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煊是真气着了。


    昨晚他选择和郁酌一队,一半的原因是怕其他人应付不来。


    而除此之外,另一个方面则是因为——这几天的相处之下,段煊心知他娇气且弱小,处事也懒散不上心,但严格说来,这也不算是什么不可救药的缺点。


    现在他腿伤差不多痊愈了,如果在平时加以训练,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够有自保的能力。


    于是半分钟之前,段煊在不远处看见一只丧尸正在慢慢靠近郁酌时,思及这件事,原本要赶去的脚步也因此一顿,在原地等了又等,却迟迟没等到他做出行动。


    紧接着,段煊微微皱起眉,下意识地想起不久之前,两人第一次正式意义上见面的场景。


    杂草丛生的楼下,对方也同样是面对一只丧尸,明明危险已经近在咫尺,下一秒就要被咬断脖子,却根本不知道反抗。


    这样下去怎么行?


    而另一边,郁酌对他的这些心理活动毫不知情,心想我当然知道丧尸该往哪儿捅,你倒是给我这个机会。


    他在劈头盖脸的血腥味中气息奄奄几秒,刚半抬起眼,手上传来一阵力道,紧接着就被段煊紧紧扣住手腕,于是不自觉顺着对方的手臂看过去。


    收起刀后,段煊周身气息微敛,指缝间沾满了血,一点点淌下,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现,稍稍用力,便在郁酌衣袖上留下暗色的痕迹。


    “算了。”他舒了口气,心中仍然莫名烦躁,但眼下也没再多想,压低声音再次叮嘱郁酌几句,按照原定路线朝汇合地向前。


    这片区域的丧尸被清理得所剩无几,四周陡然间寂静下来,光线黯淡,角落的摄像头毫无存在感地闪烁一下,空气中弥漫起腐肉的气味,其中还夹杂着黏腻的潮湿感。


    刷过油漆的停车场路面隐约有些反光,白色路标箭头竖直地指向道路前方,又被星星点点的血迹从中截断。


    郁酌跟在他身后,走了一阵,视线完全逐渐适应了黑暗,看着眼前的场景,忍不住蹙眉,而后不动声色地避开脚下的血污。


    这几天极端高温,昨晚在大楼里四处转悠时,他顺手换了件薄上衣,折腾好一会儿,这几天的狼狈总算褪去几分,只是花里胡哨的十分招摇,招得其他人忍不住多看他两眼,心道果然还是缺乏经验,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连累队长。


    于是今天一大早,出发前,郁酌便被段煊按住强行套上严实的作战服,倏地拉紧拉链,浑身上下顿时被框得严严实实,一点儿缝隙也透不出来,彻底蔫吧了。


    没走多久,他被厚重的衣服拖住步伐,忍不住扯一下沾血的领口,很轻地舒了口气,另一边手腕仍然被攥得紧紧的。


    郁酌微微垂下眼打量几秒,手腕转了转,心道对方也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大力气,都要捂出汗了,虽然难耐,但也一直没有发出声音。


    脚边的墙壁贴了个安全出口的标志,因为断电已经发黑,郁酌脚步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拐角处的墙根上。


    原本洁白的墙壁溅上一片喷洒状的血迹,还未凝固,显然是不久之前的,他想到什么,低声道:“他们……”


    话音未落,一转过弯,满地的丧尸尸体便出现在他们眼前,血液堆着腐肉,乱七八糟地挤在一起,似乎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下一秒,熟悉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我操,他妈的还挺疼。”


    没等他们走近,对方显然也听到了动静,立即起身警戒,从黑暗中显出身形,直到看见是他们来了,这才松了口气。


    “队长,是你们啊。”


    李桐时放下手里的枪,神色间的凝重还没散去,“那边都解决了吧?”


    段煊还没出声,站在身后的郁酌倒是先开口回答了,虽然一路上他没帮上什么忙,却也愉快地点头:“全都解决了。”


    “有人受伤了?”段煊皱起眉。


    李桐时侧过身,躺在角落里的人立即露出半边身体,蒋自明正靠坐在墙角,膝盖半弯曲着,身上脏的像是在灰里滚了一圈,不过没什么伤口,右边手臂以不正常的角度微扭曲地垂下,估计是脱臼了。


    他抬起头,龇牙咧嘴的表情一收,先是朝他们打了声招呼,接着收回视线,倒吸一口气后,膝盖支在腋下,咔哒一声,熟练地将手臂转了回去。


    “不是什么大事,队长,你们来得挺快啊。”蒋自明缓了一阵,视线又落在郁酌身上,半开玩笑地说,“路上没被吓着吧少爷。”


    郁酌被衣领遮住下巴,已经无力纠正他的称呼,没来得及出声,左边通道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在寂静中十分突兀,将他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地下停车场四通八达,也不止一个出口,不过几天前进来前他们检查过,这些走道不是挤满了丧尸,就是因为枪炮的轰炸而坍塌,根本无法出入,仔细合计后,最终选出一个能够应付的方案,兵分几路清理丧尸,强行开出一条路。


    左边的通道是余思莹和卜成负责,却一直没有动静,直到这时候——阻拦走道的铁门被狠狠撞开,混杂着飞扬的泥沙,谢衷从另一侧冲出来。


    他手里拎着那张弓,箭已经耗空了,看起来有些狼狈,喘了口气,少见地朝众人道:“快走,那边没撑住。”


    说话间,谢衷动作也没停,回身扣住门锁,段煊立即反应过来,上前和他一起把门焊死,就关上门的那一刻,对面的丧尸撕咬着挤在门后,猛地从门缝间伸出一只手,段煊毫不迟疑地那只手臂砍下,将铁门关严实。


    “其他人在哪儿?”


    谢衷:“暂时安全,这边走不通,先去c口和他们汇合。”


    眼见气氛有些凝重,郁酌安静地没出声,见他们封死了门,顿了几秒后,费了点力气,把在墙边躺尸的蒋自明一把拉起来。


    “轻,轻轻点——”蒋自明始终警戒着,但还是下意识咧了咧嘴,将手收回去,自认就算是受了伤,也不至于需要郁酌来帮忙,起身后在手肘关节处用力按了一下,没有停顿地重新扛起武器。


    这条路算是畅通,几人很快就到达c口。


    让人没想到的是,原本定好的汇合地点现在空无一人,郁酌四处打量,心跳也在紧张的气氛下加快几分,喘了口气,发现水泥路面上有几滩未干涸的血,交错着战斗过的混乱痕迹。


    c口的电梯直通一层,左右两侧的走道连接室外和其他区域,出口处的路塌陷了一片,不能过车,却拦不住丧尸。


    寂静中,没等郁酌细想,下一秒,距离他半米远的玻璃门突然一响,如同老旧琴弦的割裂声,突兀地打破寂静的空气,他被吓了一跳,后退两步便被段煊按住肩膀,听到他说:“小心。”


    原本透明的玻璃门因为年长日久沾满灰尘,干裂地凝成一片,几乎完全被暗黄色的尘土覆盖,看不见对面,郁酌站定后,仔细看了几秒,正要出声,那阵响声便拖长了再次响起。


    一个血手印猛地按上玻璃,半秒钟后,玻璃很快染上一片极深的红色,迅速蔓延开来,“砰”的一声,连续不断的撞击声从另一边传过来。


    门外的丧尸仿佛被他们唤醒,一窝蜂地挤在门后,蒋自明傻眼了,结巴道:“我们,要不先撤吧。”


    然而他话音未落,像是回应他一般,陈旧的玻璃门发出细碎的呻吟,从中间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转眼间,这道缝隙就飞快地扩大,伴随着细密裂纹声,蜘蛛网一般遍布整扇门。


    “走!”随着段煊出声,玻璃门也终于不堪重负,哗啦一声碎了满地,紧紧挤在一起的丧尸群倾泻而出,踏着玻璃碎片涌向众人。


    “我操,老谢,余思莹他们人跑哪儿去了?”蒋自明被一只丧尸扑倒,滴着血的利齿近在咫尺,臭味刺鼻,他拿刀抵住,脖子上暴起青筋,大声朝谢衷喊。


    郁酌站在不远处,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虽然平时不爱动弹,但生死关头还是惜命,当机立断地转身,没走几步却脚步一顿——


    那边的门锁估计不怎么牢固,轻而易举地被丧尸撞破,它们闻着味儿一路追上来,两侧的怪物蜂拥而至。速度缓慢却毫不停歇地愈发逼近,把几人堵在中间,进退不得。


    血腥味刺鼻,嘶吼声已经响到耳畔,再一次将刀插进丧尸脑中时,段煊朝两侧扫了一眼,神色一凛,眼中划过戾气,手指握上刀柄:“拼一把。”


    郁酌抿了抿嘴,心道这回躲不过了,骨头疼也只能忍忍,总好过现在被丧尸咬断脖子,谁知没等他有动作,突然间,他便敏锐地听见身后的墙壁传来声音。


    与此同时,一只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伸出来,迅速将他往里面拽了一把。


    墙壁间似乎开启了一道不易察觉的小门,略有些熟悉的人声从里面传出来,以众人都听得见的音量说:“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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