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摊牌


    今晚夜色阴晴不定, 仅有的薄弱月光被浓云遮住。


    贺嚣站在那儿不知等了多久。


    所有人都在后花园严加防守,不知道他会光明正大从正门进来,不遮不掩站在最显眼的地方。


    他长身挺立, 肩上落了光,如雕塑般沉默无息, 衣服不见一丝凌乱, 不知道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过来又做到这些。


    只是手里拿着个文件袋,手指捏得很紧。


    空气有了微妙躁动,像是被凿开个口子。


    陆遗星看不清他的表情,在心里想, 可能他没有看到报告的内容,发现拿错了,专程过来还。


    可是月光从浓厚的云后散下来, 照着他面上的晦暗不明, 陆遗星就知道——


    他看到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贺嚣朝他走来。


    陆遗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贺嚣一言不发走过去。


    空气沉默, 后花园隐约传来杂乱的喧闹和狗叫声。


    陆遗星忍着后退的冲动, 扬起头, 神色傲慢:“打一架?”


    贺嚣没说话, 只是看着他。


    他该庆幸贺嚣只是看着他的脸,没看他的腹部, 不然他会无地自容。


    月光隐去又散出来, 模糊地发着光。


    这么近的距离, 陆遗星终于看清了他的表情, 对上他眼睛。他眸里静得可怕,安静深刻, 是一种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垂眸,看到贺嚣捏紧了文件袋, 另一只手微蜷着。


    气氛应该是剑拔弩张的,却没有对峙的氛围,有的只是静静流淌的躁动。


    他已经做好跟贺嚣干架的准备了,袖子往上:“打一架?”


    贺嚣终于开口:“你鞋子呢?”


    陆遗星低头,这才发现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只剩下了一只。


    他还未反应过来,脚突然悬空,下意识抓住手边的东西,抱住了贺嚣脖子。


    贺嚣抱着他往前走。


    老管家喜滋滋过来邀功,这么久没动静,应该是把贺嚣防住了。他一直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不中用了,没想到还尚有一丝年轻时的风采,宝刀未老——


    “贺嚣!”


    管家瞳孔地震,“你对他做了什么!你放下他!我跟你拼了!”


    陆遗星觉得丢人,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被公主抱还是因为有这么不靠谱的家人:“……没事,你让大家散了吧。”


    贺嚣看了管家一眼,抱着陆遗星往楼上走。


    他把陆遗星放在床上,顺势半蹲在床边,视线恰好与陆遗星腹部平齐。


    他俩都没说话。


    陆遗星真受不了这样的贺嚣,他摸不清贺嚣在想什么,和他预想的所有反应都不一样。


    抛去肢体碰撞这种最简单粗暴的方法不知道怎么跟贺嚣相处了。


    “打一架?”


    他不死心地说,迫切打破可怕的僵持。


    肩膀被按住,贺嚣气息强势,没让他动。


    陆遗星被迫坐在床上,一只脚上是家居鞋,另一只脚光秃秃的,作为包裹的浅灰袜子暴露在空气中,脚指头无意识缩了缩。


    贺嚣终于说话了:“你就这么讨厌我?”


    他像是自问自答,问完就笑了,“是了,陆总一直都讨厌我。”


    他手放在膝盖上,没有用力,却让陆遗星喘不过气。


    离腹部只有不到一寸,却没有覆上去,抬眼看向陆遗星。


    陆遗星睫毛一颤,移开视线。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贺嚣问。


    “一个可有可无的无聊存在?一个供消遣的小丑?一个讨厌又不得不见的人?一个在你面前晃来晃去刷存在感纠缠不清又摆脱不了的死对头?”


    他明明是半跪着,却是强硬掌控的姿态。


    他的手一直没有放在他腹部,腹部却像是能感觉那双宽大和炙热,烙得他身体发烫,心脏快要跳出来。


    陆遗星知道他在看自己的脸,压着心跳扫过去。


    贺嚣眼里情绪浓得化不开。


    再多的肆意张扬都没有了,玩世不恭消失了,连带着他的骄傲和意气风发。


    他有点受伤,难过,暗淡着,有什么在碎掉。


    “陆遗星。”


    贺嚣看着他,又叫了声,“陆遗星。”


    他把报告看了好几遍,一路上想了很多。


    他担心陆遗星的安全,关心陆遗星的身体,想抱着他。


    他很生气,想质问陆遗星为什么不告诉他,作为孩子的另一个父亲他有知情权。


    但陆遗星不愿意告诉他。


    陆遗星没给他关心和生气的资格。


    陆遗星把他所有路都斩断了。


    他的所有害怕慌张担忧都被单方面堵住,没有宣泄的出口。


    他的慌张小心翼翼都是没有意义的,陆遗星不在意,不愿意看到。


    陆遗星把他排除在生活之外,自始至终。


    “你就这么想摆脱我?”


    贺嚣闭上眼睛。


    他不想这么说。


    有无数办法把事情拉回正轨,让事态朝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让局面对自己更有利。


    他应该插科打诨让陆遗星先平静下来,如果有需要可以联系他,随叫随到。


    他应该给这个小奸商分析利弊。


    他应该循序渐进徐徐图之把陆遗星骗进圈套再一点点收网。


    可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情绪全然性压倒理智,把场面弄得这么糟。


    不该说的话还在脱口而出:“你担心我知道后对你更加纠缠不清?”


    “如果你觉得我们之间是对峙,那么一开始你就赢了。”


    陆遗星没说话。


    那只没穿鞋子的脚微蜷缩,薄袜沾了灰尘略显狼狈。


    也不知道他脚凉不凉。


    贺嚣起身,去楼下找那只遗失的鞋子。


    陆遗星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从来没觉得你会对我纠缠不清,你那么潇洒。”


    贺嚣折回来:“潇洒的是陆总吧,独断专制一个人就决定了孩子的事。”


    陆遗星:“是的,我就是这么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贺嚣气笑,蹲下:“听到你爹说的吗?剥夺你另一个爹的知情权还这么理直气壮。”


    陆遗星:“你不要在宝宝面前说我坏话。”


    贺嚣突然抱住他,脑袋闷在他肩颈处,许久没说话。


    陆遗星推他,发现他整个人在微微发抖。


    “别动,我抱一抱。”


    贺嚣抱紧他。


    “好狠,陆遗星。”


    他闷声说。


    “对不起,”他抱了好久,才道,“这些天很辛苦吧。”


    “小家伙一直在闹你是不是?害你胃口不好。”


    陆遗星侧头,没说话。


    本来没什么,现在情绪急转直下,竟然有些委屈。


    “你揍我吧。”他捉着陆遗星的手,“打我一顿出出气。”


    陆遗星:“我要注意胎教,不能动手。”


    贺嚣:“你是最好的,不需要刻意胎教。”


    好吧。


    陆遗星原谅他刚才乱说话了。


    “我真笨,我怎么没想到。”


    一次次踩在正确答案的边缘却没有猜到正确答案。


    明明离得那么近了。


    贺嚣轻轻摸他的背,低声道:“我很害怕,一路上想了很多,担心你身体,又没立场,我慌不择言,还把自己微不足道的感受放大了,真是混蛋。”


    陆遗星同意:“嗯。”


    贺嚣笑,松手看他。


    陆遗星在昏黄灯下扬着下巴,神情仿佛被疯狗莫名其妙拱了一顿的无语孔雀。


    贺嚣说:“我确实会对你纠缠不清。”


    陆遗星别过脸。


    谁要他说这些。


    贺嚣捏了捏他冰凉的小腿,热意蔓延开,有种酥酥麻麻的舒服。


    陆遗星没躲。


    鬼知道他前段时间抽筋高发期晚上抽筋时多想有人帮他按一按。


    贺嚣叹气:“另一只鞋子落在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


    “那我给你找。”


    “嗯。”


    陆遗星轻踹他膝盖。


    “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贺嚣掌心往上,覆上大腿。


    难怪其它地方都很瘦,只有腹部胖了些。


    原来——


    他一路到腰部,停顿了一下,试着问:“我可以摸一摸吗?”


    陆遗星不说话,默许了。


    温热掌心贴在他腹部。


    贺嚣笑,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小崽子:“好乖,一动不动的。”


    “……”


    他眼睛亮了起来:“陆遗星你怎么什么都会。”


    陆遗星扬着头,施舍给他一个下巴。


    他就是什么都会。


    而且冷静从容优秀耀眼。


    众所周知的。


    贺嚣摸了又摸,爱不释手。


    血缘关系真的很神奇,有什么正在把他和陆遗星联系起来。


    “好乖。”


    他忍不住说。


    他是如此情感真挚沉浸其中,陆遗星便没有告诉他摸的是自己的胃。


    反正暖烘烘的挺舒服。


    贺嚣找回鞋子,又送了杯热牛奶。


    陆遗星激怒了别人,冷眼旁观别人千里迢迢跑来失控发疯,还无辜地说:“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个样子。”


    贺嚣:“那你应该挺爽的。”


    陆遗星回味了一下:“是。”


    贺嚣气笑,看他喝完牛奶躺回床上睡觉,自己守在床边。


    陆遗星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眼睛:“你怎么还不走。”


    他顿了顿,“你是来干什么的?”


    贺嚣:“我是来让你笑话我的。”


    陆遗星轻飘飘“哦”了一声。


    这种胜券在握的样子真的非常气人。


    贺嚣想揪他鼻子,可这坏蛋被挡得只剩下眼睛,只能在额头上刮了一下:“睡吧,我陪你。”


    “不舒服喊我。”


    陆遗星看了眼文件袋。


    贺嚣:“一起看?”


    陆遗星:“外套脱了,上来。”


    贺嚣躺在他旁边。两个年轻爸爸一起靠在床头,气都不敢出地看小崽子的报告,眼睛眨都不眨。


    虽然陆遗星做了很多功课,第一次看到实物,说实话,看不太懂。


    贺嚣:“你看到了吗?龙凤胎。”


    陆遗星打了他一下。


    就一个,哪来的龙凤胎。


    贺嚣笑:“小手指小脚趾都有了。”


    陆遗星瞪大眼睛:“这是手指吗?”


    贺嚣轻声:“嗯,是不是跟你的手指一模一样。”


    陆遗星闷笑,打了他一下。


    “脑袋好圆,”贺嚣指给他,“这是眼睛,鼻子,嘴,不太明显。”


    陆遗星都不敢呼吸了,手下意识放在腹部。


    贺嚣:“但可以依稀看出和我长得很像。”


    陆遗星又打了一下他。


    不贫这么一下浑身难受?


    贺嚣凑过去:“我看一眼宝宝。”


    陆遗星捂住肚子,不让看。


    贺嚣便轻轻拿手挠了下他腹部衣服,翻了页,靠过去给他说各方面的指标:“这个胎心胎芽的数据。”


    陆遗星点头。


    这个能看懂。


    “宝宝好健康。”


    贺嚣认真道,“陆遗星你自己瘦了,却把宝宝照顾得这么好。”


    陆遗星撇撇嘴。


    他确实把宝宝照顾得很好。


    虽然总是饮食不规律工作强度大吧。


    贺嚣轻捋他额间碎发:“怎么会有这么会照顾宝宝的人。”


    陆遗星:“我就是很会。”


    贺嚣笑。


    陆遗星累了,他真的好累,这几个月总是各种折腾,今晚终于卸下一个重担,长长松了口气。


    可能是紧绷太久,听着贺嚣说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松,靠在他肩膀上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


    醒来浑身舒坦,厚重窗帘遮着天光,看不出是几点。陆遗星有些恍惚,梦境与现实混在一起,骨头都酥麻,不想动。


    稍侧头,看到了椅子上放着的外套。


    这下更加不想起,懒洋洋赖了很久,摸过手机一看,已经九点多。


    陆遗星迈着懒散的步伐下楼,家里空气浓郁鲜甜,像是被混着香料煮开一样。


    贺嚣端上最后一道菜:“醒了?”


    “嗯。”


    鼻音很重。


    他确定了下今日行程安排,抬眼,眸光一晃,肚子叫了一声。


    太丰盛了。


    贺嚣这个傻子,竟然炖了三份汤。


    丝瓜鲫鱼汤,木瓜炖牛奶,花生猪蹄汤。


    怪怪的,但说不出哪里怪。


    但卖相漂亮,陆遗星没多想。


    贺嚣耳垂有些红,神色可疑地摆好碗筷。


    “……”


    陆遗星淡然尝了一口鲫鱼汤,手指蜷缩,怎么能这么好喝?


    又尝了花生猪蹄汤,不一样的浓郁咸香。


    木瓜炖牛奶更是清甜,挑逗着清晨刚复苏的味蕾。


    他喝了好几口。


    “好喝吗?”


    贺嚣问。


    “可以。”


    贺嚣张了张口,欲言又止:“那你多喝点。”


    他坐在对面,看陆遗星小口喝汤。


    陆遗星:“说。”


    贺嚣轻咳一声:“首先我不是引战,大家是抱着科学探讨的严肃态度讨论这件事的——”


    陆遗星抬眼。


    贺嚣:“你不要生气。”


    陆遗星放下勺子,狭长凤眸扫过去。


    贺嚣小声问:“你有没有其它奇怪的变化。”


    不问还好,陆遗星微恼:“到处都是奇怪的变化!”


    贺嚣耳朵更红了:“那你多喝点。”


    第22章 吃醋


    有些事还是要查阅更多资料。


    他决定先不要给陆遗星压力, 不谈这事,夹了个软烂的猪脚给他。


    贺嚣提出要搬过来。


    陆遗星:“等我吃完再回复。”


    他吃人嘴短,不好拒绝, 直到吃饱了,才理直气壮地拒绝:“不可以。”


    “……”


    总有一天我会进这个门的!


    两天后, 陆遗星受邀参加顾家晚宴。


    顾老亲自写邀请函送过来, 开玩笑说大忙人务必给他这个老头一个面子。


    顾家权贵世家,行事低调,商界精英都想巴结。


    顾家最小的女儿仍未成婚。


    此次家宴说是晚宴,实则都知道选女婿。


    至于女婿人选——


    “不是陆遗星就是贺嚣。”


    一群人在一起讨论。


    贺嚣实验室呆了五年, 管理方面没经验。


    陆遗星擅长管理,最会收买人心。


    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孩,不知用了什么手段, 让一群大佬对他死心塌地。


    他这人冷情冷面, 原则性极强, 公事公办, 绝对的利益至上者, 交手过的人都知道, 面冷心狠,占不到便宜。


    就是这么一个不讨喜的人, 一众大佬跟随。


    刚开始都以为是陆老面子, 这两年陆老退居幕后, 这些论断也站不住脚了。


    羲和的那位穆影帝身价吓人, 早该解约单干自己成为资本,却仍然甘愿续签卖身契。


    “你们说那小公主会选谁?”


    “陆遗星吧。”


    “难说, 也有可能是贺嚣。”


    “听说顾老喜欢陆遗星,有意撮合。”


    那些人便纷纷变卦, 买股陆遗星。


    听八卦的贺嚣:“?”


    你们这群墙头草能不能坚定点。


    刚开始不是还站我?


    “陆遗星与那小千金真是郎才女貌。”


    陆遗星和谁不郎才女貌?


    “听说还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是我,谢谢。


    “陆遗星确实好啊,陆遗星看着稳重,会疼人。”


    贺嚣差点笑了。


    是的,陆遗星会疼人。


    陆遗星打人可疼了。


    他在心里调侃,对这些言论不屑一顾,懒散抬眼,赫然看到二楼熟悉的人。


    旁边就是今晚的女主角。


    “这么一说他俩还真是珠联璧合,天生一对。”


    周围人都笑。


    贺嚣气到啃拳头。


    珠联璧合!


    珠联璧合是什么好词吗?


    真没想到这群人生意都做这么大了,还这么八卦!


    好你个陆遗星。


    难怪不跟我同居!


    原来是迫不及待过来当顾家乘龙快婿!


    二楼雕花栏杆处,陆遗星:“采访话术背完了?”


    顾岚没想到这种场合还要接受老板检查,十分紧张:“完了。”


    “大家都在准备巡演,你在这里,”陆遗星看了眼楼下的适龄男子,以及打扮得像抛绣球一样的顾岚,“相亲?”


    “我是被逼的!”


    今天那扫盲班,不是……文化规培中心竟然在讲马原!实在不想听。


    “不爱学习现场选一个嫁了吧。”


    “!!!”


    顾岚觉得自己虽然又懒又馋,但心地善良,团结队友,没做过坏事,罪不至此。


    她保证:“我会认真参加每次培训,你让我考研我也愿意。”


    顾岚:“老板。”


    “非工作时间。”


    顾岚一乐,改口:“陆哥。”


    陆遗星无奈:“走吧,下楼。”


    顾岚不愿意下楼,独自躲在这边,她今天化着长辈喜欢的妆容,没有舞台浓妆的保护色,害怕。


    陆遗星便领着傻丫头下楼。


    所有人都看到两人从楼梯上下来,顾岚本就模样明艳,竟被旁边之人的清冷疏傲压了下去,她垂头跟在陆遗星身后,倒像……老父亲带着女儿。


    顾岚一下楼就慌了。


    好多人啊。


    她应该在扫盲班,不应该在这里。


    起码队友们温柔又好看。


    眨眼的功夫,老板不见了,四处寻找,没找到。


    “你怎么在这里?”


    陆遗星抽出胳膊,看着眼前气冲冲的人。


    一下楼就疯狗拽到角落。


    贺嚣:“我不在这里怎么能看到你带着我崽跟别人眉来眼去?”


    “?”


    阴阳怪气什么。


    陆遗星往外走,贺嚣气得跟在他身后。


    他不是为了陆遗星,也不是不愿意别人跟陆遗星说话,他是为了崽崽。


    有人迎上来敬酒。


    贺嚣接过:“多谢。”


    那人愣了愣。


    若是别人截酒,肯定觉得这人成何体统,有失礼数,但做这事的人是贺嚣,就很合理了。


    贺嚣做什么都很合理。


    陆遗星走到哪里都有人敬酒。


    贺嚣眨眼功夫喝了四杯,冷声道:“都知道陆总是顾家乘龙快婿。”


    “?什么乘龙快婿。”


    贺嚣:“你说呢?你刚才在和谁聊天。”


    陆遗星扫了眼没有他带领又躲在角落里玩手机的顾岚,希望她在镜头前也能这么收敛。


    贺嚣挡住他视线。


    陆遗星懒得理会。


    又有人过来敬酒,他叫了声:“贺嚣。”


    贺嚣:“我就是你的挡酒机器人是吧?”


    陆遗星:“宝宝不能沾酒。”


    贺嚣火气散了。


    第一反应是陆遗星自称宝宝。


    很快意识到不是这个,心跳快了起来。


    他们真的有一个宝宝。


    他连挡两杯酒。


    陆遗星安抚他:“我肚子里有你的宝宝。”


    贺嚣红着耳朵:“你还知道?”


    “我想着晚上给你和宝宝做什么饭,结果来这边走过场就看到你迫不及待当顾家的乘龙快婿。”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贺嚣又气又委屈:“我看你快活得很,完全忘了还有一个宝宝。”


    也忘了自己。


    不对,他从来没在乎过自己。


    身后工作人员说:“什么味,怎么这么酸。”


    贺嚣心头一跳,快速说:“我没吃醋。”


    工作人员忙跑过去:“原来是果酒碎了!”


    贺嚣:“……”


    幸好这时候顾大公子走过来:“这个梅子酒好喝,你们尝尝?”


    陆遗星拒绝。


    顾耀:“贺嚣,要试吗?”


    陆遗星:“他不喝,自产自销。”


    “……”


    贺嚣对他崽儿的占有欲太强了,只是带着崽儿跟别人说话,他就醋成这样。


    他俩找了个地方坐下。


    贺嚣:“你一会儿不要带着我崽儿跟别人跳舞。”


    “管我。”


    贺嚣:“宝宝怕生。”


    陆遗星差点被逗笑,懒得理他。


    周围说笑声散去,所有人都看向一个地方。


    小公主朝这边走来,换了鹅黄礼服,衬得面容明艳。她母亲本就是有名的美人,这位小女儿遗传了母亲的所有优点,更是漂亮耀眼。


    她要走向谁?


    在场所有人都提起心。


    谁不想和顾家攀上关系?


    所有人视线都移过去,看她走到陆遗星身边,转向贺嚣。


    贺嚣:“?”


    你别过来啊!


    又绕过贺嚣。


    贺嚣身后那位头发不是很多轻微发福的老板美滋滋地想:小公主竟看上了我。


    难怪总往我这边看。


    他心里美滋滋。


    这小公主单纯不谙世事,今晚是不是可以留下。只是这小千金在娱乐圈抛头露面,不过他可以忍一段时间,像他这么大度的人不多了。


    知情人说小公主喜欢成熟的能帮她解决问题的类型。


    自己年纪大就很成熟。


    而且肚子圆圆的很可靠。


    顾岚撅着嘴从他旁边路过,扭扭捏捏坐到顾耀旁边:“哥。”


    所有人的视线都失望地收了回去。


    怎么是去找哥哥?


    秃头圆肚霸总:她明明想过来找我,最后还是退缩了,真害羞。


    贺嚣问:“你待会儿和谁跳舞?”


    陆遗星:“看情况吧。”


    贺嚣:“你不能和别人跳舞,吓到宝宝怎么办。”


    “我崽儿没这么容易被吓到。”


    贺嚣:“但相对比之下,崽儿比较黏我。”


    陆遗星看了他一眼,慢声道:“什么意思,贺嚣。”


    贺嚣支支吾吾:“如果你躲不过去,非要跟人跳舞,可以跟我。”


    “不用。”


    贺嚣:“我想跟你跳行了吧。”


    陆遗星似笑非笑:“可是我不会跳,容易踩到你脚,到时候你又要用语言凌辱我。”


    贺嚣怕了,记性那么好干什么?


    他咬牙:“我喜欢被你踩行了吧。”


    “不想踩你。”


    “那你想踩谁?”


    贺嚣怒道,“除了我不能踩别人,只能踩我。”


    他说这话时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陆遗星哼了一声,视线散漫移开。


    贺嚣太了解他,很明显是占了上风心里在得意。


    可恶的陆遗星!


    顾耀出去了一趟,妹妹落单了。


    秃头圆肚男趁机过来,手从花瓶中揪了根玫瑰,递过去:“送给你。”


    顾岚:小朋友你为什么不好好学习?为什么要逃培训?别人都在那里练舞,你在这里相亲。如果乖乖听公司话,是不是可以不用经历这些。


    陆遗星勾唇看了会儿热闹,他家员工实在无助,便过去救了个急。


    那人试图三句话拿下顾岚,攻势渐猛。


    空气中传来疏清的声音:“打断一下。”


    顾岚如同看到救星。


    陆遗星问:“上次的事讨论到一半,方便过来这边么?”


    顾岚飞奔过去。


    她如蒙大赦,跟着陆遗星过去,一眼就看到贺嚣,打招呼:“贺嚣学长。”


    贺嚣友好:“请坐。”


    顾岚坐在他对面。


    贺嚣:“背单词。”


    顾岚打开手机,乖乖背英文单词。


    陆遗星:“?”


    过了一会儿,顾岚从满屏英文中抬头:“我爹说今晚我和谁跳舞,就真可能和谁结婚。”


    陆遗星看热闹:“你怕?”


    顾岚哭丧着脸:“我怕。”


    陆遗星:“我跟你跳。”


    贺嚣:“你们三个怎么跳?”


    陆遗星挑眉:“那你们两个跳。”


    贺嚣:“不然我们四个一起跳?”


    顾岚:“啊?”


    她手指伸到屏幕上,悄悄切换应用,打字:【江湖救急】


    【家里人逼我结婚,我要退团了】


    她上司闻言,拿了本宪法,蹬着球鞋,披上外套就骑电瓶车跑了过去。


    顾岚家里竟然还要上山,真是穷乡僻壤。电瓶车停在众多豪车间,保安挡住,客气地问:“是有人点了外卖么?”


    罗依柔没想到自己在国外勤工俭学送了几天外卖,时隔多年身上竟然还有这种气质。


    顾岚偷偷溜去接人,一碰面被兜头盖脸骂了一顿,闭着眼睛缩脑袋。


    好。


    领导骂完上司骂。


    顾岚把蓬头垢面的人拉到化妆间,一通收拾,舞会早就开始了,她离场许久,赶紧拽着救星跳舞,边跳边缩着脑袋挨骂。


    “什么事都找我,我是你妈?”


    顾岚指了指楼上:“我妈在那里。”


    楼上珠光宝气的贵妇皱眉,这傻闺女,让她跟陌生人交际,怎么跟她朋友一起跳?


    所有人看到贺嚣和陆遗星待在一起,下意识觉得他俩要起争执,都盯着看热闹。


    没想到贺嚣:“方便跳支舞吗?”


    陆遗星起身。


    他俩在华丽音乐中慢慢跳舞。


    陆遗星故意揽着贺嚣的腰,让他跟着自己节奏。


    贺嚣:“为什么要选不熟的舞曲?”


    陆遗星:“因为想看你跳女步。”


    “可我觉得你应该选步数少的。”


    腰间多了一双手,陆遗星还没反应过来,脚下一乱,被打乱节奏,逼着跳回女步。


    陆遗星:“你完了。”


    贺嚣:“那么多人看着呢。”


    贺嚣:“宝宝乖不乖,我们跳一会儿就溜出去。”


    陆遗星声明:“那是我宝宝。”


    贺嚣:“好,那是你宝宝。”


    你是我宝宝。


    陆遗星余光不知扫到什么,皱眉:“我好像看到认识的人。”


    贺嚣:“这边谁不是你认识的人?”


    陆遗星:“不是,我公司的人。”


    他看着跟小公主跳舞的那个身影,应该不是,他家二把手不会穿这么高的高跟鞋。


    贺嚣:“专心点。”


    陆遗星:“管真多。”


    贺嚣:“不管你难道看你带着我宝宝跟别人跳舞?”


    陆遗星:“只跟你跳。”


    贺嚣的气一下子就消了,还主动把跳回女步。


    “?”


    贺嚣竟然吃这一套。


    陆遗星:“你不是说过,谁跳女步谁是老婆?”


    贺嚣支吾:“我是你老婆。”


    陆遗星也熄火了。


    谁会凶自己老婆啊。


    反正陆遗星是不会凶自己老婆的。


    陆遗星有些不自在,脸上仍未表现出半点波澜。


    贺嚣脑补了一下他面无表情疼人的样子,开口:“你会疼人吗?”


    “?”


    你在说笑?


    贺嚣:“你试着疼一下我。”


    陆遗星面无表情:“我打人很疼,你要不要试一下。”


    贺嚣:“好吧。”


    他慢腾腾捉着陆遗星手腕,踩着古典乐节点刻意把节奏放得很慢。


    后脑勺被轻蹭了一下。


    贺嚣没反应过来:“嗯?”


    陆遗星又摸了摸他后脑勺。


    贺嚣结巴了,脚下差点把自己绊倒:“陆遗星,你……”


    “你在干什么?”


    “看不出吗?”


    陆遗星神色冷淡,“疼你。”


    “……”


    贺嚣怕他脚累,没多久就带着他往外闪,拉到安静的地方休息。


    陆遗星想喝那天的木瓜牛奶。


    贺嚣想起了什么,垂着眸,支吾着说:“就是……陆遗星,你是自己想吃,还是为了应对身体变化?”


    陆遗星恼怒:“当然是应对身体变化!”


    他觉得那种甜甜的饮品会让心情好。


    贺嚣脸发烫,不想聊这种话题,难以启齿,但为了陆遗星的健康,还是认真说:“你有什么变化都可以告诉我。”


    “你还好意思说,”陆遗星指了指脑袋,“发涨。”


    每天事情多得头疼。


    贺嚣垂着眸,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只听到了那句“发涨”,脸腾地变红。


    他没想到陆遗星竟说得那么直白!


    但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他忙安抚陆遗星:“不管你出现什么变化,我都会喜……喜……洗心革面如常对待你。”


    他语法乱七八糟的,陆遗星脑里更烦:“涨得发疼。”


    他也太口无遮拦了!


    贺嚣哪听过这种话,直接从脸红到脖子根,他也说不出“我给你揉揉”这等污言秽语,只能在心里着急。


    好半天,他才发出低如蚊呐的声音:“那你自己揉揉。”


    陆遗星:“那当然。”


    贺嚣真的刮目相看,他以为陆遗星做不出这种事。


    那如果陆遗星真的做不到呢,只能自己帮忙——


    他耳根红到滴血,脑袋埋到手臂弯。


    陆遗星:“有点饿了。”


    贺嚣忙跑去宴会厅的假树上给他薅了几颗巧克力。


    结果是酒心的,陆遗星不能吃。


    陆遗星嘴巴都张开了,满眼期待,还主动往那边凑。


    贺嚣把巧克力塞到自己嘴里。


    “?”


    陆遗星在他鞋子上踢了一脚。


    贺嚣又跑过去薅了奶糖。


    陆遗星摇摇头。


    好惨。


    崽崽跟着贺嚣只能吃点糖果腹。


    贺嚣握拳:“你等我。”


    他跑去打猎,但这穷乡僻壤,不是……这里很偏僻,没任何商家,外卖更是送不过来。


    贺嚣:【你在附近是不是有个房子?有吃的吗?我过去。】


    顾耀正在打字聊天,顺便回复他:【门没锁,冰箱有吃的。】


    贺嚣在最短的时间赶过去,时间有限,只能准备最简单的汉堡。


    冰箱有两块牛肉,他开了火,煎牛肉,煎了煎面包片,夹几片球生菜,西红柿,又放了些酸黄瓜碎,拿油纸袋包好,一路跑回去,给老婆孩子送饭。


    陆遗星两口一个,腮帮子鼓圆,吃完了看着他。幸好贺嚣做了三个,全部递过去。


    陆遗星吃了两个就饱了:“牛肉好吃。”


    贺嚣擦他的嘴角:“好吃就行。”


    他拿出手机和陆遗星看宝宝,上次直接把检查单拍照留存在手机里。


    凉风习习,陆遗星胃里餍足,轻靠着他。


    贺嚣:“好秃啊。”


    陆遗星怒道:“不要说宝宝秃!”


    贺嚣:“可确实没头发。”


    陆遗星:“有没有可能还没长出来?”


    毕竟只是那么大一丁点的崽儿。


    他很饱,懒洋洋眯着眼睛。


    贺嚣摸摸他眉毛:“你在家里有不方便吗?”


    “还好。”


    “晚上还会抽筋么?你有没有想过,再过几个月怎么办?”


    他一连串问了很多。


    陆遗星:“还好,不怎么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哦,那你胃口好吗?”


    “挺好的。”


    陆遗星抬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贺嚣:“你要不要……考虑跟我同居。”


    问这话时肩膀都僵直了。


    “天天打架?”


    贺嚣:“怎么可能,难道我们除了打架没有别的事情做?”


    陆遗星:“可我看到你就忍不住。”


    贺嚣一喜:“没想到我竟然这么有魅力。”


    “…………”


    他收起玩闹的神色,认真说:“考虑考虑,住在一起方便我照顾你。”


    陆遗星不敢想象跟他同居有多鸡飞狗跳。


    “你一个人在家,我会担心,可以让我帮你承担一点儿吗?我想照顾你和宝宝。”


    陆遗星撇撇嘴。


    谁要你担心。


    陆遗星:“我想想。”


    贺嚣:“你今天走了不少路,待会儿回去,我给你揉揉腿。”


    “嗯。”


    罗依柔救完场准备骑电驴回家,余光扫见熟悉的人,快速把电驴藏好,走过去。


    陆遗星看到一女士提着裙子,快步而来,架势有点熟悉,以为是谁家名媛,走进了一看,调侃:“罗总。”


    “刚才在宴会厅看到你,还以为认错人了。”


    罗依柔要说什么。


    陆遗星打断:“非工作时间,不聊公事。”


    他问:“带外套了吗?”


    “带了。”


    “怎么过来的?”


    “开车过来的。”


    陆遗星欣慰。


    他早就看那台破旧的电驴不顺眼,专门送了辆车让她当代步工具。


    陆遗星:“好了,不谈工作。去玩吧,开心点。”


    “好。”


    直到陆遗星走远,她才披着外套,骑着心爱的小电驴扬长而去。


    顾耀美滋滋回到家,发现冰箱被洗劫一空,皱眉,暗道不好,四处翻看了一遍。


    不是,我空运过来的牛排呢???


    我打算送给陆遗星的牛排呢?


    全被那臭小子拿走了??


    幸好给白绵买的零食还有一点。


    还有一瓶红酒,到时候再给陆遗星吧。


    散会后,黎青开车送老板回家。


    陆遗星无意间看到外头走路的人:“停一下。”


    黑色加长款迈巴赫在贺嚣身旁停下,车窗开了条缝,面容冷酷的大老板问:“要一起回去么?”


    贺嚣坐在车后座,对上黎青惊悚的眼神,一副宠辱不惊的正室姿态。


    陆遗星闭目养神:“好好开车。”


    贺嚣握拳。


    他真傻,真的。


    那些人说的对,陆遗星确实会疼人。


    他心疼我,不愿意我走路,主动载我回家。


    回家后主动给陆遗星放好热水。


    待人洗完澡,又给他按摩小腿。


    小腿有些肿,如果不好好按摩,晚上大概率会抽筋。


    陆遗星闭着眼睛,舒服得不想说话。


    贺嚣看着他懒洋洋的样子,轻笑:“要不要考虑让我搬进来?”


    陆遗星想了想。


    他搬进来确实也可以。


    “只为了照顾宝宝,不夹杂任何私人恩怨。”


    贺嚣向他保证,“我绝对绝对没有乱七八糟的想法。”


    陆遗星:“好,先试着搬进来。”


    贺嚣:“饿不饿,晚上要不要吃点什么?”


    陆遗星:“想喝木瓜牛奶。”


    贺嚣没想到他想喝这个,耳朵一红:“很想喝啊。”


    “嗯。”


    他便去厨房准备。


    木瓜削皮切块,放入微沸小奶锅里,没多久,木瓜的味道混杂奶香飘出来。


    他端过去给陆遗星。


    陆遗星吹了吹,直接对着碗沿,橙花玻璃碗稍微倾斜了些,慢慢抿。


    他现在很喜欢这种清甜的小饮品,心情愉悦,睫毛都晃动了下。


    贺嚣问:“还涨吗?”


    “有点。”


    贺嚣:“那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陆遗星闭上眼睛,等着他揉自己脑袋。


    胸口一热。


    他缓缓低头。


    第23章 同居未遂


    贺嚣被揍了一顿, 大揍特揍。


    他被连夜赶出去,此时离陆遗星答应同居还不到一小时。


    他不愿意陆遗星承受那种乱七八糟的苦,才会抬手帮他, 只是——


    他低估了陆遗星的自尊心。


    他真傻,真的。


    他明明知道陆遗星要面子, 容易恼羞成怒, 还戳破陆遗星的秘密,把这种事放在台面说。


    贺嚣气得啃拳头。


    差一点就搬进来了。


    就差一点。


    总有一天,他会进这个门。


    第二天他带着炖的补汤过来赔罪。


    陆遗星牵着狗绳,坐在院里椅子上, 半靠着椅背,看到门口的身影,抬起下巴, 眸里漠然。


    贺嚣:“陆遗星, 我来给你送营养汤了。”


    大狗叫了一声。


    贺嚣试着往前走了一步。


    大狗狂吠。


    他只能先停下脚步。


    陆遗星提高声音:“你还有脸过来?”


    贺嚣:“昨天真的是意外, 我想歪了。”


    陆遗星:“你脑子里装的什么东西这都能想歪。”


    贺嚣怕激怒他, 也不好再提产什么的事。虽然他昨晚查了查, 确实有这种可能。


    贺嚣老实道:“我错了, 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陆遗星冷笑:“羞辱我的机会?”


    贺嚣试着走过去。


    那只大狗狂吠,要不是陆遗星拉着, 都能磨着牙冲过来和他决一死战。


    他只能停下来, 冷静地给陆遗星分析目前形势:“我们是死对头。”


    “我们作对快十年了。”


    “我们是不是一开始就互相看不对眼?”


    “你就算不相信我还不相信我们的敌情吗?”


    陆遗星怒道:“那我肚子是怎么回事?敌情坚定到多出了一个崽崽?”


    贺嚣哑言, 支吾了半天。


    陆遗星放狗咬他。


    “那我不进去了, ”贺嚣委屈,把一直抱着的砂锅放在台阶上, 桃花眼垂着,“你记得把汤喝了。”


    陆遗星闭上眼睛:“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贺嚣欣喜若狂, 他今天一整天都表现很好,怕陆遗星应激,晚上专门换了芒果炖牛奶。


    陆遗星没喝出区别,反正在他看来都只是甜的饮品。


    他蹲在床边,给陆遗星揉小腿。


    没有陆遗星允许不敢上床,轻轻扯他衣角。


    陆遗星:“上来吧。”


    贺嚣像得了圣旨一样,快速上床抱住他,另一只手摸了下宝宝,好像怕把小崽子碰疼一样,轻轻摸了一下就快速收手。


    “宝宝好乖。”


    他轻声说。


    陆遗星抬起下巴:“也不看看是谁的宝宝。”


    “嗯,你最好了。”


    贺嚣轻笑,心底都是软的,侧身看着陆遗星。


    陆遗星闭上眼睛。


    贺嚣:“现在要准备胎教故事吗?”


    陆遗星勾了勾唇:“太早了。”


    “哦,”贺嚣挨他近了些,给他整理被角,“我讲的胎教故事可能比较保守传统,你有什么想法?”


    陆遗星:“到时候找几本名著。”


    “好。”


    贺嚣:“那要我唱歌吗?摇篮曲。”


    “……”


    贺嚣不好意思地说:“胎教时需要我一展歌喉吗?”


    陆遗星压着嘴角,打了他一下。


    胡说八道什么。


    他眉梢动了动,警告:“不要再聊胎教。”


    那聊什么?


    贺嚣:“不然讨论宝宝以后结婚我们穿什么出席?”


    陆遗星睁眼了。


    贺嚣憧憬:“要穿西装吗?”


    陆遗星:“你觉得情侣装好不好?”


    贺嚣耳朵有些红:“当然……最好。”


    他觉得今晚的陆遗星温婉平和,卧房暖光撒在他额发处,看着可爱,手指轻拨开那点碎发,“你说什么都好,只要不让我穿裙子。”


    “……”


    陆遗星冷静道:“是我,不是我们。”


    “没有我?”


    “嗯。”


    贺嚣难受得好半天没说话,手移到陆遗星腹部,隔着薄毯触碰小崽儿,小声说:“到时候你爸爸不让我去。”


    好像他陆遗星是什么拆散别人父子亲情的大反派。


    陆遗星倒也没绝情到这种地步,妥协:“到时候你可以出席。”


    贺嚣:“衣服我定吗?”


    “你定。”


    陆遗星睡不着,翻到另一边,又翻回来。


    贺嚣问:“不舒服?”


    陆遗星努嘴,小声说:“肚子撑。”


    贺嚣:“因为宝宝么?”


    “……嗯。”


    其实是因为今天晚上有贺嚣在,不自觉吃了太多,还没消化。


    ……他不会真的秀色可餐吧?


    陆遗星看着近在咫尺的英挺五官,啧,口味真重。


    贺嚣环过他的腰,轻轻按摩肚子,因为宝宝的缘故,按摩得更轻了。


    陆遗星慢慢闭上眼睛。


    气氛平和静谧。


    贺嚣揉了许久,刚开始真的只是单纯帮助他消食,不知怎么,突然意识到,旁边可是陆遗星。


    那个冷傲自负,跟他打了无数架的陆遗星。


    所有跟陆遗星有关的记忆都复苏。


    第一次滚到草地上,第一次在器材室互相勒着对方脖子,第一次在拳馆打得裁判大惊失色。


    他们总是贴得那么近,他了解陆遗星青春期时的每点细小变化。


    有时候一暑假不见,陆遗星又蹿高了一节,更加目中无人。


    那双长腿气势凌人,会锁着他的腰,稍微用力,带着他俩一起滚在地上,又快速拿腿锁住他脖子不让他动。


    这时候往往陷入僵局,怎么结束忘了。


    只是当天晚上大概率睡不着。


    他翻来覆去,在脑里复盘那场争斗,复盘,嗯,只是复盘,只是想赢。


    后来长大一点,他有时候会想陆遗星会做那种事吗?应该不会,陆遗星和凡人不一样,没世俗的欲望。


    可是那天陆遗星却露出了那种表情,那种受不了的要碎掉的表情。


    一边恨不得打他巴掌,一边搂着他脖子抱得更紧。眼尾红意和紧绷脚尖暴露了他的快活。


    陆遗星牙尖嘴利,一直在威胁,斥责,辱骂,嘴硬,挑衅。


    每次的辱骂都在提醒他,这是陆遗星。


    这可是陆遗星。


    他把陆遗星那层骄傲坚硬的蚌壳撬开了,在品尝最鲜嫩甜美的白肉。


    他知道陆遗星外冷内热,可究竟有多热多软,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身上出了汗,掐了自己一把,住脑,不能再想了,再想陆遗星就要把他踢出去了。


    这可是他留下的最后一次机会。


    他拼命转移注意力。


    陆遗星侧头,顿了顿:“你流汗了。”


    贺嚣:“嗯。”


    陆遗星抬手去擦。


    贺嚣躲开。


    “躲什么,”陆遗星皱眉,“怎么不看我。”


    贺嚣闭着眼睛:“在看。”


    他主动提出要同居,如今却不理自己。陆遗星不悦,捏着他下巴:“看我。”


    贺嚣看着他。


    然后如碰到洪水猛兽一样,快速退到床沿。


    陆遗星挑眉:“你怎么回事?”


    贺嚣避开他:“没什么。”


    陆遗星:“说。”


    贺嚣:“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


    陆遗星看着他。


    僵持许久,贺嚣拉着他的手往下。


    两秒后,被人拼命往下踹。


    他还很委屈:“都说了你不会想知道!是你非要问我的!”


    陆遗星掌心发烫,想找个地方擦手,生气地反复在被子上摩擦,可那种感觉还在,骂道:“无耻。”


    贺嚣:“而且我是开诚布公抱着科学研究的态度跟你汇报情况,一点儿旖旎的想法都没有。”


    “我是我,它是它。”


    贺嚣跟那玩意儿分清界限,“我早就心如止水了,只是它有些滞后反应,还没下去。”


    陆遗星踹他:“你还给我讲荤话!”


    贺嚣抱着他的腿不肯走,找外援:“崽儿你评评理。”


    陆遗星:“不许吵到宝宝。”


    贺嚣:“这种事情警告一次就行好不好?我也是第一次跟人同居,没经验,保证没有第二次。”


    陆遗星差点气笑。


    怎么这种事情还要经验的。


    真会强词夺理。


    贺嚣:“我第一天过来当然需要磨合。”


    陆遗星:“又是第一次是吗!”


    “嗯,”他委屈,“除了你,我跟谁躺在一张床上过啊。”


    陆遗星怒道:“什么都是第一次,第一次就搞出个崽儿!”


    贺嚣顿了顿,低头,红着耳朵,拼命压着嘴角。


    陆遗星:“竟然还敢笑?”


    他真想扯扯贺嚣脸皮,看看究竟有多厚,竟能如此不知羞耻!


    贺嚣:“我…….”


    他红着脸,“大家正在吵架,你好好的,干嘛突然夸我?”


    但他很爱听。


    迎面就是一个枕头,他快速抱住,又极有经验地抱住第二个,第三个,又被恼羞成怒的人按在枕头里闷。


    陆遗星反问:“我在夸你厉害?”


    他正在气头上,枕头里那双手安抚般摸了摸他脑袋,顿了顿,没反应过来,被人翻身虚按在身下。


    耳边是低沉带磁性的声音:“我厉害不厉害,你不知道么?”


    轻微电流从耳廓划过,陆遗星脸涨红,握拳,极力克制那股震颤。


    贺嚣嘴爽了,闭上眼睛,等着被揍。


    拳头竟然没抡下来,有些欣喜。


    陆遗星面无表情地宣布:从现在开始,他彻底完全失去卧室进入权。


    贺嚣:“不通融一下?”


    陆遗星:“滚下去吧。”


    贺嚣抱着他晃:“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


    陆遗星拍开。


    贺嚣可怜巴巴捉着他衣角:“陆同学。”


    陆遗星推他。


    贺嚣拽紧那棉质家居服,不肯撒手,僵持间,撕拉一声,从领口到锁骨被扯开一条缝,露出雪白的肌肤。


    陆遗星不可思议地垂眸。


    贺嚣忙松手,手指不小心勾了下布料,剩下那点布料也被扯开,裂缝蔓延到心口。


    他被雪白中的两点淡粉晃了眼,鼻血流了出来。


    第24章 七夕


    贺嚣彻底失去进入陆遗星房间的权利。


    每天送饭做饭, 成了流动的厨子。


    贺嚣气得啃拳头。


    真的差一点就搬进来了,只差一点!


    如果他最后没有不小心撕破陆遗星衣服。


    他真傻,真的, 他明明知道陆遗星嘴硬,顺着他来就行了, 为什么要拽他衣服?


    说来也不能全怪他, 是那衣服质量不好。


    他现在最后一次机会也用完了,算是跟同居这个词绝缘。


    贺嚣蔫蔫地拿汤勺搅着汤,汤色奶白,很容易联想到那晚的雪白。


    他想起那点可爱的淡粉, 心头微涨,鼻血又流了下来,仰着头, 狼狈地摸去客厅找纸巾。


    有时候陆遗星回来, 会看到在厨房忙活的人, 暖黄灯光和氤氲香气构成舒适平淡的人间烟火。


    他这个阶段要多吃肉, 多喝水。贺嚣继续煲着汤, 基本上一天过去一次, 鸡汤排骨汤莲藕海带汤换着送。


    导致陆遗星看到汤就皱眉,又没办法, 捏着鼻子喝下去。


    有时候九点了还没回家, 就会收到贺嚣的夺命连环call。


    陆遗星在车上, 接电话:“要回来了。”


    窗外车流不息, 昏黄灯光晃过留下一道道残影,天桥却很遥远, 显得这座城市空荡安静。


    推门便看到贺嚣。


    贺嚣坐在桌前等他:“洗手吃饭!”


    “就等你回来了。”


    桌前白气氤氲,陆遗星胃是空的, 自知没把宝宝照顾好,承认错误:“我以后会注意照顾宝宝。”


    “那你自己呢?”


    贺嚣好笑,自己也在旁边喝汤。


    “难道没有宝宝,陆总就不注意自己身体?”


    “快喝,还等你卸货后和我打架。”


    “……”


    送完饭又开车回去,精力旺盛,不知疲倦。


    今天是七夕,广播里放着甜美的女声:“近日,郊区采摘园的百年合欢树成了最新网红打卡点,不少情侣过去合影打卡,宝宝们注意开门时间,不要错过哦。”


    陆遗星下车买了一小盒巧克力。


    今天七夕?


    贺嚣听着广播,七夕就该一家三口一起过。


    他不是想跟陆遗星一起过七夕,只是想跟宝宝待在一起。


    他打电话问陆遗星:“今天干什么了?”


    “工作。”


    “哦,晚上有时间吗?带你去一个地方。”


    晚上,贺嚣带他来到郊区的水果采摘园。


    确切来说,是果园外头,已经过了营业时间,大门紧锁。


    陆遗星:“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想不想尽情吃水果?”


    陆遗星反应了一下,皱眉:“你竟然带我偷鸡摸狗?”


    贺嚣气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这是朋友家的。”


    他当场打了一个电话。


    那边很快,“大晚上的,不要打扰别人谈恋爱,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怎么好意思的?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待会儿帮我把果园门关好。”


    然后挂了电话。


    贺嚣:“信了吧。”


    陆遗星四处看了一圈:“门关着,我们怎么进?”


    贺嚣把他带到小门前:“我们可以从这里过去。”


    陆遗星沉下脸:“你竟然让我钻狗洞?”


    贺嚣:“话怎么能这么说?这只是一个比较小的门,它比一般的门小已经够伤心了,还要被陆总唤为狗洞。”


    陆遗星沉着的表情好了些。


    他们蹲下研究那个狗洞,也不算小,大概有一米高,小孩可以轻松跑进去,对于他们两个成年人,可能就比较狼狈了。


    贺嚣放弃了,决定去找钥匙。跑到大门口,试着在邮箱里翻了翻,摸到个铜制物,试着开门,竟然打开了,忙跑去告诉陆遗星。


    过去一看,陆遗星不见踪影。


    他试着喊:“陆遗星?”


    没动静。


    贺嚣皱眉。


    大晚上的,他对这边不熟,又是个路痴,待会儿出事怎么办?


    正要打电话,脚底传来窸窣声。


    狗洞旁的杂草动了动,露出个脑袋,那张冷静的脸上仍没什么表情,半弯腰从狗洞里钻出来。


    他脑袋上沾了草,那根杂草沾了他的光都显得高高在上,拍拍手,语气平淡地说:“我刚才探了下路,能进去。”


    语气仿佛是在自家会议室宣布某项方案能通过一样。


    今晚是个阴天,月亮这时候从云里钻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钻狗洞的原因,这人白净的脸沾了些灰,总是规整的衣服也皱了,头顶几根杂草,滑稽又可爱,像只落魄的雪白兔子,表情却是一本正经的。


    陆遗星垂眸,注意到指尖的灰,没地方擦,局促地在空气中动了动,抿着唇。


    贺嚣低笑,拿出纸巾帮他擦手。


    陆遗星:“你笑什么。”


    “我说了你别生气。”


    贺嚣轻摘下他头顶的杂草。


    陆遗星:“说。”


    贺嚣拿出那串钥匙。


    陆遗星脸色一变,怒道:“你竟然骗我钻狗洞!”


    贺嚣:“我发誓不会告诉任何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陆遗星手放上他脖子:“天知地知我知就行了。”


    贺嚣:“不带这样的,我当真不知道哪里有钥匙,后来才想起来。”


    “而且……”


    他看了眼陆遗星,“我也没想到你真钻啊。”


    “你!”


    贺嚣:“我哪想到你行动力这么强。”


    陆遗星松手,不愿理他。


    他钻狗洞没什么,问题是——


    陆遗星手轻微颤抖,完全不能接受。


    他竟然带宝宝钻狗洞。


    真是一场史无前例极其糟糕人神共愤的胎教。


    “好了,摘葡萄。”


    贺嚣拉着他过去,“我们现在是搭档关系,你拿手电筒照着,我负责摘。”


    “好。”


    两人击了个掌,暂时从死对头无缝转接成合作伙伴关系。他俩配合默契,没多久就摘了半篮子葡萄,还有一点儿提子。


    贺嚣给了他一个棒棒糖。


    陆遗星咬在嘴里,举着手电筒照藤叶。


    突然有人问:“谁在那里?”


    贺嚣顿了顿,快速拉着陆遗星躲在树后。


    陆遗星:“?”


    陆遗星:“这不是你朋友的果园?”


    “确实是。”


    “那你躲什么。”


    “但我不认识刚才那个人,我怀疑走错了。”


    “………………”


    陆遗星眼前一黑,也就是他从今天开始可能还会再多一个偷果贼的名号?


    工作人员走近:“是谁?”


    贺嚣:“嘘。”


    陆遗星推了推贺嚣。


    贺嚣:“?”


    陆遗星:“你出去解释。”


    贺嚣:“你要我顶罪?”


    陆遗星:“是。”


    贺嚣:“可我们不是搭档吗?搭档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现在不是了。”


    贺嚣提醒:“大家刚才击掌了。”


    陆遗星扫了他一眼:“我们一直是死对头。”


    贺嚣:“我去,陆遗星,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陆遗星面无表情:“我们当了十几年死对头,搭档才几分钟,危急关头,死对头关系占了上风,希望你能理解一下。”


    贺嚣震惊,他怎么能用这么正气凛然的表情理直气壮说出这么不讲道理的话?他在谈判桌上就是这么坑人的吗?


    陆遗星嘴里还咬着那根棒棒糖,气定神闲,毫不慌乱。


    贺嚣气得从他嘴里夺棒棒糖。


    陆遗星瞪着他,咬紧棍子。


    他还要夺。


    陆遗星嘴巴挪了挪,张口在他指尖上咬了一口。


    菠萝味散发在空气中。


    贺嚣突然凑近。


    陆遗星:“你干什么。”


    贺嚣:“小声点,待会儿被发现了,会上社会新闻,影响不好。”


    那人捏着手电筒巡视。


    陆遗星大气不敢出。


    贺嚣:“可能要在头条上滚动好几天,震惊,陆大老板竟然去果园偷东西!”


    陆遗星咬牙:“你!”


    他耳朵尖有灰尘,可能是刚才探路时留下的,贺嚣拿指腹轻轻揩去。


    陆遗星抖了一下,下意识抓紧他衣领。


    贺嚣问:“我们现在是搭档还是死对头?”


    陆遗星:“敌人。”


    “敌人?”贺嚣低笑,指腹触碰腹部的隆起,“那这是什么?”


    陆遗星抖了抖。


    “是我们的宝宝吗?”


    “宝宝都有了陆总还这么说真让人心寒。”


    陆遗星咬牙。


    总有一天,他要把贺嚣这张嘴缝住。


    “宝宝知道他爹和另一个爹是敌人吗?”


    没有人比贺嚣更会气人。


    他疑惑地问:“打了十几年架,怎么会打出来一个宝宝?”


    “嗯?”贺嚣笑,“你告诉我,宝宝是怎么来的。”


    陆遗星压着声音:“我一定要揍死你。”


    耳廓一热。


    贺嚣在他耳边问:“是不是陆总和死对头偷偷做了舒服的事?”


    陆遗星握拳,这人身上气息和空气中的花香混在一起,搅得人心烦意乱,抓紧贺嚣衣领,瞪过去。


    贺嚣喉结滚动:“陆遗星你这个样子我真想——”


    他眼睛睁大。


    合欢树开了满树的花,月亮又出来了,又圆又大。果篮孤零零立在地面,两人僵持着贴在一起。


    他俩鼻尖擦着鼻尖,气息交缠,过了会儿,陆遗星牙齿松了松,放过了那小块地方。


    贺嚣嘴唇本来就红,被咬了一下,那一小块地方更红得滴血。


    贺嚣脚下趔趄了一下,往后退,得救般快速呼吸。


    手电筒照过来。


    贺嚣还在原地发愣,唇间还留着陆遗星嘴里的菠萝味,鼻息间是清淡冷香,他差点被淹没在由陆遗星构建的那片欲海里,劫后余生地呼吸着。


    这边猛地跳出来个人影,巡视的人吓了一跳,看清脸后,松了口气,“是你啊,贺少爷,我家老板说你今天过来我还不信,想着大晚上你跑过来干什么。”


    贺嚣打招呼:“陈叔。”


    陈叔笑:“你慢慢逛,我转到那边就休息了,七夕快乐。”


    陆遗星在葡萄架下冷漠吃葡萄。


    贺嚣也坐在他旁边,拿过一个吃,汁水碰到破皮的嘴唇,有些刺痛。


    他俩都不说话。


    风吹过,合欢树发着幽香,枝叶在明暗不定的月下摇摆。


    贺嚣摸了摸嘴唇。


    陆遗星:“你刚才在发什么疯?”


    贺嚣:“谁让你跟我分清界限,我只好提醒一下宝宝是怎么来的。”


    “……”


    陆遗星撇撇嘴:“今天好像是七夕。”


    贺嚣诧异:“是吗?今天竟然是七夕。”


    “……”


    他俩同时侧过头说:“七夕竟然跟你待在一起。”


    过了会儿,贺嚣妥协了:“我们两个待在一起就一起吧。”


    陆遗星:“是三个。”


    贺嚣嘴角轻轻往上:“嗯,一家三口。”


    陆遗星从兜里掏出个东西:“给。”


    贺嚣一愣。


    陆遗星板着脸:“顺手拿的,本想垫肚子,实在吃不下。”


    贺嚣拆开精美的包装盒,是爱心巧克力,耳根有些红:“谢谢。”


    他拿了一小块放在嘴里。


    陆遗星:“好吃吗?”


    苦得要命。


    贺嚣:“好吃,你给的毒药也好吃。”


    陆遗星:“乱说什么。”


    虽然此刻很平静,但也不能忽视这是场不合格胎教的事实。


    他们都想到了这一点,同时沉默。


    半晌,贺嚣跟崽儿打招呼:“嗨,小陆总。”


    小小的崽儿被戴了好高的帽子。


    陆遗星:“……”


    贺嚣感觉着腹部的动静:“放心,宝宝睡着了。”


    话音刚落,手心被踢了一下。


    他俩同时看向对方。


    陆遗星紧张得都不会呼吸了。


    贺嚣掌心僵住,手背青筋鼓了鼓,好半天才稳下来:“你感觉到了吗?”


    “宝宝在踢我。”


    “嗯。”


    贺嚣调整着呼吸,忍不住笑,又抿嘴,像个反复不定的傻子,又低声认真问,“你疼不疼。”


    陆遗星摇头。


    他俩都不说话,傻乎乎呆坐着,在月光下共享着这份喜悦和紧张。


    过了会儿,贺嚣低头乐。


    陆遗星勾唇。


    不好的胎教急需念点正经东西对冲一下。


    陆遗星觉得还能补救:“我想听菜根谭。”


    贺嚣震惊:“这么狠?”


    陆遗星点头。


    没办法,刚才太不像话了。


    贺嚣搜出来,轻声念给他听。


    陆遗星脑袋轻靠在他肩膀上。


    贺嚣:“愿意走路吗?不愿意我抱你出去。”


    陆遗星:“不愿意。”


    贺嚣乐得抱他,嘴角上扬,捞过他腿弯颠了颠:“怎么重量没变化?”


    陆遗星懒洋洋:“嗯。”


    “想吃什么?明天给你送过来。”


    陆遗星想了想,摇头,视线放在他脸上。


    贺嚣:“鸡汤。”


    陆遗星拿手捏住鼻子。


    贺嚣好笑:“那骨头汤。”


    陆遗星摇头,胳膊搭在他脖子上。


    贺嚣顿了顿,“鱼汤可以吗?放木瓜。”


    陆遗星听到有水果:“行吧。”


    他胳膊绕到贺嚣脑后,扯了下贺嚣头发,另一只胳膊也搭上来,勒紧,试图把贺嚣勒得喘不过气。


    贺嚣耳朵红了:“抱好。”


    陆遗星趁机勒他,注意到破了皮的下唇,泛着深红,轻咳一声,松了手。


    贺嚣勾了勾唇:“还好,不疼。”


    陆遗星:“你应得的。”


    “是。”


    贺嚣好笑地颠了颠他,“可不是我应得的?”


    陆遗星突然说:“你搬过来吧。”


    贺嚣顿住。


    陆遗星:“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贺嚣快速:“好。”


    第25章 同居


    第二天贺嚣就搬了过来。


    陆遗星后悔了。


    贺嚣大包小包站在门口:“不带这样的。”


    陆遗星:“不好意思, 你过来干什么?”


    贺嚣:“照顾宝宝。”


    “宝宝不需要你照顾。”


    贺嚣:“我是欣赏你的品格想近距离观摩学习可以了吧?”


    陆遗星面无表情:“可以了,搬进来吧。”


    管家看出贺嚣今时不同往日,地位已然不一样, 不知道仰仗着什么,在群里让大家都对贺嚣客气点, 不要像以前那样严加防守。


    陆遗星看着堆积起来的东西:“你东西怎么这么多。”


    贺嚣:“带东西少了让别人小瞧我。”


    “……”


    你是出嫁的大姑娘吗?


    早晨陆遗星睡眼朦胧出来, 看到厨房的歹徒,脑子比身体快一步做出反应。


    【扫描到贺嚣——天敌——提高戒备——进入战斗状态——准备攻击】熟悉反应回路直接被激活,冲上去干架。


    贺嚣看着他。


    陆遗星放下袖子,冷静道:“忘了。”


    平底锅滋啦作响,


    贺嚣勾唇,墨黑的眸沉沉看着他。


    陆遗星怒道:“糊了!”


    “没糊。”


    骨节分明的手拿着锅铲翻了个面。


    他个子高,站在窗前系着围裙, 身上的桀骜散去, 在煎蛋的香气中竟然有种诡异的……人夫感。


    身材是雕塑般黄金比身材, 煎蛋成型着空隙, 半环着胳膊无聊地等着, 好像那种桀骜又回来了。


    陆遗星:“丑八怪。”


    贺嚣把两个煎蛋放在盘子里, 走到他面前:“那丑八怪做的饭你别吃。”


    “别忘了这是谁家厨房。”


    “是啊,还有陆总肚子有谁的宝宝。”


    陆遗星恼怒。


    “吃饭了。”


    贺嚣从他身边路过, 轻飘飘扔了句, “小宝宝。”


    陆遗星握拳。


    总有一天, 他要把贺嚣赶走。


    贺嚣又去拿鲜榨果汁。


    陆遗星跟过去盯着:“你几点起的, 为什么做这么多饭。”


    贺嚣好笑:“干嘛一直盯着我。”


    陆遗星:“因为你这人需要高度警惕。”


    “嗯?”


    他半靠在柜台上喝果汁。


    陆遗星支吾:“为什么没有我的。”


    贺嚣:“你不是喝豆浆了吗?”


    陆遗星:“我都要。”


    贺嚣便切水果给他现榨。


    陆遗星帮他拿着果汁,上下打量他, 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别扭感。


    好怪。


    再看一点。


    也许多看一会儿能看顺眼。


    贺嚣好笑:“这么提防我?”


    “嗯。”


    贺嚣榨好芒果葡萄汁,递过去:“怕我半夜溜进你房间啊?”


    陆遗星捂住他的嘴。


    贺嚣打了个哈欠, 慢腾腾收拾厨房。


    昨晚没睡好,先是整理东西,又看了一整夜报告,还在网上查小崽子的事,看完更睡不着了。


    他从背后一头倒在陆遗星身上,额头抵着他肩膀,身体力量却没落下来,就这么拖拖拉拉地走,闷声说:“陆遗星我认床。”


    陆遗星面无表情:“认床就回家。”


    贺嚣不愿意,不悦地又往他肩膀抵蹭,黑发蹭到脖颈嫩肉处,痒痒的。


    他应该是刚洗完澡,头发微湿,身上是清淡海盐柠檬的气息。


    “……”


    心累。


    贺嚣半眯着眼睛,像只大树袋熊,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在他肩膀上拖拖拉拉地逛了半个房间。


    管家过来,看到这一幕受到了惊吓,冷静退出去,还是没忍住给陆遗星发短信:【此子野心勃勃居心叵测,必有所图,断不可留啊】


    陆遗星:【少看小说】


    陆遗星当然知道他有所图。


    他图他宝宝。


    陆遗星把人喊过来,立规矩:“虽然大家有个孩子,但还是死对头。”


    贺嚣问:“那你的死对头可以摸摸我们的宝宝吗?”


    陆遗星:“偶尔可以。”


    贺嚣:“可以睡在一张床上吗?”


    陆遗星:“看情况。”


    贺嚣:“可以拥抱吗?”


    陆遗星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你注意点,我们是死对头,不是新婚夫夫。”


    “虽然同居了,但一码归一码。”


    要注意维护死对头关系的纯洁性。


    贺嚣:“宝宝昨晚乖么?”


    “嗯。”


    宝宝喜欢被他碰,好像有血脉压制般,贺嚣靠近时,小崽子特别乖。


    他这几天睡得特别好,一觉到天亮。


    贺嚣:“我今晚要过来睡,照顾宝宝。”


    陆遗星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可以,照顾完回隔壁。”


    晚上贺嚣洗完澡过来和宝宝培养感情。


    陆遗星又被摸了好一会儿胃。


    贺嚣嗅到他身上沐浴后的香气,正好趁这个机会把话说明白:“我们谈谈。”


    “嗯?”


    陆遗星眯着眼睛,半睡半醒。


    “就是……”


    贺嚣支吾了一下。


    陆遗星睁眼。


    贺嚣:“我这段时间做功课时,有提到身体其它方面的变化,比如说——我说了你别生气。”


    陆遗星示意他继续。


    贺嚣视线移到他胸口。


    陆遗星:“?”


    贺嚣慢吞吞:“会不会产……”


    陆遗星翻身掐住他脖子。


    “这么凶干什么。”


    我让你有变化!


    陆遗星恼羞成怒,膝盖抵着贺嚣的腰。


    贺嚣是真不敢动,只能让陆遗星按着他,手在旁边虚扶着:“我是关心你。”


    羞辱我还敢假惺惺?


    陆遗星气得眼前发黑,胸膛起伏。


    他就没见过贺嚣这么恶劣的人。


    “难怪!”


    他怒道,“难怪你之前说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煮那些奇怪的汤!原来是你觉得我能……能……”


    “没有,”贺嚣解释,“刚开始是跟着攻略做的,后来是看你喜欢喝。”


    “我不喜欢。”


    “好,不喜欢,我们不生气。”


    他捉着陆遗星的手,哄着,“你揍我一顿。”


    “我能产,我可以行了吧。”


    陆遗星:“你明明不能。”


    贺嚣:“我尽量能。”


    陆遗星肩膀抖了抖,又气又憋着笑。


    他这样骑在贺嚣身上,俯着身,衣领轻微敞开,半截锁骨都露在外头。贺嚣视线移到旁边,抬手去给他整理衣领。


    手指不小心碰了下红点。


    陆遗星身体瞬间升起触电的感觉,被碰的地方几乎挺立变化,愣住,缓缓低头。


    贺嚣也愣住,看着他那处,喉结滚动了一下。


    空气中的死亡寂静持续了几秒。


    贺嚣哑声:“你……”


    陆遗星脸涨红,一脚把人踹下去。


    贺嚣因为胡言乱语再次惨失陆遗星房间的进入权,还不服气地浏览网页,都是这样说的。


    陆遗星今天没去公司,在书房办公,贺嚣就在旁边查资料。


    他抬眼看到贺嚣,恍了下神,仿佛回到中学课堂。


    那时手边是呼呼大睡的贺嚣。


    这人睡饱就百无聊赖勾他的笔,扯他校服,手欠得很,各种小动作。非要人忍无可忍揍他,他才委屈地说:“你懂不懂怜香惜玉?”


    贺嚣不知在看什么,很专注,几个小时都没挪位置,不时手写笔记。


    “?”


    陆遗星走过去,看到了满屏英文。


    贺嚣笔记已经记了大半本。


    像他这种人,从不屑于笔记这种流于形式的东西。


    陆遗星想了想,坐在他旁边:“贺嚣,你跟我谈谈,你是不是有新的职业规划。”


    “什么。”


    贺嚣低头整理。


    陆遗星认真问:“你是不是打算做月嫂。”


    他问得一本正经,贺嚣真想看看他脑袋里在想什么,低头笑了会儿:“陆总在跟我讲冷笑话吗?”


    他熬了几个小时把相关文件孕期注意事项分类整理在一起,终于困了,趴在桌子上,胳膊伸长,仿佛只壁虎。


    手指挪着往前够,隔着半个桌子戳陆遗星:“所以你前段时间在胎教?”


    “嗯。”


    贺嚣笑:“你的胎教就是带着宝宝打架上网?”


    陆遗星顶着清冷的脸,淡声道:“贺嚣你说话真的很难听,那不是打架,是见义勇为。”


    他发现陆遗星的话有时候即使没道理,但说得非常有信念感。


    可以想象平时是怎么把黑的说成白的忽悠合作商的。


    陆遗星穿着薄款家居服,半截冷白手腕暴露在空气中。贺嚣手欠地戳了会儿他袖子,又扯了扯,讨厌得不行。


    陆遗星忍无可忍:“你怎么跟以前一模一样。”


    贺嚣:“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陆遗星顿了一下:“我,你以前是什么样的我怎么知道?”


    贺嚣又勾着他袖子玩,声音黏黏糊糊的:“陆遗星,今晚我可以进房吗?”


    “不可以。”


    “好吧。”


    他有些失落,起身往外走,突然想到什么,耳朵红了,“对了,我查到一件事。”


    陆遗星看着他。


    贺嚣快速闪到门外,把门关得只留一条缝,然后不怕死地说:“男性是不会产……的,你不要害怕。”


    说完一个文件夹飞面而来。


    贺嚣快速关上门。


    “砰”的一声,文件夹撞击上门板。


    虽然不被允许进入房间,但没有什么可以难倒他。


    夜半三更,整个陆宅陷于安静。


    一道身影从楼道闪现出来,蹑手蹑脚移到主卧。


    门把手往下弯了弯,木头摩擦很轻的一声,门开了一条缝。


    床上的人睡得香沉。


    贺嚣关好门,放轻脚步走过去,蹲在床前。


    陆遗星正侧身睡觉,胳膊横在腹间。


    贺嚣靠过去,鼻尖快要贴近那突出的地方,侧耳听了听,又低声告状:“看到了没?你爹有多心狠手辣,把你另一个爹拒之门外。”


    自己做了什么事是一点儿都不提。


    陆遗星碎发垂落在额角,眼底有很淡的淤青。这些天贺嚣缠着他,他不像之前行程排得满,但也累得够呛。


    “乖点,不要闹他。”


    他今天是来让崽崽感觉父爱的,不是来看陆遗星的。


    贺嚣视线努力移开,又不受控制移过去,看了很久。


    他想知道陆遗星晚上是怎么度过的。


    想知道陆遗星睡得好不好。


    希望陆遗星能一觉到天明。


    安静空间只剩下他的呼吸。


    他克制地看过去,看陆遗星沉睡的脸,垂着的眼睫。


    床上的人发出声呓语。


    贺嚣心头一跳,快速闪到床头柜后,憋着气,不想被陆遗星发现。


    被发现了他颜面何存?


    垂着的薄毯角晃了下,又没动静了。


    被床头柜遮挡的贺嚣:好狼狈,像贼一样。


    他贺嚣一向光明正大,竟然有这么一天?


    好好的人不当,大半夜过来做贼,传出去让人耻笑!


    床上的人似乎翻了下身,然后闷哼一声,床有了轻微晃动。


    贺嚣探出头,看到陆遗星蜷缩着,眉头痛苦地缩起,薄毯里的腿僵直着,一动不动。


    陆遗星皱着眉,半梦半醒。


    好疼,又抽筋了。


    他太困了,眼皮黏在一起睁不开,遵从本能调整呼吸。


    突然小腿一热。


    他眉头皱得更深,试图醒来,又是抽筋又是遭梦魇——


    “是我。”


    小腿处是熟悉的温热,梦里的恶鬼低声说,“放松。”


    安抚性的声音让他放松下来,过了会儿,疼痛缓解,试图分开的眼皮也彻底粘在一起。


    早上醒来,陆遗星皱眉,回想昨晚发生了什么,但没印象,好像是鬼压床,可小腿温热的触感很真实。


    他努力回想,心不在焉地洗漱,一路走去客厅,一过去就看到他的死对头堂而皇之出现在他领地,身体率先战斗状态,冲过去打架。


    贺嚣刚将排骨汤端到桌前,看着他。


    陆遗星及时顿住,冷静道:“又忘了。”


    贺嚣拿纸巾擦着手:“帮你记?”


    “什么。”


    陆遗星没反应过来,被拉到怀里。贺嚣拉着他胳膊让他抱住自己的腰,告诉他,“我们在同居。”


    第26章 偷感很强的胎教


    陆遗星脑里灵光一闪, 突然想起来——


    昨晚贺嚣是不是溜进来按摩小腿了?


    不太可能。


    毕竟半夜偷溜进别人房间这种事怎么听都很猥琐,就算贺嚣脑干缺失,也不可能离谱到这种地步。


    他手贴在那紧实的背部, 抬头,这才注意到这人竟然穿着短袖, 怒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


    知道的知道他穿了短袖,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只穿了肚兜,能让陆总愤怒至此。


    “夏天了,不应该穿短袖?”


    陆遗星实在不能忍受贺嚣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除非他包裹得很严实。


    无所谓了。


    反正对自己来说也只是一躯行走的碳基生命,身上的肌肉无非是生物学意义的纤维组织, 骨骼架构无非比一般人更高大完美些,对他产生不了一点影响。


    贺嚣给他挑排骨。


    陆遗星:“不吃。”


    “两块。”


    他挑了两块最嫩的,“多补钙。”


    陆遗星突然想起了昨晚。


    贺嚣也想到了, 做贼心虚, 有点羞耻。


    他不确定陆遗星昨晚有没有印象。


    陆遗星:“好吧。”


    贺嚣松了口气。


    应该是没醒。


    一回生二回熟。


    昨晚还有一种从此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屈辱, 今天就十分光明磊落, 大大方方, 可见底线之低。


    贺嚣熟门熟路, 几乎是没有声音一样飘进来,蹲下就是一句很热情的:“你爹又来了!”


    时值凌晨两点, 整个世界都很安静, 只有一个亢奋如猴异常癫狂风风火火的他。


    贺嚣先摸了摸宝宝, 耳朵贴近听动静, 给陆遗星盖好薄毯。


    等他反应过来,又盯着陆遗星看了很久。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跟宝宝说悄悄话,鼻尖快要贴着腹部的薄毯:“给你起个名字吧。”


    陆遗星胳膊仍旧遮着腹部, 半晌,小腿动了动。


    贺嚣以为他又抽筋,正要去揉小腿。


    陆遗星坐了起来。


    贺嚣僵了两秒,轻闪到床头柜旁。


    熟悉的屈辱感再次席卷而来。


    他虽不是那种高冷仙气卓然的类型,但怎么说也算得上……英俊潇洒仪表堂堂吧?


    怎么能做这么猥琐的事!


    他在心里唾弃自己。


    陆遗星没开灯,迷迷糊糊去洗手间,又返回来,躺回床上接着睡。


    过了会儿,拍了拍被子,嘟囔了一声:“狗贺嚣。”


    他脸埋进被子里,闷声说:“一股狗味。”


    贺嚣:“……”


    等他睡着后,贺嚣就指着他鼻子骂,以后别喝我煮的汤。


    他俩赶在夏天的尾巴结成胎教同盟。


    陆遗星给他划定了抚摸范围,手掌只能在宝宝栖息地移动。


    “这里,”他在腹部划了一圈,“记住了吗?越界剁手。”


    贺嚣没想到他这么霸道,告状:“崽儿看你爹多小气——”


    陆遗星怒道:“别在宝宝面前说我坏话。”


    正值最热的八月,陆遗星换上丝绸睡袍,没事靠在沙发上看杂志。


    贺嚣睡在沙发上,找人,脑袋挪了挪,枕在他大腿上。


    陆遗星视线从杂志上移开,冷漠垂眸。


    贺嚣:“哎,看你爹好好看。”


    “……”


    陆遗星面无表情,继续看杂志。


    贺嚣仰视他,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鼻梁精致的弧度,额发垂落,沾了熹微晨光。


    贺嚣视线长久停留,勾了勾唇,轻声问:“是谁住在深海的大菠萝里。”


    陆遗星眼睛都没动:“谁。”


    “海绵宝宝。”他好笑,“你不看动画片吗?


    “……”


    陆遗星捏了颗提子吃。


    贺嚣:“啊。”


    陆遗星不理他。


    贺嚣嘴张得老大:“啊。”


    他张了半天口,没东西落下,告状:“你看到了吗?你爸就是这样对我的。”


    陆遗星把一串葡萄塞到他嘴里。


    管家进来看到的便是贺嚣躺在人腿上,慢悠悠地一颗颗摘葡萄吃的画面。


    管家痛心疾首:“咳。”


    贺嚣:“他咳我。”


    陆遗星:“别咳他。”


    管家难受啊。


    这狐媚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小少爷对他言听计从。


    前几天陆遗星竟然说这边不需要收拾,让大家别过来了,有没有想去旅游的,包全程。


    明显是在疏远自己。


    他又看了贺嚣一眼。


    贺嚣:“他竟然用那种眼光看我,仿佛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陆遗星:“别用那种眼光看他,阿叔,你歇着。”


    “……”


    贺嚣好有手段地吃了粒葡萄。


    过了会儿,贺嚣在他腿上换了个舒服的躺姿,说:“你听到了吗?他刚才离开时又哼了我一声。”


    陆遗星扯他耳朵:“差不多行了。”


    大家都说贺贵妃是真的今时不同往日了。


    几个月前还不得入内,如今堂而皇之进房,跟陆总成双成对。


    他在陆家大摇大摆,所有人见了他都恨不得叫声陆总夫人,他被捧得高,差点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陆遗星。”


    “嗯。”


    陆遗星慢慢喝着汤。


    他们宝宝都有了,还同居了,贺贵妃不得给自己争个名头:“宝宝出生后你该不会赶我走吧?”


    什么叫赶你走。


    那是你回自己家。


    陆遗星:“当然会。”


    贺嚣生气:“你以后别喝我煮的汤了!”


    陆遗星不理会,挑了两块最嫩的肉吃:“待会儿洗碗。”


    晚上贺嚣偷溜进来胎教的时候:“从前有个姓陆的财主,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他看人家贺嚣长得漂亮,就抢过来占为己有。”


    “可怜那贺嚣孤苦无依,只能跟着他,夜夜供他——”


    他意识到这是个崽儿听的故事,改口,“夜夜同他一起学习。”


    陆遗星睡得好沉。


    贺嚣搬过来后他的睡眠质量大幅提升,闭眼一觉到天亮。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我跟你爹聊一会儿。”


    他轻碰了下崽儿以作告别,看向陆遗星。


    凌晨两点,陆遗星进入深度睡眠,打雷都不醒。


    世界万籁俱寂,只有他像个傻子一样,不合时宜地亢奋,好几天了,一直没消停下来。


    他凑近,看着那浓密垂下的睫毛,嘴唇靠近,终于还是没能落下一个吻。


    早上陆遗星喝着汤,略带沉思:“昨晚。”


    “嗯?”


    陆遗星:“昨晚我感觉不对。”


    ……天天不睡的贺嚣后知后觉到羞耻。


    贺嚣现在缠着他,他这几天没去公司,文件都在书房里批。整个人懒散没劲儿,看到贺嚣,提议:“打一架?”


    贺嚣拒绝。


    陆遗星直接拽过人往沙发上撂,骑在他身上,手指虚扣他喉咙。


    “别乱动。”


    贺嚣扶着他的腰。


    陆遗星俯身,胳膊横抵着他喉咙:“怎么不还手。”


    贺嚣:“你赢了。”


    陆遗星面无表情:“你不还手我不尽兴,一不尽兴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肚子会疼,肚子疼代表着什么你知道吗?”


    贺嚣好笑:“宝宝知道他爹成天想着和另一个爹打架么?”


    陆遗星:“小打怡情。”


    贺嚣半坐起来,揽着他腰让他再靠近一点:“不然换种怡情的方式?”


    陆遗星恶狠狠在那张英挺脸上揉了两把。


    好没劲儿!


    什么时候开战!


    他快要憋死了。


    当晚贺嚣的胎教内容变成了陆财主威逼利诱步步为营,贺美人不卑不亢死守清白。


    可能是营养补太多,陆遗星有时候骨头会痒,怀疑自己要长个子。


    “你说崽儿出生后我不会长高吧。”


    贺嚣:“已经够高了,要长到两米?”


    陆遗星从后面拿胳膊勒住他脖子:“打一架?”


    贺嚣看着他。


    陆遗星:“行不行,小打一架。”


    仿佛之前死缠烂打跟我打架不是你一样。


    陆遗星活动了下骨节,骨头嘎嘣响。


    一双手按上他肩膀,不轻不重揉开。


    “……”


    陆遗星忍受不了这种有架不能打的感觉,去拳馆。


    他前脚出门,贺嚣后脚就跟了过来。


    陆遗星活动手腕,做简单的热身运动,很舒服,浑身的紧绷都好了很多。


    他跟主办方的人聊天,抬眼——


    贺嚣杀气腾腾冲过来。


    主办方的人暗道不好!


    完了!


    又要打起来了!


    陆遗星:“贺先生,好巧。”


    贺嚣:“陆总。”


    主办方的人在心里捏了把汗。


    看来今天免不了一场恶战。


    别把他这地方拆了就行!


    旁边围了好几个人,在那边议论:“你知道去年的盛况吗?”


    去年他俩打得不可开交,招招致对方于死地,裁判拉不住,哨子都吹哑火了,结束后又从比赛台打到更衣室。


    今天不会又打起来吧?


    所有人都看过去。


    陆遗星往休息室走。


    贺嚣后脚跟了上去。


    “看到了吗?比赛还没开始就迫不及待打架!”


    “你说谁能赢?”


    “去年谁赢的?”


    “好像两败俱伤。”


    “他俩这是多大仇多大怨。”


    ……


    贺嚣躲过挥过来的拳头,把人拉到怀里:“一眼没看住,你就不见了。”


    “骨头痒。”


    陆遗星胳膊肘怼他,被两手制住,贺嚣小心把人平放倒在沙发上,不让动。


    陆遗星没反抗,也没恼怒,慢声说:“肚子疼。”


    贺嚣瞬间松手。


    陆遗星翻身坐在他腰上,垂眸看他。


    半晌,勾唇:“贺嚣,我好像发现了你的死穴。”


    有人可以拿钱收买,有的人重情重义,有的人热爱自由,有的人耽于酒色玩乐。


    他一直不知道贺嚣缺什么,要什么,似乎什么都可以,又什么都不可以。


    时至今日,陆遗星终于知道他缺什么了。


    他缺一个孩子。


    陆遗星因为自己这个古怪的想法别扭了一下,没想到自己最终拿小崽儿制住了他。


    ……怪怪的。


    贺嚣好笑:“你觉得我的死穴是小崽儿?”


    “不然呢。”


    贺嚣叹气:“陆遗星,你可真会伤我的心。”


    陆遗星在他脸上捏了一把:“你又在阴阳怪气。”


    贺嚣:“不要乱跑,你现在是可以剧烈运动的时候?”


    陆遗星:“还好,这不是压住了你?”


    贺嚣无奈,看天花板,腿只是稍微动了一下,陆遗星皱眉,他立刻不敢动了。


    他正要说话,陆遗星:“肚子疼。”


    他立刻乖乖闭嘴。


    他看着陆遗星坐在腰上耀武扬威,忍不住笑,胸腔震动了几下。


    陆遗星:“受制于人的感觉怎么样?”


    说实话,挺不错。


    贺嚣倒希望他能一直这样。


    陆遗星慢声说:“我故意过来的,就喜欢你不得不忍耐的样子。”


    他勾了勾唇,露出恶劣的小白牙。


    一个潇洒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突然畏手畏脚,拿捏起来多有趣。


    贺嚣任由他坐在自己身上,看了一会儿:“这么喜欢往腰上坐?”


    陆遗星往前挪,坐好。


    对,他就是要这么坐。


    没人能管得了他怎么坐。


    贺嚣:“知不知道这个动作很危险?”


    陆遗星察觉到什么,脸色一变,握拳,不肯示弱:“我不觉得危险。”


    贺嚣半坐起来,揽着他的腰,顺势将他俩姿势变成陆遗星坐在他怀里。两人面对面距离很近,贺嚣:“建议你现在下去。”


    他凑到陆遗星耳边说,“如果你不希望崽儿多一个弟弟或妹妹。”


    第27章 脏东西


    所有人都在猜测休息室内的情况, 耳朵时刻注意那边的动静,也不知道谁赢了。


    里头突然传来一声重响,他们互相看了一眼, 都从对方看到了八卦和震惊。


    竟然打得这么激烈!


    贺嚣躲过摔来的矿泉水瓶,把人拉到怀里:“不来了。”


    “贺嚣!”


    贺嚣:“随口说说, 我也没那么厉害。”


    “你还说!”


    贺嚣顺着他的背, 哄着:“我给你生,不生气。”


    “谁要你给我生!”


    贺嚣:“让你生你生气,我给你生你又不愿意——”


    陆遗星掐他脖子。


    贺嚣苟延残喘将矿泉水递过去:“你喝口水,说……那么多话……嗓子不干……”


    外头的人怂恿工作人员去拉架, 出人命了怎么办?


    工作人员哪敢过去,上次那个裁判都差点被误伤,在门外踱来踱去, 耳朵贴在门上听休息室的动静。


    陆遗星坐在沙发上喝水。


    贺嚣蹲在旁边:“不气了, 肚子疼不疼?”


    陆遗星面无表情:“疼。”


    贺嚣凑近, 在腹部亲了一口。


    陆遗星正欲发火, 顿了顿, 表情复杂地说, “你感觉到了吗?”


    “嗯?”


    陆遗星:“刚才又动了一下。”


    贺嚣笑,手贴过去感觉, 又脸颊贴着, 轻声道, “喜欢被我亲?”


    陆遗星脸一红:“你在说什么污言秽语。”


    贺嚣又亲了一下。


    陆遗星想揍人, 可他亲的是崽崽,只能握拳。


    贺嚣站起来, 俯身:“他爸爸是不是也想被亲?”


    陆遗星:“你在胡说什么。”


    贺嚣嘴唇在他发间蹭了一下。


    工作人员耳朵贴在门上,动静好像小了些, 正想再靠近些,门突然被打开——


    他后退了两步。


    陆遗星快速往前走。


    贺嚣嘴角勾了勾,跟在身后。


    “来了来了!”


    一群人装作在聊天,视线偷偷往那边看。


    “你看到了吗?”


    “陆遗星脸是红的。”


    “贺嚣耳朵也红。”


    “被打的。”


    “我去,好激烈。”


    ……


    陆遗星还是不能适应家里有贺嚣的痕迹,他的每样东西都像跟自己示威一样。


    “这是什么?”


    他指着阳台上的陌生花盆。


    贺嚣看了眼:“我的花。”


    陆遗星:“你怎么什么都搬过来。”


    “这你就不懂了吧,”贺嚣慢腾腾地说,“花是我的本体,不然我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人比花娇。”


    陆遗星路过时,面无表情在他本体上揪了一下。


    让你人比花娇。


    “这又是什么!”


    贺嚣探头看了眼:“是我的篮球。”


    陆遗星抬眼,瞳孔地震:“你穿的是什么!”


    贺嚣看了看自己的t恤和运动长裤:“我要去洗澡,不能穿成这样,要光着身体去吗?”


    “……”


    贺嚣笑:“你要给我搓个背吗?”


    陆遗星:“滚。”


    过了会儿,贺嚣在浴室喊:“陆遗星。”


    陆遗星捂住耳朵。


    贺嚣电话打了过来。


    陆遗星接听,那边说:“可以拿套换洗的衣服吗?衣服湿了。”


    陆遗星挂了电话。


    半晌,从文件中抬头,去隔壁卧室给他拿衣服。


    房间里还遗留着贺嚣的气息,布局简单,干净又整洁。


    衣柜衣服分类挂在一起,不同于陆遗星清一色西装的衣柜,贺嚣衣柜丰富很多。


    休闲外套占多样,几套西装,几套运动装,各种颜色的棒球帽,甚至还有双毛绒小熊袜,另一边是清一色的衬衫,几件家居服,睡衣。


    哪来这么多衣服?


    陆遗星嫌弃。


    他拿了件顺眼的家居服,手指从旁边的衬衫上划过,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在手上打了一下。


    你没自己的衣服吗?


    陆遗星敲了敲浴室门。


    贺嚣伸出胳膊。


    陆遗星挑眉,作势要打开门。


    贺嚣忙拉紧:“你干什么呢?”


    陆遗星慢腾腾把衣服送进去。


    贺嚣不满:“怎么是这件,我不爱穿。”


    陆遗星:“我管你爱不爱穿,快出来。”


    贺嚣套上那件银灰家居服,他不喜欢这么正式的款式,一款家居服竟然做得这么拘谨,松着袖扣:“陆遗星。”


    陆遗星抬头,顿了顿,然后低头,冷静翻杂志。


    靠。


    洗完澡人模人样的,扣子扣到最上头,露出一点锁骨,腕口也收得紧,银灰冷色袖扣竟然有几分禁欲,不知是不是穿着陆遗星自己选的衣服,看着顺眼很多。


    贺嚣坐过去,咬着吸管喝水:“你在看什么?”


    陆遗星:“家里哪来的吸管杯。”


    “我带来的,带了好几个。”


    怎么什么都带。


    陆遗星看过去,柜子上摆了好几个玻璃吸管杯。


    他发稍微湿,发眉都墨黑,显得五官更英挺深邃,咬着吸管说:“还有我用习惯的厨具,陆遗星,你家锅的种类好少。”


    陆遗星走到厨房,被震了一下。


    全自动早餐机,面包机,紫砂炖锅,还有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他是嫁过来了吗?


    带这么多陪嫁。


    贺嚣又在喊他:“陆遗星我后背痒,给我挠个痒痒。”


    “滚。”


    “我也会帮你,”贺嚣说,“如果我倒在你家你要承担责任。”


    “……”


    陆遗星抬手,面无表情给他挠痒痒,又戳了下他的腰。皮这么厚,还会痒痒。


    陆遗星去阳台透气,抬头,像是看到什么不得了的脏东西,缓了缓:“这又是什么!”


    贺嚣:“我的内裤,刚洗,你需要洗吗?”


    “你怎么会有这种脏东西。”


    贺嚣无辜:“你不穿的吗?”


    说着挑开他裤头就要往里看。


    陆遗星红着脸打他。


    不行。


    他不能接受!


    陆遗星想了想,认真道:“不然你搬回去吧。”


    贺嚣:“所有人都知道我搬进来,才几天时间,你就赶我回去,好像我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大家都会笑我,对我名声有影响。”


    “他们会在背后议论我没有把你伺候好。古时候也没有无缘无故赶人走的,也要有个由头——”


    陆遗星:“半年,宝宝出生后就走。”


    “一年,”贺嚣还价,“你能照顾好刚出生的宝宝?”


    陆遗星反问:“你能?”


    贺嚣:“我能。”


    陆遗星:“……”


    可是一年也太长了。


    半年也很长!


    贺嚣提出想进房间,被拒绝。


    贺嚣:“你信我,类似的错误不会再犯,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三四五六次。”


    陆遗星冷笑。


    最后各退一步,贺嚣可以进房胎教,但是不能留宿。


    晚上贺嚣洗完澡水灵灵地过来,结果陆遗星看都没看一眼,晃了一圈,摸摸崽儿,又水灵灵地回去。


    真是暴殄天物。


    陆遗星制订了严格的胎教计划,目前半个月先给宝宝读理想国。


    贺嚣欲言又止。


    陆遗星:“你不愿意?”


    贺嚣:“愿意。”


    贺嚣从第一章开始读,边读边在心里吐槽。


    怎么会有人这么不懂胎教?


    为了宝宝健康成长,他阳奉阴违,夹杂私货,见缝插针施行自己那一套。


    午休时,陆遗星听到很轻的脚步声,没有睁开眼睛。


    脚步声在自己身边停住,是贺嚣的气息。


    贺嚣蹲下来,低声吐槽:“他懂什么胎教?”


    又在宝宝面前说我坏话。


    陆遗星睫毛不悦地动了动。


    他倒要看看贺嚣懂什么是胎教。


    空气响起轻微翻书的声音,嗅到很淡的油墨香。


    贺嚣的声音很低,像是怕吵到熟睡的人:


    “陆大美,竖起你的小耳朵。”


    “?”


    等等,陆大美是谁?


    “陆很帅也可以酌情听一听。”


    “??”


    陆很帅又是谁。


    “注意看,这个女孩叫小红帽。”


    “……”


    “她今天要去看生病的外婆。”


    贺嚣讲的是小红帽的故事,俗套掉牙,平平无奇,直到大灰狼捏着嗓子,瓮声瓮气地用苍老的声音说:“我是外婆啊。”


    陆遗星肩膀抖了抖。


    贺嚣凑过去:“醒了?”


    陆遗星拍开他脑袋,捂着肚子笑。


    贺嚣很有职业素养地继续胎教。


    陆遗星快速捂住他的嘴:“不许讲了。”


    他漂亮的眸里蒙了层水光,不知道是笑出来的还是刚睡醒,懒洋洋地在晃动,像是雪山瞬间消融。


    笑起来很好看,五官是冷淡的,凌厉傲慢的眼眸却往下弯了弯,眼尾泛着浅红,眉梢也松动了,嘴角扬起来,温柔又亮堂,反差极大地朝人心窝子戳。


    让人上一秒还天寒地冻的,下一秒就猝不及防过渡到另一个暖洋洋的世纪。


    贺嚣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凑过去:“还没讲完。”


    陆遗星板起脸:“不许,花里胡哨的。”


    贺嚣合上书,看着他笑。


    陆遗星看他嘲笑自己,绷直嘴角,抬手揍他,却被握住手,掌心也被挠了一下。


    他收回手,打了下贺嚣脑袋,又抽出贺嚣手里的书,翻开看,嫌弃:“这都是什么,好幼稚。”


    贺嚣和他一起看,手从腰间环过去。


    陆遗星侧眼看他,警告意味明显。


    贺嚣厚着脸皮道:“我想摸一摸。”


    陆遗星大度道:“摸吧。”


    他的胃已经做好准备了。


    贺嚣挠了挠小崽子。


    他很喜欢摸小崽子,也喜欢陆遗星刚睡醒懒洋洋的样子,摸了好久。


    可是陆遗星吃饱午休后的胃实在承受不住如此沉重的父爱,面无表情地说:“这是我的胃。”


    贺嚣动作顿了顿,试着往下一点点:“这里?”


    陆遗星的表情告诉他没摸对。


    他认真环好陆遗星,右手继续往下:“在这里?”


    “还是这里。”


    他的位置越来越离谱,陆遗星板着脸:“在我脑袋上。”


    贺嚣忍俊不禁,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


    陆遗星:“……”


    贺嚣:“……”


    第28章 产检


    陆遗星拉着他的手放到正确位置:“蠢, 在这里。”


    “哦。”


    贺嚣继续源源不断释放父爱。


    过了会儿说:“名字我都想好了,女孩叫陆大美,男孩叫陆很帅。”


    陆遗星:“?”


    当即剥夺了他的起名权。


    贺嚣不服气, 和他大吵一架,然后被派去遛狗。


    仇人见面, 分外眼红。


    贺嚣好不容易制住大狗, 问旁边的人:“它叫什么。”


    “加贝,贝贝。”


    “加倍?”


    怎么起这种名字。


    园丁知道他最近很红,很得宠,陆总走到哪儿都把他带上, 傍晚会一起散步,有时候晚上还会留宿,听说在谈恋爱, 就跟他打好关系:“老板起的。”


    贺嚣在心里嘲笑。


    和自己的起名技术半斤八两, 还好意思嫌弃自己的陆大美陆很帅。


    虽然陆财主又剥夺了自己一项权利, 但贺嚣根本不放在心上。


    没有什么能难倒他。


    他继续着秘密胎教, 固定半夜两点, 不知疲倦, 充满热情。


    但陆遗星这两天像是察觉到什么,锁门了。


    贺嚣很有耐心, 守在门口等。


    终于第四天, 门没反锁, 窃喜。


    今天时间还早, 才十一点,但他已经迫不及待偷溜过去:“来了来了, 久等!”


    仿佛故友重逢:“爹今天来给你们故事了!”


    从他进门那一刻,陆遗星就睁开了眼睛。


    他就知道梦中的狗味是有来由的。


    陆遗星握了握拳。


    真想打爆贺嚣狗头。


    大半夜不睡觉发什么疯?


    他能感觉到一直黏在自己脸上的视线, 纳闷,不应该和崽儿培养感情,怎么一直看我?


    额间一痒,贺嚣轻轻拨弄他头发,手指划到眉间摩挲。


    “?”


    他在干什么。


    鼻尖也被刮了刮。


    陆遗星有些不自在,紧绷着。


    接下来会触碰哪儿?


    陆遗星心头泛上痒意,手指动了动。


    其实他今天的异常已经很明显了,很容易被发现装睡。但贺嚣被和崽崽的重逢冲昏头脑,初为人父的吗喽脑容量就那么点,没察觉到异常。


    贺嚣气息靠近。


    他……


    他要亲下去吗?


    陆遗星紧张起来,腿紧绷着。


    但那点气息仅停留在空气中,没有再靠近。


    紧接着陆遗星感觉小腿被摸了摸,温热的触感熟悉又舒服。


    他想起那天的梦魇,好笑又好气。


    原来真是他。


    这么处心积虑偷溜进来胎教,好像是自己心狠手辣拆散了他和崽崽。


    贺嚣和大宝宝培养完感情,开始和小宝宝培养感情,手指轻触腹部:“爹要讲故事了!”


    声音很轻,说是东胜神洲有块石头,吸收天地精华孕育出一只灵猴。小灵猴聪明可爱,去灵台方寸山拜师学艺,终学有所成。时有妖僧大闹天宫——


    陆遗星:“?”


    什么。


    妖什么。


    小猴子护送他西天取经。临行前,观音大士给了小猴子一个紧箍,说你且哄他戴上,那妖僧再滥杀无辜就念紧箍咒 。


    陆遗星:“???”


    “好了,明天再讲。”


    贺嚣俯身,鼻尖几乎贴到腹部,声音轻到震动不了一点空气,“乖,别闹你爹。”


    他给陆遗星盖好被子,陆遗星睡得安静,没声儿,他怕憋着气,把被子轻轻扯开。


    陆遗星突然坐了起来。


    贺嚣瞬间闪到床头柜旁,借阴影挡着自己。


    陆遗星从床头拿水杯,喝了口水,又躺下了。


    贺嚣松了口气,重新蹲在床边。


    床上的人皱眉,发出声呓语。


    贺嚣沉着气,没再躲。他知道陆遗星偶尔有说梦话的习惯,不会醒来。


    陆遗星翻身,胳膊随意一搭,压在他手上,像是做了什么梦,拍了拍他手背。


    贺嚣不敢动,不好抽出手,又过了会儿,陆遗星胳膊挪开。他却舍不得陆遗星走了,伸手去捉陆遗星的手指。


    他轻轻抚摸陆遗星指尖,扯过被子帮他盖好胳膊。


    陆遗星:“……”


    真是胆大包天。


    小动作这么多,不怕我醒?


    他现在还不想拆穿贺嚣,便由着他去。


    贺嚣捋开他额发,借着月光看这张漂亮精致的脸。


    他和年少时不一样,那点稚气退去,终于变得清冷高傲,气场很强。


    可他又一模一样,睡着的样子一模一样,生气起来一模一样,咬牙服软时一模一样。


    贺嚣手指在发间划动,俯身,克制着,嘴唇在他发间轻碰了一下。


    门轻阖上,房间恢复安静幽暗,像是不曾进来过另一个人。


    两秒后,陆遗星猛地睁眼,机械般抬手摸自己额头。


    刚才什么东西。


    软的。


    漂亮的眉眼越来越困惑。


    不是——


    陆遗星猛地坐起来。


    他不会真以为在我脑袋上吧!


    别人养胎都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陆遗星倒好,瘦了很多。他工作起来没时间概念,贺嚣准备了小零食让他带着。


    陆遗星嫌弃,不愿意。


    贺嚣把东西装在小布袋里,让他挂在车上,饿了吃点。


    陆遗星穿着黑色休闲外套背了个包就出来了。


    黎青震惊:“老板你就……穿这个?”


    “嗯。”


    陆遗星上车靠在后座。


    衣服是贺嚣让穿的,宽松遮肚子还防晒。


    他拿出那个小零食袋,表面是金蓝相间的刺绣,收口处用细绳勒紧,打开看贺嚣给他带了什么。


    坚果,糖,果脯,粗粮饼干,肉干。


    种类还挺多。


    会议结束,他吃不下去东西,打开零食袋。


    黎青扭头,看到他陆总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黑色衣领快要遮住脸,嘎嘣一声,嘴里嚼着什么。


    这样新奇的陆总很像一个人,一时想不起是谁。


    过了会儿,陆遗星慢慢磕着瓜子。


    黎青看了一眼,满脑子都是,下凡了下凡了。


    大老板下凡了,竟然在嗑瓜子。


    他嗑瓜子都和别人都不一样,顶着高冷没有表情的脸,动作却像小学生做题一样,一颗一颗的,很认真。


    陆遗星抬眼。


    黎青干笑。


    陆遗星问:“饿么?”


    说着打开自己的零食袋,松着系绳,“你想吃什么。”


    他自己挑了半天,全部倒出来,给了黎青几包巧克力奶糖。


    黎青拆开一吃,顿觉惊艳:“好吃,什么牌子的?”


    “回去帮你问。”


    “!!!”


    老板娘买的?


    他们有老板娘了?


    他俩一起吃得很香,差点忘了这是规整的会议室,刚开完会,桌上摆着老式茶杯。


    黎青捏核桃,捏不开。


    陆遗星捏破一个给他。


    黎青:“谢谢老板,这些太好吃了,在哪儿找来这些宝藏零食,牌子都没听过。”


    陆遗星:“回去帮你问问。”


    黎青:“有喜事了?”


    崽崽怎么能不算喜事?


    “嗯。”


    “恭喜啊!”


    陆遗星扫了他一眼:“是谁住在深海的大菠萝里?”


    “啊?”


    黎青冷不丁被问这么一句,没反应过来。


    “海绵宝宝,”陆遗星闭上眼睛休息,慢声道,“你不看动画片吗?”


    “……”


    陆遗星:“对了,采购一套四大名著。”


    “四大名著?”


    “对。”


    为了防止有些人滥用胎教权给宝宝讲乱七八糟的故事,他只能这样。


    黎青:“好的。”


    助理办事效率高,下班前就拿了套精装版四大名著。陆遗星带回去,专门放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


    下次检查是后天,他问贺嚣:“想不想看到宝宝?”


    贺嚣一顿:“什么意思?”


    陆遗星轻描淡写:“产检。”


    贺嚣肉眼可见有些紧张,问:“我需要带什么?”


    陆遗星:“带上脑子。”


    “……”


    陆遗星提前跟白城打招呼,说会带孩子的另一个父亲。


    白医生好奇。


    孩子的另一个父亲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提前打招呼还好,这么提前一说,白医生无比期待那天,挠心挠肺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入陆遗星的眼?


    下午他在办公室,贺嚣过来了。


    白城一乐:“你怎么有空过来,最近这么闲?不在实验室待着。”


    “下午好。”


    贺嚣坐在旁边玩他的笔。


    他俩聊了会儿,白城看了眼时间:“不早了,待会儿有人过来,改天聊。”


    贺嚣应了声,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拿着他的笔转了两圈。


    白城拽下,就剩这一根,经不住转。


    陆遗星的消息发过来:【在停车,马上】


    白城心道不好,这两位不对付,碰到就不好了,当场打起来都有可能。


    再者陆遗星是来产检的,这种事情怎么好让外人知道?


    他开始下逐客令:“预约的人要来了,你什么时候走?”


    贺嚣深呼吸一口气:“好紧张。”


    “?”


    看到陆遗星紧张?


    还是待会儿要打架紧张?


    这小地方可经不住这两位大神折腾。


    白城正要把人往外赶,房门被敲了一下,陆遗星来了。


    白城瞬间站了起来,往他身后看——


    传说中孩子的另一位父亲!


    “?”


    背后空空,就他一个人。


    白城四处张望:“你一个?”


    “不然呢。”


    陆遗星走过去,坐在贺嚣身旁,“来这么早疯了?”


    贺嚣本来就紧张:“你怎么才来!”


    白城提醒道:“二位注意点,这是医院。”


    有什么私人恩怨可以先放下。


    白城:“贺嚣你先出去。”


    陆遗星:“不用。”


    “啊?”


    陆遗星:“他留下。”


    白城:“他知道?”


    陆遗星:“嗯。”


    白医生脑容量有些不够了。


    这种事贺嚣怎么会知道?


    不过陆遗星让他留下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他不再过问,往外走,一边戴消毒手套,悄声问陆遗星:“那个人呢?”


    “哪个?”


    “就是那个——”


    白城想了想弟弟的话,跟他们站在同一战线,“脑干缺失不知天高地厚攀龙附凤的渣男。”


    陆遗星看了贺嚣一眼。


    贺嚣:“……”


    贺嚣提醒:“医生,是不是该开始了。”


    “好。”


    白城准备仪器,余光看到贺嚣看着他,灵光一闪,“卧槽你就是——等等不会吧——”


    贺嚣:“重新认识一下,我就是那个脑干缺失不知天高地厚攀龙附凤的渣男。”


    “……”


    第29章 克制


    贺嚣盯着屏幕, 紧张得不敢呼吸。


    陆遗星就稳重多了,冷淡地斜了他一眼。


    没见过世面。


    “是那两个吗?陆遗星。”


    陆遗星:“是,你看长得像不像你。”


    “像。”贺嚣说, “左边的陆大美像你,右边陆很帅像我。”


    白城忍无可忍:“那是他的肾!”


    他把画面放大调清晰。


    四个月的小婴儿发育好了, 小小一团缩在腹腔, 懒洋洋的,动也不肯动。


    刚才还在犯傻的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空气安静很久。


    小婴儿在几道目光注视下,乖乖地在睡觉。


    旁边的人憋着气。


    陆遗星提醒:“可以呼吸。”


    贺嚣:“疼吗?”


    陆遗星:“?”


    陆遗星:“不疼。”


    贺嚣又盯着看了很久,很没见过世面地说了句:“看到了吗?是个小孩。”


    “……”


    不然呢, 是只猫?


    净说傻话。


    贺嚣:“竟然会动。 ”


    陆遗星面无表情:“还会飞。”


    白城在心里乐,收拾着仪器:“你们家陆很帅比一般小孩长得小。”


    “需要我做些什么。”


    白城:“不用,是健康的。”


    陆遗星没其它问题。


    倒是贺嚣大惊小怪, 事无巨细, 问了一大串, 说陆遗星胃口总是不好, 要吃清淡些还是不用那么苛刻?还说七夕那天宝宝踢了他一下, 下个月是不是该做四维彩超?


    陆遗星:“……”


    白医生一一回答, 又说了些注意事项。


    陆遗星听着,擦去腹间冰凉的耦合剂。


    白城:“还有, 有些事上, 尽量克制。”


    他俩同时说:“我们不可能做那种事。”


    然后互相看了一眼, 扭过头。


    白城:“……”


    那宝宝是怎么来的?


    虽然他们现在确实缓和很多, 但这是孕期限定关系,本质还是死对头。


    两人都觉得纯洁的死对头关系受到了玷污。


    结束后, 贺嚣借口有事,没跟陆遗星回去, 返回医院,问白城:“手术有风险吗?”


    白城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又不好多问他俩之间的事,压下心头的疑问。


    任何手术都有风险。


    可是他怀疑这么说贺嚣会把他医院端了。


    白医生说:“和普通宝宝无异,剖腹产很成熟了,放心。”


    因为白医生的一句“克制”,他俩思绪万千,都觉得纯洁的感情被玷污了。


    夜深人静,贺嚣应该来和崽儿培养感情了。


    可今天已经十点四十,还没来。


    陆遗星翻了个身。


    他倒不是期待贺嚣过来,只是无聊睡不着。


    翻了两次身,十点四十五。


    应该快过来了,也不知道那傻子今天讲什么故事。


    当然他内心是十分唾弃这种笨蛋行径的。


    十点五十。


    怎么还不来。


    今晚转性了?


    陆遗星翻了个身,手虚放在腹部——


    门的方向发出轻微响动。


    陆遗星快速闭上眼睛。


    贺嚣关好门,十分熟练地溜到床边,低声道:“来了来了,久等!”


    他有着丰富的胎教经验,完全不需要铺垫,上来就十分热情:“准备好了吗?孩子们。”


    “是的,船长。”


    “太小声喽。”


    “是的!船长!”


    他声音过分夸张生动,并且很有信念感。


    不知道他是怎么自问自答说出这些话的。


    陆遗星半张脸在被子里,笑得快背过气,胸腔空气不够用,极力忍着,微躬身体,尽量不抖动,极力掐着自己大腿才能忍住不笑出声。


    他庆幸是半夜,贺嚣看不到他的表情,他还是那个矜持严肃的人。


    “是谁住在深海的大菠萝里?”


    “海绵宝宝。”


    贺嚣讲到一半,顿了顿。


    床上的人在轻微发抖。


    又抽筋了?


    贺嚣掌心握住他小腿,揉了揉,软的,没有抽筋,松了口气,给他盖好被子。


    然后不受影响地继续胎教。


    没有什么能浇灭他的胎教热情。


    “方方黄黄伸缩自如。”


    “海绵宝宝。”


    陆遗星蜷着身体。


    他快憋死了,被子里没空气,悄悄把下半张脸露出来,轻声呼吸。


    可惜贺嚣太忘我了,沉浸在胎教中,没发现这么明显的动静。


    等他结束了一段,才发现刚才还蒙在被子里的人往上了一些,脸颊很红,眉头微皱,睫毛晃了晃。


    贺嚣:“那就敲敲甲板让大鱼开路。”


    好半天没继续,陆遗星都能猜到下一句是什么,忍不住说:“海绵宝宝。”


    贺嚣:“…………”


    饶是贺嚣没皮没脸,也有些尴尬,臊得耳根发烫,局促蹲在床边不知道做什么。


    陆遗星懒洋洋睁眼,眼尾的水光还未完全褪去,在夜色中竟有种潋滟朦胧的感觉。


    贺嚣面不改色:“好巧,真没想到我好不容易来一次就被你发现了。”


    陆遗星:“妖僧。”


    “……”


    陆遗星肩膀抖了抖,憋笑憋得辛苦。


    贺嚣心里一横,索性上床抱住他,闷声说:“你又不让我进房。”


    陆遗星拍了他一下:“下去。”


    贺嚣听不到。


    陆遗星扯扯他耳朵:“大半夜不睡觉,吵我和宝宝,不怕我把你赶走?”


    贺嚣生气道:“你赶吧,反正你讨厌我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以后搬进来。”


    陆遗星轻飘飘说了声。


    贺嚣一顿,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每天半夜偷溜过来,还得专门给他留门。


    陆遗星板起脸:“但是不能乱碰。”


    这人前科累累,陆遗星给他划定了范围,手只能在宝宝栖息地活动。


    真的非常宽宏大量了。


    于是贺嚣搬了进来,衣服都挂在衣柜里,和陆遗星衣服并排挂在一起,用的也是房间浴室,洗了澡就迫不及待上床。


    终于!


    他终于真正意义上留下来了!


    两人躺在一起,陆遗星突然想跟他打架:“你能睡着么?”


    “嗯?”


    陆遗星跃跃欲试:“打一架?”


    “……”


    他翻身按住人:“你不手痒吗?好久没打架了。”


    腰间一痒,滚到贺嚣臂弯里,又往贺嚣身上翻,被人拿胳膊制在怀里,抬腿蹬贺嚣,被贺嚣蒙在被子里。


    陆遗星:“不打了。”


    “嗯?”


    陆遗星在被子里什么也看不清,嘴里却傲慢得很:“因为我现在是两个人,不想以多欺少。”


    他正式向贺嚣发出战书,“等我卸货后,就不会对你客气了,大家真刀真枪地来一场。”


    贺嚣将被子往下扯,两人暴露在新鲜空气中,好笑地看着他。


    陆遗星看过去,过了会儿,率先移开视线。


    贺嚣:“?”


    贺嚣:“为什么不看我?”


    陆遗星不理他。


    他凑过去。


    陆遗星躲开:“干什么。”


    贺嚣:“你怎么不看我。”


    “……”


    无聊不无聊。


    贺嚣觉得自己不受尊重,长得这么好看却不被欣赏,虚撑在上方,追着陆遗星视线,非要他看。


    陆遗星无语,看过去。


    其实——


    是好看的。剑眉英挺,鼻梁很高,眼眸墨黑,漂亮得很。


    空气安静很久。


    直到那双桃花眼里的荒诞不经褪去了,慢慢沉了下来。


    陆遗星恍神,仿佛嗅到花香。


    很多年前,他俩打架时滚到树下。


    刚好刮了一阵风,碎花如雨般飘落,淋了他们满身。


    陆遗星被迷得睁不开眼,花粉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通过气管钻进身体里,心脏也痒得怪异,直想打喷嚏。


    贺嚣也不对劲了,那个春天不再与他打架。


    据他所知,他们患上了一种奇怪的春季综合征。


    后来夏天在篮球场碰到,酣畅淋漓地打了一顿,又痊愈了。


    可现在,多年后的今天,他却嗅到记忆中很淡的花香。


    明明是夏天,他青春期经历过的漫长春季综合征又回来了。


    像是地震后大地的余颤,也像不期而遇的某种潜在后遗症,心脏痒麻。


    近旁呼吸炙热。


    可能是夜晚的加持,他的眼眸黑得可怕,又有很亮的东西在燃烧。陆遗星四肢都被炙烤,像是要化了的黄油,呼吸却越来越稀薄,只能靠胸膛起伏来获得。


    唇间传来柔软带花香的触感。


    他像是抓紧救命稻草一样,品尝那张唇上的回甘。


    唇是软的,唇缝软又湿热。


    他想着春季综合征,今年春天还没有宝宝,他俩一月见两次,见面斗嘴骂对方。


    他想起贺嚣之前的恶劣行径,拽紧他衣领。贺嚣嘴唇磕到牙齿上,舌尖尝到血腥味。


    他清醒了,睫毛一晃,看到近在咫尺的脸。


    贺嚣睁眼,低声道:“吃干净。”


    然后按着他的肩,嘴唇往他唇间送,直到血味变得很淡。


    他俩同时转过身,都没和对方说话。


    陆遗星盯着窗帘,真太荒唐了!


    真是一场闻所未闻人神共愤一塌糊涂的同床共枕!


    “对不起,”贺嚣声音率先传来,“我不知道对视会这样。”


    陆遗星:“没关系,我也有问题。”


    他说,“但是你不该把血往我嘴里抹。”


    贺嚣还没说磕破了自己嘴,他竟然先告状占据道德高地。


    贺嚣:“刚才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他怎么闻到了花香。


    陆遗星:“狗味。”


    “……”


    空气又安静了一会儿,陆遗星问:“你谈过恋爱吗?”


    “来,”贺嚣直接气笑,翻身转过去,揽着他肩膀让他转过来,“陆遗星你再说一次。”


    陆遗星板着脸:“这么凶干什么,宝宝睡了。”


    贺嚣:“宝宝知道你把我嘴咬破了吗?”


    陆遗星捂住他的嘴:“你怎么能在宝宝面前说这种话。”


    过了会儿,他说:“你没谈过恋爱是因为你太丑了,你打扮打扮。”


    贺嚣:“哼,我就不打扮,可能就有人喜欢我这种清水出芙蓉的。”


    陆遗星学他说话:“哼。”


    贺嚣被逗笑,轻捏他脸。


    视线又撞到一起,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两人同时移开视线,转过去背对着对方。


    陆遗星:“大家以后注意点。”


    贺嚣:“下不为例。”


    第30章 剧院


    陆遗星终于适应了生活中全是贺嚣的痕迹, 厨房的炖锅,沙发旁的球鞋,玄关处的衣服, 健身房的器械,早餐夜宵, 补汤按摩, 还有——


    奇奇怪怪的胎教故事。


    陆遗星直接剥夺了他胎教权。


    贺嚣不服气,质问原因。


    陆遗星冷漠脸:“因为你的胎教故事太乱七八糟了,没有文化价值和教育意义。”


    贺嚣:“谁说没有,你只是没听完, 小红帽下一秒就进了大庄园。”


    陆遗星揪他耳朵。


    现在还跟我扯。


    于是只能念官方指定唯一胎教教材《理想国》。


    晚上开始报复性胎教。


    贺嚣:“话说那陆财主抢走贺嚣后,强迫贺嚣与他欢好。贺嚣哪能从?性子刚烈,一头往砚台上撞去。”


    “那陆财主吓坏了, 一口一个心肝儿心肝儿叫着。”


    “?”


    什么乱七八糟的!


    凭什么我是反派。


    “贺嚣柔弱, 大病一场更别有一番风味。那陆财主常常看得难耐, 不时占个便宜, 今天摸个手, 明天擦个脸儿。常常贺嚣在看书, 他便夺走灯,调笑两下。”


    “?”


    陆遗星哪里受过这屈辱, 抬手揍他。


    贺嚣:“你醒了?”


    陆遗星骂道:“大半夜不睡觉在发什么疯。”


    贺嚣摇摇头:“你就不如陆财主怜香惜玉, 你不会疼人的。”


    贺嚣抱住他, 妥协:“睡吧, 吵到你了,明天再讲。”


    陆遗星:“好的, 心肝儿。”


    贺嚣:“……”


    贺嚣:“……”


    两秒后,贺嚣:“嗯?”


    陆遗星面无表情:“心肝儿。”


    贺嚣红着耳朵:“哦。”


    在的。


    陆遗星真像那种土财主, 借崽崽的名义压榨漂亮单纯的贺美人。


    贺嚣忙来忙去,端着汤煲从厨房出来。


    他倒好,悠哉哉躺在沙发上,顶着高冷的脸摇腿,活脱脱一个小纨绔。


    只不过别人摇得流里流气,他不一样,搭在膝盖上的小腿在空气中一晃晃,小孩装大人一般,有种跟自身反差很大的可爱。


    “吃饭了。”


    贺嚣喊他。


    陆遗星张口,希望食物能懂事点,自动掉进他嘴里。


    贺嚣好笑,走过去,捞着膝盖把人抱起来,颠了颠:“小崽子好像重了一点。”


    “嗯。”


    陆遗星翘着脚,防止拖鞋掉下去。


    贺嚣把他抱到桌前:“吃吧。”


    陆遗星看了眼桌上的菜色,评价:“不错,心肝儿。”


    “……”


    周日他俩去剧院胎教,产生了极大的分歧。


    陆遗星觉得宝宝应该看巴黎圣母院。


    贺嚣坚持童话故事更适合宝宝。


    陆遗星:“幼稚。”


    贺嚣:“苛刻。”


    “没有深度。”


    “是,你不幼稚,最有深度。”


    “我确实成熟。”


    “你的成熟就是带着宝宝去网吧?”


    陆遗星:“我没有,那只是意外。”


    贺嚣刻意加重声音:“那些。”


    “……”


    贺嚣妥协:“那我们各胎教各的。”


    陆遗星看了他一眼:“贺先生你好像弄错了,宝宝在我身上。”


    他慢声说:“好像我的权重更大一些,可以一票否决你的建议。”


    贺嚣说不出话,一气之下咽下那口气。


    他们都不肯妥协,最后分道扬镳。


    陆遗星满意地带着宝宝去经典名著歌剧那边,路过四叶草形状的院馆,看到墙上巨大的白雪公主海报,顿住脚步。


    他刚记事那会儿,白得像个小姑娘,爸妈当时还在,说笑要带他去剧院看白雪公主。后来没看成,而他长成了一个风评不怎么好的小大人,更不会来这种地方。


    贺嚣独自生了会儿闷气,去隔壁巴黎圣母院剧场找陆遗星,找了半天没看到人影。


    第一幕落下,白雪公主被猎人放跑。


    陆遗星看得认真,懒散靠在椅背上,欣赏浮夸的表演和不时突如其来的歌声。


    主角害怕时唱一段,高兴时唱一段,无助时唱一段,他快要被泡在歌声里。


    等待接下来的剧情时,无意往旁边一瞟,顿住。


    “!”


    他不是在外头闹别扭吗?


    怎么出现在这里。


    贺嚣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什么。


    陆遗星心道不好,弯着腰悄悄退出来。


    他可不想出尔反尔被贺嚣抓到现行。


    他借着周围红布的遮掩移到楼道,又猫着腰往后退,从旁边房间躲进去。


    道具房堆满杂物,陆遗星从门缝里往外看,楼道里演员走来走去,不时说笑。


    贺嚣朝这边走来。


    他把手机静音,四处看了看,缩到一个苹果头套里头,来不及穿道具服,只套了个头套,躲在苹果堆后。


    他安心待在这里,等待贺嚣离开。


    过了会儿,几个工作人员有说有笑地走进来:“你呆在这里,这里安静。”


    然后是熟悉的声音:“多谢。”


    陆遗星:“!”


    他怎么也进来了。


    有个工作人员说:“没事,总能找到的。”


    “对,你多打几个电话,哄一哄。”


    陆遗星探头看了一眼。


    有几个人正在和贺嚣聊天。


    “……”


    怎么和谁都能聊起来?


    他安静躲在后头的一堆苹果道具中,等着贺嚣离开。


    贺嚣:“我跟他因为孩子的事闹别扭。”


    旁边的人热心肠地说:“小事,你不要太担心,你老婆消了气就来找你了。”


    “……”


    谁是他老婆。


    另一个人说:“你老婆长什么样啊,我们看到会转告的。”


    贺嚣笑,“不用了,多谢,我猜到他在哪儿了。”


    那两位工作人员让他在这里休息,自己出去集合了,又安慰了两句吉人自有老婆。


    小道具间有点热。


    陆遗星坐立难安,贺嚣怎么还不走?


    脚步声靠近。


    陆遗星心提起,转念一想,脸已经被遮住了,怕什么。


    贺嚣走过去,看到一颗巨大的将近一米八六的苹果。


    他打招呼:“你们待会儿上台?”


    大苹果点头。


    贺嚣:“有没有看到我老婆孩子。”


    小蝌蚪找老婆吗?逢人就问。


    大苹果摇头。


    他的头套太大,每次脑袋移动都慢吞吞的。身体跟大头套相比窄瘦很多,仿佛把他分成了两个风格,看身体是风度翩翩矜贵青年,肩膀以上是滑稽的大头套。


    贺嚣低笑,掌心在苹果顶部绿叶处摸了摸:“苹果成精了。”


    “毒苹果,你还记得接下来的剧情么?”


    ……陆遗星没想到他跟一只苹果都能唠起来。


    外头传来歌舞落幕的声音。


    贺嚣:“好了,该你上场了,我带你过去。”


    “!!!”


    我不会演。


    贺嚣:“门在这边,直通舞台。”


    大苹果抱着道具不肯走。


    “还是颗有个性的苹果。”


    贺嚣慢声说,“你知道剧情是什么吗?”


    “?”


    苹果还有戏份?


    不该好好待着?


    贺嚣讲解剧情:“白雪公主要咬苹果,苹果不愿意被咬,被追着满场跑。”


    “……”


    贺嚣低笑,拉过他的手,手指从腕间手表处划过:“既然你不熟悉戏份,我提前跟你排练一下。”


    “要咬苹果了。”


    说着拉过他的手往嘴边送。


    陆遗星快速收手,动作过大,头套晃动了一下,忙扶好。


    贺嚣:“一般苹果这么好动,可能是有蛀虫。”


    陆遗星揍他。


    你才是蛀虫。


    贺嚣把人拉到怀里,认真检查蛀虫,摸到腰腹时,诧异:“这是什么?”


    “是你宝宝!”


    陆遗星怒道。


    贺嚣笑出声,把那个巨大的头套拿下来,解救出他面带愠色的大老板。


    陆遗星脸通红,不知是闷的还是害臊还是被气的,倒真像白里透红的苹果。


    “闷不闷?”


    他拿湿巾擦去陆遗星鼻尖的细汗。


    陆遗星:“我看你玩得挺开心!”


    “哪有开心,”贺嚣顺好他乱糟糟的头发,“不是在四处找你么?”


    陆遗星大步往外走。


    事已至此,两人终于在今天的胎教歌剧上达成共识,一起在观众座位上观看白雪公主。


    舞台上,几颗小苹果唱着歌跑了出来。


    “……”


    陆遗星冷眼扫过去,“看我干什么。”


    仿佛之前那个大苹果不是他一样。


    贺嚣憋笑。


    陆遗星看着歌剧,心想这堆小苹果不会真的被白雪公主追着满世界跑吧?他脑补了画面,离谱,成何体统。


    小苹果们表演完就退了下去,巫婆变的老奶奶递过道具苹果,白雪公主咬了一口,晕了过去。


    陆遗星:“……”


    贺嚣问:“你猜然后呢。”


    陆遗星:“她装的,将计就计。”


    贺嚣:“难不成你真是天才。”


    “……”


    结束后,陆遗星环着胳膊,冷漠脸:“就这?”


    很没有深度。


    贺嚣:“渴不渴,喝点东西?”


    陆遗星皱眉:“不喝鸡汤。”


    贺嚣好笑:“这里哪来的鸡汤?想喝都没有。”


    可能是太热了,他鼻尖一直在冒汗,贺嚣拿湿巾擦去,手在他脸旁轻轻扇风:“喝奶茶吗?”


    陆遗星:“我从来不喝。”


    他撇撇嘴,“但是现在我有宝宝。”


    “所以?”


    陆遗星:“我要喝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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