喆姨被噎得一顿,随即冷哼一声,上下打量过几人,“那你们说说今早来找我干嘛?”
她早已看透几人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本质,并且要求三人开门见山。
方之翠笑眯眯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两句,喆姨顿时眼睛一瞪,骂道:“你们让我去给你们偷老娭毑的遗物?”
“不是偷,是换,”方淮曳连忙说:“反正都是还珠格格的碟片,咱们换一个蓝光高清的给老娭毑也一样嘛。”
喆姨闻言撇了方淮曳一眼,“你们这么聪明,怎么自己不去啊?”
方淮曳:“我们今天还有别的事要做。”
喆姨狐疑的看了几人一眼,追根究底,“什么事?”
“上山,”方淮曳说:“我们准备上一趟老娭毑家的后山,看看她拜的是什么。起码要中午才能下来,下来之后今天一天都要在道场守着,没有机会换光碟了。”
喆姨沉默了下来,她的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摸索着,视线先扫过方之翠,见她不露声色,沉吟片刻后才说:“我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我不知道您需要什么,但是您可以提。”
喆姨指了指方之翠,“不让她去,你自己去。”
方淮曳微愣,随即沉默下来。
方之翠蹙眉,“我是自己愿意去的,不需要您管。”
“不要我管?”喆姨嗤笑一声,“那你爹妈都死了,在雪里一边哭一边刨食的时候怎么不说别让我管?你跟着我吃席学手艺的时候怎么不让我别管?你对接我人脉的时候怎么不让我别管?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
“这不是一回事,”方之翠说:“我已经答应过方淮曳,会帮她,您这是让我背信弃义吗?”
“背信弃义也比未来出事好,你出事了,谁给我养老送终?”
“你怎么就觉得我一定会出事?”方之翠有点不服气,“你以前就没做过类似的事?你以前帮人驱邪还明知道有问题,就因为心软上门,我是不是全力支持你。到我这里,你就不让了?”
喆姨盯着她说:“对,我就是这样,这些事我能做,你不能做。”
方之翠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却突然传来了方淮曳的声音打断两人争吵。
“好。”方淮曳半垂着眸子看地上,有些不敢看方之翠,低声说:“您替我把遗物换回来,后面我不再麻烦方之翠了。并且还能给您三千的帮忙费。”
“你!”方之翠只觉得一口气噎在自己喉咙口不上不下,万万没想到最先松口的居然是方淮曳。
可喆姨已经干脆点头,“行。”
方淮曳一直低垂着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她想要碟片并不是什么突发奇想,只是昨晚方青月放了一夜,让她突然想起,万一老娭毑留下的光碟里有东西呢?线索越多老娭毑这个人就越成谜,她们根本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只能一样一样排查。喆姨愿意帮这个忙就已经很好了,因为这个本来就不关她的事。
是她想当然的依靠方之翠,这件事很危险,不止方之翠,就连方青月最好都不要再牵扯进来。已经有了些头绪,那她自己查也是可以的。
但她还是止不住的心虚,不敢与方之翠对视。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几分被恐惧掩盖的自私,从头到尾,她给方之翠打着空头支票,拉她陪自己一同冒险,绝口不提其中的危险。
而此刻被喆姨戳破,更令她觉得难堪与愧疚。
“她们俩进去啦,”一旁的方青月突然蹲身,从下面仰头探视方淮曳,惊呼:“小姨你怎么不开心啊?”
方淮曳回过神来,管理了一下面部表情,这才后知后觉方青月的意思是喆姨和方之翠进了里屋。
“我没有不开心,”她说:“方青月,你也先回家吧?”
方青月笑起来,脸上的皱纹都跟着扬起向上的弧度,“我不回家,我就跟着你。”
方淮曳有点无奈,“跟着我很危险的。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都是冲着我来的,你们确实没必要搅和进来。”
“可是翠伢说过了,这是我要补偿你的。”方青月眼神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懵懂,“我把你推倒了,我应该要帮你。”
“不,她逗你玩的,”方淮曳轻轻说:“你不需要补偿我。”
“她让我别信小姨的话,跟紧你就行。”方青月很执拗,但同时她又无法聚精会神,方淮曳还来不及说什么,她就被方青月拉着蹲下,方青月笑着说:“你跟我看看小鸡啄食,可有意思了。”
方淮曳想要挣脱,但手劲没有她大,只得一同蹲在地上,盯着啄食的小鸡微微失神。
屋内,方之翠沉默地跟着喆姨进了门,本来她想再争执两句,但喆姨已经在一旁三根香。
喆姨正屋奉的并不是常见的观世音娘娘,更不是什么求财进宝亦或者镇邪如同关羽灶王爷之类的神,而是主杀伐通晓军事的九天玄女。
身着黄金盔甲,后戴鲜红披风,脚踩四尾玄鸟,威风赫赫。
方之翠很小的时候,玄女便已然在这里俯视着此间的一切,她也被要求不准对玄女娘娘不敬。
屋子里的檀香味极重,丝丝缕缕往人的鼻子里钻。
安静等到喆姨把香上完,她终于才寻到说话的由头。
“我要去。”方之翠只说出了这三个字。
喆姨闭着眼没说话,方之翠便自顾自拿了三炷香,在玄女娘娘面前拜了三拜。
“我以前给你算过一卦,说你可能活不过二十六岁,你说你不信。”喆姨低头看她跪在地上,“你今年已经二十五了,我从小到大都想为你铺一条好路,但是你不乐意,就要待在村里待在湘潭,其实你是信我这一卦的。”
“你怕你死在外面,见不到我最后一面。现在为什么又要这么义无反顾去帮她,和以前一样事不关己不好吗?”
“她不一样,”方之翠笑笑,脸上露出的是方淮曳从未见过的沉稳冷静,“我必须要帮她。不然她会死。”
“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你没有必要横插一脚。”喆姨轻叹。
“您肯定知道些什么对吧?”方之翠跪在地上,背脊挺直,抬头与喆姨对视,“但是您不想告诉我们。”
“您不想说的话我怎么问都没用,但是您不要阻止我去帮她。”
“你和她才认识几天?四天有没有?你就能豁出命去帮她?”喆姨冷笑,“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热心肠呢?你怕是被她迷昏了头。”
方之翠罕见的没有回复这句话,她只软下声音说:“我拜了这么多年玄女娘娘,她会保佑我的。你看我长大了这么聪明,肯定就是遗传了她的,当然,还有您教得好。”
喆姨一哽,她向来吃软不吃硬,方之翠不和她针锋相对,她反倒冷硬不起来。
“别人面前您总是藏拙,我还不知道吗?您算卦少有不准的,心里有一杆秤,方知甜到底怎么了,方淮曳究竟在面对着什么,老娭毑在隐瞒什么,您说不准早就有了些谱,只是不说而已。”
“您不说我也不强求,我们能自己找到。但是方淮曳这么个刚刚二十二岁,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您让她一个人去面对这些,是不是有点残忍?她在村里谁都不认识,连辆车都没有。方玉她们盯着她的身份来撑门面却也不待见她,不想管她。她上不了国道,走不了,还随时可能遇到各种状况,连母亲都不在场,也不敢告知母亲。她这么可怜,我想帮帮她,有错吗?不是她来求的我,是我主动站到她身边的。”
喆姨沉默下来。
她并不是什么大恶人,尖酸刻薄也是为了自保,不然她这种职业在村里少不了受委屈,已经养成习惯了。
能教出方之翠这种心思细腻的孩子,她自己内心也少不了温良的一面。她常年和神神鬼鬼的事打交道,自然清楚人要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会有多痛苦。
方之翠就是瞧准了这一点才会这样说。
眼见着喆姨脸上有几分软化,她也不再多说,只又看了一眼英气果决的玄女娘娘,转身走了出去。
这一次,喆姨没有再拦她。
可门外已经没有了方淮曳的身影,只有方青月蹲在地上一只一只的数着小鸡。
方之翠忙问:“方淮曳呢?”
方青月闻言抬头,“她说让我在这守着小鸡等她回来告诉她一共有多少只,她自己上山一趟取点东西。”
方之翠脸色微变,“你就让她这么去了?我不是让你跟着她吗?”
“是啊,”方青月点点头,“你还让我听她的话,她给我交代了任务,让我提醒喆伢,别忘了给她去换来光碟。她还说让你好好的,不掺和她的事也好。”
方之翠轻轻啧一声,她抬头看了眼连绵的山峦,对方青月说:“那你就留在这里陪喆姨去老娭毑的道场。”
方青月:“那你呢?”
方之翠:“我去找她。”
她说完这句话便有些忧心忡忡的上了自己的车往后山驶去。
副驾驶上还留着方淮曳今早没吃完的小点心,方之翠眼底多了分忧虑。
她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方淮曳会出事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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