过度保护成这幅天真无知模样的小家伙知道吗？
“你等等，我立刻找人帮你。”轮胎声音再次响起，朝周边去。
周也向莎莉那边勉力滚动轮胎，因为交战，地面碎石不少，他推动的极为艰难，从脸颊处泛起一丝潮红。
长发少女正要迎过来，身边的卡门拦住她，示意她看向司命，那里站着分明面无表情的男人，无端给人一种可怕窒息感。
她没有再走，可望见周也那拼尽全力才撇开一颗小石子的艰难，手掌猛的合拢。
正倾听惊艳值入账，尽量维持交战的周也突然通过卜月的视角看到诺身上的炼金纹路开始褪色，原本正常的腿部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裂纹。
是强行控制粘土体，让其自行运动导致的撕裂开始发作。
他中止推断轮椅，长叹气，只得改变计划，刻意将手无力的垂落腿上。
这异动妇女自然察觉，两只眼睛窥视着周也。
“司命我果然什么都做不到，会长什么的，像你说的那样，还是放弃吧。”
“虽然今天会议我想说的都完成，但他们不是因为接受我才那样的，是因为你和卜月。”
青年的手在膝盖上攥紧，眼脸低垂，修长睫毛掩饰全部的情绪，紧咬下唇。
真正升华表演的是，在光照恰好洒落他发梢，回头看向身旁高大冷傲的男子时，干净漂亮至今没有沾上一丝灰尘的脸侧、飞速滑落的一滴泪。
“现在会这样都是因为我的逞强，以为自己可以帮助大家，你这样对她，是不是因为我不听你的话？”
他实在被保护的太好，无论是心灵还是身体。
妇人拼尽全力压抑内心的狂喜，对，就是这样，认知到自己的无能退出协会吧！
你没那个能力的，而我则会直接代替你，成为本市的互助会会长！连她怀中的孩子似乎都被那一份激动的心情感动，突兀的咯咯笑起来。
被所有人等待反应的司命却低下头，没有回应周也，没有攻击妇人。
跳跃的电弧从他脚下开始上涌，以自身所处的空间为起点向上攀升，站在不远处的卡门甚至能看见电光如水一般涌动，一滴一滴看起来毫无威慑力，却让他感觉到某种被至于危险场所的生死一线感。
“后退!”感知到脚底蔓延的酥麻，卡门大喊，拉着身边的朋友就往远处头也不回的跑去，妇人快步抵到墙边。
司命抬头，多余动作一个也无，在周身的电光环绕下，他指向不远处交战的两人。
卜月像感应到什么一般飞速跳跃脱离那块空间，下一秒，天色骤变，乌云大作，落下无数点滴。
不是水，是汇聚的雷霆，是密密麻麻如针的光雨，单是向上仰望都无法穷尽，闪的人几乎无法看清仍然屹立半空中的那道身影。
自然也看不清，其身上早就彻底撕裂的伤痕。
整个不大的会议室完全照亮，身边是谁已经无法分辨，视线清空两秒后，拉长的电弧终于被驱使的主人收回。
妇人用身体紧紧护住襁褓，她深信司命不可能当着周也的面杀人，但也为这惊人的天赋震慑，这超出她的预计。
原本激烈交战的其中一人已然坠落，卜月收回手中的短刃，在手上旋出一个漂亮的刀花，她尚有余力，自如而肆意的任由月蝶们追随她回到周也身边。
“你做什么”？才靠近几人，卜月就朝司命发难“吾主让我负责的事情，你抢？我热身都不够时间。”
“我的错，过后补偿。”谁看都得出来，司命真正要回答的另有其人“你陪他。”
他脚下步子不停，逃也似的走向会议室中央，直到方才还纤尘不染的衣角这一刻沾满灰尘。
“我去看那个从天上落下来的东西。”
“怎么回事。”卜月皱眉，但看人走远没再纠结，一转头脸上笑意盈盈，手搭上轮椅“我们走吧，您不是想看藏书阁里的书吗？这下彻底没有阻碍啦。”
“她受伤了。”周也抬手指向妇人，脸颊还有一份因为刚才落泪形成的湿润。
卜月抬手用指背轻拭黑发青年的脸，没有询问方才发生什么，在场几人都对她产生贴心而温柔的映象。
周边原本如同有自主意识的月蝶们翩然飞向妇人，不少月能注入，妇人身上的伤口很快恢复。
妇人没有警惕这些月蝶，随伤口愈合，原本紧绷的姿势放松下来。
“起来吧。”
离开周也视线卜月脸色就变臭，她似乎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反而比那个即使顾及周也都不愿低头的司命好解读。
“咳，谢谢你，周会长。”
没有搭理不客气的卜月，自觉周也无法动摇她计划的妇人语气软和道谢，原本阴狠的脸都有转变的迹象。
“这些书你可以带回家看，不急于一时，我们先去司命那边吧。”方才的言行都是立威手段，知道周也只是想看点琐碎书籍的妇人很快抛开刚才的不愉快，积极修复关系。
“我之前是担心你有坏心，实在是之前的会长算不上好东西，误会你，抱歉。”她说着场面话。
她现在想和周也维持良好关系，至少是表面上的。
“没关系，你也有自己的难处。”周也点点头，露出一个温吞的笑容，伸出手扶起她，妇人毫无戒心的主动握住。
直看得一旁的卡门几人想提醒，可惜他们实力和位置实在难插话，一个不好还会招致反效果。
一群人就此保持不尴不尬的氛围行至破损会议厅。
巨大的环形鱼鳞裂缝如同精美规整的摆盘，其上分布的碎石是厨师耐心炮制的摆盘，最中心的主菜已经停止运动，浑身电光流转。
妇人领先几步，将一切印入眼帘。
方才司命的攻击显然伤害彪炳，男子各个能够扭动的关节处都层层剥离，最可怖的是，伤口是由内向外绽开，像是电光的强度已经击穿眼前人的核心，徒留一层外壳。
“不对，这不是人类，是炼金傀儡。”远处有人惊呼。
仔细看伤口，满富血肉的地方确实嵌满炼金器械。明显到即使电光流转依旧在发挥作用的钉形抑制器极具对称美感的从锁骨、背脊、各关节点穿透，能量走向集中在左新房的透明心室处。
原本是正常肤色的那处好似因为轰击而剥落涂料，在蒸汽风格的锁孔背后，赫然是一颗停止跳动的蓝血心脏，此刻缓慢的朝外逸散生机。
他像一具尚未启动的精美器具，正恭候某人的开启。
第42章 蓝血（2）
众人都聚焦在这附近却不敢靠近傀儡本身,无他，停止行动他的胸腔依旧缓慢起伏，但褪色涂层下的结构分明呈现了是机械的运转,有种可怖的伪人感。
长久躲在角落里的迪木拉确保安全,这才挤开人群进入内圈。
他偷眼瞄站在一旁的司命，没看到有什么异动，这才放心大胆的将眼神在这庞然野兽身上各处扫视。
迪木拉两只眼睛专挑裸-露-出来的结构看,嘴里小声的念念有词：“一节这样的线路云天城里要五千点,一只手臂就是”
他默算,最后由于数字的庞大,惊呼出声：“全身至少一千万点？！”
这数字令旁边站着一直没发出声音的妇人呼吸也停滞一秒，抱孩子的手越发紧，原来平淡放在炼金傀儡身上的眼神开始浮现贪-婪。
她下意识向前走两步又意识到这样的行为毫无用处,徒然止住，第一时间抓住重点。她开始回忆钥匙在哪里，是因为刚才的打斗落到别的地方了吗？
她的腰弯下来，好像一直抱着的孩子这时突然重许多，压的她极累。脚下往后撤,朝着之前她和这野兽打斗的地方去。
由于战斗结束的快,窗外还是一片淡天青色,一行十几人尚且青涩穿制服的青年从城门穿行而过。
“我拍的，刚刚闪过那光雨群,你们看看。”领头的板寸青年将手里一块小巧的屏幕传给同伴。
“很像之前视频里,和首席一起的那个家伙招数。”站他旁边的少女满脸期待“他是在首席交战吗？”
“不会是他,首席现在还坐在轮椅上呢。我要说几次？因病休学是真的,院长没糊弄我们。”后排的一个男生无奈。
“而且我记得这叫司命的家伙也不是那种爱炫耀的类型。”板寸青年接话“应该是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
“啊？那我们赶快过去吧。”才看完视频落在两人身后的少女加快步伐，一行人逆向闯入主干道。
他们身上穿着的服装剪裁流畅,款式也是与清水城上层推崇的华丽繁复格格不入的简约，穿行在行人中像跨越两个时代。
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不少人都有意无意的打量听取他们的衣着与说话方式，他们太格格不入，有种不属于清水内城的清爽。
两位打着阳伞的小姐尽力掩饰自己对他们手中小巧屏幕的好奇，动作优雅的翻开丝绸包边，用蕾丝、珍珠装饰的翻盖手机。
同一时间，互助会的会议室破损天花板下，身穿华服的绅士淑女、衣着简谱的平民们各成小圈的围拢炼金傀儡。
周也前方是一片零散的人，站的不算紧凑，可惜谁都没有给他让个角度的念头。
这个方向最多能看见一点泄露的电弧，就连退到外圈，正低着头在找什么东西似的抱孩妇人都比他要看的清楚。
他们都是用双腿行走的，不需要太进入内圈，仅仅挪一个角度就能窥见里面的光景。
唯独他无法再上前些，轮椅变成囚笼，他穿不过这些鱼鳞一般美丽而开翘裂起的地面。
目睹一切，卜月的心情也消沉起来，她固然可以动用月能，但这对本体的消沉于事无补。
就像右手无法动弹，左手再能干，也无法弥补。它固然可以进行功能上的替代，但事实如此，倒不如接受吧。
周也笑着松半个身子斜靠椅背，用左手撑住下巴，观赏人们的背影。
三号马甲身边，早站在一旁的司命原本只是盯着眼前的人怔愣出神，似乎注意到什么，双眼挪向人群之外。
站在司命最近前的几个人，这才意识到周也方才在外面。
还轮不到他们说什么，身边的司命就大步朝那边过去，银色的发丝随他动作在空中晃起来，像海面忽闪的光点，一下不见就远去。
回到本体身边，司命寡淡的唇紧抿，半蹲下左手扶着周也的腿边，右手朝着周也张开。
一枚钥匙赫然在他掌心。
他说：“你要的我都会为你做到。”
“不要哭。”
这话里的深层含义，是司命一贯的高傲，他是觉得在场人都会顺从他不，他是觉得不顺从也无所谓。
瞧瞧他那专注紧盯周也的眼神，其他人已经围绕炼金傀儡的价值讨论两个来回，他一直站在最好的位置，心里想的却是刚才周也的态度。
“知道了。”周也回答的语气很淡，脸上原本的笑收敛起来，不复刚才的随意，他面无表情时其实气场很冷。
钥匙也没接。
他别开脸，伸手去拉卜月，卜月顺势补充一波月能进入本体戒指，完成目的后，大方自然的露-出一个谁看都带有挑衅意味的笑。
司命没有任何表示，收回钥匙后，他朝侧腰的周也伸手，发现眼前人没有抗拒也没动作，就主动低下头，用手撑着黑发青年的白衬衫揽住腰，一个用力就站起。
站在不远处的莎莉分明看见他抱起周也的时候，嘴唇微动，有说些什么，但她不懂唇语，心里有种隔靴搔痒感。
随司命的脚步，周也终于用本体的双眼看到三号马甲，诺的躯体。
眼前的画面实在漂亮，与司命的高大欣长、卜月的窈窕灵动不同，人类的鲜活与机械的秩序感巧妙在他身上融合，单纯看到这一切给人的第一眼印象就是一只钢铁猛兽。
视线下移，周也心疼的看到那几处显露炼金线路的腿，那里本不该这样的，他伸出手，试图抚摸感受一下质感是否如同外表一样真实。
这是他为了防止撕裂暴露，趁着刚才光雨紧急做的特效。
“还是不要碰比较好，周会长。”一直站在马甲旁边，盘算价值的迪木拉开口。
他最怕的是周也一摸，这炼金傀儡再次启动战斗模式，抱着周也的司命可能跟傀儡打几百个来回都不喘气，但他要是不小心被刮到可能就当场大残。
还有一个原因是他知道周也不会计较这些，才敢开口。
“好。”周也点点头，已经猜到他的想法，右手搂住司命的脖子，左手朝着他胸口处摸去，实则将惊艳点数捏出来的钥匙从空间再次取出。
迪木拉松一口气，他刚才没注意司命的动向，看见那把与锁孔形状契合的钥匙马上意识到什么，他心里再次划过刚刚估算的数字，一千万点数——一双异色瞳孔居高临下扫视的画面却闪过脑海，他下意识的缩起脖子，上牙咬紧。
双眼却还是粘在眼前躯体裸-露的炼金线路上。
妇人在他身后，借着人群的掩饰，整个脸都在跟随周也手中钥匙的动作前移，她无比懊悔，当时怎么就没有再快一点，怎么就被吓到。
周也的手不大，握住钥匙绰绰有余，但他朝锁芯去的速度不快，有种触碰太快会伤害到眼前生物的温柔感。
但异变还是发生。
就在钥匙即将进入锁孔的那一瞬间，一直合眼闭目的机械生物睁开眼，炼金纹路再次闪光，嘴巴一张一合。
他盯着握有钥匙的周也，缓慢而无声调的说：“伪、善、者。”
迪木拉汗毛倒竖，脚下不停，以一个比所有人快的速度退出内圈，直到背抵住会议室墙壁才一手捂住胸口，一手从袖口里往外扯香巾。
妇人也不逞多让，她猛的扯过身旁的一个文书挡在前面，怀里的孩子抱住头抵在胸口，呼吸几乎停滞。
周围的文书们倒没有走远，但那不是因为他们不想，只是他们身体的机能不允许，几个稍微上年纪，知晓炼金术原理的老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躲到最近的天赋者身后。
“很可怕吗？为什么要这样”丹尼尔的话还没说完，嘴就被身边的卡门和莎莉一起用手捂住。
卡门强迫他弯下腰，左右看看没人注意这边，才低声附在他耳边叮嘱：“你小声点。”
莎莉则把手比在嘴前，比了一个嘘，低声问他：“你小时候，没听过会说话的傀儡，不是傀儡这句话吗？”
丹尼尔真挚而坦诚的回看她，说：“没有。”
“呃，”旁边的卡门绝望的捂住头“我来解释吧，炼金傀儡在邪-神时代后，被分为两种，第一种是传统的使用机械制造，这种傀儡依照命令行动，但依照操作者的能力也可以表现出神志，第二种就是我们眼前的这种。”
说到这里他抑制不住好奇，飞快的撇一眼那东西后收回视线，艰难的咽下口水：“他是活人，一个大活人，被困在傀儡里。”
“什么？不，我的意思是，怎么做到的，他靠什么活着，人怎么可能像机械一样补充能量，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不，”莎莉这时阻止丹尼尔的喃喃自语“你误会了，被做成炼金傀儡之后，就不需要补充能量。”
“不是机械供给人，而是人作为能源，供给机械。”
“啊？”
丹尼尔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极度疑惑的光彩，他的疑惑没有变少，反而随着身边朋友的解释增加。
“所以你现在，应该知道为什么我们要后退，为什么要捂住你的嘴。”莎莉担忧的目光落到最靠近傀儡的周也身上“强大到这种程度的家伙，是有一定几率绕开炼金傀儡的权限，突然暴起的。”
“哦，莎莉漏说一点，”卡门苦笑“会说话不是活傀儡的特征，是强大到随时要挣脱炼金线路管控的特征。”
“他可能已经死过一次，但随时会在这具被拆解组装的炼金躯体中，复活。”
妇人以及在场所有的眼睛都盯着眼前的怪物，每个人都小腿紧绷。
“是不是要复活？”
周也正在享受倾听惊艳值入流水一般入账的声音，如果可以，他还想再多听一听小花因为数字太多、太庞大而卡壳的狼狈声音。
它甚至抽不出空来报完上一个人提供的惊艳值尾数，听见周也在纯白空间发出的不大笑声，一边报，一边疯似的上下乱舞。
周也本可以不这样，但刚刚不知怎么的，就有一种想要恶作剧的心情。
当然，现在他开心了。
钥匙嵌入，触底发出一小片脆响，扭转的声音又尖又滑，像久未上油的自行车脚链在响动。
“呃。”眼前的诺原本无神的双眼开始恢复光彩，他发出某种粗粗的喘气，咒骂从喉咙涌出：“滚——开——”
身体却不由自主的站起，晃悠两次后，终于跪下，将头枕在周也那双无力的腿上，像是一只套上锁链的王狮。
一只带着素戒的手落到他头顶，噬人的猛兽供奉的神明归位，他安抚躁狂的心灵，让愤怒的神色归于平静。
“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与他话语截然相反的是，猛兽在最放松时刻，瞳孔里亮起象征被控制中空的圆。
妇人心中对周也的警惕瞬间提到最高，他绝对不仅仅是刚才表现的那样善良，果然，能够牢牢把持住强大异能者的都没有简单货色，说不定刚刚那些表情都是对卜月司命的做戏。
等等，那岂不是说刚刚自己被戏耍一番？妇人抱孩子的手骤然拧紧。
她心中没底，不再关注眼前的黑发青年，以及他相关的一切。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她认栽。看迪木拉还在角落瑟瑟发抖，扯他出来，两人到协会顶层的最边角。
周也注意到两人的消失，意识沉入纯白空间，瞬间找到之前握住妇人手时打上的标记。
画面和声音如实展现在他眼前。
“你对周也了解有多少，都告诉我。”妇人对这个废物副会长已经失去耐心。
“他，他是个平民，跟复生魔女、疑似邪神的司命关系很好，之前住在香山市。”迪木拉整个人缩在一丛装饰用果树边，说的话也结结巴巴。
“就这些？”妇人不可置信的睁大眼，她怀里蓝紫色的孩子都停止嘬奶嘴。
“就”
“废物！”她猛的出手，将迪木拉掀翻在地，他这时受的伤比刚才袭击的还严重，半张脸开始浮血沫，低头颤颤巍巍的捂住。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完全是引狼入室，周也不好控制，空降的天赋者就会好好服从他吗，偏偏木已成舟，无法挽回。
“立刻派人去搜集周也的消息，我要的是他的性格、习惯、生活细节等等，以及最重要的，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怎么和卜月司命搭上关系的，从他入城开始查！”
“明白么”妇人可没有周也那般好脾气，见身边人半天不回应，严厉质问。
“嗯，嗯。”迪木拉捂着脸，血却从掌心流下“我会找人去办的。”
“我说的是现在，你脸受伤，耳朵也聋？”
“好。”迪木拉没有反对，用没有沾上血的手从兜里掏出手机，一通电话响起，接起的赫然是带着海-军-帽，接待周也一行人的船长。
就在妇人的全程监视下，他给船长解释一番，那头的船长对他态度恭敬却没多少惧怕，语气自然的反问：“你要查他做什么？具体哪些方面，仔细说说。”
“我想要周也和司命在船上时，全程相处的内容，方方面面的。”
“这可不好办啊。”对面的声音迟疑起来，对着电话外面招呼一声，似乎是喊来几个船员，一阵交流后才重新应答。
“我这有个跟周也认识的船员，明天下午我让他过来一趟行吗？”
“好——”的声音还没出来，迪木拉看见妇人摇头，把尾音吞下去“让他下午来吧，我们还要吃饭呢。”
他后半句是看着妇人说的，眼角还带上孩子。
妇人本来开口要拒绝，注意到他的视线转向孩子，才点点头。
“丁项！你下午去一趟互助会。”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招呼，挂断。
第43章 蓝血（3）
天街下人流如注,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行走在内城中冷僻小巷，他们几乎不需要交流，每次只需要几秒就能从整洁美观的主道拐向,避开贵族上流们。
离开主道,脚下踩的地砖都从整齐排列变得稀疏，一不小心就会踩进雨水混合泥巴的坑坑洼洼。
“叔叔，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啊？”戴着小黄帽的报童团子被拉着手,他腿短,但此时迈开的步子比丁项还大。
“协会里的老爷有事,我进去之后你就在大厅里坐一会,别乱跑，知道吗？”丁项本想拍拍身边孩子的肩膀却只摸到一片湿润。
丁项的眼睛发酸。
上午下了雨，街上几乎没有行人。
这孩子一定是为了能更快的卖完报纸,向着那些想要躲雨的人招呼着卖报纸，有时会侥幸成交一单，更多的时候是被拒绝、被推搡。
不免就会有那么几个瞬间，被暴露在雨中。
而习惯了贩卖报纸的孩子们，第一反应就是将报纸紧紧的搂在怀里,用身体挡住雨,那是比他们健康还重要的东西。
淋雨可能会生病,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今天卖报纸没有赚到钱,今天就会挨饿。
就像他小时候一样——他分明记得,他当上船员的那一天起,就发誓不再让身边的孩子落入那种境地,为什么还是会落到这步境地呢？
难道他坚持自己的底线真的是错误的吗。
那么多次他拒绝收下市民身上搜刮的油水，难道实际上是拒绝了孩子们的好生活？
丁项想不明白。
“我会乖。”报童听见丁项的话缓慢点头。
他挣脱丁项搭在肩膀上的手,跑向宽敞大路，蹦蹦跳跳的跳上街边的花丛坛边，他模仿着猫步略带滑稽，学的活像小猫扭屁-股“最喜欢去协会啦，那里的姐姐哥哥都会给我零食吃。”
笑容那么明媚，可盛满晴朗笑意的酒窝是挂在被殴打闷击出的乌紫淤青上。
丁项因他不守规矩，蹦跳生出的劝告话语被那笑意、那乌紫都闷回去。他无视周围贵妇绅士们投来的不满眼光，那不会比真正的一个拳头造成的伤害更重了。
他步子迈大，想跟上团子，下一秒就感知到受伤的右腿好像有什么东西撕裂，整天滴点未进的身体没有一点力气，他只有一个踉跄狠狠的栽倒下去，头磕到旁边的石墩上，血立刻从头骨往下流。
团子被他脸上的血吓一跳，马上往回拉起他，眼泪在根本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往外涌：“没事吧，没事吧，没事吧。”
几个字一声比一声高。
他的天空太容易转晴为雨。
“我们去找周也哥哥，现在就去，不去见协会老爷们。”他试图用手扶起眼前人的身体，可力气根本不够，眼睛四处看试图找个人帮助，却发现根本无人关心两个泥腿子的情况。
慌乱中他没看到角落里躲着一群同他一般瘦骨嶙峋的孩子。
最终是丁项自己从眩晕中恢复过来，流血使他干渴的要命，从未进寸食的他鼓足力气拍一拍身边孩子的手，示意他自己还好，随后扶着湿漉漉的肩膀站起。
“要去的，别胡闹。”
“我知道，是因为叔叔没有听船长的话”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丁项勉力捂住嘴，他挣脱开，大哭“船长是大坏人，贵族老爷们是坏人，都是坏人”
“叔叔，你不要再给他们帮忙，贵族老爷们都是坏人，都欺负我，还欺负你。”
“呜……”脸上带着淤伤的孩子抱着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他的人，哭的浑身颤抖。
可是这里是内城，没人听他的哭诉。
丁项没再捂他的嘴，只是弯腰调整呼吸，让自己尽快恢复状态，他弯曲的腰脊将哭泣的报童稍微拢住一点，避免他被赶路的人撞到。
“我进协会之后，你就在大厅里坐着，别乱跑。”丁项叹息，他还不能倒下，他还要保护孩子们“勇敢一点，别哭。”
“可是叔叔，你一直跟我说要勇敢。”
“你也是，我相信周也哥哥是好人，我们去找他吧！他不会让你被船长和贵族们欺负的。”
“真的！我们去找他吧!”报童的眼睛亮晶晶，有种丁项再也回不去的纯真信赖在往外泄露。
“周”丁项的话在嘴里囫囵一回，最后还是给周也冠上了后缀“周会长很忙的，现在说不定就在忙着处理协会的大事。”
两人一来一回的交流中缓慢的靠近协会门口。
很快就有迪木拉派遣的秘书来引导他上楼。
“答应我，等跟贵族老爷们说完之后，就一起去找周哥哥！”在大门处，报童摘下小黄帽，不顾秘书小姐的视线紧紧握住丁项的手，要一个承诺。
“好。”丁项在他真诚的眼神中点头，心中回忆之前与周也的相处，一抹苦涩浮现在唇边。
那个人应该会愿意带着笑容和他们见一面的，至少至少，他不会因为这样小小的打扰，对自己和孩子生厌。
对于周也，即使是成为“周会长”的周也，丁项觉得，还是可以抱有这种程度的期待。
躲在协会大门草丛外，使劲眺望的一行跟屁虫发现丁项上楼，急忙从草丛中跳出来。
“呸、草堆里的虫子都差点爬我嘴里。”领头的孩子用手抹开嘴边黏糊的痰，擦在旁边的树枝上，两只眼睛死死的盯住坐在协会大厅没动的团子。
“我就说有好事吧，你看这家伙跟我们一样，居然混进协会里。”一行人半蹲在旁边，借建筑的遮挡把自己牢牢的埋进树下阴影中，视线集中在团子手中的几包零食。
“上次打他看来用的力气还不够。”领头孩子冷笑，已经开始搓手腕。
“你说咱们能把他引出来不？”旁边一个孩子问。
“引出来？”领头孩子看向他。
“傻-缺，你不想吃帕帕果吗？”这孩子的舌头在干涩的唇上舔舐，好像已经尝到报童手里的美味“自从我爸爸掉海里，我就没再吃过。”
“想吃。”领头孩子扫一眼远处的街道，看见一只在喷泉处喝水的小动物，心中已经生出一个恶毒的办法。
在喷泉上方，二楼餐厅包间中，一张宽大方桌将迪木拉和丁项分隔开，妇人站在房间角落，握着奶瓶在喂怀中的孩子。
桌上各色佳肴琳琅满目，香气逼人。
几乎是刚刚进来，丁项的肚子就不争气的发出连串的咕噜，唇齿间唾液横生，他一边抬眼窥视两位大人物的眼色，一边艰难的咽下口水。
“哈哈，不用客气，坐下吃点吧。”迪木拉被他这土包子的样子逗笑，朝秘书示意，很快一套崭新餐具放到丁项面前。
“不用，大人。”
“我就是您找的人，有什么要问的就直说吧，我都会说。”丁项摇摇头，捂住干瘪的肚子，像他这样的人能付出的价值，是比不上这顿饭的。
“不用”迪木拉还想再客气几句，妇人喂着孩子的手收回，将奶瓶放到桌上，发出“啪”的一声。
“咳咳，总之你说说关于周也的事情吧。”
“周也？”丁项压在肚子上的手一下扯紧“为什不，我和他不熟，就是在船上的时候送过几次餐。”
空气在他话语结束后陷入全然的寂静，丁项能听见自己呼吸的频率，几乎都是短促的进出，像躁动的动物。
妇人抱着孩子发出轻声的哄睡呢喃，走近方桌后，顺手抓起装满肉类的盘子，摔到丁项眼前的餐盘上。
顷刻间，白瓷飞溅，迪木拉惊的浑身一抖，下意识的往后缩去。
“不是饿吗？吃吧。”她的两只眼睛满是漠视和疲态，冷冷的扫过眼前身为贱民的丁项“吃完，把你知道都说出来，我要每一个细节。”
那盘肉早就凉透，现在乘装的瓷具还被摔到桌上四分五裂，干巴裹着粘稠酱汁的肉和碎片几乎裹在一起，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感到恐惧和反胃。
但丁项第一反应不是惊惧，是饥饿，刚刚咽下去的口水倒灌一样从食管灼烧上来。
周也是帮过你的人，而且这绝对是羞辱，你不能咔擦、咔擦，咕噜。
酱汁，美味、浓郁，裹着肉香的酱汁像纯洁的水一样滋润干渴喉管，有什么坚硬却已残破的东西顺着一起被咽下。
等回过神来，丁项听见旁边人的轻蔑笑声，和自己发出的声音：“好吃！”
“吃的很高兴嘛，那么接下来给我们讲讲周也？”妇人用一种嫌恶却又不乏趣意的语调说。
室内响起一个沙哑干涩的应答声音。
一墙之隔，主餐厅的宴会席上，协会的中高层们协伴侣出场，男女老少穿行在各个不同的餐桌交流，不时有人中途加入，延长这短暂交谈的寿命。
而被他们言语谈论的对象，自然就是钢铁巨兽怀中温柔抱着的淡白玫瑰，他们的新任会长。
“乖孩子，再给大家展示一下刚刚那招。”视线的集中点，黑发的周也高举人人羡艳的钥匙，让人们的眼球随他动作而舞动。
他驱动诺再次伸出戴满抑制器的手。
原本隐藏在肤下的炼金纹路亮起金紫色，一团如同琉璃色彩的火焰升腾而起，果不其然让围着两人的协会成员们发出惊艳的惊呼。
“天呐，会长这是您驯服的炼金傀儡吗？真厉害！”
“好美，好美！”
“不愧是会长啊。”
一声声夸赞中，周也乐此不疲的反复展示，好像享受起众人的众星捧月，将司命与卜月都赶出内圈，好给没看过的人腾出空间。
艾西娜和几个熟悉的协会成员坐在边缘的餐桌上，她招呼卜月两人过来。
司命目光在周也身上，卜月则不客气，一个扭身就斜坐到艾西娜腿上，几只月蝶轻柔的贴到身边人的肩膀。
“会长那样，没关系吗？”艾西娜赶紧搂住姿态不端正的自家先祖，嘴中却是处在宴会中心的周也。
“他？”卜月笑吟吟，红发如丝绒一般贴到艾西娜的脸颊“他玩的正开心。”
“可是，您难道就不怕那个炼金傀儡失控吗？如果他再次暴起，伤到会长怎么办。”
艾西娜抱紧卜月的腰上部，可惜红发的魔女此刻柔若无骨，一下整个上半身就滑到她膝上，另外半边姿态散漫躺倒沙发上。
“不是还有那个人看着么？”卜月已经合上眼睛，用沙发上的小抱枕盖住自己的脸，手随便都不知道指向哪里，所幸艾西娜知道她说的是司命。
“况且现在，我要休息。”
“但是，”艾西娜没有被她搪塞过去，轻抬眼镜，再次重申问题的核心“突然失控”
“好烦！”枕头下传来闷闷的抱怨声音。
“他现在不止是您一个人的“主”，也是协会的会长，我作为治安部长，自然要对他的安全负责，您也不应该逃避自己的责任。”
“好啊，您再装死，我就自己过去。”
艾西娜作势要推开享受膝枕的卜月，手上就传来紧紧握住的触感。
“别去，”枕头下露出一双清明的眼，丝毫看不到刚才的困倦“你真的觉得那个家伙会失控吗？”
“什么？”艾西娜一时没明白卜月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只能按照其中一种思路询问“但他不就是因为挣脱炼金线路的管控，才会在失控中逃到这里吗？”
“而且他最开始，还能说话。”
“虽然我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伪善者这三个字，可能性太多。”
“哈，我的后代。”周也通过卜月的视角看向这个敏锐却太过纯真的女孩，从被忽视的事实开始纠正她。
“说话这种简单的事情。”
“你为什么觉得他现在不能呢？”
第44章 蓝血（4）
艾西娜猛的低头,眼镜从鼻梁垂落：“您是说，他随时处在失控边缘？”
“再想想。”卜月把枕头再次盖上，没给她重复发问的机会。
远处沐浴在众人眼光下的周也就像累极了,放下高举钥匙的手,头也松力的靠在诺肩上。
他接过侍者递来的香槟，小抿一口，拍拍将他抱在怀中的炼金傀儡肩膀宣布：“大家继续放松玩！我得去甜品区那边填填肚子。”
“我和诺都有些饿啦。”周也摆摆手向众人道别,就像一具傀儡真的会饥饿那样体贴着诺。
随他的动作,诺的身体发出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金属呼啸碰撞声,如同生锈老旧的发动机在试图重新启动。
听见这吵闹声音,大部分人都下意识的远离几步，而艾西娜则第一时间抬头用视线追随走向甜品区的两人。
周也此刻有那种狂欢过后的神色倦怠，他黑发下的双眼低垂,右手在轻轻抚弄另外一只手上的戒指。
这样看着，一向显得温柔合群的人居然有几分冷漠疏离，有种与大众格格不入的旁观者感。
刚才的快乐在他身上很快的消退，像从不存在。
视线上抬，关注炼金傀儡状态的艾西娜发现,他灰冷的嘴唇正缓慢抬起下落,头也驯服亲昵的靠近黑发青年。
些微作态竟然隐隐与之前卜月对待周也相仿,带着点藏不住的依恋味道。
“你要吃什么？”诺不着痕迹的揉捏着周也，特别是他温暖带有活人柔软的手臂。
这马甲由于体内有炼金线路,活像某种冷血动物般冰冷,而曾经的本能让他向往温暖和肢体接触,他实在难以克制冲动。
“一些素食就好,今天下午还有活动，不能吃太多荤腥。”周也察觉到诺的动作,没有阻止，反而将左手贴近他的脸，让他感受那温度。
马甲几乎没有思考，合眼贴上他的手喟叹一声：“好暖。”
沉浸于本能的快乐中，冰冷而带着卜月气息的戒指刮蹭过他的脸颊都浑然不觉。
这具身体壮的像头熊，本体的大小对他来说完全就是小猫，如果不是有人在，他甚至想整个人贴到本体身上，沉浸式感受和猫猫贴贴的快乐。
恰巧，之前和周也打过招呼的一位协会高层走来，举着一大杯奶酒想来个碰杯。
他主动开口：“会长，您也在甜品区啊。”
周也习惯性的用马甲视角观察来者，他驱动诺回头，要看看招呼来源是谁。
诺半偏过头，随意的动作，却叫身后的男人一抖。
一双漆黑深邃如墨的眼睛如同地狱恶犬一般盯上他。
之前一直存在，给在场众人安全感的中空控制环消失在诺眼眶里。
这位绅士呼吸停滞几秒，缓过劲来拍拍胸口，随即又疑心只是自己错认，想要再看一眼。
这时钢铁怪物的整个身体都转过来，露出双臂交握搭成的肩椅形状，以及其上坐着的黑发青年。
他好像浑然不知场面的危急，还用手捉着怪物的下巴在玩弄。
绅士原本紧握香槟的手都抖起来，奶白酒液洒落一地，嘴巴不利索：“您不，他。”
“怎么了？”周也看他动作僵硬，收回捉弄诺的手，关切询问“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吗？”
“不是的，您身后的这怪物，他。”他想要回答，只是在诺的眼神下嘴中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小，身形越来越僵。
一种被死亡锁定的直觉直接鲜明的贴上他后背。
注意到甜品区僵持的艾西娜赶紧推动卜月，枕在她膝盖上的卜月抬头一看，这才发现诺双眼中的控制环消失，而她放置在钥匙里的月能也消失一些。
看来是惊艳值转化成的特效被月能当成本体能量外溢，消除干净。
她忍不住捂头，这情况比计划的暴露要早太多，得找个由头解释。
艾西娜拉着卜月急匆匆起身，周也让站在一旁的司命加速，务必要在情况扩大之前控制。
司命脚下节奏均匀，两步并做一步，艾西娜甚至能看见他的长袖之下隐约冒出电光，她怎么也不会比司命更能保证会长的安全，脚下步伐不再急切慌乱。
周也这边轻晃钥匙思考，刚才的情况就像诺不需要任何操作挣脱开炼金线路，还试图伪装。
他不能只是简单的用钥匙再次控制诺作为这件事情的终极，有一就有二，他刚刚建立的信任和威慑都会转移。
他的形象也会从“拥有强大从属，处事温和的会长”转变成“无法控制局面，攀附强大的惹事精”。
他要坐稳位置就需要给协会中人展现对力量的控制。
他需要公开他本想隐藏的一件事实，设置另外一个诺对其他人出手的理由，避免以后马甲行动被认为是本体驱使，破坏形象。
且这个理由必须正当。
几秒钟内理顺一切，周也用手指在诺的胸口敲击，那处有显露些半斑驳的炼金纹路，敲击音意外的清脆悦耳。
而那个分明恢复意识的家伙却迟钝好几秒才给出反应。
他先是歪头，缓慢朝自己胸口侧耳，像在疑惑探知何处传来声音，之前一直紧盯眼前绅士的眼睛也挪到胸口，具体落点是周也的手。
“伪——善者——”他话语缓慢到有种重新熟悉说话的感觉，音色模糊性别，柔和但又有一份清朗，“在——做——什么？”
“在看胆小鬼呢。”周也微笑回应他一句，脸上笑意不变，没有丝毫对傀儡回应的意外，手朝着颤抖的绅士伸出“您需要我帮您叫个侍从来换酒吗？”
绅士当即摇头，将酒杯随手放到一边桌上，几步下来意识到情况和自己的认知不同，不再极度恐慌，更别提朝身边一看，司命已经在近前，他轻呼一口气。
一抹额头上的冷汗，他小心翼翼的询问：“您这？”
“您是说诺吗？”
“他眼睛里怎么没有控制环？”旁边一位老妪抢先开口，用的质问口气，没有丝毫尊敬。
“因为——伪善者，没有控制我。”诺的话语变得通顺，他身上的炼金纹路光芒暗下去，周也配合他将身上掩饰撕裂的血肉特效加强，连细微处滋生外溢的血管都细致无比，越发真实。
“自主言语。”老妪色变“周会长，你还不加强控制!”
“没事，他会听话的。”周也没顾及老妪的脸色，扯扯诺的肩膀，这可怖的傀儡分明没有被控制，依旧无比顺从的将他轻柔抱放到椅上，姿态若最躬卑的仆从。
“谢谢啦，诺，你也一起坐吧。”
“不，您不能这样，”绅士猛然摇头，指着诺说：“就算您无惧他的失控，机械傀儡就是机械傀儡，不应该和人坐一起，他只能和贱”
绅士刚刚要展开对底层贱民的宏篇大论，就意识到眼前的人与大部分贱民一般，都是黑发，喉头滚动两下，他局促的停下，心中一阵荒谬。
黑发也成了会长。
但是他同时暗自警惕，以后在家也不能口无遮拦，免得养成习惯，冒犯会长。
沉默的几个呼吸间，诺服从命令坐下。木已成舟，绅士和老妪都不再说话，惺惺然落座在旁边桌。
司命顺势坐到周也旁边，来稍迟一些的卜月见两边位置都没，脸上的表情一下松动就要往回走。
艾西娜瞄到她明显下拉的唇角，拽紧她的手臂干脆拉开周也对面的椅子，按她坐下。
“都来啦，那就陪我一起吃点吧。”周也接过诺递来的小甜点，向几人点头致意。
这边宴会进行到尾声，包间中的问话也到落幕。
金色光线随风缕缕投入室内，透过长坠地面的波点窗帘，如斑斓雨点一滴一滴的落到紧巴巴的船员服上，落到镶满宝石的羽扇上，落到被银制餐具切开的馥郁贝果上。
“多么美好的下午啊。”
酒足饭饱、心满意足的淑女绅士们点头致意，缓慢散场。
淑女们身着的华美织布丝绸裙之上都盖有轻柔羽纱，走动间如雾飘过协会大门口红色的绒布地毯，绅士们身着的皮鞋发出有韵律的噼啪声，每个人都在车夫的伺候中上车。
马车拉长的阴影中，一个满脸落寞的男人走出协会大门，他向四周望去，在露水沾湿裤脚之前找到了他惦念的孩子。
塞满残羹冷炙，无处落脚的垃圾堆里，一顶黄色的小帽像一声等待回应的招呼。
“团子、团子。”他这样叫着，唤醒被捆绑塞进垃圾桶的报童。
几乎是一个漫长叹息的时间过去，脸上沾满脏污的孩子才醒来，他睁开茶褐色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着光，干净的泪水在脸上洗出两道洁白。
“叔叔，你找到周也哥哥了吗？”
“叔叔。”
“你找到他了吗？”
“他会帮我们的吧？”
丁项原本搭着他肩膀的手像感官复苏，感到一阵阴冷的潮湿。
他好像吃的有点多了，胃里那些佳肴像被扔进洗衣机里的臭袜子一样翻滚起来。
吃下去的时候分明那么美味，但吐出来，就会跟眼前垃圾桶里倒掉的潲水没两样。
他脖头直梗，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叔叔”团子发出微弱的声音，终于停止那叫丁项无地自容的诘问，他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笑，泥污都垢进酒窝“我好饿。”
丁项赶紧在身上各处摸索，试图找出中午吃剩下的一点什么，这时连愧疚都来不及生出，他急切的从兜里摸到上胸口袋，好像有什么，他心下一喜，是一颗糖吗？
他激动的朝口袋探去，紧紧捏住——好像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从他手指钻出。
他掏出来一看，是一枚沾血碎裂的白瓷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进了他的口袋。
第45章 蓝血（5）
“入职啦！”领头的板寸青年举着一枚协会正式成员徽章得意大笑“你们说,我拿给学长看，他会是什么表情？惊喜还是惊吓？哈哈，好期待。”
“得了吧,估计你都见不着学长,他现在可是协会的高层人物，就算到天云上开会，都是坐第一列长桌,和你爷爷一排。”
“那又怎么样！我以前坐的比我爷爷都高呢！”
“你是说几岁的时候被你爷爷抱在怀里吧,”少女嗤笑一声“咱们先去跟大家汇合吧,别耽误了时间。”
“把东西都收好。”不远处的男生将刚刚拿到的徽章小心擦拭一道,放进自己背包里。
少女对他摇摇头，将刻有名字的徽章板正带到胸口，作出一个鬼脸跑远,几人很快在笑闹中离开。
与此同时，更多身着同样服装，分散数个不同部门的青年也都拿到各自的徽章、证书，朝内城中心的某处酒楼汇合。
唯独一个人落寞的走出协会邀新处，他手中没有徽章,也没有证书。
“果然离开学长,我就是个没用的废物。”他眼下黑眼圈厚重,嘴唇惨白干瘪，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躲在厚重刘海下,街道明亮宽敞,他站在角落。
呆滞半天,他猝然流泪。
“怎么办,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现在还失败了。”
“只好去麻烦学长了希望他不会拒绝我。”黑眼圈青年的肩膀内夹,低着头畏畏缩缩的随便找了个方向开始走。
“唉，他当然不会拒绝我，我为什么要这样揣测学长呢。”
“只有他是，我变成怪物，也不会放弃我的人。”
没两步，他前方角落里的阴影宛如活物一般开始晃动。
“不是这边吗？”他低声呢喃，没有抬头，换一个方向行走。
内城不算小，被分为四个区域，按照功能有生活区、商业区、娱乐区，以及协会独占的管理区。
清水市的独特内外城结构使得协会对内城控制力极强，外城则散沙一般，协会管理层只粗略的用暴力进行管理。
在墙角边人影的不断提醒下，青年很快走到商业区，街头不多的店面中，有一家可以进去小坐的咖啡馆。
他站在店外，双眼游离在窗户和门之间，在门口踟蹰半天才走进。
店内弥漫着咖啡豆研磨散发出的淡淡苦涩味，为数不多的客人们都在小声交谈。
一位黑发青年正享受大厅邻窗位置的阳光，他垂着腿，旁边是一位银发贵族，两位红发的小姐，靠后方是一具巨大的傀儡。
昨天散会后周也几人还忙活许久，对于不接受的直接武力镇压，将具体的内容都完全落实才休息。
早上也有好几出贵族不服的闹剧，忙到大下午的才懒洋洋出来觅食。
诺在给周也的厚乳芝士面包切片，他的身形庞大笔挺，此刻捏着刀叉有种熊握小玩具的滑稽感，但动作标准，力度拿捏精确，刀叉用力很快将面包片均匀切开。
周也左手搭脸，专注的看着他进行切面包片这一简单的动作，目不转睛，试图缓解头疼。
艾西娜的手在桌下悄悄扯卜月的袖口。
“嗯？”卜月垂眸看她。
“你看，会长。”艾西娜几乎是在发出气音“他看傀儡的眼神。”
本体的眼神？周也用卜月的马甲去看自己，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于是按照卜月的性格，伸出手摸摸艾西娜的头，说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
“我才不是小孩。”艾西娜小声反驳，本就感到怪异的心情愈发滋长，再向诺看过去，借着报纸的掩饰开始仔细观察。
恰巧店员将几人点的咖啡送上，诺第一个站起来接手，艾西娜也站起要拿，却意识到其他几人都没动作，似乎是默认由诺接手。
她坐下，向递给她咖啡的诺致谢，再次发现其他人连抬手动作都没有，泰然自若的等着诺一个个递去。
她用勺子缓慢转动杯中的咖啡——他们的行为，就像有某种共同的商议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定下。
门边挂着的风铃惊醒陷入思考的艾西娜，她回头一看，一个黑眼圈极重，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青年向自己这桌走来。
“学——长。”看见周也的那一秒，他脸上生动起来，但没有剥离本有的疲态，反而像在试图调动一团打翻后混乱扭曲的颜料，让人不适。
声尾紧张到破音。
卜月看一眼就不感兴趣的又捧起咖啡，司命在擦拭刀叉。
诺缓慢的站起，挡住黑眼圈青年兴奋窥探的眼神，周也借着他的眼睛看清了眼前人。
周也没有回应，他在思考这是哪个学院的后辈，作为一个首席，可以称呼他学长的人实在太多。
“啊！你是谁啊？”黑眼圈青年被诺庞大放身躯吓的后退两步，眼睛睁大到可见大片眼白，声音紧张的开始发抖“学、学长，是我啊。”
瘸腿、一紧张就发抖的特征、再到一双睁大到可见血丝的眼眶，艾西娜脑中蓦然回忆起一张通缉令。
罗尼，至今仍然高挂在学院追捕榜上的著名叛逃者，作为天一学院成员，从与异兽战斗的阵线叛逃，追捕至今没有下文。
“别靠近会长。”
艾西娜快步起身，伸出手冷冷的制止他想要靠近周也的动作。
“先祖，他是危险人员，你注意。”
其他两个马甲没有太当回事，诺的身体下意识的紧绷起来，身上的炼金线路开始发亮。
焦灼氛围中，周也坐在最后方，朝卜月伸出手，红发魔女就从身前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递过去，他叠纸擦唇，一道两道，确定没有甜意残留才丢下纸巾。
“别紧张，他不会伤害任何人的。”
周也用手撑着桌面，将身体转向浑身都在发抖的人“是你啊，罗尼，来我这边坐吧？”
艾西娜坐回自己位置上，仍然警惕的看向罗尼。
周也的和煦眼神中罗尼如蒙大赦，走到餐桌近前。
他头低垂，双眼在刘海的遮掩下紧紧的盯着周也，先是脸，随后落到周也的腿上，他的肢体似乎随着靠近周也变得放松一些，只留有一些瑟缩。
“学长，您的腿真的动不了吗？”他蹲下来，试图用手触摸周也裸露在裤腿外的纤瘦脚踝。
“别碰他。”旁边的司命在他将要触及本体皮肤时，打出一道不大的电光，罗尼飞速收回手，没有被击中。
“对，对不起！”罗尼被这阵势吓了一跳的样子，后退两步几乎撞到旁边坐着的邻桌客人。
那客人笑着对周也致个礼，却在收拢椅子时候对罗尼丢出一个厌烦的眼神。
“总之，是谁，谁，伤到了您？告诉我，告诉我吧，我一定第一时间为您，杀杀了他。”罗尼注意到邻桌的态度，低垂下眼帘神经质的扣手。
周也朝他摇摇头，意识到他神色的异常，主动伸手要摸摸他的头，被他抢先握住双手，冰凉的触感让周也一惊。
周也的手本就冰凉，可眼前这孩子的手像坠入深潭一般，骤然让周也本就不适的肢体感受到一种熟悉的凉意。
周也绝对不想在自己照顾过的孩子眼前暴露出真实脆弱和无法自控的状态，他勉强收回手，试图压制越发严重的头疼，左眼开始闪烁微光。
感知到本体的不稳定，就在一旁的诺瞬间将他遮盖在身后，隔绝所有窥探的视线。
卜月迅速飘至他身边，想要输入月能帮助稳定情况，可月能在与周也本身天赋接触的一瞬间就不再如以往受控，那淡红的火焰瞬间与纯白的光芒汇合，一道光芒炸亮，瞬间咖啡厅里的所有人只觉得一道银白光芒闪过，瞬间陷入昏迷。
周也抬起头，一道破碎的影像与现实重合，罗尼倒在那里，污染已经蔓延他的全身，用信任和希翼的眼神看向周也，但只接触一秒，周也下意识的侧开眼，一种不熟悉也无法控制的悲痛击中他。
他记起，罗尼就是那场活动中与他失散的队员，一个勇敢的孩子，天赋是模仿，为穿过洞窟，模仿洞窟的岩石。
在穿越水潭时，由于长时间的闭气和控制体温，他脱离了团队的控制，坠入水潭，导致所有小队成员受到污染影响，陷入癫狂中。
队员们惊恐的大叫，那声音好像要隔着记忆穿透此刻周也的耳膜。
卜月已收回月能，此刻紧紧的将他抱在怀中，试图用体温温暖本体那冰凉的身体，但周也依旧深深陷在记忆中无法脱离。
眼泪冰凉的触感顺着他满是泥泞的身躯滑落，掉到因洞窟外异兽聚集舞蹈不断震动的地面，他抬头，看见一道光。
如绸带般若有实质的光，一缕一缕的落到周也身上，几乎要将他掩埋，呼吸凝滞间，周也终于听见卜月那温柔而又带着担忧的呼唤。
如一道索引，他终于睁开眼回神。
顾不得浑身的汗，他尽力抬头去看咖啡馆里的人，确认他们只是被击晕，没有生命危险后，周也懈力的倒在卜月怀中。
他没有抵抗痛苦，而是不断回忆方才的感觉，想要再一次保持理智进入记忆。
周也左眼的黑色圆环如同中空的黑洞依旧不断波动，失控的要将一切都纳入自己的掌控中。
而这一切都使得早就羸弱不堪的周也本就苍白如纸的脸色更加灰败。
司命知晓他的一切想法，知晓这是为知晓真相必须的牺牲，用手帮他擦去额头的汗水，轻叹一口气，用掌心直接盖住那散发着可怖光芒的圆环，用尽体内的能量，去压制本体天赋的逸散。
像在填充无尽的海洋，司命用以维持自身的能量几乎都要被纳入，周也才在尖锐到几乎要破开脑海汹涌的痛苦中看见一张白色的纸。
纸张上清楚明白的写着周也的名字，以及天赋。
第46章 云天之上
天赋档案【接管】
天赋因子值：2000-3000之间,低等天赋。
可以将天赋因子依附在拥有思维的生物体内，在其丧失意识后进行控制，控制时间依照体内天赋因子数量决定,最长不超过一小时,生物意识清醒后控制中断。
随使用次数增加自身畸变可能性，污染值极难降低，不可控制异兽、污染兽。
周也看完眼前天赋测试器显示的文字,面前天一学院的面试官摇摇头。
“诶,超级没用的废天赋啊,战线上真遇到丧失意识的情况,也不是你这小小的低级天赋可以控制的，说不定你还是最先晕倒的。”
“回去吧，不用去外面测试,你不可能通过的，或者直接去战线，我立刻给你发认证卡，不过”
“我的天赋如何不需要由你来评价。”年少的周也冷淡打断他接下来的话，拿走桌上学院认证卡,没有等眼前人再开口,步伐稳定的排入战线门口的长龙。
“对自己还真是自信。”面试官摇摇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检测处的外面就是战线城墙，仅仅二十米的距离,隔开两个世界。
左边挂着天一学院新生报道处的牌子,面带喜色的年轻人们被送到车上准备离开。
他们身后,建筑林立,漂浮的飞行器随处可见，云天两字飘逸的高悬海洋其上,高洁入云，梦之城般的场景叫每个第一次看见的人恋恋不舍。
右边则是满脸失落，需要自费回城的队伍，唯一可以选择的交通工具就是在地面蜿蜒爬行的火车，散发蒸腾的蒸汽，浓烟滚滚。
“真是可怜的败犬啊，天赋差劲到这种程度就不应该来测试，现在要沦落到上战线，在老家还不用去死呢，哈哈哈。”
几个少年在车门口要避不避，眼带得意交流。
“是啊，这里根本就不是平民，尤其是那些最下贱黑发应该来的地方啊。”
身穿香山学院校服的一个秃头瘪嘴嗤笑：“就算拿到交换生名额又怎么样，天赋不行就是不行啊！”
“身为一个贵族，真叫人为难，天赋不可能低也是一种苦恼。”
“不过那种低贱的家伙，死几个也没关系吧，我听说战线上很多都是平民。”
不少人都听见他们的交谈，却没有一人出声反对，队伍中的黑发平民也只是戴上兜帽或者避开那边一些，周也回头看去，向他示威般，几人的声音越发洪亮得意
黑发少年移开本来打量手中认证卡的眼，朝他们露出一个得体的笑，用口型说出四个字：“手下败将。”
原本气焰嚣张的几个贵族顿时更加愤怒，几乎要冲上前来，直到看到周也的左眼开始缓缓泛起微光，他顿时颇为忌惮的看向四周那些无生命的东西，像是生怕路边一颗树抽他一下似得，脚下步子也迟缓起来。
恰巧重的城墙边即刻传来的惨叫，他冷笑一声，拉着人又退回车上。
随队伍的前进，不少人选择离开，留下的少数人中有发抖、疯狂冒汗的，要紧扶旁边的栏杆才能站稳。
看这几个贵族没有往前走，尚且年幼的周也似乎颇觉无趣，他推开前面颤抖的家伙，没有犹豫穿过城墙大门。
随后发现惨叫是靠近城墙的大喇叭发出，下面坐着两个戴着耳机在玩游戏的青年，一个红衣，一个蓝衣。
瞅见坐在一起的两人，周也有些诧异，踟蹰走过去给蓝衣递上认证卡。
对面蓝衣青年撇他一眼背过身，红衣青年放下手机直接指指桌上的纸箱，示意他随便拿一张卡去签名确认。
“都是简单的巡逻任务，不过对你们这些低等天赋来说死亡率也有六十，现在还能回去，慎重考虑吧。”
“我看看，你是香山市的，那里的天赋者很少，只要投靠协会还是能生活的不错，没必要”
“谢谢，但是这些话留着回来我们再聊吧。”周也截断他的话头，将签好名字的任务卡递回。
他身形挺拔，手臂肌肉流畅明显有训练痕迹，红衣青年注意到他掌心处的老茧，倒是没再试图劝退。
读完任务卡，周也顺指示牌前往自己的任务地点。
一路上杂草丛生，没有任何异常，这里毕竟是正式小队成员清扫过的，实际上没有太多危机。
分叉路口处周也看见许多原本害怕的人都轻松的在交谈，似乎刚才的恐惧已经消失，原本平静的脸上有些波动，犹豫之下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嗨呀，刚刚真是吓死我，还以为一出去就要战斗呢，原来只是巡逻而已，真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哈哈哈，谁说不是，”一个四十左右穿皮衣的大汉笑声爽朗“真不知道之前我在怕什么，这一下就耽误了七八年，唉，要是早有这胆子多好。”
“你们小声一些，”眼见几人临近，周也指指警示牌“敢来这一片区域的异兽要么污染指数高，要么隐藏能力强，甚至可能两者并存。”
死的时候，别牵连到我。
“啊，好的，谢谢小哥提醒。”大汉出乎意料的听劝，还从兜里掏出一瓶水递过来“请你喝水，希望我们都能通过这次任务，到时候在学院里我们互相打个照应。”
他身边的几个人也连连点头附和。
“好。”意外拿到水的周也一愣后笑意落实，没有推辞，目送他们走远才继续前往目的地。
不久后在一片沼泽边，他找到指示牌，看来这里就是目的地，这里极度空旷而寂静，似乎没有任何问题。
在刚才任务卡的要求上写着，这种情况在指示牌边进行声纹识别即可。
没有贸然靠近指示牌，周也捂住左眼，淡淡的白光从他指间泄露。
向前方看去，本空无一物的视线里多出三个混沌状的类人物体，身体如烟雾般蔓延在沼泽上方，缕缕丝线缓慢靠近指示牌。
异兽，而且距离仅有二十米，是那种无法被制式武器击中的精神类，一呼一吸之间都像要顺着空气飘进胸腔，此处无任何活物想必也是它的功劳。
四下寂静，周也没有急于攻击异兽，而是仔细观察，确定四下无人，这才从身上掏出小刀，在指尖轻轻一划，丝丝血滴瞬间跌落地面。
只是血滴落地，原本攀附靠近异兽霎时间如同遇到反应溶液般，原本不可见的躯体现形，随后以极快速度朝周也冲来。
雾状的躯体拧成百根触手猛然从沼泽中抽出，一时间地面都开始震荡，别提反击，一般人根本无法站立。
猛烈袭来的风中，周也没有后退，反而以手为刀刺入异兽粘稠如实质的躯体中，鲜血从他的伤口狂渗，全部被异兽吸收。
一直压制的天赋发挥到极致，周也左眼的光亮简直穿透浓雾，在亮起的眼眶中，一枚黑色圆环如同进度条般逐渐变深显形。
百分之一。
一直异常平静的青年脸上露出无法自控的笑容，很快压制下去。
“异兽，果然是有理智的生物啊。”
百分之二十。
沼泽之下的触手越发腾闹，各种腥臭的味道从地下咕涌喷发，紫色，黑色搅拌状的可怖画面中，周也的瞳孔也沾上点异兽独有的扭曲之色，右眼上倒影出无数条如林密集癫狂舞动的异兽分肢。
他没有咒骂，没有恐惧，最后连笑意都消失在脸上，在生死之间游离时的这份冷静却更显得疯狂。
任何人都不可能逃过的死亡阴影被他置之不理，自顾自压榨自己的生命用于透支天赋因子，脸色从红润很快抽干成苍白。
百分之六十。
在和异兽搏斗的此时此刻，激发被判死刑的无用天赋，这无疑是在投敌，他的投入越大，天秤两边就越发不平衡，倒向死亡的速度越快。
癫狂的赌徒，总是自信自己的底牌不会输。
哪怕手上只有一对三。
周也动作轻柔，情绪越发外泄，带笑的抚摸异兽，即使对方正用触手将他绞缠甚至于窒息。
因为挤压他的双眼流出泪水，但他依旧冷静、甚至加大天赋的输出。
百分之九十。
啪吱一声，周也听见自己肋骨被拧断时发出的哀嚎，血从他的唇边溢出，颤抖中他捂住嘴，但血依旧从手掌心往下流淌，连脖颈处都已经乌紫一片。
此时每一次呼吸都伴随鲜血的外涌，他尚且自由的右手轻轻拍打疯狂增强力度试图绞杀他的异兽，像在安抚闹脾气的小动物。
“你最好小声一些。”生死搏斗间，他缓缓开口，似乎在向异兽发出温馨提示。
百分之九十八。
失去控制，周也左眼的光亮彻底穿透异兽造就的黑雾。
城墙处带着耳机的两个青年瞬间就捕捉到天边的异动，对视一眼，两人如同一道虚影，直直朝沼泽地而去。
十分钟后，两个青年一左一右的赶到周也身边。
“你怎么浑身是血？”红衣青年满脸诧异，手上动作不停，温润的光从他掌心散发，异能似乎是治愈相关。
“我被一头外形类蛇的异兽绞缠，咳。”周也在他的帮助下停止哽咽鲜血，只有腹部变形严重没有恢复“用发的炼金枪支打两下后，它窜回沼泽。”
“是吗？”红衣青年皱眉，视线从没什么变动的沼泽地面收回，落到周也握着枪的手茧上“那你身手不错，我想想，你叫周也。”
“也算谨慎，没有把血落到地上，这里的异兽非常记仇，常常会记住血的味道进行异地袭击。”他扫视地面，没有发现要处理的细节问题。
“呵、”听见他的话，周也干枯不少血滴的脸扬起一个大大的笑“我吃过亏，不止是异兽。”
“是啊，异兽没有脑子，人有时比它们还记仇”
“我靠，好多异兽！”蓝衣青年打断两人交谈，他稍微检查一番四周后忍不住大叫出声“队长估计还在另外一边，我们快回去，至少有二十多头。”
“那搞快点，诶，你小心着点病号。”红衣青年扶起周也。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真的要疯了！！明明才清理完一波啊。”
“咳咳，”周也紧咬下唇，心虚的避开两人困惑苦恼的眼神，捂住在往外渗血的腰腹“不知道，可能是暴动了吧，是不是应该通知一下其他测试者？”
缕缕关切从他黑色的左眼渗出，在三人身后，紧紧跟随周也脚步的三只类人异兽漂浮在半空中，本该是脚位置的下方链接着地面之下游动的触手，在不断确定幸存者的位置。
“他们怕是得死完，”蓝衣青年的冷汗一下冒出“我们先回去，发紧急召集，最近一批学弟学妹应该还没走，正好让他们提前历练。”
“最新一批吗？”周也眨眼“贵族和平民都要来？”
“过时了，小朋友，”金发的红衣青年用手指在周也脑袋上弹个脑瓜崩“贵族制度早就废除了，哪有什么平民贵族的分别。”
“怎么跟个老头一样。”黑发的蓝衣青年摸摸周也的头，却被糊一手土“不是吧，你这么怕被异兽记住味道啊？！”
“刚刚有血溅到”周也尚且青涩的脸浮现一抹真情实意的羞怯。
第47章 路径（1）
骤然被灌输一大堆记忆的感觉很不好受,周也推开司命，本只是想拂开手臂，却不想体内能量清空的司命几乎瞬间就倒在地上,那镶金线的古服几乎是瞬间就蹭上地面。
“没事吧。”本体用沙哑的喉咙问。
“不必担心我。”司命这话说的气虚而缓慢,如一枝柳树枝芽在寒冬，除了随风轻轻游离，无所凭依,他扶着身后的桌面站起。
周也靠枕在卜月怀中,浓烈似火般的发丝和他纤弱的手腕衬在一起,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午后光线的照射下散发出点点闪光,一幅浅调油画跃然眼前。
他缓缓合上左眼，此处还深深的疼痛着，伸出手向虚空一指,咖啡馆里的人缓缓醒来。
罗尼首先睁开双眼，与他记忆中可靠的队长不同，周也的身姿修长却更显瘦削，配有装饰领结的衬衫拉出许多长褶皱，尤其腰腹处,此刻正被卜月以某种守护的姿态掌握。
如同遭觊觎所有物般,卜月注意到罗尼长久落在周也身上的视线后,挥动手臂送出两只月碟，颇有几分威胁的意味。
“但是学长,”罗尼身子后缩,想要再问几句,司命一只手微抬,他猛的肩膀耸起，过电的恐惧降临,他再看向皱着眉头捂住眼睛的周也，深吸一口气，向司命大喊：“我们出去谈谈!”
咖啡馆里的客人惊到纷纷回头，几乎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几人身上，有两个明显是贵族从属的家伙打两下信号，一人悄悄起身，跟到罗尼不远处。
视线集中，本体天赋中天然具有的掌控欲再度被激发，所幸周也此刻已经闭上右眼，没有管罗尼的话，他朝着诺伸出手。
这由于庞大而显得威慑力十足的凶兽顿时从握住他的掌心，再分开时，那里已经有一条以素色真丝制作的眼罩。
他跪坐于地面，以完全屈从的姿态为周也系上那条纯白的眼罩，粗长的布满伤痕的指节与本体柔嫰到可见绒毛的脸颊剐蹭再一起，让本体下意识的皱眉，因而显得在不满他的服侍。
可以控制他神志的钥匙就悬挂在周也的胸口。
但这已然恢复理智的生物什么都没做，只是重复系上一次眼罩后的丝带。
“好乖。”一位坐在不远处的夫人下意识的念叨一句，随后赶快捂住自己的嘴，没人对她的话产生质疑。
卜月就在本体身后，她歪头，修长如兰花的手捧起因为不适而低垂左眼的本体，迭丽的美人脸上红眸微眯，兴味的笑。
“周周，很难受吧？”她每说一个字众人的注意力就转移一份“你身体还很虚弱，离不开这些小东西。”
随她指尖的动作，一连三四只月碟飞出，众目睽睽之下贴近周也，包裹在治疗的名目之下，肆意亲近，这些月蝶体内没有多少能量，周也需要确定现在是否还有排斥反应。
两人距离越发靠近，卷翘的红发梢几乎挨近周也的脸，此刻本体被她搂在怀中，显出极度虚弱与无力的姿态。
月能顺着卜月与本体接触的位置缓缓输入，开始靠近周也的左眼，却毫无反应，他不再需要月能维持身体健康。
而在一众人的眼中，周也几乎是被完全控制着完成这一切，他半眯眼睑，完全是虚弱到极点的模样。
十足的病态游离在他的周身，如果说他眼睛是一面窗户，那么此刻周也的右眼无论从外向里看，还是倒转，都仅剩下迷茫与抽离。
他好像已经习惯被这样对待。
卜月的手捏在他的脸边，微微陷入一些，越发显得他如同一枚精心烤制的瓷器，正被以“关切”为名赏玩。
“那是我们的新会长对吗，周也他和那复生魔女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他背后的是谁，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你都不知道，都传疯了，我发你。”
众人完全沉浸于揣摩桃色内容，关于周也、司命、卜月，他们交头接耳，兴致盎然，贵族小姐们还扬起扇子以作遮掩，不少中年人直接将话头扯到周也身上就是一顿聊。
“喂，你，”罗尼再度开口“司命对吧？你们”
他还没说完，正专注于本体的司命抬头，唇角微弯，异瞳上抬，没有发出声音，口型是一个：“滚远些。”
在其他人看来，他俨然是不想惊动怀中虚弱的青年。实则周也不忍对他大声斥责，已经尽力约束马甲对言行的扭曲。
这场面不仅仅有他天赋的失常，罗尼的天赋因子同样不稳定。
周也希望他尽快离开这里，由于以前的任务合作，他对罗尼现在行动的控制权所剩唯有一层纸的距离。
可他真的是个好孩子，深吸一口气后，居然还要上前。
一直站在旁边的诺骤然起身，庞大的身躯横亘在罗尼和本体之间。
“我跟你聊吧。”他的声音如同穿过金石和瓦砾的通道般呈现电子质感，配上与脸不符合的硕大身躯，十足的伪人感。
他说完不等罗尼下一步行动，提着他衣领到咖啡厅数十米远的街角边。
“别扯着我领子！别扯！”
罗尼剧烈挣扎，唯独手部动作不大，直到脱离周也的可见范围，他才着急忙慌的背过去，嘟囔中捋起袖子。
一道又一道割痕，针管注射口展现在诺的眼前，周也本放松的心再次提起。
“看什么，”发现诺的眼睛直白盯住自己伤口，罗尼又欲盖弥彰的撸下外套遮盖“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是不是你欺负学长？”
“你，还有那个叫司命的，红头发的，一起欺负学长是不是，还有学校的老师”
“没有，”诺摇摇头，难辨性别的脸上无法确定喜怒“伪善者是我的所有者。”
“而且，为什么觉得学校里的老师会伤害他呢？”
“不可能，我知道学长的，他绝对不会与自视为贵族的家伙混在一起，那个白发，一看就是老古董腌入味了！！我回学校的时候，那些老东西就商量着要把我送走，还有学长，突然就失踪，我”
“幸好我逃出来，跟协会签了协议，就算是当试验品，也比被他们骗着死掉好。”罗尼神色越发激动。
“你们控制学长，还让他无法行动。”
他声音逐渐发抖变尖，诺眼角余光看到背光的阴影处开始有东西浮动，速度极快，似乎是个人影。
“编号1057，压制你的天赋。”人影冷冷丢下一句话，又重回阴影中。
罗尼听见这声，背脊瞬间发抖，头低下连连点头，嗯、嗯，连贯的从他嘴里冒出。
“还好吗？”诺歪头抚摸耳边，那里有一个耳环状态的抑制器。
诺身上的抑制器在他能量充足之后做了个半真半假，人影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有类似电子反射的炼金器具底噪响起。
周也确定那并不是活人，而是某种用于监视的激发物，在罗尼天赋濒临失控时启动。
“跟你没关系！”
罗尼双眼急速红似血，他右手抓住左手，极力想要压制身体的颤抖，造成反效果，整个上半身抖动的更加剧烈。
“总之，不确定学长安全，我是不会离开的，我我还要进协会，我要跟着学长。”
青年紧咬牙关，强撑开口：“我一定会保护学长的！”
诺站在原地，看着眼前扭曲挣扎的罗尼叹口气，这傻孩子。
他无奈开口：“你真的了解伪善者吗？”
“你觉得他需要你的保护吗？”
“你看看自己，你确定能保护他吗？”
银色瞳孔中的圆没有亮起，如同一颗清透的琉璃，流转之间拥有看透人心的力量，置身于其中，罗尼本就脆弱的心越发畏缩，充血的双眼中情绪郁结不开。
“不是的，我很了解学长！”
“学长讨厌贵族，喜欢平民，总是对大家很好，每一次出任务都宁愿自己受伤也不叫其他人，他希望建立一个没有等级的”
诺在他将要把话说完之前捂住他的嘴，炼金线路构成的手臂粗壮，一把遮住他整个脸，嘴都变形。
罗尼疯狂摇头挣扎，天赋激活的特征显现。
“不要乱说。”
跟在罗尼身后的贵族侍从紧握手里的录音器，觉得自己似乎录到稀罕东西，正激动，一抬头，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眼前，他如遭雷击，身体下意识的就开跑。
诺没有去追，他回头，罗尼已经消失不见。
周也知道，是他所属的那个组织启动强制措施，将其带走。
刚才罗尼激发天赋的时候，诺的视角中他身上的天赋因子走向诡异，不是人该有的，反倒像极异兽，扭曲、混乱。
原来自己感到极度容易控制罗尼，不仅因为他心神不设防，还有这个原因。
咖啡店中，周也如同经过卜月的治愈恢复，轻轻拍开司命的手，自己推动轮椅离去，身后艾西娜带上文件紧随。
大理石铺设的路面不太方便轮椅行动，周也推行一段路后，诺就接手，司命卜月则最后，两人之间没交流。
“怎么不说话？”艾西娜隐隐感觉几人之间氛围不对，主动向卜月开口。
“没什么好聊的。”卜月耸肩，整个人松松垮垮的飘在空中，分明是优雅的，但叫艾西娜感到她似乎在摆烂。
“会长好点吗？”试探卜月无果，艾西娜转而询问一向好说话的周也，令她意外的是，周也只是唇角含笑，连一句话也不说。
“你好烦。“司命昂首，丢下一句嫌弃的话后快步靠近周也，艾西娜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
卜月、司命、诺，尤其是会长，都有一种莫名的倦怠感，只是表现的方式不同，如果不熟悉也许就只是觉得昨天工作太晚，才会如此。
艾西娜可是跟他们一起忙到现在，自然知道不是表现的这样。
这几个人好奇怪。
她忍不住思考，慢慢的就落到最后面，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对，是从刚刚罗尼和会长接触开始，再具体一些，是从两人肌肤接触开始。
难道！！
她睁大眼睛，因为自己想到的东西而震惊，就因为会长和别人触碰一下，司命就生气了吗？
可先祖还摸到会长的脸这样一想更可能了啊！艾西娜内心的小人已经在捶地崩溃大叫，但外表看上去依旧正经无比，甚至还扶扶眼镜。
她迈步，靠近会长，小心翼翼开口：“会长回去还要整理文件吗？我其实有”
“不用，你先回去吧，”周也还想她为什么要站在后面嘀咕半天，原来是想休息“我其实也”
他试图找个理由让自己放下事务显得合理，以便艾西娜心安理得休假。看了一圈，卜月飘在前面，诺在背后，都不方便，唯独司命就在左手边。
他笑容柔和，试图展现对下属的关心，指着不明所以的马甲说：“你也累了，对吧？”
“嗯，”司命点点头，他唯独对本体有耐心，顺势捏住他的手，细细摩挲把玩“快些回去吧。”
这一幕落到艾西娜眼中全然就变了味。
第48章 路径（2）
几人回到二层小屋,这里几乎成为半正式的协会据点，不少身穿协会制服的成员在处理文件，看见会长回来纷纷打招呼。
“这几天都辛苦啦,去休息吧。”周也向此刻还在忙碌的协会成员们致意,听见这话，几乎每个人都脸上升起惊喜的笑容，收拾好手头东西离去。
“还是应该快些把会长办公室腾出来,”艾西娜边向鱼贯而出的人群挥手,边跟站在身边的卜月低声说“人员流动太大,对会长来说也很不安全。”
卜月点点头,倚靠到墙边，司命推着周也走上楼梯，诺则在两人身后用护卫的姿态站定,因为炼金身躯过大显得有些许迟缓。
“你也休息去吧。”等其他人都离开，卜月阻止想要跟着上楼的艾西娜。
“不用？”
“不用。”卜月坚定的回复堵住艾西娜所有话头，她退后一步没有再追问。
站在楼梯口，她在没落的全门扉关闭的间隙中，她看见卜月直接飘向周也。
思维要继续发散时,路易莎从门口进来,松下新买的书包,弯腰在门口换鞋。
“第一天上学感觉怎么样？”艾西娜手指轻抬眼镜，将刚才繁杂的思绪搁置,走到路易莎旁边,低声关心她。
“挺好的。”路易莎没有抬头,她颇为专注在换鞋上。
艾西娜注意到的她的两根鞋带颜色有些不一致,一个是新换的纯白，另外一个稍微老旧发黄。
“路易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可以跟我说。”
“不用担心我无力解决，还有会长和先祖。”艾西娜坐到路易沙身旁的台阶上，她担心这孩子在学校受欺负。
毕竟是前一天为安置她临时找的学校，作为插班生，又有如此敏感的背景，被同学排挤并非不可能。
出乎她意料的是，路易莎唇边带笑，摇摇头说：“没有，同学们都很喜欢我，为抢同桌的位置，差点打起来了。”
“昨天晚上周也哥哥给我很多小蛋糕，带过去大家都很喜欢。”
“这样啊。”爱西娜点点头，心道那些贵族也算识相“那今天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可以跟姐姐说吗？”
她心中稍微安定，眼神从担心转为关切。
眼前的小女孩，虽然有些冷僻，但却意外的接受能力强，并不是无法接受教外环境的闭塞模样。
她说话也变得随意起来。
“嗯……”路易莎仔细的系完鞋带，随意坐到台阶旁边，想一会儿回答说：“之前在外城，遇到一个跟我一样被污染兽追逐的女孩，我发现她就在班级里。”
“她……”说到这里，路易莎皱了皱眉头，一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样子，好半天才指着艾西娜说“就跟姐姐一样。”
“我超级喜欢卜月大人！我要永远追随卜月大人！超级伟大的复生魔女大人！我也要火系的天赋！超帅！”一个金色头发，衣着浮夸的小女生，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大喊的场景浮现在她眼前。
“呃。”回忆起这一幕，路易沙用手扶住了自己的脸“非常喜欢卜月大人。”
“这样吗？那你们应该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呀！多跟她接触吧，露露！”瞧见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试图控制自己的表情装酷的样子，艾西娜的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笑容来，摆出大人的架子走开。
“不要叫我露露！”被她留下的路易莎倍感羞耻，可长久以来的教育，让她很难表达自己的情感。
她迫切想找到一个能依靠的存在，快步上楼梯走向二楼的小客厅。
砰砰、敲门声音响起。
周也正沉浸于《再造世界》，文章的内容已经到后半段，琳娜顺利到不可思议的一路汇聚自己的兵力，最终攻进“神”的居所中。
看见书中神所在的地方被描述为浮空城，周也不甚明显的压低眉眼，手指在古老参破的书页上划过。
这书的年龄远比天一学院要大，书的作者或许是了解那段被掩埋历史的人，但只能用这种形式将他知道的内情流传下来。
既然没有被销毁，那书中的内容就可以被分为两部分，用以迷惑审查者的虚假故事，以及作者掩藏在其中的真相。
想到这里，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从书架上取出几本之前从协会藏书阁里拿到的地图，按照书里的具体特征一一对应，很快，一张与当前世界地图大致相似的地形图被他还原出来。
但是那“浮空城”所在的位置却不是在目前大陆的中央，而是在最右侧。
两人没有眼神接触，诺拿来当前的时间地图，两边对比，最右边赫然空缺一大块。
翻动《再造世界》，周也看着书中的琳娜在浮空城之下的“神之都”里拼命与信仰神的教徒门搏斗，身边是她的战友、姐妹们。
她们各个几乎都完美的战胜了自己的对手，并且帮助琳娜最终登上皇位。
他轻叹一口气，让诺将其他地图收回去，只留下一张当前的，看向那空缺的地方“神之都”——那里真的会有一片被隐藏的大陆吗。
就在此时房门被卜月打开，路易莎拎着自己的包站在门口，脸上有点委屈的神色，又有点倔。
司命顺势把本体丢到桌上的书归到旁边书架，给端菜过来的诺腾出位置。
诺的身体虽然庞大，可室内的空间依旧行走自如，在厨房更是如鸟归林。卜月和司命都有一些使用不太习惯的厨具，在他手中宛如回到正确位置的乐器，随动作发出一阵协调的共鸣曲。
等一曲完毕，令人垂涎的香气就顺厨房飘来，紧跟他的动作，又被分成一道道菜端到桌上。
“先过来吃饭吧。”周也朝着路易莎招招手。
这小孩两步化作三步就朝周也扑过来，头压在周也的膝盖上，一副不想见人的模样，倒是比之前情绪外露。
“怎么啦？”周也低垂头，黑发顺着他的动作滑落，他已经很久没和孩子接触，尤其是路易莎一贯像个小大人，冷静又自持，今天的做态反倒让人格外新鲜。
“艾西娜姐姐叫我露露了！好奇怪，我不喜欢她这样叫我，但是又觉得很开心。”
一道惊雷如凭空落地一样击中了周也，他原本轻轻放在路易莎肩头的手都僵硬起来。
露露。
这不正是那本书中主角妹妹的名字吗？还是，单纯是一个巧合。
片刻之后，周也脸上恢复笑容，他拍拍路易莎的肩膀说：“因为艾西娜实在太喜欢路易莎了，所以才会这样叫你吧。”
“露露不是不喜欢，而是觉得不好意思吧。”卜月落座。
“我们路易莎这么可爱，以后喜欢你的人会越来越多的，所以不用感到害怕，下次点头认可就好啦。”
路易莎被说的脸颊微红，只顾点点头坐到桌边，没有其他外人在，几人也不需要操心议会的事情，一顿饭很快结束。
卜月递给路易莎一张餐巾纸，示意她吃快些。
司命提前进入房间收拾，周也经过刚才的天赋失控，浑身异常疼痛，打算经由卜月治愈后就休息。
只等路易莎吃完，卜月就打算开始帮本体治疗。
周也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他没有催促，从书架上拿出书籍随意翻看，《再造世界》就在旁边。
不只是正餐，路易莎还有饭后的小甜点，她特别喜爱这些小点心。
“可以再给同学带过去一些。”周也看路易沙捧着蛋糕，想到她明天算是第二天正式去上学，决定再关心一下。
“好！”过去捧着一个小蛋糕，连蛋糕纸都不忍心丢弃的路易沙现在也不怎么挑食，无论是什么口味的小蛋糕都吃的津津有味。
“还有什么其他需要的，都可以跟艾西娜姐姐要，我接下来几天可能会很忙，没有时间陪你。”
卜月适时飘向主角，轻轻将手搭在他肩上。
距离过近，她感觉到本体腰部的疼痛越发剧烈，用眼神示意他赶紧进入房间，躺下休息。
抬头就看到马甲，用严厉的眼神盯住自己，周也忍不住笑起来。
他摇摇头，看着路易莎一点点吃完，恭敬的向光盘祷告道谢，才缓慢的推动轮椅，驶向卧室。
诺则老老实实的收拾碗碟，半自动模式下的他似乎比其他两位迟钝些许，就像没上润滑的螺丝，总是下意识的听从他人命令，倒是名副其实的“傀儡。”
“我抱你。”司命半躺在被窝里，见本体过来，第一时间起身，他半跪着将本体搂入怀中，感知到本体身上的体温异常低，他的动作加快。
“很凉吗？”周也被他脸上的神色逗笑，右手被卜月握住，两人各自占据一边，某种针锋相对的氛围展开。
“你自己没有感知。”指尖泛起月能的卜月几乎立刻有推断，随后问：“发现什么，为什么不愿意共享？”
“我觉得我们需要先集中于他过低的体温。”司命的手搂住本体的腰避免他因为脱力滑落。
周也把自己的手从司命那里抽出，招致一个冰冷的扫视。
“干什么？”周也看卜月脸上露出得胜的笑，同时捂住她的眼睛，顿时卜月的笑容也不见，是因为那真真切切冰凉的触感。
本体朝双腿摸去，他的手指本就失温，但腿竟然更加僵硬寒冷，像触碰到一块深潭中的玉石。
他掀开被子一看，双腿已经呈现冰蓝色关节处甚至发紫，这让他突然想起，某个自己一直以来忽略的存在。
第49章 路径（3）
“你是说,昨天在咖啡馆，看见周也和一个天赋不稳定的家伙，差点打起来？”
“是的,录音在这里,大人可以听。”贵族侍从双膝跪下，恭敬捧着录音器奉上。
迪木拉顺着他的手直接点开录音器，一段嘈杂的录音在室内响起。
前头大多内容都被咖啡厅闲谈覆盖,很快背景声音转到路边,迪木拉才逐渐感兴趣,侧耳倾听。
听到少年说周也讨厌贵族时,他嗤笑一声：“哪里是讨厌贵族，和那司命倒是缠的紧。”
此时录音播放到“他希望建立一个没有等级的”
他再也坐不住，急匆匆从一直跪姿的仆人手中拿起录音器,乘坐人力车去向协会。
路程不长，他没有支会任何人，直直推开二楼标注有协助会长的门。
里面霎时响起一阵尖叫，一个赤-裸胸脯的女人猛地用披在肩头的外套遮住自己，缩头缩脚的背过身去。
妇人背对大门身体瘫软的躺在巨大沙发椅上,阴雨天没有阳光,阴恻恻的白瓦灯打在她头顶,连同沙发的投影被拉的很长，从椅子脚下一直延伸至迪木拉的脚下。
“我没有打扰您吧。”迪木拉局促站在门口,一时间进退两难。
对面的女人没有回应,甚至连动作都没有,狭小的室内只能听见迪木拉和赤-裸女人的呼吸声。
没有人妄动,迪木拉的手已经开始在门上尴尬的游离。
哇！哇！
一阵嘹亮的哭声刺破浓郁积压的沉寂，这声音来源于赤-裸女人的怀中。
妇人如同被哭声唤醒一般,骤然站起，一把从女人怀中抢过正在嚎啕大哭的孩子，她紧紧的抱着他，像没有看到任何人一样，低声的安慰。
“不哭不哭。”
她的脸终于脱离黑暗，迪莫拉才看清当下妇人的面目，她远比昨天苍老十倍、百倍，简直从一个中年妇女化为行将就木的腐朽老人。
唯独只有脸如此，她的手臂和大腿还维持着青年人的紧绷。
“大人。”迪木拉失神，完全不知该如何应付眼前场面。
“怎么了？”原本低头专注于孩子的妇人猛的抬头，一双阴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我这里有一份关于周也的录音。”迪木拉被吓的脊背一抖。他不能后退，硬着头皮上前恭敬递送手中的录音笔。
一直站在旁边的赤-裸女人捂着身体还在发抖。
妇人怀中的孩子再度咿呀呀的叫起来，朝赤-裸女人伸出冻结蓝紫的手，妇人用手慈爱地摸了摸孩子的头，再次将她放到女人怀中。
孩子依旧闭眼，像对外界无知无觉。
一把他靠到女人的胸口，他立刻如同某种小兽般猛的咬住大吸，女人明显吃痛不已，强压恐惧没有逃离。
她高昂起头颅，不敢松开怀中孩子，低声哄:“好小宝，轻点咬，轻点咬，妈妈痛。”
也许这是她以前用来哄自己孩子的话语，但这一次怀里的不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而是一只浑身青紫口齿锋利的怪物，听见她的话越发用力。
鲜血顺着她的突出的肋骨滑落到衣服上，把迪木拉这一向自私的人看得不寒而栗。
他抬脚坐到妇人的对面，实则是想避开方才渗人一幕，一坐定，迪木拉就朝赤-裸女人示意，要她出去。
妇人瞪一眼迪木拉，让赤-裸女人蹲下，蓝紫小孩一边吃，她听着录音，一边亲切的抚摸着孩子的头。
“就光听这录音也知道周也立足不正，不能在协会中久待，更何况，他有什么理由针对贵族，我看他早已明白了那件事。”
“那件事？”迪木拉愣住，随后意识到这恐怕不是自己能够了解的事情，快速闭上嘴。
“协会就是为那件事派我来的。”妇人冷笑“你想知道？”
“没，没有。”
恰巧此时孩子已经松开嘴，鲜血从他还未合上的嘴唇边流出，但不是自己的血，而是女子的血。
再看赤-裸女人，她已经面色惨白，几乎站立不稳。
“滚吧。”妇人将孩子从她怀中搂过，亲热抱在怀中，不再瞧一眼被使用完毕的女子。
慌乱中，女子来不及系上扣子，只把两边衣服一拢。血沾染上她的衣服、裤子，她仿佛无知无觉一般，连连点着头倒退离开。
“眼下我们最要紧的事情是，联系上这个所谓的罗尼。”
“他应该是另一个协会的手笔，呵，与我们互助协会不同，他们保障基金会最喜欢搞些阴私手段。”
“那边一向财大气粗。医药、矿产、建筑，土地等等行业都是由他们负责管理，能做出这种事情不足为奇。”迪木拉点点头，掏出手机开始翻找名单。
“不用联系那边，我看就可以从这个周也下手，罗尼一定会再出现的，你多在周也身边安排人手。”
“要是被发现了，就说是保护会长应尽的义务。”
“嗯，这个……”迪木拉额头上的皱纹一道一道加深，他是不想吗，他是怕周也身边那几个灾神把他给灭了。
落到那几位手里，他甚至现在都想象得出自己有多少种死法。
砰！正在他为难之际，妇人猛的一拍桌子站起“怕死是不是？”
“我可以今天就解决你的这个烦恼。”
迪穆拉不敢直视妇人，又一次屈服，苟且偷生的道理他懂，低下头去连身应是。
他两只眼睛恨恨的向下看，却发现妇人怀中的蓝紫婴孩不知何时双眼已经睁开，正滴溜溜的看向他。
直至两人视线对上，那纯边还干着血的婴儿对准他又直直张开了嘴，作出嘬奶的姿势，一点没有喝干净的血混着奶从他嘴边流下来。
地木拉被恶心的反胃却不敢说话，只能死死的掐住自己的掌心，不尴不尬的笑了两句之后转身离去。
用比来时更加急促的脚步，迪木拉踏上人力车夫的轿子。
等待启程的期间，他看到那个身上沾血的女人在门口半蹲着，正一枚一枚的数着掌心里的点数卡。
今天天气阴凉，路人都穿着短褂外套，大部分穿行在这里的贵族们甚至华衣长裙，层叠穿着糜迷一片。
女人则只有一件单薄的衬衣，此时还半敞开，街上的男人们无论贵族还是给贵族们鞍前马后的仆从都时不时的朝这边瞥上一眼。
叹口气他不欲多看，想要扯下车棚。
帘布卡在边缘扯不下来，费力半天，他无奈让车夫先停下，自己跨两步下车，走到女人面前。
面前被阴影遮住，女人的第一反应是将手中的钱紧紧的搂住，随后才抬头。
发现是迪木拉，她明显松一口气，怯生生的吐出两个字：“大人。”
“这些钱赏你的，拿去吧。”迪穆兰从兜里掏出两张面额不大的点数卡丢到她脚边。
“不用。”女人摇头，捂住手里仅有的钱。
“拿着吧，这点连我一顿饭钱都不够。”迪木拉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满是对她的嫌弃，催促道。
“好，谢谢您，谢谢您。”听得他的话，女人眼睛大大睁开，左右注意着人群，捂住暂且褴褛的衣服跑开。
她避开一路上窥视的各色眼光，七拐八拐步行到一处地下室。
开锁，门内有一个木箱子，她从里面拿出一件还算整洁的皮大衣，又将脚上的鞋子换成一双精致的高跟鞋，稍微拿毛巾擦干净脸就转身离开。
离开逼仄阴暗的地下室，她很快到一家规模不大，但看上去非常整洁、有秩序的学校门口。
校门使用人脸识别，她在镜头的拍摄区露出一个格外开欣喜的笑脸。
滴的一声，校门打开，她的身份识别为家长。纵使脚步有些不稳，她还是强撑着迈开步子。
路易莎坐在教室的第一排，身边全都是挂有身份认证卡的贵族孩子们，她俨然是孩子们聚拢的中心，此刻被七八个小孩围着，几乎无法应付。
“路易莎！别理她们。”校门口，一个金发小女孩大叫。
她从头到脚裹在华丽的服装里，袖口下露出的不是肌肤而是更加名贵的面料，一副从思想到生活都被宠坏的模样。
即使周围的人都不爽的斜眼她，她不在意，直接用手挤开几个最靠近路易莎的孩子，自己坐到她的身边。
“贝儿，”路易莎看见她过来，紧绷的脸放松下来“你终于来了。”
“当然！我就算被打被骂也要做你的同桌啊，你可是我的大英雄，救我两次，不然也等不到卜月大人来。”她开朗的笑，身上服装带来的距离感削弱一些。
“对了对了，你继续跟我讲讲卜月大人平常生活的样子呗。”贝儿亲热的挨着路易莎，但不过一句话的功夫，话题又转回她心心念念的复生魔女。
“唉。”路易莎颇为苦恼的叹口气，却也兴致勃勃的跟她讲述起来。
两人话题聊起来，其他人才能稍微插上几句话:“路易莎，你对班上的同学还不熟悉吧？我给你介绍一下呗。”
“要你介绍？路易莎，我来跟你讲吧！”
一群人又叽叽喳喳的吵开，唯独一个小男孩孤僻坐在角落里，因着被他们吵闹，路易莎有点不耐烦，直接指着那个小男孩说“你们我都认识，他是谁啊？”
“啊？他，”原本兴致勃勃的小孩瞬间互相瞅瞅，有几个视线看向窗外，总之就是不回答路易莎的问题。
正巧穿着皮大衣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大步从窗外走过，这个小孩大叫起来：“这就是他妈妈！讨债鬼妈妈来学校啦！”
“布兰，你妈妈又来求校长喽，你几个学期没交学费啦？”
“什么？”路易莎不明所以，其他人已经开始狂欢一般大笑起来，贝儿察觉路易莎没有笑，紧紧握住她放在桌下的手。
“你不开心吗？”
“为什么要笑他？”路易莎眼神清澈，反握住她的手。
“因为”小女孩歪头思考“他家很穷很穷，很久没有交学费。”
“对啊，路易莎，讨债鬼也是他妈妈这么叫的，我们可没有想要欺负他。”站在旁边，第一个开口大笑的孩子神色认真。
“这样吗？”原本准备让他们别这么做的路易莎感到心头困惑，一种难言的情绪泛起。
她没有再追问，希望着尽快放学，可以问问周也这种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贝儿看在眼里，她扫视一圈，握紧路易莎的手，下定决心般站起。
在所以孩子讶异的眼神中，她大喊：“我宣布以后我不会再叫布兰讨债鬼了！”
“你们也是，都不许。”她脸色羞红，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坐回路易莎身边，新砰砰跳。
“什么嘛，不叫就不叫，声音这么大干什么。”其他孩子抱怨几句，没有太大反应，继续聊自己的话题。
“这下，你必须得答应我给我带一件卜月大人的用过的东西了！”贝儿脸上红扑扑，嘴角翘起。
“什么？”
“不许耍赖，一定得给我带。”
“好吧。”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答应麻烦的事情，路易莎却顿觉心情恢复明媚。
直至放学，路易莎和贝儿都黏在一起，两人没怎么费力的就无话不谈，不止一次，贝儿缠着路易莎玩那些最幼稚的游戏，然后取笑她的笨拙。
似乎在这些游戏上胜过路易莎，她就有享有最高荣誉。
“记得一定要给我带！”贝儿的手已经搭在马车边，车内打扮精致的贵妇人连声催促。
“好！”路易莎向远去的马车大喊。
艾西娜牵着第二天上学的路易莎漫步在街边，这学校距离小洋楼很近，不需要搭车。
潮湿弥漫，呼吸间似乎能嗅到雨的味道，本就乌云笼罩的天边聚集起更多雨云，天沉沉下压，第一道雷响起后，雨倾盆而下。
眼看就要淋湿，艾西娜感觉到某种能量顺着与路易莎相连的手臂传来，她没有抗拒，雨越下越大，两人却浑身干爽，像与雨绝缘。
路上的贵族们即使有仆从打伞，身上厚重奢华的衣服还是浸满雨水，笨重的像只长一条腿的大象在挪动。
看得路易莎大笑起来，两人脚步轻快回到二层小楼。
“赶快回去洗个澡，虽然身上没有淋湿，还是容易感冒。”艾西娜踏进大门就赶紧将毛巾递给路易莎，而对面的小女孩却没有任何回应。
只是直直的凝视着二楼某处，那里正是周也的卧室。
“神力在流淌”她怔愣片刻，丢下书包快步跑上楼梯。
第50章 路径（4）
“不要！”
路易莎猛地打开大门,艾西娜紧随其后。
冰冷带雨的风从两人背后灌入，半挂的门帘如海浪般卷起，现出其下的青年。
黑发细碎遮盖住他的脸,眼尾发红,泛青的手指用尽力气捂住嘴，披着一件宽松的外衣，整个床铺凌乱不堪,枕头和被子散落床边。
卜月背对她们,看不见神情,一只腿枕在床边,她的指尖正落在周也心脏的位置。
司命躬身，银发不只是落在床上，暗沉的光线下随着他的起身,几近蜘蛛的发网正晃晃收拢，而高立的他则如同刚刚吸食完捕猎者身上养分，一派餮足。
看见门打开，周也沉沉陷入枕头的脸上抬，视线失焦,没有落点,似乎是最不堪的一幕被人窥视的不甘,又或是对命运的屈服，他又将脸压回枕头里。
“司命——”他低低的唤,声音透过枕头传出,如同一只羊羔濒死前发出的最后一声,下一秒,本体意识断线，所有马甲同时视线黑屏一秒,失去了对本体的感知。
“周也哥哥！”
路易莎最先回神，推开门径直就要闯入几人之间，却被突然伸出的一只手高高抓住提起，是诺。
他原来一直在门边守着，直到这时才动作。
“抱歉，她是太担心了。”艾西娜赶忙从诺的手下抱回路易莎，她后退着就要走出门外，手已经握住门把。
几个人都不言不语，似乎对她的骤然闯入没有意见，而唯一有可能解释的周也则又把头埋进枕头里低喘着。
二楼归于寂静，艾西娜紧紧抓着路易莎的手，不让她冲动再次闯进去。
路易莎的个头实在是太小，在场的几个大人又都是足量甚至超出平均值的身高，她即使紧张的要跺脚，却依旧没有办法挣脱艾西娜的手，越过房门，去看周也。
“让我进去。”路易莎挣扎“不要把他做成皮囊！不要！”
“皮囊，不，不会的，路易莎，是谁让你产生了这种想法？”艾西娜从她的话里捕捉出了关键词，急切询问。
“你……”路易莎骤然回头，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紧急之下说出什么话，面对艾西娜的询问，摇了摇头，一个字都不说，沉闷的松力坐到地上。
“周也哥哥……”
她却是再也没有理会艾西娜，看这孩子眼泪流作一团，艾西娜异常心疼，可是路易莎一言不发，显然是在防备她。
艾西娜思量着内情说不定肯定与主教对她的教导有关，她不再问。
正思考，到底有什么信息是她忽略，能让会长突然虚弱下去的，窗外突然雷声大震，本被乌云覆盖的窗台外，光芒刺眼几乎不可直视。
两秒后，风声、雷声、某种大型炼金器械运转的声音裹挟着直冲天际的紫光骤然出现在每个人眼前。
艾西娜直奔窗边，猛的打开窗户向外看去。
一座巨型建筑物出现在二层小屋外，它远比这一片所有建筑物挺拔古朴，完全格格不入，简直是落入兀鹫群中的白鹭。
原本那处是两家老旧废弃民宅，此刻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艾西娜不敢深入思考，那房子究竟是被转移，还是直接被碾压消除至无形。
古物典当所几个字证实了它的身份，艾西娜知道那是属于司命家族的所有物，但为什么是这里，是现在？
身后一直牢牢关上的二楼卧室大门被推开，银发青年快步走出，他的脚步实在匆忙，甚至可以说慌乱，再没有平常端着的贵族架子。
天边掀起的动静实在庞大，片刻时间人群已经疯狂在朝此处聚集。
“这是怎么了？”
“是在清水市出现过的典当所，我得进去看看，诶，你”
正要走入的人被猛地推开，自然不忿，他回头一看，却吓的神魂出走，是司命！
此时这冷面杀神却没有时间回应他，他甚至没有穿鞋。
赤足直接走到典当所深处，在店内小二的捂脸尖叫中，雷击骤然使出，直接将柜台击穿。
众目睽睽之下，行长当街抢走自家的典当物，所有在附近的路人面面相觑。
卷走大块人参，司命匆匆往旁边的二层小楼跑去。
“他这是？”
“可能，周会长出事了吧，”刚刚被撞开的路人也是摸不着头脑，下意识的说出最有可能的猜测“除此之外，我想象不到什么会让他这么不顾姿态。”
众人谈论间，一名参与协会管理的贵族乘坐马车匆忙在门口停下，他先扯了一个人询问，知道方才发生事情后，似乎想要上旁边楼表达关心，却又不敢造次，尴尬的在街道流连。
尴尬间，旁边古物典当所里传来一阵招呼声，系统自动生成的小二用一张红布盖住被司命破坏的柜子，有些生硬的试图替自己东家转移人群注意力。
“咳咳。”他揉脸，好像刚才大叫的不是他。
“持有本行认证卡的可以入内消费，没有的也可以进来参观参观。”他的脸上是无比谄媚的笑容，宛如已经看见了惊艳值在哗哗入账。
蹬蹬——声音粗重，脚踏在楼梯上，司命没有顾忌任何形象，大跨步而上，将距离硬生缩短，如一道轻盈的电光。
随他的推门，艾西娜试探朝没有关上门的房间看去，比她更急的路易莎直接走近撩开门帘。
这一回诺没有阻拦，他目光紧紧凝视无力趴在床边的周也，双手紧握。
“别进来。”卜月回头阻止两人，她满头大汗，原本飘逸的发丝如血一般凝在脸颊两侧，手正朝周也心口输入，即使没有天赋者也能看见的凝结的月能。
本体几近昏迷，周也的意识似乎分裂成四份，而其中一份最主要最关键的直接卡壳，此刻依托在马甲身上的全靠本能活动。
如果是平常，周也即使被污染靠近身体也能很快反应，偏偏这污染是在他两度进入记忆深处，又承受极大精神压力的时刻，这才让其钻空子。
可能从第一次见面起，那妇人怀中婴孩就已经在他身上散布污染源，周也本应该发现的，但婴孩确实找到了周也身上最大的弱点，他那双无知无觉的腿。
连他自己用惊艳值如流水般灌注都没有反应的腿，却是随意接纳污染源，直到感染到身体其他部分才发动。
“很痛吧。”诺喃喃，无人听见。
“方子在纸背，去煮。”走到房内，司命直接将怀中的硕大人参递给诺，自己则直接隔空取来水，走近本体，扶着他的背将人搂进怀里。
“他已经整整十六个小时没有摄入水分。”卜月叹气，捧着周也的喉咙以一种上抬的姿势让本体仰头，接过司命手中的水杯缓缓渡入。
水顺着咽喉滑落，无知无觉的本体发出一声微弱的喘息，只片刻功夫，青紫绵延上他的右臂。
“情况好些吗？”司命皱眉问卜月，担忧的用搂住本体的手抚摸他的脸颊，又帮他拭去沾在唇角的水珠。
“不好，只能说不好，”卜月输出能量的手臂已经开始颤抖，本体断线，她体内留存的能量已经不足以压制更加充足的月能，说不定下一秒这些能量就会不受控制的逸散。
她话语决绝“我会在失控前离开，避免伤到他。”
听见她的话，司命脸上头一次出现不安神色，他落在床边的手握紧“我可以再往他体内输入一些还有诺。”
说到此处，他恍然注意到旁边还有其他人，原本关切看着本体的头转向艾西娜：“你们帮不上忙，就先出去吧。”
“到底怎么了？”艾西娜的手落在路易莎肩膀上，她问出目前最急切的问题。
“他——算了，没什么。”司命原本在口中的话语又被囫囵吞回去，不应该有的情绪表露，他眉宇间窝着深重的忧愁。
艾西娜根本无法放心，朝着自家先祖看去。
而回应她的只有卜月的摇头，她张开嘴，几次想要追问，最后只能点点头。
路易莎的眼中已经满是泪水，她扒着门扉不想出去，最终司命控制着她才关上门。
心烦意乱，艾西娜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坐在桌边，随意抽出一本书开始阅读。
“现在拉开窗帘吧。”
吩咐声落下，一道光骤然在妇人面前亮起，她低着头，怀中的婴孩双眼已然睁开，眼眶纯黑，笔直的看向窗外。
“原本还在犹豫那黑发是否知情，现在看来不用了，我的天赋，如果对那件事毫不知情，是不可能触发的。”
妇人声音尖利，眼中满是忌惮，抱着孩子的脸却是越发苍老“古老世家吗？真是大手笔，竟然这样都保得下来。”
“那司命，或许是他们家族的继承人？”迪木拉试探开口“可他又有邪-教背景，我有些迷糊了。”
“越是古时的家族，越是与那邪-教有牵扯，一帮余孽。”
“就算是继承人，难道就能坐视他一次次将资源浪费在一个废物平民身上，”妇人颇为不屑的开口。
“可是有了司命的资源援助，只怕协会中的人心会更加倒向周也啊。”
“老东西们不会同意他掌权的，他既然知道那件事，很快就会派人过来进行制裁叫你关注的人有动静吗？”
“罗尼暂时还没出现在城内。”
“快了，动静这么大，他会知道的。”说到此处，妇人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脸，被包在襁褓中的孩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笔直看向她“乖宝宝，别急，我一定会治好你。”
“哇”婴孩大哭，包着他的布随动作散开，一只手猛的伸出已经恢复正常肤色，死死掐住妇人，掐的她手臂如同泄气的气球，原本年轻鲜嫩的肌肤迅速干瘪下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迪木拉发觉，随着妇人脸上慈爱神色加深，那孩子的动作越灵动，像精气在转移。
他正偷眼观察，那婴孩突然用手死死指向他，他被吓的猝然后退，几乎摔倒。
而妇人也顺手指的方向，阴恻恻的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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