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于是我主谋了这场犯罪


    应忱躲开他的手, 语气有些恼火道:“兰熄,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你一个Omega,你以为你真是我独一无二的药吗?”


    “你说的好像我当你的药是我的荣幸一样, 应忱, 这对我是灾难。”


    应忱一怔。


    那一瞬,仿佛时间凝固,空气变得稀薄。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的一声断裂。所有的情绪、理智、希望,都在这一刻被无情地撕裂。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 应忱耳边只剩下那句话在回荡,像是一遍遍的嘲讽, 刺痛着每一寸神经。


    这一切都是他导致的。


    这种想法如同蝴蝶振翅,轻盈地卷起一个无形的漩涡,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的一切逐渐被漩涡的力量所吞噬, 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怪圈,一圈又一圈。


    如果他没有生这场病, 兰熄不会被他母亲当做他的药。


    也不会有后续那样灾难的人生。


    这一切都怪他。


    兰熄看着应忱尾上的那一枚戒指:“你居然还带着它呢?”


    兰熄那枚戒指在当天入住香榭里酒店的时候已经扔的不知所踪。


    “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吧,这枚戒指虽然是我有心放在那里的, 可那的确是我最爱你的时候买的, 在蓝梦岛的时候,在你睡着后量好的尺寸。”


    “那个时候我真的非常爱你,我把你当成我的一切, 可是你居然跟沈仪臣说, 那只是个Beta,只是因为那张脸。”


    “那之后我真的非常非常恨你。”


    应忱说:“……我不知道。”


    “廉价的东西, 戴着真可笑。”


    兰熄看着那枚戒指,像是在嘲笑过去的真心。


    应忱一双黑眸浸上水雾, 他抬手看着自己的戒指,他真的带了很久了,几乎不会取下来,无论是见客还是私人聚会,沈仪臣都嘲笑过他的戒指,看上去很简陋。


    应忱把兰熄压进自己和沙发间隙,手掌托着他的腰,低头用力吻他,很重,像是在泄愤,兰熄被重重掠夺口腔,被迫仰起脸承受男人火热的吻,他喘息急促起伏,抓着应忱的衣服推他。


    突然发了疯的男人所有动作都停住了,埋头进他的脖颈,开口道:“兰熄,你真的对我真是太残忍了。”


    应忱走了。


    只留下一地的月光和空气中缭绕的烟味。


    兰熄感觉到身体残留的体温完全消失殆尽,仿佛才回过神来。


    寒朔所拥有的一切证据都已提交,包括那一枚怀表,其中残留的DNA证实宋闻璟确实是当初被莫里森带去实验室的Omega。


    莫里森大部分资料被摧毁,复刻他的东西需要大量的时间。


    应忱失忆不能作为证人,兰熄为此同他大吵一架,表示就算没有他,他也一定会把赵韵璇送进监狱的。


    应忱最终还是站在了他母亲那边。


    何文涛坦白了主动将兰熄送给赵韵璇的全过程。


    ABO保护协会正式指控赵韵璇,包括非法囚禁、人身伤害等多项罪名。


    寒朔提供的东西作为辅助证据,当初莫里森实验室爆炸存活下两名助手也莫名死亡,不过却找不到赵韵璇与他们死亡相关的证据。


    兰熄配合调查多次,他将在那个实验室所有的记忆全盘托出,关于迷宫计划的伦理道德观不论文,整个实验计划观念都十分的新革。


    当他开始阐述那些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对面人眼神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那是一种对未知的渴望和探索。


    ABO领域不仅仅是性别和信息素的简单组合,它是一个复杂而精妙的系统,蕴含着无数的可能性,而未来十年也没有人能够达到莫里森的程度。


    应忱得知兰熄私下接触了ABO协会的人,他表现的十分不解和焦躁,他告诉兰熄ABO协会也有利用他们的意思,让他不需要全盘托出。


    “你管的太宽了,”兰熄看着应忱,“你不做我的证人无所谓,我说过我一定会把赵韵璇送进监狱里的。”


    报复的确会将一个人拖入深渊。


    应忱:“兰熄,你现在有一点失去理智了,你知道吗?你对ABO协会全盘托出,他们会因为你曾经是莫里森实验对象的身份重点关注你。”


    “我没有失去理智,不管他们利用我也好,我也是在利用他们达到我的目的。”


    应忱双手捧着兰熄的脸:“为什么要把自己主动送到政客的面前?你知道他们为了莫里森的实验会做出什么吗?他是被称作反人类,反伦理,可你知道他的研究对于高层研究信息素的诱惑力有多大吗?”


    兰熄知道。


    可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从暴露那些证据的时候,公开指控赵韵璇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甚至不惜献祭自己。


    “应忱,我不是你,生来拥有一切,我想做的事情,就必须要牺牲我自己。”


    他得以品尝到短暂的亲情,牺牲掉的是记忆的代价。


    他当初追求自由,从空中坠落。


    为了追求一个得到真理的机会,他委身嫁给应忱。


    为了能够让何文涛毫无翻身之力,他甘愿用肚子里的孩子作为筹码。


    他每一次得到都是在失去。


    兰熄说这话的时候,眼尾有些微微泛红。


    他们凑的太近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会因为感受到信息素而活动,兰熄低下头,有些震惊的盯着他的肚子。


    应忱俯下身,侧脸贴上他的小腹,他想说什么,但是语言贫瘠,只能呆呆的维持着这个动作,最终还是开口对兰熄说:“她真的很健康。”


    已经走到这一步。


    “兰熄,如果给你一次机会,你有没有想过弄一次,仅仅只有这么一次想要依靠过我。”


    兰熄说没有。


    是真的没有。


    他从遇到应忱的那一秒开始,此后的人生都在进行着逃离他的动作。


    从他情窦初开起就一直如此。


    应忱维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动作。


    像是在忏悔。


    房间内的光线昏暗,兰熄站立着,却不敢低头,仿佛害怕一低头就会泄露内心的波澜,应忱则单膝跪在兰熄的面前,他的头低垂着,仿佛有千斤重,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因用力而泛白,仿佛一抬头就会看到兰熄那双冷漠的眼睛。


    一个不说原谅,一个不说道歉。


    兰熄的步步紧逼很快就迎来了赵韵璇的报复。


    以往的产检应忱是会跟在一起的。


    应氏大厦的顶层会议室,今天却显得格外凝重,应忱所信任的几个的律师成员都聚集在这里,翻看着手中的文件,应忱则站在会议桌的前方。


    会议室的门紧闭着,隔音效果极佳,外面的世界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时空。


    应忱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让他们看完然后还有什么修改的地方。


    他不知道,就是这么一次松手让他此生都不可原谅自己。


    产检的时候,兰熄遇到了刺杀。


    当时产房内只有他和一名医生,保镖守在门外,这里是隶属于应氏财团下的一家医院,医生也是一直负责兰熄的。


    医院的白色墙壁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冷清,空气中弥漫着很淡的独属于医院的味道。


    兰熄推开诊室的门,医生坐在办公桌后,低头翻阅着文件,他轻声说道:“医生,我来了。”


    其实这天医生有些怪异,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询问兰熄孩子的状况,也没有关心他最近是否有不良反应。


    兰熄自从怀孕以来没有受过罪,护士经常说它肚子里的是个天使宝宝。


    兰熄躺在床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帘子,医生戴着口罩,像在翻动着病例,等到他开口让兰熄掀开衣物进行常规检查。


    兰熄皱了皱眉,手下不动声色的去摸到了床头的东西。


    下一刻帘子就被拉开,那个医生从白大褂里掏出一把匕首,眼神刻度的朝着兰熄而来,速度快的兰熄几乎来不及呼救。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屋内很快就有重物倾翻的声音传出,封焰和老五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房内,只见兰熄护着自己的肚子缩在角落,正在剧烈喘息,肩膀处受了伤,而那穿着白大褂的人额头像是被重物砸过,汩汩地往下流着血。


    封焰几乎是瞬间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和老五上前把人制服住,那人简直不要命,打斗中老五和封焰都被他划伤了。


    兰熄想要扶住墙壁站起身来,忽然觉得小腹坠坠的疼。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想起刚才那人有意识朝他的肚子而来的。


    那歹徒刚刚在他身上踢了一脚。


    “封焰!我的肚子!”


    兰熄颤抖的话语里带着恐惧,眼眶都红了,他低头看下去有血,他不知道是从自己的肩膀流下来的还是从下面流出的。


    他害怕的几乎浑身都在抖动。


    封焰一把扯过床头的手术刀,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灯光昏暗,映照出墙壁上斑驳的影子,刀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歹徒的瞳孔骤然收缩,本能地想要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手术刀精准地刺入了歹徒的小腹,刀尖穿透皮肉,深深地嵌入其中。


    封焰咬紧牙关,双手紧紧握住刀柄,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歹徒一步步按压往后退。歹徒的身体在剧痛中颤抖,鲜血顺着刀刃流淌而下,染红了地板。


    老五忍着手臂的剧痛将兰熄抱了起来,往外叫着医生。


    这副鲜血淋漓的画面很快引起了惊动。


    秘书沈斯突然接到一封电话,脸色大变,不由分说地敲开会议室的门,而后附身在应忱旁说了什么。


    下一瞬,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应忱脸上出现从未有过的惊恐的表情。


    沈斯则留下来维持着会议的进行。


    “现在有一件急事需要应总处理,大家继续。”


    孩子如今才刚过二十八周。


    手术室的紧急抢救亮了足足一夜。


    兰熄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皮很重,他抬头看着医院的灯光,这知道浑身都是麻木的,嘴唇像是刚刚被棉签润湿过,像是做了一场长长的梦。


    梦境中,他置身于一片荒凉的旷野,四周是无尽的黑暗,肚子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他的腹中撕扯,低头一看,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肚子被剖开,鲜血如泉涌般喷溅而出,染红了身下的一切,他拼命地想要呼喊,但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有什么东西从他的体内缓缓抽离,肚子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


    兰熄身上被连接了很多的手术仪器。


    他心下不安。


    他撑起力气盯着自己的肚子,发现平了下去。


    应忱首先发现他醒了,他手掌触碰着他的脸,Alpha脸色不好看,声音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你终于醒了。”


    “……孩子呢?”


    应忱低头,额头抵住宋闻璟冰冷的脸,像是非常艰难的开口道:“……早产,没抢救的过来,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兰熄,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交代吗?


    兰熄闭上了眼,他偏头,眼角有泪往下流。


    应忱给他擦眼泪,嗓音都有些发颤,说不能哭,眼睛动了手术的。


    兰熄其实没觉得自己对这个孩子抱有感情。


    应忱买了很多孩子需要的东西堆在酒店里,他也没多看过几眼。


    “谁派来的?”


    应忱没有说话。


    兰熄也知道,除了赵韵璇没有其他人。


    “应忱,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我也没有能够威胁你的东西了。”


    应忱一夜一天一夜没睡,他伸手紧紧的搂住兰熄的肩膀。


    或许他们应该像别的夫夫一样,抱在一起痛哭,缅怀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可能兰熄觉得没有必要,他甚至很平静:“其实没了也好,这世间也没有值得来一趟的必要。”


    应忱伸手抱住兰熄,他的脸贴着他的侧颈,渴望用自己的温度也让他感受到一丝暖意说:“兰熄,没事的,没事的。”


    他不再叫他Xavier。


    因为从始至终痛苦的都是兰熄。


    Xavier甚至没存在过一瞬。


    他是应忱幻想中的,被宠爱,天真,娇纵的角色,他可以是世上任何人,但唯独不可能是兰熄。


    这有什么好哭的?


    兰熄想。


    与他血脉相连,所有的亲人,他一个都没抓住。


    明明他早就知道自己庇护不了这个孩子,以后也会被应忱夺走,她的成长轨迹里不会有一个兰叫兰熄的人。


    可当应忱送了很多婴儿用的东西到他那里,他拿起一双很精巧的小鞋子,兰熄记得上面有一个樱桃花样的刺绣,他看着看着,还是忍不住期待,有那么一双小脚真的穿上它是什么样的。


    还有一张天蓝色的婴儿床静静地占据着一角,床身宽大,四周的栏杆像是温柔的波浪,木质雕花细腻而精致,最前方,悬挂着一个摇摆的挂件,它由几个小巧的动物形状玩偶组成,轻轻拨动挂件,就会有柔和的儿歌从挂件内部缓缓流淌出来,仿佛能够洗涤一切烦恼,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兰熄很难想象宋闻璟是怎么进母婴店,然后选下它的。


    兰熄很无聊的时候就会一下一下拨动着那个挂件,有一次寒朔进来了,他很快收回手。


    应忱说孩子很健康,为了她的健康,兰熄被哄着喝了很多的补品,那些味道都很难喝。


    不过为了她的健康,兰熄还是喝了。


    他没有继续□□神药物,因为怕影响孩子。


    兰熄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维护这个孩子的健康,可是还是没能守护住她。


    她不想来到他身边,不想做他的孩子而已。


    兰熄像是疲惫到了极点,闭了闭眼:“应忱,你真的不用这样,这个孩子没了对于我们而言都是一种解脱,你也不会再保护我了,你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应忱本来就是为了这个孩子,才站在了沈家和赵韵璇对面。


    兰熄不会再有了。


    不过那样也好。


    应忱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的抱着这个人,好像下一秒他就要如同泡沫般消失在空中。


    兰熄休养的时候,没有见任何人。


    应忱让人把所有关于孩子的东西都处理了,免得兰熄触景生情。


    唯有在处理那张婴儿床的时候,撑着栏杆同样出神。


    兰熄拒绝再见应忱。


    几次碰壁之后,他就开始硬闯。


    兰熄那个时候刀口好了很多,被护工推到花园晒太阳。


    他瘦了很多,应忱看着他,眼睛无端觉得很酸涩:“寒朔没有照顾好你吗?你知道你现在瘦的不成样子了吗?”


    “只是没有胃口而已,应忱,不是说了我们以后不必有来往了吗?之后你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我的对立面。”


    应忱看着推着兰熄的寒朔。


    “我说过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我不会让你输。”


    应忱的话语在空气中飘散,突然一阵微风悄然吹过,带来了不知名的花香,花瓣在风中翩翩起舞,轻轻地落在兰熄灭的腿上。


    兰熄灭低头看着那片白花瓣,手指轻轻触碰上去,再次抬起头时,Alpha的身影已经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何必说这种违心的话?”


    “本来我和他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兰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指尖滑落,再也抓不住。


    赵韵璇被指控一案轰轰烈烈地开始了一审。


    城市的喧嚣尚未苏醒,法院外面却已经热闹非凡,记者们聚集在目标地点,长枪短炮,摄像机、麦克风、目光紧紧锁定着来往车道,仿佛下一秒就会有重要的新闻从中爆发。


    视线随着镜头的移动,聚焦在法院的庄严大门前。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入,车身在晨光的映照下闪烁着低调的光泽。


    车门轻启,赵韵璇和应忱从车内步出,他们的身影在镜头前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赵韵璇身着一袭深色的职业装,剪裁得体,显得干练而又不失女性的柔美,她的步伐仍旧稳健,目光坚定,带着一种不可动摇的决心。应忱则是一身简洁的西装,神情冷静,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深沉的思索。


    两人并肩而行。


    随行的几名律师紧随其后,脸上带着职业的严肃。


    他们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接受任何采访,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便径直走向法院的大门,记者们的闪光灯在他们身后闪烁。


    兰熄坐在法庭的另外一侧,寒朔和律师分立在他的两侧。


    他身形清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但脊背却挺得笔直,手指轻轻地搭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寒朔坐在他的身旁,不时地低声与兰熄交流。


    两方律师各执己见,赵韵璇的律师坚持她也是被莫里森欺骗,他声称他的当事人是被莫里森以治疗疾病为欺骗,她的儿子是被绑架的,她完全不知情莫里森的邪恶计划,兰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莫里森已死,的确死无对证。


    庭上的人表情一变再变。


    当初能够立案是凭借赵韵璇与莫里森实验室的经济往来,她把何文涛的话诡辩为是他想要拉她一起下水。


    可赵韵璇并不承认这笔费用的目的是为其儿子治病,而是作为对莫里森的投资。


    赵韵璇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应忱目光多次落在兰熄的脸上,像是在看最后一眼似地贪恋地多次看他。


    中间休庭过一段时间,律师朝着兰熄摇摇头,而后脸色不太好的告诉兰熄,此次负责他们案件的法官私下与沈家交好。


    华瑞集团和应氏,就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盟友。


    兰熄闭眼叹了一口气,对律师说辛苦了。


    法官宣布应忱作为证人发言的时候,兰熄并没有看他。


    他其实已经接受了这个结局的。


    就像很多次失望一样,他很累了,能够让埋在地下的父亲瞑目已经是他用尽了全身力气争取的结果。


    至于兰熄自己,他想可有可无吧。


    “我并不是被绑架的,那是一场预谋好的戏。”


    应忱此话一出,整个法庭落针可闻。


    赵韵璇脸色微变,兰熄也抬起了头,应忱语气稳得就像在开新闻发布会。


    “我患有信息素狂乱症,这种疾病无法治愈,病发的时候也不能控制自己,亚联国死于该疾病的人有十例,其余大多都进了精神病院,我在十二岁时发病,我的母亲告诉我她会救我,于是我主谋了这场犯罪,我是s级Alpha,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我很不甘心,十七岁时的绑架是一场预谋已久的戏,我觉得死一个Omega并不是什么大事。”


    接下来应忱口述了莫里森实验室的环境,甚至细节之处都描述了出来。


    兰熄脑中有两道声音和应忱此刻重合起来。


    “他们经常给我们注射D5药剂,该药剂的作用就是促使Alpha、Omega进入短性发情期。”


    ——“你知道他们经常给我注射的药剂叫什么吗?D5试剂,我就像一个没有尊严的玩偶,被强迫着进入发情期,提取信息素。”


    “提取信息素的周期是每周一次,他们把我和Omega关在同一个笼子里,这也是我要求的。”


    ——“提取Omega信息素每周一次,足足五个月,而且必须是要以本人清醒状态下,用仪器进行催化,之前我就想过,哪个Omega这么倒霉……”


    兰熄大脑一片空白。


    应忱当初故意刺激他,从他口中得知莫里森实验室的构造,如今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甚至还有他笔录中未提及的内容。


    书记员在不停记录。


    兰熄身旁的律师似乎也被震惊了,想了想嘴什么都说不出。


    赵韵璇不顾形象站起身,抓住应忱的衣领,目眦欲裂:“你疯了!应忱你绝对疯了!你根本不知情的,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几名律师连同法庭上的人员将赵韵璇控制住。


    应忱神情未变,仍旧继续着他的陈述,他的“计划”,说到最后时,他看着兰熄。


    “我在Omega不清醒的状态引诱强迫了他,我有罪,时隔多年,我伤害了太多人,也希望错误能够从我这里结束。我和兰先生的婚姻关系也到此结束,一切都是我的过失。”


    Alpha的眼神平静,像是很早定了这样的结局。


    就像他们初见时,笼子中的Alpha少年手指撑着膝盖,看兰熄那样平静而陌生。


    此后发生的一切在兰溪脑海里仿佛如同走马观花,做不得真。


    镣铐拷在了应忱手上,很重一下,周遭一切都不真实,喧杂吵闹和维持肃静的声响。


    兰熄眼中只有应忱被带走的身影,和他最后用口型对他说。


    ——我不会让你输的。


    第62章 兰熄,我只希望你能够幸福


    兰熄被护送者离开, 外面人群早已聚集,议论声此起彼伏,他脸上没有表情, 眼神空洞, 仿佛这一切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寒朔紧随其后,寸步不离,目光始终锁定在兰熄身上,在他身边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


    兰熄的世界仿佛只剩下那条通往车子的路, 其他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走到了车子旁,寒朔迅速打开车门, 护送着他坐进车内,兰熄的身体微微颤抖,但依旧一言不发,身边的律师试图与他交谈, 声音中带着关切:“兰先生,您还好吗?”


    “……你说……”


    兰熄这样说着, 仿佛灵魂早已飘离了这具躯壳。


    车子缓缓启动,驶离了法庭。


    窗外的喧嚣逐渐远去, 车内却依旧笼罩在一片沉重的寂静中, 寒朔坐在兰熄身旁,刚才应忱的那些话谁都没有想到过。


    局势在瞬息之间发生了逆转,仿佛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原本要将海面搅得波涛汹涌, 却一只无形的手猛按平,最终落在了完全意想不到的地方。


    兰熄觉得一切都乱了套, 他想自己应该好好休息,当他推开酒店的大门, 本该以为都散去的人还守在门口。


    “你们还不走吗?”


    这句话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封焰:“我们已经是您的人了。”


    兰熄看着面前的人:“你们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


    “老板已经把我们划到了你的名下,我们现在是您的员工。”


    兰熄并没有接受这件事情,突然有访客来访,是应氏的律师,兰熄对他们并不陌生,甚至是熟悉,他从前和应忱同他们吃过很多次饭,其中一位姓韩的他尤其深刻。


    韩律师与应忱私交很深,挂名在应氏旗下,他本身有独立的事务所,负责应氏的法务,资历深,能力强,应忱也很敬重他。


    韩律师身边还跟着两个助理,脸上挂着他的招牌微笑:“兰先生,今天我过来是作为易先生方的委托律师,将离婚协议交给你。”


    桌上摆放着文件,韩律师不慌不急地拿出来,那一叠厚重的文件,每一份都代表着一段关系的终结和利益的重新分配,他一份一份的给兰熄解释。


    “兰先生,”韩律师的声音冷静而专业,“这是您与应先生的离婚协议,财产分割协议,以及其他相关的法律文件。”


    兰熄的目光缓缓扫过桌面,离婚协议,一段婚姻的结束;财产协议,每一笔账目都清晰地记录着利益的得失;而其他切割协议,则涉及更广泛的利益关系,每一项条款都意味着某种程度的分离与独立。


    律师站在一旁,等待着兰熄的阅读,眼神中只有职业的冷静与客观。


    这份即将签署的协议中,其中的慷慨超出了大部分人的预料。


    应忱将他名下的大部分财产和股份,作为夫妻共同财产的一部分,切割给兰熄,这是一份,足以让任何人心动,沉甸甸的礼物。


    韩律师在一旁解释道:“应董事长认为,这些财产和股份,本就是你们夫妻共同积累的成果。他希望在分割时,能够尽可能地公平,让您在未来的生活中,能够拥有足够的保障。”


    而后继续说道:“此外,应董事长还决定,将他名下的大部分房产产权人变更为您,这些房产,包括他在各地的住宅和商业地产,都将归您所有。”


    “他疯了。”


    “应董事长的这份慷慨,确实超出了很多人的预料。但这也是他对您的一份心意,希望您能够接受。”


    兰熄拒绝签署这份协议。


    所以这些都算什么呢?


    良心发现的补偿?


    可兰熄真的不想自己的生活再充斥着应忱任何一点东西。


    任何一点儿都不想。


    今天庭上上演的那一出,兰熄就觉得讽刺异常。


    韩律师微微点头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


    他轻声提醒道:“兰先生,如果您签署了这份离婚协议,那么这些财产合约也将自动生效,如果你拒绝这份财产协议,我的当事人表示他也拒绝签离婚协议。”


    这些财产和股份的价值,足以让任何人心动。


    兰熄深吸一口气,而后终于在离婚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兰熄感到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释放了。


    韩律师收起文件,微微点头:“兰先生,感谢您的配合。这份协议将在法律上生效,您将正式成为这些财产和股份的所有者。”


    连云顶的房子现在也归了兰熄所有。


    律师转身离开,留下兰熄独自一人。


    他能够想象到硬撑对他歇斯底里,威胁他签下不公平条约。


    不知悔改,不择手段是应忱的座右铭。


    他愿意保护人的时候,站在他身边都有安全感,可他想要伤害人的时候,上天下地无处躲藏。


    可那些密密麻麻的文件显示着应忱的决绝放手,和他在法庭上的身影,兰熄怀疑,他被某种未知的力量所控制夺舍了。


    闹闹从猫窝里悄悄探出头来,仿佛能看透兰熄内心的情绪,脚步轻盈,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缓缓走到兰熄的脚边,柔软的毛发轻轻蹭着他的裤脚,仿佛在无声地安慰他。


    电视屏幕上的新闻主播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地报道,赵韵璇和应忱被捕的画面占据了整个屏幕,应忱被手铐铐住,面色冷峻,身影在镜头前显得格外高大,但此刻却显得有些孤寂。


    “今日,赵韵璇与应忱因涉嫌多项指控被正式逮捕,案件将择日宣判。”主播的声音继续传来,画面切换到应忱被带走的瞬间,他的背影在警车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与此同时,应忱与兰熄的离婚消息也不胫而走,据悉,兰熄将获得应忱名下半数股份及名下无数财产,令人震惊。


    在一片喧嚣的舆论风暴中,有财经频道的专家分析如今应氏已经完成重大变革,专业团队,包括律师、会计师、财务顾问和战略管理专家,几乎已经接手了财团大部分业务,带来了全新的管理理念和运营模式,优化了资源配置,双向监督。


    那名专家说到这里突然道:“那位应总好像很早就猜到了,有这样一天。”


    一般过世董事的遗留家眷,他们的生活,注定不会平静,因为觊觎他们手中股份和财富的董事们,一定会目光投向了这片未被开发的“宝藏”。


    其中常见的就是两个保全财产的方法。


    一是设立信托基金,将股份转移至信托中,由专业的信托管理人负责管理和运营。信托管理人将根据遗嘱或信托协议的规定,代表委托人行使股东权利。


    二是指定专业代理人,指定一位值得信赖的专业代理人,如律师或财务顾问,代表行使股东权利。


    兰熄在听见电视频道上那财经频道的专家科普相关的知识的时候,突然想到了韩律师告诉他的话。


    应忱很早的时候就为他设立了信托金。


    甚至早在他们刚结婚的时候。


    没多久律师那边传来消息,赵韵璇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应忱则拒绝申请无罪辩护。两人分别被判处七年和四年的监禁,但应忱因为特殊疾病的原因,可能会在不久后就会申请保外就医。


    赵韵璇的认罪和应忱拒绝无罪辩护,使得案件的走向变得明朗。


    兰熄得知这一消息时,他正站在酒店的阳台上,握着手机,不远处轮船的汽笛声响起,江水很平静,夜色如墨,星光点点,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静止,只留下他心中的波澜。


    “我知道了。”


    他抬头往下望,甚至能感觉到暗中窥探的视线都少了。


    那些暗线由沈家的、赵韵璇的、何家的和不明来路的。


    有应忱在,所有人都不敢再造次,仿佛他的存在就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一切不安与纷扰隔绝在外,只留下一片宁静与秩序。


    如今兰熄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一切,应忱把他所有的一切拱手相让,跪地臣服。


    原来是真的只有把应忱这头野兽关起来,才能拥有自由。


    可中间又真的失去太多。


    不久后,沈斯穿一黑色西装,他请兰熄去见应忱一面。


    兰熄抱着猫窝在沙发上说:“我不想去。”


    沈斯说:“应总说,就只这么一面。”


    最后一面?


    兰熄说我要是不去,他能怎么样?


    “应总没交代我。只是让我尽量,请您过去。”


    兰熄想他果然是没完的,不达目的不罢休,如果不答应,恐怕应忱另有他法。


    应忱和放手这两个字根本就不挂钩。


    兰熄坐在桌前,望向对面,应忱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但那熟悉的轮廓依然清晰可辨,直到他坐在了对面。


    Alpha脱下了平日里那身定制的西装,换上了统一的衣服,原本精心打理的头发也被剪短,手脚上皆有镣铐,脸上没有了往日的从容,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疲惫,但莫名很轻松。


    拘留所的环境显得格外冷清,四周的墙壁泛着灰白的色调,铁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都会下起雨来。


    应忱抬起头,目光与兰熄相遇,两人隔着玻璃对视,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滞。


    原本是不允许见面的。


    “韩律师说文件你都签了。”


    兰熄:“对,如果你在那个文件里边儿藏着什么条款,没关系,反正我已经和你离婚了。”


    应忱没说话,隔了很大一会儿,才开口:“我就知道,其他附属条件全部都是建立在离婚的前提下的。”


    如果没有这个条件兰熄是不会签的。


    应忱想,兰熄厌恶痛恨他们这段婚姻关系至死。


    “你觉得开心吗?”


    兰熄说:“开心。”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


    “那就好。”


    应忱很平静。


    “四年?你应该在里边儿待不到一个月吧。”


    应忱知道他在兰熄面前的信用度约等于零。


    这本是理所应当,当初他豁出一切站在媒体面前,手里拿着所谓的证据,指尖再忍不住发颤,他其实心里在害怕,应忱不知就怎么想到了当初在翠谷镇,他心血来潮去看过兰熄曾经待过的学校。


    看到那些天真,没有忧虑的脸时,他想如果兰熄的人生是这样该多好。


    的确是他们毁了兰熄的人生。


    刽子手太多。


    连同他本人都是。


    “我会在这里待着,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的。”


    “你根本就没有记起来,是吗?为什么这么做,怜悯我?还是良心发现?你想告诉我什么呢?我那么努力,拼尽,赌上了一切,只在你抬手之间就可以成全我?”


    或许是地点敏感,应忱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他看着兰熄眼中好像有无限爱意,应忱从小都被母亲教导,放纵欲望是可怕的,爱不重要,在实质的权利面前,轻如鸿毛,所以他也有两难抉择过,徘徊动摇过。


    所以他接受了那一段真正让兰熄死心的婚约。


    如今他真正手握重权后,想的不是如何开疆扩土,权利叠加,而是为兰熄铺平一条活下去的路,他们之间有一道界线,这界线是应忱一手划定,问路投石,混凝土浇筑都没办法填上,唐医生告诉他,兰熄精神状态很差,如果他成功了,恐怕他根本活不下去。


    “兰熄,我只希望你能够幸福。”


    哪怕恨我。


    第63章 你真的决定放手了吗?你甘心吗?


    应忱的那句我希望你幸福在宋闻璟心中久久徘徊。


    兰熄觉得面前的人一定是被夺舍了。


    不过不像他, 兰熄想起曾经应忱请萨满来招他的魂魄,因为同以前性格有出入,他竟然相信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灵魂这种说法。


    他最近睡得不好, 从流产之后, 每每躺在床上,要翻动很久才稍微有些困意,甚至不能够深眠,也经常做噩梦了, 恍惚间如坠入黑暗,失去孩子那天的画面不断在他面前重复制冰冷和窒息感时而真实无比地缠绕身体。


    唐医生说反复回忆错误可能源于内心的内疚感。个体可能觉得自己本可以做得更好, 因此感到愧疚,希望通过复盘来减轻这种情感负担。


    他给他重新开了药。


    从前的药大多都是治疗焦虑的,唐医生说他状态不稳定,建议他一定不要胡思乱想。


    兰熄想这种事情他怎么能够控制?


    “我不会感激你的。”


    应忱说, 知道。


    不知道是谁教应忱赎罪的方法,可谓是非常的愚蠢。


    “你要说的我都知道, 没爱过我,恨我, 不会原谅我, 我都知道。”


    应忱想,如果兰熄不囿于逝者,恨他也好。


    兰熄点点头, 应忱的确安排的非常好。


    这场会面结束后, 兰熄让人把他送回了云顶公寓,屋子里一切原模原样都没动过, 他当初离开时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连他养在阳台的花都好好的。


    宽敞的客厅和高挑的天花板, 无与伦比的开放感,地面铺设着柔软的羊毛地毯,墙壁上悬挂着名家画作,巨大的落地窗占据了整面墙,中央摆放着一组定制的意大利真皮沙发,应忱求婚的时候,花束足足塞了半个客厅,他们在很多地方亲热过,玄关地毯和沙发。


    门口花瓶里的花朵永远最新鲜的,兰熄每次看见它们都是带着晨露的,如今花朵凋敝,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打扫了。


    卧室在他们结婚后大改过,不是再延续曾经奢华风格,但更加注重舒适与温馨,欧式壁纸细腻的纹理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特大号的四柱床占据了中心位置,床头柜上摆放着一盏手工吹制的玻璃台灯,有段时间兰熄的睡眠很不好,他当初眼睛动完手术,对于灯光敏感,所以几乎全屋的都换过,全部换成了暖白光,色温通常被认为是眼睛最舒适的灯光。


    阳台地面铺设着防腐木地板,一角的小型花园里,种植着兰花,应忱有段时间知道他喜欢花,所以收集了很多种珍稀的花卉。


    兰熄没有伺候这样娇贵花草的经验,于是死的很快,他天天对着花盆唉声叹气,有一天醒来发现所有的花都活了过来,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应忱那个时候刚刚佩戴好腕扣,侧头看过来说:“是不是你昨天的祈祷有用了,都活过来了。”


    兰熄手指摸了摸花的叶子:“也许吧,那我以前那些就不应该那么早扔掉,说不定祈祷祈祷还真能活。”


    应忱拿着报纸不置可否。


    兰熄浇水的时候才发现底下的泥土很新,手指摸了摸,对着客厅内的人气急败坏道:“应忱,你又糊弄我?”


    屋内的Alpha把报纸举得更高,拒不承认他做过偷梁换柱的事,只说这是祈祷的力量。


    当初从塞伦蒂岛回来之后,兰熄就发现应忱变得很迷信。


    兰熄站在这里,几乎每走一步,就有与之对应的画面涌现在他面前,熟悉的有一种窒息感,他告诉自己,就是曾经为了复仇而忍受的,那段时光是屈辱,不忿的。


    应忱曾经为了威胁他,把他最在乎的东西狠狠踩在脚底,他应该以牙还牙。


    兰熄打电话给沈斯,让他把云顶的房子处理掉。


    沈斯对他的要求当然不可能拒绝。


    兰熄在下楼离开的时候,遇到陆青筠和沈天策。


    如今这样的场合见面也颇为尴尬,不过陆青筠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十几年,最会做的就是场面功夫。


    陆青筠生就拥有一副令人难以忘怀的好相貌,五官轮廓分明,眉宇间透着一股灵气,微微上扬的嘴角总是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当他在镜头前时,就连那个镜头赋予了生命。


    他戏演的极好,因为住得近,兰熄与他们不免有往来,应忱与沈天策也有交集,陆青筠经常邀请兰熄去他那里玩儿。


    陆青筠甚至主动邀请兰熄跟他一起看他演的电影,还说自己已经看了上百遍了,怎么都看不腻,实在演的太好了,换做别人如此自恋,肯定是有些讨厌的,偏偏陆青筠自恋得那么优雅,自然,他说自己天生为大荧幕而生,看他演戏就是一种享受。


    沈天策是个沉默寡言的Alpha,这段关系隐隐是陆青筠占据上方。


    兰熄被他这种自信所感染,也觉得有一种开心的魔力,有一次他们正在看陆青筠出演的一部警匪片,他在里面扮演一个双面间谍,在电视剧的镜头前,他化身为一名双面间谍,执行任务时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冷酷与决绝,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面对背叛与欺骗时,那种透彻心扉的痛苦与愤怒,仿佛要将一切不公与背叛击碎。


    他的演技仿佛能够穿透屏幕,直抵人心。


    兰溪当时问了他一个问题。


    “怎么才能分清一个人到底是演戏还是真心呢?”


    陆青筠当时双手捧着兰熄的脸,表情认真,一字一句道:“Xavier,要很久的凝视着他的眼睛,你就知道他到底是在戏里还是戏外。”


    兰溪在探视应忱的时候。


    “你真的决定放手了吗?你甘心吗?”


    “……是,我放手了。”


    那时候兰熄直视着他的眼睛。


    想起了陆青筠告诉他的话,你要看他有没有演戏,就一直直视他的眼睛。


    他们纠纠缠缠十几年,应忱终于要放过他了。


    陆青筠朝着兰熄打招呼:“好久不见。”


    “最近新闻上应该有很多关于我的消息。”


    陆青筠:“你之后会搬走吗?还是继续住在这里?”


    兰熄说会卖掉。


    陆青筠一时竟不知道怎么说,如果凭他以前的洒脱性格,肯定会祝福兰熄离婚快乐,可他一个外人看到那些消息竟不知用何种语言表达。


    在他要离开的时候,陆青筠突然叫住了兰熄:“Xavier,不知道该不该跟你提……我先声明,应忱确实不是东西,我从认识他的时候,他就不是个东西,所以他现在进监狱是活该,可他之前每次出差,打电话给我,让我把你约到家里来。”


    “他说你会孤单,那我可以陪陪你,我们认识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其实一开始,我才不想答应他呢?他老是跟我过不去,不过后来他求我了。”


    “我听沈天策提过,你们之间的弯弯绕绕我很多都不懂,不过我之前答应他并不是因为他的面子,而是因为你,我是真的想跟你做朋友。”


    “包括当初那个狐狸精Aiden,我每次见到他都替你骂过他了。”


    “所以以后咱们还能联系吗?就算没有应忱,我还能够邀请你到我们家看我的新电影吗?”


    陆青筠说到最后,话语竟有些委屈。


    兰熄一时竟有些语塞。


    他们自从结婚之后就少有分离。


    应忱曾经一度出差都将兰熄带在身边。


    但有时所谓的峰会太过无聊,兰熄会在酒店等着他,期间就会收到他无数条吐槽的短信。


    什么流程仿佛被设计成了无尽的循环,怎么会这么冗长而乏味,灯光也很催眠,发言的人满口官腔和套话,毫无新意。


    兰熄如果不回复他,应忱就会一直一直发。


    直到连会场的盆栽树都吐槽个遍。


    后来为了方便做某些事,兰熄就以无聊推荐了应忱很多次邀请,陆青筠的频频邀约并不会让他觉得厌烦,相反他其实非常喜欢他的性格。


    自信,活泼,开朗,大方。


    兰熄没想到当初的朋友都是应忱给他安排的。


    在陆青筠期待的目光下,兰熄还是点了点头,就离开了云顶。


    他从大门出去的,他带着墨镜,门口的保安没有认出他,还同他说着下午好,今日可能会下雨,回来的时候备好雨具。


    他不会再回来了。


    等兰熄离开后,陆青筠看着沈天策:“要是你以后跟我离婚了?也会把大部分的财产给我吗?”


    沈天策说:“我又没犯什么死罪。”


    陆青筠撇撇嘴说,你们这些Alpha都不是东西。


    舆论的风暴在喧嚣中逐渐平息,兰熄的名字却如同烙印一般,谁提起他,都讨论他的身价在短短数月内飙升至令人咋舌的高度。


    唯一一次在公众面前露面,还是出席在应氏集团的董事会,应氏新的董事长是应宏远,他不是最大的股东,不过通过股东协议和代理投票,他与公司内部的治理结构和股东之间的共识。


    兰熄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他想去见一次赵韵璇。


    不过会面被拒绝了。


    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此处境,没有比这更痛快的报复。


    兰熄却遇到了一个老熟人。


    Laura如今已从应氏辞职,他们坐在咖啡厅里,她的样貌似乎与多年前并无二致,依旧保持着那份美艳与优雅,不过如今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凌厉气势,像极了赵韵璇。


    这样的女人在哪里都能闯出一番自己的世界。


    兰熄再怎么讨厌赵韵璇,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个相当有智慧和远见的女人。


    Laura看着兰熄:“应总恐怕一切都给您安排好了,我刚才也是刚看完赵总出来,索性她还愿意见我一面。”


    “她那么害怕见到我吗?”


    兰熄不想问赵韵璇后不后悔之类的问题。


    他只想看她失去一切到底是什么表情?


    Laura并没有说赵韵璇这个人如何,她的确做错了事,只是人非铁石,这么多年,难免会带着情感偏向,她还记得自己当初只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第一次来到应氏面试,她的高跟鞋出了突然出现了问题,当时她只是个刚毕业的学生,鞋跟出现了问题让她甚至不敢抬脚,她能够感觉周围异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脸红着几乎是有些磕磕绊绊的完成了面试,Laura以为自己绝不会拿到应氏的offer。后来躲在楼道里,他把两个鞋跟儿全都敲下来,有些丧气地穿着有些别扭地出了大楼。


    还没有出去的时候,突然一个秘书小姐叫住了她,而后将一双还未拆开包装的新鞋放到她面前。


    “赵总说,你应该跟她鞋码差不多,这是新的穿上她,自信地走出去。”


    Laura听从赵韵璇的指令,在应忱身边,她们都知道她真正的主子是谁,她也清楚应忱其实防着她。


    “如今我不知道怎么称呼您了?也许是良心不安,当初赵总把我安排到应总身边,就是当一双眼睛,可您当初还那么信任我,所以有些事情压在我心里很久了。”


    “当初应总查出了您的住院记录,是我故意引导他往别处想的,因为应总对您完全不一样,起初我们都以为他只是包养一个寻常的情人,你们之间的隔阂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我从中挑拨。”


    “应总的易感期,从来都没有所谓的Omega,就连当初的那些绯闻,也都是他故意制造出来干扰赵总的,我当时没想明白,后来才慢慢懂了。”


    “他这么做,只是想保护你。”


    第64章 如今所得的一切,亦是您该得的


    没有所谓的Omega?应忱易感期大多时间都是在应氏旗下的私人医院注射安定针剂, 降低危险性。


    Laura看着兰熄不为所动的眼神,叹了一口气:“兰先生,我说这些话并没有什么别的目的。”


    只是在偶尔那么一瞬间, Laura会想, 兰溪和兰应忱走到如今关系破碎的地步,其中否有她的部分功劳。


    想到这里她就良心不安,甚至每当夜深人静时,那份压抑与愧疚便如影随形, 挥之不去。


    兰熄和应忱结婚的时候,那份愧疚是对兰熄。


    如今他们离婚, 又变成了对两个人都有愧疚。


    赵韵璇入狱后,又变成了对三个人的。


    都在提醒着Laura,她曾经是扼杀一段感情的刽子手,她曾经的隐瞒, 谎报,带去的伤害也许经年都不会消散。


    她刚被指派到应忱身边的时候, 那时候兰熄还叫宋闻璟,是应忱豢养在身边的小情人。


    他们的关系和外面他之前所见的包养关系并没有什么不同。


    应忱盛气凌人, 指手画脚, 兰熄听从指挥,乖顺体贴。


    赵总告诉她,那是他儿子亲近的第一个人, 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 他拒绝和Omega接近,到头来却选了这样一个人。


    Laura没觉得应忱身上有什么特别可以指摘的缺点, 可连赵韵璇都视他为眼中钉,起初没交往那么深, Laura甚至觉得兰熄平平无奇。


    可相处久了才发现兰熄身上有一股很沉静的气场,让人不自觉同他细水长流。


    在他心里像兰熄这样高能量的人和他是不相配的,Alpha想着刺激,冲撞感官,在她想法里,应忱摘下的应该是一朵艳丽的玫瑰,花瓣如火般炽热,刺痛指尖,却又让人无法自拔


    但兰熄不是玫瑰,他是幽兰,静静在角落里,淡雅温柔,不张扬,甚至是Beta,离心跳加速、血液沸腾程度差得太远。


    Laura觉得应忱的新鲜劲应该不会超过三个月。


    后来一天一天,已经是预想中的几倍之上,她不免也升起了警惕,应忱带兰熄出去度假,甩开了他们一众员工,Laura如实向赵总汇报着他们的行踪给赵总。


    他回来之后,有段时间应忱很疯,频繁出没各大会所,Laura听见他向赵总打电话。


    “不过养着玩玩罢了。”


    “上心?怎么可能,外面的人比他知情识趣多了。”


    Laura在前头充当司机,听着这话一面为兰熄觉得不值,一面又觉得应忱果然不配得到真心。


    应忱那样混账,谁能受得了,兰熄告诉她,其实他跟应忱在一起并不开心,不是因为他们身份悬殊,而是他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时她也觉得应忱把兰熄当玩物。


    夜幕低垂,城市的灯火在窗外闪烁,应忱有段时间在会所酒吧厮混到了深夜,偏偏很多的要求兰熄必须来接他,当时的兰熄,没有安全感,应忱倒逼一步他能够后退很多步。


    就连Laura存在的地方,也能感觉到两人的气场出现了问题。


    一个步步紧逼言辞轻视,一个试图逃避内心煎熬。


    没人觉得这会长久。


    后来Laura才懂,应忱很多戏份也是演给她看的。


    她只窥见过,在夜色的掩映下,微弱灯光洒在后排座椅上,映照出两个身影,应忱身体倾斜,已经醉倒,而兰熄将他搂在怀中,动作温柔而坚定,仿佛在守护一件珍贵的宝物。


    那温柔的注视,洒在应忱脸上,连她一个旁观者都为之动容,应忱的头轻轻靠在兰熄的怀里,仿佛找到了最安全的港湾。


    是她隐瞒了诸多细节,才让应忱怀疑兰熄的忠贞,是她闪烁其词,成就了应忱的花心演出。


    兰熄出逃,不知受了怎样的折磨,应忱拒绝让她见他。


    他们结婚的时候,Laura也去了那个装修得奢华无比的大堂,那一天,阳光灿烂,礼堂内外装饰得如同童话中的城堡,金碧辉煌,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无尽的奢华与精致。


    婚礼进行得如梦如幻,宾客们的祝福声此起彼伏,但Laura的心中却始终有一个声音在低语,那就是兰熄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想起来。


    那些甜蜜的、痛苦的、甚至是无法言说的秘密,一旦想起了那些过往,他们的婚姻将会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


    她明明看见他们都掉泪了,明明曾经布满碎石的土地开出了花,但谁也没有注意到它,就那样任凭它凋零破碎。


    最后一次从赵韵璇那里听说兰熄,是他怀孕了。


    赵韵璇看上去颇为疲惫,像是被兰熄怀孕的消息触及了她某些久远的回忆。


    她说应忱其实是他第二个孩子,她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太过奔波,没能保住,第二个孩子她很珍惜,推掉很多工作,在家养胎,定期前往医院做检查,全心全意信任他的丈夫。


    应忱平安降生,一切都没有任何问题。


    “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人。”赵韵璇出神道,“从我确定怀孕起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我人生犯过最大的一个错误,因为应宏远就是在我孕期时出的轨。”


    应忱犯病之后,应宏远也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赵韵璇身上。


    他声称赵韵璇就是一个控制狂,所以儿子才会得这样的病。


    所有人看到的都是盛气凌人的赵韵璇,却没人看到抱着年幼的应忱哭泣的赵韵璇。


    丈夫离她而去,家人也不理解,她能紧紧拽住的,不过是自己的亲生血脉。


    Laura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知道信息是狂乱症遗传的概率是多少吗?百分之三十,从他开始发病起,我带他到处求医,能想过的办法我都想了。”


    那个时候赵韵璇已经颇为麻木,她有资源,有人脉,甚至有数不清的财富,她对应忱投入了自己百分之两百的人生,就是为了避免自己的儿子变成精神病,她不懂这样的厄运怎么偏偏降临在她的头上?


    赵韵璇说:“他会后悔生下那个孩子的,因为有百分之三十的概率他的孩子也会生病。”


    这个他不言而喻指的是兰熄。


    有些人活着依存的是爱,而应家这一对母子,依存的则是恨。


    他们互相欺骗,互相支撑。


    Laura没见过这么畸形的母子关系,太过沉重,乃至于根本无法评判。


    Laura认真对兰熄说:“我今天对您说这些,不仅是为了表达我自己的忏悔,也是想让您知道,您曾经所受的苦并不是您的原因,您很坚强,善良,如今所得的一切,亦是您该得的。”


    一场急雨降落在陵市,上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灰蒙蒙的天气仿佛让人喘不过气。


    Laura握着手包冒雨离开,兰熄一个人在原地坐了很久,他走出咖啡厅的时候,头顶是保镖为他撑开的一把黑伞,往前走了几步,他看见周围商店的灯箱上,有印着那个名叫Aiden明星的代言。


    兰熄看了很久,雨越下越大,他好像透过雨幕,看到当初随应忱在蓝宝石餐厅举杯相碰的那张脸。


    Aiden如今的人气早已不复几年前的辉煌,娱乐圈的新人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涌现,个个舍弃了自我,攀附上资本的巨擘。这些后浪们,凭借着青春的容颜和无畏的野心,早已将Aiden这样的前浪无情地拍死在沙滩上。


    经纪人最近帮他接了一部剧,层层面试筛选,最后只是个男配,前三个主角都是带资进组。


    Aiden到底火过,心里有股子傲气,化妆师对着镜子在他脸上化妆,经纪人让他不要生气,待会儿在综艺上也不要垮脸,如今影视寒冬能有个角色都不错了。


    “你少糊弄我?那个男一的主角怎么来的,跟谁不知道似的吗?好歹我也是他前辈,那么得意,我等着看他重重摔下来的那一天。”


    经纪人让他别说了。


    “人家背后可是有金主的,你这张嘴,真是。”


    Aiden有些不服气:“不过是陪一个长得又丑又糟的老头子睡觉而已,还真下得去嘴。”


    幸亏化妆师是他们自己团队的,已经习惯了Aiden的语出惊人,不然传出去,真是要闹的不可开交。


    “那也是人家真的能吃这一碗饭,我说你要是早些年攀上一个,早就抓住机会往上爬了,何至于如今……”


    Aiden一愣,他虽然演技不太好,比不上陆青筠那种科班的实力派,凭他这张脸,想跟他上//床的人也不在少数,不过他年轻的时候一炮而红,心高气傲,谁都看不上。


    唯一看上了那么一个嘛……


    算了。


    Aiden站起身抓了抓头发,就走出了化妆间,等刚录完节目,有些疲惫,助理过来取他身上的麦,经纪人看见他,脸上带着兴奋朝他走过来。


    “Aiden,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有人投资指定你当男主。”


    Aiden神情一愣,说谁?


    经纪人说:“具体我还不知道,但是对方主动要求见见你,说是你多年的粉丝,看来你不需要去勾搭金主,要是多几个这样的土豪粉丝,还愁没有戏拍吗?”


    Aiden:“别是什么变态吧?”


    经纪人说呸呸呸:“你别有被害妄想症了,公司已经确认过了,人家点名要你做男主。”


    没过几天,Aiden就在经纪人的筹措下,见到了他那位“粉丝”。


    高层餐厅环境优雅,安静,经纪人带着Aiden来到窗边的位置,向着兰熄介绍道:“兰先生,这就是Aiden,Aiden这位就是赞助你的兰先生。”


    兰熄静静地坐在窗边,在人没有进来之前,目光一直投向窗外,像是一具安静的人偶。


    他的衣着素净,却透着一种低调的奢华。他身着一件灰色的羊绒大衣,剪裁得体,线条流畅,衣料柔软而富有质感,内搭一件浅白色的高领羊毛衫,袖口微微露出。


    兰熄的头发微长,柔软地垂落在额前,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仿佛能看见皮肤下淡淡的青色血管,透出一股病态的美感,他的五官柔和,眉宇间隐隐透出一丝忧郁,眼神中带着几分迷离,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整个人坐在那里,仿佛一幅静谧的画卷,经纪人介绍完。


    Aiden看清面前的人,露出一脸诧异。


    “是你?”


    第65章 这些日子,他的耳边全是忏悔


    Aiden看见那张脸的时候深吸一口气, 当初想要包养他的金主的确很多,可他看上的只有那么一个,而那一个却只是想花点资源让他演一场戏, 让他有种恼火上身的感觉。


    他从前是被人追捧着的, 可像应忱的Alpha,他当时愿意让他做自己的枕边客。


    可是人家并不在意。


    人会因为权势心动,当然也会爱上有权势的人,如同飞蛾扑火, 明知危险却难以抗拒。


    而当一个人拥有了权势,人生就是会被裹上了一层金边, 那金边不仅闪耀着财富的光芒,更映照出一种无形的威严与尊贵,平凡也就罢了,偏偏那人还长着一张不俗的脸, 连高高在上和无情无义都是点缀。


    Aiden想走,被经纪人眼疾手快的给扯了回来, 在他耳边小声又急切地道:“你干嘛?这个时候别耍你的脾气,你下半年的戏份都指着这位。”


    Aiden双眼因愤怒和委屈而烧起亮光, 表情一变再变, 而后拉开椅子,带着脾气,经纪人一副头痛的表情, 向着兰熄赔罪:“兰先生, 抱歉,Aiden刚刚从戏上下来, 现在还没出戏呢,不是冲着您, 绝对不是冲着您。”


    兰熄让经纪人可以先离开,他想单独和Aiden聊聊。


    经纪人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走到餐厅的格挡墙后面,一连给Aiden发了好几条短信。


    意思都是让他收敛脾气。


    兰熄看着Aiden问:“你认识我吗?”


    Aiden很不想承认他看过关于那场婚礼的新闻转播,但那个时候沸沸扬扬全是,应忱好像生怕全世界都不知道他结了婚,Aiden烦得不想听,甚至一度屏蔽了关于应忱的关键词。


    但其实Aiden见到这张脸更早的时候,是在那场蓝宝石餐厅晚饭后,他随应忱一起去旗下的高档酒店休息。


    乘坐电梯直达顶层,应忱一直在看手机,工作人员替他们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套房,深色木质地板与浅色墙面形成对比,柔软的地毯踩上去如同踏在云端,中央是一张宽大的床,床头镶嵌着精致的金属装饰,床品选用顶级的埃及棉,触感细腻柔软,仿佛拥抱着一片云朵。


    应忱没理会他,很快就拉开浴室去洗澡了。


    房间的一侧是整面的落地窗,Aiden拉开窗帘,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高层俯瞰下去,车水马龙如同一条条流动的彩带,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仿佛一片钢铁森林。


    客厅的一角还设有一个小型的吧台,还摆放着两瓶名贵的红酒,他勾唇一笑,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靠在窗边,正俯瞰着这座不夜城的时候。


    应忱推开浴室门出来了,他的头发湿润,水珠顺着发丝滴落在肩头,身着一件灰色浴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和一小片结实的胸膛,袖口随意地卷起,露出修长有力的手臂,线条流畅而富有力量感。


    比例和流畅的曲线让人移不开眼。


    Aiden本来以为会跟这个男人共处梦幻的一夜,谁知他擦着头发,下一秒冷淡扫不远处的Aiden一眼:“你怎么还没走啊?”


    Aiden酒杯微微一晃,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啊?”


    应忱转身坐在床尾的沙发上,低头又在看手机:“你的经纪人没告诉你吗?我们的合约只是吃一顿饭,然后拍几张照片就结束了。”


    经纪人当然不可能告诉他,他生怕Aiden卖不到一个好价钱。


    娱乐圈本就这样现实。


    若是换一个人,Aiden早就甩脸走了。


    可他当时被应忱那副毫不在意的嘴脸,刺激的生了反骨。


    应忱偏头,看到了那双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而后抬头跟这位他连名字都没记住的明星对上视线。


    Aiden指尖沿着应忱水珠滑落的方向一路往上,故意压低声线:“应总,准备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度过长夜漫漫吗?”


    Aiden见他没拒绝,大着胆子双手去搂住他的脖颈,突然看见他手中的手机是在看着监控。


    监控里的画面是一座公寓的客厅,沙发上有一个男子蜷在角落,身上盖着毯子,裸露出来的皮肤白的像玉,一动不动的盯着不远处的电视。


    这画面其实很诡异。


    应忱大概从刚才吃饭的时候就一直在看。


    应忱将手机反扣,而后就毫不留情的推开了Aiden,力气大的让他直接跌到了地毯上。


    应忱站起身应该是向秘书打电话,手掌擦着被Aiden碰过的脖颈,皱着眉,像是被触碰了什么病毒:“让两个人上来把人带走。”


    从事至终应忱没有叫过Aiden的名字,也没用眼神正视过他一眼。


    经纪人后来慌慌张张的来接他,他说他怎么能够得罪这位大爷,Aiden狼狈地赶下来,颜面扫地,他这经纪人为什么没告诉他,应忱只是想跟他吃顿饭。


    经纪人一时也有些心虚,他当然是打着Aiden能够攀上这位应总当然是最好的。


    那是谁?应忱。


    经纪人欲言又止:“他对你没兴趣,不可能吧。”


    Aiden嗤笑一声:“神经病吧?全程盯着手机里面的监控看,没正眼在我脸上落一眼。”


    “连你这样的他都看不上,他想要什么呢?我真以为他请你吃顿饭是要追你呢。”


    Aiden想起应忱监控里的那张脸,和面前人的脸渐渐重叠上。


    “整个陵市谁不认识您啊,前段时间您才刚刚把您丈夫送进了监狱,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圈子里的人都说您堪比黑寡妇。”


    兰熄看着他,Aiden一笑:“兰先生找我做什么?该不会是因为我几年前和应总吵过一次绯闻,你还记恨我吧?”


    兰熄也不懂他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也许有些事情本来就没有任何目的。


    这些日子,他的耳边全是忏悔。


    他早就什么都不想听了。


    于是只能自己来寻找一些答案。


    “我让人投资了一部戏,今天来主要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闻到过应忱的信息素吗?”


    Aiden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没有出声。


    一个花那么多钱只是想跟他吃个饭,另外一个同样出手阔绰,只是想问他一个问题?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当然,我当然闻过,兰先生说自己腺体受损,难道闻不到应总的信息素吗?”


    “什么味道呢?”


    过了很久。


    Aiden都没有回答。


    兰熄起身,他目光平静温润,没有多余的情绪。


    “谢谢你给我答案,关于后续投资的事情我的人会联系你的经纪公司。”


    Aiden才抬起头看向兰熄,他实在是太过好奇了,从那年那顿蓝宝石的晚餐起。


    他站起身对着兰熄的背影道:“你都对他那么狠了,问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兰熄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给当初还是作为宋闻璟的他一个交代。


    云顶的公寓很快就被沈斯挂在了售卖平台上,平台是面向公众的,难免被有心人看到拿出来讨论。


    说兰熄恨应忱确实恨到极点,曾经的婚房现在被挂出售卖。


    沈斯给兰熄打电话,说房子里的私人杂物,重要的东西需要他回来认领带走,否则对之后售卖可能会造成影响。


    兰熄没在住酒店,他租住了一个小小的公寓,只有他跟闹闹,而封焰就住在对面。


    寒朔也搬回了他的实验室,早在两年前,华瑞集团就已经撤资,他本来以为沈仪臣会追究他的责任,都做好了要打官司的准备,却没想到那边直到尘埃落定,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沈斯为难,说应忱书房里有个保险柜。


    “应总并没有告诉我们保险柜的密码,所以还得劳烦您亲自来一趟。”


    兰熄说了一个应忱以前惯用的密码。


    没用。


    可兰熄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


    沈斯脾气一如既往的好,说给他送过去,还有让他下次搬家的时候一定要告诉他们。


    “毕竟外面还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您?”


    “我很好,只要他永远不出现在我面前,我会过得很好,他不是给了我那么多钱吗?我会拿着那些钱谈一段正常健康的恋爱,过很好的人生。”


    沈斯:“您开心就好。”


    “他都进去了,你们怎么还这么听他的话?难道你们一家老小的命都在他手里吗?现在你们完全不用怕他了!”


    沈斯没说话。


    兰熄也并不指望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


    应忱曾经的每一个手下,如今都像兰熄甩不掉的影子。


    他们对他忠诚得离谱,仿佛被施了魔咒的傀儡。


    无论是循规蹈矩的沈斯还是性格张扬的封焰。


    兰熄的生活一下子变得很没有着落,他没有几个亲近的朋友,之前依托应忱的社交圈娇好的富家太太,不过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


    唐医生和他通话很频繁,几乎每天都会询问他的状况。


    兰熄一度想将他的账号拉黑。


    有段时间闹闹生病了,他一度非常紧张,索性及时送进宠物医院,医生说并无大碍。


    可是猫的年纪也很大了,兰熄偶尔抱着它,都能感受到它略微粗重的喘息。


    想起应忱像个强盗一样把它接到自己的身边,已经过去很久了。


    兰熄去了一趟一座香火很旺的寺庙,给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设立一个牌位,捐赠一些功德,积累福报。


    他给自己的孩子祈祷,下一世千万不要遇上他们这样的父母。


    枫叶如诗如画地飘零,红黄交织,仿佛是一块精心绘制的调色板。


    兰熄要离开的时候,看到了不远处有求什么开光的手串,保佑健康平安,他一一看过去,发现了一条熟悉的红玉髓手连,他问一旁的小僧请这个要花多少钱。


    小僧说捐赠的香火不多,主要看诚心。


    “跪拜菩萨,心意虔诚,祈求佩戴之人远离灾厄,健康长寿,幸福安康。”


    第66章 原来当初的受害者的确有两个


    兰熄去父亲的墓地去的很频繁。


    遇到南素心的频率很少, 何文涛被判决之后,何家就销声匿迹了。


    南素心的身形比往日更加单薄了不少,眼角微微下垂, 眼眶周围泛着淡淡的青色, 显然是多日未曾安眠,何文涛入狱,不仅带走了这个家族的顶梁柱,更牵扯出了许多隐藏在光鲜外表下的腌臜事, 那些曾经被掩盖的丑闻,如今如同被揭开的疮疤, 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


    为了填补何文涛留下的巨大窟窿,南素心不得不变卖了许多财产,她才知道丈夫背着她做过的那些事,心中如同刀割般疼痛, 女儿如今这般年幼,便不得不撑起整个家。


    她的工作也因此受到了影响。


    但她不能倒下, 陵市不能再呆下去了,她和女儿待在这里只会引人非议。


    她来前夫的墓前只是想碰碰运气, 看能不能遇上兰熄。


    南素心对兰熄一直说着抱歉, 然后开口说他们要离开了。


    兰熄安静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从衣兜里拿出打火机点燃一根烟,他终于开口说话, 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哦。”


    “我真的抱歉, 兰熄。”


    兰熄看着南素心捂着脸崩溃流泪的模样,良久掐了烟, 沉默坐在他父亲的墓碑旁。


    他没有发怒,而是在思考什么。


    正值深秋, 树木凋零枯黄,这副深有苦衷在他面前痛苦忏悔的模样他最近见得太多了。


    “不原谅。”


    兰熄起初是嘴里轻声嘀咕,后来声音大了:“别再对我说抱歉了,我不原谅。”


    兰熄穿着夹棉外套,被封焰要求多穿了一条裤子,他没理他。


    南素心的长发扎起起来,穿着件明显缺少打击的大衣,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却难掩那曾经的美貌,那双和兰熄很相似的眼睛蒙了一层忧伤,他愣愣看着兰熄。


    兰熄站起身来,他承认确实有点儿冷。


    “你承认不爱我有那么难吗?”


    兰熄自己怀了孩子,才明白那种感情:“你不是对不起我,你只是不爱我而已。”


    那是个女儿,兰熄怀着她的时候,做过很多梦,比如小心翼翼地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她柔软的小手紧紧攥着他的手指,他会低声哼唱着学着不熟练的摇篮曲,牵着她的手去公园散步,教她说话,每天都会亲手为她准备早餐,耐心地回答小孩各种好奇心作祟提出的问题。


    如果没有一开始的坚定选择,一切的找补言辞在兰熄这里都不算数。


    所以他永不原谅。


    南素心失魂落魄的走了。


    云顶的保险箱送到了兰熄面前,尽管兰熄再三威胁,沈斯如果真的送到这里,他会把它直接当废铁卖掉。


    可沈斯还是让人搬了进来,愣愣站在那儿,露出一副知错了但仍旧不改的表情,还贴心地道:“这个卖废铁应该值不了很多钱,但里边儿的东西可能会更值钱。”


    那个保险箱于是就一直放在公寓的客厅里,来做清洁的阿姨总是询问需不需要把它挪进卧室。


    兰熄摇头说不用。


    兰熄在风和日丽的一天,蹲下身输入了几个数字,密码箱的门弹开,他盘腿坐在地毯上,应忱放了很多东西,都快把整个箱子都堆满了,放在最上面的是一个戒指盒,打开之后,里面放了两枚戒指。


    非常不想匹配。


    一枚是兰熄在蓝月湾花了几百块钱定制的手工戒,朴素而充满心意,一枚是价值千万的宝石戒指,璀璨夺目却冰冷无情。


    再底下的是一封信和当初各种关于莫里森实验室的新闻。


    兰熄不知何时看着它们摆放在一起的时候,眼泪毫无预兆的滚落下来。


    如果想起一切的代价,需要毁灭所有人。


    兰熄想,他愿意代替宋闻璟葬在那棵榕树下。


    又过了半年,兰熄已经习惯如今的生活,他一个人独居,偶尔寒朔回来找他喝点儿酒,在翠谷镇那次,的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一些无法逆转的伤害,所以他身边人,都在尽力呵护他的健康。


    他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能吃能睡。


    却在一个很平常的下午,传来了应忱的死讯。


    韩律师非常迅速地将遗嘱送到他目前,兰熄迷糊坐着,好像有些不理解死这个词的含义,需要查一查。


    死,意味着生物体生命活动的终结,即生物体不再具有生命特征。


    他对韩律师说,愚人节还尚早。


    韩律师给他的回答就是一份死亡证明,应忱的信息素狂乱症病得太重,他保外就医送到了最好的医院,动用了最好的医疗资源来医治他也无济于事,于是他在用手术刀划破自己的腺体后一个早晨过世了。


    用手术刀划破自己的腺体?


    果然是应忱这种疯子能干出的事。


    兰熄签那份遗嘱的时候,就像签了离婚协议一样流畅。


    可是当晚他就做了梦。


    他梦见了应忱,痛苦地蜷缩在监狱角落,身体剧烈颤抖,眼神狂乱而绝望,仿佛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他跪趴在兰熄的脚下,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与挣扎,对兰熄说救救他,他太痛苦了。


    兰熄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动也不能动,只能注视着应忱。


    他好像是彻底绝望,手指紧紧攥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刀刃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寒光,手颤抖着,刀尖缓缓靠近自己的后颈。


    “不,不要!”


    刀刃划破皮肤,鲜血瞬间涌出,他的身体因剧痛而剧烈抽搐,但他却没有停下,鲜血顺着他的后颈流淌,染红了他的囚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到他的身体渐渐瘫软,手中的刀滑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应忱倒在血泊中,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解脱,仿佛终于从无尽的痛苦中得到了救赎。


    “终于不会再疼了。”


    兰熄从梦中醒来,浑身都湿透了。


    哀悼会很快如期举行,与此同时应忱死亡的消息登上各大头版头条。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一束束洁白的百合花摆放在灵堂的入口处,丧事是沈仪臣一手操办的,甚至还贴心地为兰熄留了未亡人的位置。


    兰熄看着桌布上摆放着应忱的遗像。


    沈仪臣叫了他一声嫂子。


    “我担不起沈总这声嫂子。”


    “应哥要是看到你来送他,也会走的很安心的。”


    之后的仪式兰熄都没印象了。


    他站在灵堂的一角,身体僵硬得如同被岁月雕刻的木偶,年轻的面孔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苍白,表情却如同冻结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


    哀悼会进行得缓慢而庄重,前来吊唁的人群里不乏有兰熄眼熟的人,献上鲜花,鞠躬致意。


    应思远跟着父亲来的,当应忱的死讯传到他们这里的时候,父亲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


    他昨夜一人在书房坐了一晚。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他们坐在车上,父亲突然对他道:“你哥哥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能够将应氏一个人拽着往前走,他是个天才,却唯独败在一个情字上。”


    应思远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他想起第一次去参加应氏的董事会,急匆匆的从会议室离开的时候,他撞到了应忱,手机滑落在他脚下。


    应思远站在原地,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应忱身后跟着几个秘书,气势十足,他弯腰拿起手机,与此同时,手机接收到消息,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他的锁屏一直都是和父母的合照,但是他刚上大学的时候,父母送他拍下的照片。


    应忱盯着那个屏幕足足看了五秒,而后递给秘书还给了他。


    应思远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那一刻应忱好像很难过,只是他转身的背影仍就挺拔看不出丝毫异样。


    直到去葬礼的路上,应思远突然开口道:“父亲,你真的了解过他吗?你想让人家断情绝爱,那你怎么还出轨三心二意地生下了我?你们还真是……真是可笑。”


    他出生后就渴望父亲的称赞,而应忱则是渴望双亲的陪伴,这些对他们而言,就跟天边的星辰,永远无法触及,毕生都得不到的东西。


    应思远顶着一个巴掌印出现在了哀悼会上。


    他看见了兰熄。


    周遭的人都在议论他多么狠心,可是应思远看着他独自一人坐在角落,背影说不出的伤心。


    赵韵璇戴着镣铐也出现在了哀悼会上,她走到遗像前,双手颤抖着抚摸着照片中的面孔,嘴唇微微颤动,抱着遗像痛哭不止。


    应宏远此刻突然抛下多年恩怨,上前抱住自己的发妻,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两人此刻不再是多年的宿敌,而是失去儿子的一对可怜父母。


    骨灰下葬的那一刻,赵韵璇已经承受不住晕了过去,兰熄远远的看着那骨灰盒被土埋平。


    沈仪臣一直站在他身边。


    “嫂子,你今天过来也只是为了确认应哥的死是真还是假吧。”


    兰熄说:“他之前一直控制的挺好的。”


    沈仪臣说:“迷宫计划早在几年前就停了,这些年他服用的药物不过是饮鸩止渴,信息素狂乱症就是不可治愈的,他的遗嘱早在两年前都立好的,你托那个记者查的很多资料,其实都是应哥送上去的。”


    “应哥说,战胜不了本能只能放弃本能。”


    兰熄还记得很多年前,在荷香居那个包厢里,应忱同寒朔说,他战胜过本能。


    葬礼过后所有人都离开了。


    唯独兰熄还在那里,还有应忱曾经的手下都站在不远处,封焰背对着坟墓,眼眶通红,沈斯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仪臣将人都带走了。


    兰熄从包里拿出烟和打火机,他点燃一根烟,而后俯下身,插进了湿润的新土里。


    他们在这场荒唐计划里,谁也没能够脱身。


    原来当初的受害者的确有两个。


    兰熄一直不接受,那朵兰花在废墟里凋零破碎,开了一季又一季,却只会爱上那么一个人。


    第67章 这两年,其实是兰熄过得最顺风顺水的两年


    赵韵璇和应宏远的婚姻结束在应忱去世一年后。


    这段折磨了两人几十年的婚姻画上了句号, 仿佛两颗长期被束缚的心,终于挣脱了枷锁,得以自由呼吸。


    两年后。


    兰熄的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惊天覆地的变化。


    他还是一个人独居, 只有一只猫, 新添了一只小狗,是在陵市两边看烟花的时候捡到的。


    兰熄拨开茂密的草叶,发现了一只刚刚足月的小狗,它蜷缩着, 发出很小声的嘤嘤声,小狗的身上布满了奶牛斑纹, 毛发柔软而光滑,眼睛尚未完全睁开,微微颤动的睫毛和轻轻蠕动的鼻子,透露出生命的活力与纯真。


    仔细观察, 才发现这是一只小土狗,兰熄小心翼翼地将它抱起, 如果他不将它带走,毫无疑问这只还无法站立的小狗会冻死在这个冬天。


    寒朔给了一个名字建议, 说他纹身黑白条纹, 不如叫斑马线。


    兰熄拒绝了这个名字,然后给他取了叫奶皮。


    奶皮和闹闹相处的还算融洽,闹闹是老猫了, 每天最多的时间就是趴在窗台上晒太阳, 奶皮路都走不稳的时候就往闹闹面前凑。


    起初闹闹还故意发出声音吓唬它,奶皮被吓得哆嗦, 兰熄看不过去,把小狗抱在怀里哄, 对着闹闹说,你怎么那么霸道?


    奶皮还是一个劲往它面前凑,拦都拦不住,后来闹闹就懒得跟它计较了,连晒太阳的地方都大方的分它一块儿。


    不过以奶皮的小短腿上窗台总有些困难,兰熄边给它搭了一个小梯子。


    兰熄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书店。


    名字叫Nian。


    他挑选了挺久的,可以时间自由,内容丰富,他在鲜花店,甜品店,咖啡店中选了书店。


    因为不需要他这个老板亲自操作,而且也算是一份能够打发时间的工作。


    书店开在大学附近,外观简约而不失精致,木质的门框和窗棂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只要推开那扇略显沉重的木门,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混合着书香与咖啡香的温暖气息,内部装修也很温馨,墙壁上挂着画都是兰溪一幅一幅选的,颜色的搭配温暖却不失和谐,一共两层。


    书店的一角设有一个小小的咖啡区,兰熄聘请了一个咖啡师和一个甜品师,几张木质的桌椅围绕着一张原木色的吧台,咖啡香气四溢,口感醇厚,手工饼干和蛋糕也很好吃。


    点上一杯咖啡,选一本心仪的书籍,坐在窗边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书页上的温暖,氛围宁静而舒适,仿佛时间在这里也变得缓慢而温柔。


    周围无论是学生还是教授,很多不管一人还是三五好友,都聚在这里。


    咖啡师叫小圆,甜品师叫露露,有一阵儿他们对兰熄说最近周围出现了一个跟踪暴露狂,回去一定要小心。


    据说那个暴露狂专门挑落单的学生下手。


    兰熄当时正在对账,他当时脑子里想着应该请一个收银,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所以没把两人的话放在心上。


    有一天夜里他回家稍微有些晚,刚好是个阴雨天。


    封焰等人在他强烈地谴责之下,跟他现在的生活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他出行大多还是坐地铁之类的公共交通,在他走到地铁站那一段的路上,路上行人比较少,兰熄撑着一把黑伞,走过一条拐弯的大街,白日里热闹的街道因为下雨的缘故显得格外冷清。


    他戴着耳机,走向那两栋相隔极近的楼宇旁侧的路,它们之间那条狭窄的小径,仅能容纳一人通过,仿佛是城市中的一道隐秘缝隙,两侧的墙壁几乎触手可及。


    就在兰熄经过的时候,离那条小径只有几步远,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有人被扑倒的动静,他取下耳机,大着胆子往回看。


    却只见那小静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他想大概可能是风声,于是戴上耳机继续往前走了。


    第二日,兰熄就从员工听说了那个暴露狂被抓的消息,与此同时,他终于接收到一个前来面试的收银。


    工作递交的非常顺利,兰熄终于可以清闲下来之后,他一周也只会来两三天而已。


    来店里的大学生很多,兰熄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但是气质却如同初春的清泉,干净而清冷。


    他经常穿着一件白衬衫戴着店里的围裙,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修长的脖颈,侧颈处有道不明显的疤,不仔细看看不出,衬衫的袖口随意地卷起,显得既随意又不失优雅。他经常坐在窗边,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柔和地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他清秀的五官。


    他看人的时候,温和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气质与外表仿佛凝固在了某个的瞬间,既成熟又带着几分纯净,仿佛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不是痕迹,而是更加深邃的魅力。


    因为没有信息素。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书店有一个长得好看,气质出众的Beta老板。


    兰熄并没有觉得自己受欢迎,直到有一次小圆指了指不远处窗边的一个学生,对他小声说:“老板,他每周都来,点一杯咖啡,然后其余的时间都在看你。”


    兰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人冲着兰熄露出一个如同春日暖阳的笑,虎牙便会不经意地露出来。


    这的确是店里的常客。


    他来这里点上一杯咖啡,选上一本书,兰熄上次看到他看着看着就趴着睡着了。


    那个Alpha穿着一套简洁的运动服,颜色鲜艳却不失活力,仿佛是青春的象征,拥有健康而匀称的体魄,每次他来到这里,都会热情地跟兰熄打招呼说:“老板好!”


    他还带过朋友过来,听他们的聊天,他是校篮球队的。


    直到有一天,他在归还的书里,加了一张他的电话号码,脸红的不成样子说:“老板,我叫简程,我可以周末约你出去看电影吗?”


    兰熄看着那张青春活力的脸。


    “好啊。”


    简程走出店的时候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直到过了一条街才不停地做出欢呼胜利的手势。


    小圆张大嘴巴凑过来说:“老板你真的答应跟那个学生出去约会吗?”


    兰熄挑眉说:“也不是约会吧,我觉得认识认识年轻的小朋友也不错。”


    到了他们出去的那一天。


    他们约在汇合的地方,兰熄才看到简程一只脚绑了绷带。


    兰熄问他怎么了:“你这样还能出来吗?”


    简程撑着一个拐杖:“前两天不小心被自行车给撞了,不过没关系,你看我一只脚走路也可以。”


    说吧,他还给兰熄演示了一下。


    兰熄点头,然后说那我们今天看完电影就去吃饭吧,你刚好腿脚不便。


    简程点头。


    他们进了电影院,刚准备买票的时候,就被告知今天所有的场次都被人包下了。


    简程不可置信:“怎么会?我出门的时候我还看到有余票?”


    兰熄说没关系,我们可以换一家。


    在连续换了两家之后,都没有余票的时候,兰熄提议说他们直接去吃饭吧。


    简程刻意选了一家情侣餐厅,在进门的时候也被告知今天被包场了。


    简程觉得今天的一切都糟透了。


    两人于是坐在了一家连锁快餐店里面,兰熄点餐的时候问他想喝牛奶吗?


    简程点点头。


    他们在等餐的时候,兰熄突然看向窗外,对简程说:“以前这里不是有很长一条玫瑰花道吗?怎么没有了?”


    简程点头:“对,我就是看到这个……下次我一定会做好攻略的,今天是个很糟糕的约会吧。”


    兰熄看着对面垂头丧气的大男孩儿,摇摇头说:“不,今天挺有意思的。”


    “但是简程,我想告诉你,我并不太适合你,你是个很开朗阳光的人,适合一个跟你一样走在阳光下的人,你们一定会创造很美好的故事。”


    简程看着他结结巴巴委屈道:“我……我这是被发好人卡了吗?”


    兰熄笑笑。


    这两年,其实是兰熄过得最顺风顺水的两年,如果说前三十年的人生如同一滩烂泥,那么这两年,真的如同雨后晴天。


    下雨天有雨伞,公交车上刚站稳就有人主动让座,在餐厅排队,前面的人突然有事离开,他便顺理成章地往前挪了一位一位,甚至钱包不慎遗失,也会被好心人很快捡到并归还给他。


    各种小幸运都落在了他的头上。


    运气好得仿佛不像是他的人生。


    他们吃完饭后,出来看见一家摊子上最常见的情人牌儿显示今日已售罄。


    简程虽然情绪不高,但还是同兰熄说谢谢他今天陪他,他是个把约会搞砸的无聊家伙。


    “不是的,你是个很真诚的人,我相信你很快就会找到更好的人。”


    简程笑笑说希望吧,但愿下一次约会不要这么糟糕。


    兰熄同简程告别之后,他突然调转方向,重新回到刚才那条玫瑰路上和情人餐厅。


    然后他在路上捡到了一只把巴掌还小的棕色小熊落在路边。


    当初应忱买的那张昂贵的婴儿床上悬挂着好几个玩偶,除了棕色小熊外,还有一只小海豚和兔子。


    回到公寓,兰熄把那只小熊夹上去,而后伸手摇动,很快房间内就响起了充满童稚的儿歌。


    第68章 兰熄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兰熄倚靠在婴儿床旁坐了很久。


    外面光影变化, 照在他脸上,唐医生屡次劝说让他可以把这张婴儿床送走,兰熄说他的心情很平静, 这只是一个纪念而已, 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


    唐医生复杂地看着他,让他要配合医生的治疗,兰熄点头,说他已经把关于应忱的东西里外都扔了个遍, 甚至被他沾过的家具全都拖到外面低价大甩卖。


    唐医生说他强词夺理,根本不比几年前的坦诚配合, 兰熄就在唐医生的办公室里玩他的笔筒和作为装饰的壁炉。


    唐医生说他可以去试着去交往一些新的可以制造美好回忆的人,而不是抱守着过去。


    兰熄噗哧一笑,说:“唐医生,我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在我身边的人一一离去,我怎么去报守呢?”


    就算如今他的人生在旁人眼里多么光鲜亮丽, 都与他本人无关。


    他的底色就是当初孤儿院独来独往,底色空空如也的Omega。


    兰熄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 他背后确实空无一物, 他站在那里,仿佛一棵被遗弃在荒原上的孤树,四周的风沙肆虐, 却无人问津。


    书店很快举办了活动。


    为了这个策划店里的人忙了足足一周, 小圆和露露一起研究符合儿童节咖啡和糕点图案,兰熄忙着定制各种展台灯箱和贴纸。


    海报贴着墙体的玻璃上, 是儿童节那天可以免费来领取气球和小礼物。


    兰熄手工能力非常强,这都是当初在孤儿院锻炼出来的, 那时候院里需要定期举办一些活动,目的就是为了拉到更多的赞助者,而需要展示的贺卡,折纸很多都是兰熄做的。


    孤儿院Omega挺少的,除非确有先天残疾或者其他原因,Omega被领养的概率是远远大于其他性别的。


    可兰熄是院里一个特殊的存在。


    因为何文涛的原因他出不去,也无人能将他带走。


    语言霸凌无处存在,有人说他肯定是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即使是珍贵的Omega,所以才没有人领养他。


    还很小的时候,他尚且能被母亲很忙这个借口糊弄住,他还小,对成年人明潮暗涌的险恶用心还想象不出来,他不明白孤儿院只是安置他的一处牢房,母亲的家早就令在别处,唯独他这里是个无人光顾的隔绝之地。


    有一年下雪,他们每个人都发了一只仙女棒,点燃的时候,兰熄还记得那光芒如同初春的樱花,在寒风中短暂而热烈地盛开,细腻而梦幻,转瞬即逝。


    他们在卡片上写下新年愿望后其他人都在大厅里看电视,他一个人在院子里堆了个很小的雪人,把自己的红围巾给它带上,用泥土粘成的眼睛和嘴巴。


    兰熄蹲在雪人面前,把刚刚燃尽烟花棒插在他的手上,那时候他的愿望是希望每年都可以看到一次烟花。


    后来陵市江边,每年都会有一场烟火狂欢,夜幕低垂,江水静谧如镜,第一束烟火如凤凰涅槃,升腾而起,绽放出万道金光,紧接着,无数的烟火接踵而至,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如繁星点点,层层叠叠。


    之后的每一秒都被拉长。


    兰熄的雪人就被孤儿院被其他人践踏,只有红围巾辨认出它曾存在过。


    打包好礼物和小甜品,和免费的小图册,兰熄买了很多气球,他像是把所有气球的样式都收集了过来。


    他给店里的人每个人都提前发了一个。


    小圆惊喜说:“老板这也太梦幻了,如果我是小朋友,我一定爱死你了。”


    儿童节那天,门口排队的人很长。


    长的整个街区好像都一眼望不到尽头。


    兰熄忙着分发气球。


    突然长队里有一道身影吸引了兰熄的注意力。


    那是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戴着鸭舌帽,手中推着婴儿车,戴着口罩,他在低头看手机,衣着简洁却不失品味,一件深蓝色的牛仔夹克,硬朗的线条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膛,内搭一件纯白色的T恤,显得干净利落。下身是一条黑色的休闲裤,他手指修长有力,正轻轻滑动着手机屏幕,偶尔低头看一眼婴儿车里的孩子。


    尽口罩遮住了他的面容。


    那段路大概只有三十多米,兰熄却觉得格外漫长。


    他把手里的气球拿给一旁的露露。


    “老板,你去哪了?”


    挤开层层叠叠的人群,揭开那个人帽子的时候,兰熄只觉得呼吸都暂停了一瞬。


    却没想到是一双陌生的眼睛看向兰熄的,充斥着疑惑不解,婴儿车里的孩子也像是只有几个月大。


    “……抱歉,我认错了人。”


    兰熄有些失魂落魄的回过身。


    突然有一个孩子没有抓稳气球,一下子飘到了空中,发出哭泣声,所有人的视线都随之上移。


    兰熄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熙熙攘攘的人群,兰熄身上穿着书店的围裙,上面印着儿童节主题的logo。


    应忱站在不远处,像是刚领完气球,他头发短了很多,五官没怎么变,穿着一件黑色的针织开衫,下身是一条黑色的休闲裤,透露出一种微妙的居家和成熟的气质,手里推着一辆粉色的婴儿车,车身上装饰着很多可爱的卡通图案和婴儿包,车旁挂着一个飘扬的棕色小熊气球,气球正随着微风轻轻摇摆,里面伸出一只小手,不断试图去抓住那只气球。


    有那么一刻,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那辆粉色婴儿车和一旁飘扬的小熊气球。


    唐医生在多次劝告兰熄无果后,在他的病历单上写下了非常严肃的评语。


    病人客观上配合治疗,实则心理和情绪都在排斥,不接受服药的建议,刻意隐瞒内心,这副云淡风轻的骨架长期稳定运行,实则内在破如风洞,分裂的两端一面是故作的冰冷和无情,一面是无端的愧疚和自我折磨。


    “如果不继续服药的话,你的睡眠会越来越不好的。”


    兰熄:“我觉得还好。”


    唐医生眼中复杂,话里有话说:“既然放不下,不如选择放过自己,发泄有时并不能带走愤怒,毁灭也不意味着重构,您需要的是别的东西来填满那个虚无浩大的空洞。”


    “什么东西?”


    在乎和被需要。


    兰熄如今徒有一副人的躯壳,内里空空如黑洞,每晚被无尽的虚空吞噬,孤独与迷茫在他空荡荡的胸膛中回旋,因为经历过世间最极度的情感,反而希望过上简单的生活。


    兰熄突然问了唐医生一个问题。


    应忱在放弃一切的时候在想什么。


    应忱除却他那不受控制的疾病,他是经过严格传统人训练的Alpha,即使因为个人浓墨重彩的性格特色,但根深蒂固的应该是财产共同的利益,他的生活如同精密运转的机器,每一个齿轮都按照既定的轨迹运转,不容许丝毫偏差。


    “规避风险,这种对规则的严格遵守,本来就是会让人意识到,自己就是所处牢笼之中,真心想要改变些什么,每一次尝试都是在与自己内心的恐惧和外界的期待作斗争,反复逡巡在原先的轨道上,想要试图找到一个既能满足内心需求,又不违背传统期望的平衡点,很难。”


    “其实这种挣扎每一次都是在消耗生命力,那么深思熟虑后的选择应该是自己内心真实渴望的一种回应。”


    第69章 其实他已经丧失了照顾他人的能力


    公园很安静, 微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


    两人坐在长椅上。


    兰熄抱着手臂,气球随风飘扬, 仿佛整个画面世界仿佛定格在一幅无声的画卷中, 连时间都悄然停驻。


    婴儿车里的小朋友被抱了起来,她嘴里含着一个奶嘴,眼睛如同两颗星,透着好奇与天真, 泛起红晕的小脸,像是初春的樱花瓣, 身穿一件粉色的草莓图案连衣裙,头上戴着个小帽子。


    两岁的小朋友坐在应忱的腿上,宛如一个精致的洋娃娃,明显的体型反差, 应忱手掌宽大有力,仿佛轻轻一握就会能够完全把小朋友扶住, 她伸出小手,试图去抓取面前的兰熄, 被制止了, 再次伸出小手,那又短又肥的小手透露出一丝倔强。


    白嫩的手腕上戴着一只小金镯子,因为应忱阻止她很多次, 小朋友仰起头, 望着应忱时,有一种微妙的安静。


    兰熄几乎是眼睛一瞬都不能离开地盯着面前的小朋友。


    其实只要多辨别几眼, 几乎就能让他瞬间知道那个答案,那就是这个孩子就是他跟面前的应忱所有。


    哪怕就是大街上看见了, 也会让他停留下来。


    “这个孩子?”


    应忱给了他肯定的答案:“我们的。”


    兰熄不说话。


    应忱没有让眼前的局面更加尴尬,开口道:“当时情况很紧急,孩子抢救了三次,几乎没有人说她能够活下来,你当时的情况更加危急,我知道我不应该瞒你,当时她在NICU住了整整半年,依赖呼吸机维持呼吸,我在保温箱里看到她的时候,又瘦又小,我心里没有底……”


    “但她很坚强,医生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坚强的宝宝。”


    兰熄听着应忱的描述,几乎不能与现在所看到的这个看上去健康活泼的小朋友联系起来,应忱养得确实很好,他当时在医院的时候,无意中听到护士遗憾说过,要是再大点儿就能活了。


    早产儿是真的很难养的。


    应忱夸起宝宝简直不要命,说她听话,乖巧又懂事儿,连独立吃奶胃口大睡得好都是一个好优点,就是想替孩子争取一点被兰熄喜欢的好分数。


    其实自己女儿脾气大到不好惹,饿了就会哇哇大叫,睡觉起来要是看不见人需要哄很久,兰熄目光落在应忱被小朋友被掐红的手臂上,若有所思。


    应忱将被掐红的手臂遮掩起来。


    两岁的小朋友通常能够理解和使用大约五十到两百个单词,比如女儿吐出奶嘴说:“爸爸跑。”


    小朋友总是把抱说成跑。


    应忱把她抱在怀里。


    公园里一派清闲雅致的淡色风景,兰熄一下子看向应忱,一下子又看向小朋友,半晌没说话,好像是在消化这个消息。


    应忱心里是有些打鼓的,毕竟烦死人的前夫死而复生,孩子也突然复活,任谁一时都有点接受不了。


    应忱故意说出刚才那番话,就是试探兰熄的态度。索性兰熄并没有说出什么伤人心的话,大多的是迷茫。


    兰溪开口问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应忱眼中情绪变化,而后偏头低了下去,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但很快又被别的所取代,向着兰熄展示他后颈,他后颈的腺体处,一条长长的疤痕狰狞,如同蜈蚣般蜿蜒盘踞在皮肤上,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痛苦与决绝。


    疤痕的表面不平,仿佛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撕裂后留下的痕迹,每一处凸起都像是虫类的节肢,微微颤动,仿佛随时准备再次爬行,足以可见当时应忱用刀刃划过的力道多狠,仿佛要将他的生命力一并割裂。


    疤痕的长度几乎贯穿了整个后颈,应忱喉结微微滚动,仿佛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等他重新将衣服拉上去,开口道:“下面植入了一个人工腺体。”


    他在生物意义上的确死过一次。


    “在最危险的时候,有人送进来一瓶Omega信息素。”


    应忱看向兰熄。


    可惜兰熄并没有对此要解释什么意思,而是缓缓开口道:“你知道你一个人把孩子带走的做法是犯法的吗?”


    应忱轻轻拍着孩子的背,一时竟有些无措。


    “……我以为你永远都不想看到我们。”


    毕竟当初兰熄对这个孩子也不是很喜欢,直到前段时间,那个小熊掉了,它长得太特殊了,他看着兰熄若有所思的将它握在手里,就知道他一定将那个小熊认了出来。


    “所以那些事情都是你做的吧?”


    应忱几乎不敢说话。


    “你一点儿都没变。”


    应忱挺想反驳的,因为如果他几年前出手,那小子应该现在重伤躺在床上,而不是单纯脚扭了,其中大部分责任还是那小子自己造成的,可是又不敢。


    “关于孩子的问题,我想我们得谈谈。”


    应忱立马表态度:“我可以定时把孩子送过来,阿姨也会一起。”


    应忱的想法很简单,兰熄根本带不了这孩子,把阿姨带到一起,兰熄可以偶尔逗弄一下乖巧又可爱的小朋友,享受一下亲情,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一定会慢慢喜欢上的。


    兰熄想了想说可以,又问宝宝叫什么?


    “念念。”


    念念和应忱长得非常像,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几乎可以想象到如果父亲仍旧是身居高位,长大后倨傲的大小姐模样。


    让兰熄有点幻视少年的应忱。


    兰熄把联系方式给了应忱,然后说一周过后把孩子带到我这里来。


    兰熄走了以后,应忱让念念坐在自己腿上,看着念念的脸,一副有些担忧会被嫌弃长相的模样。


    兰熄回去之后,店员看到他在发呆,而后走到书架前挑选了一本育儿手册在研究。


    之后两人在那天到来之前都没闲着。


    很快就到了两人约定的日子,兰熄给应忱留了自己家的地址,开门的时候,应忱和阿姨站在外面,应忱今天也把女儿打扮的很好看很可爱。


    印着樱桃图案的小毛衣,毛衣的袖口微微卷起,念念的下半身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色长袜和小裙,兰熄一开门,念念就兴奋地挥舞着小手,嘴里不停地喊着:“爸爸跑!爸爸跑!”


    应忱说她是要抱的意思。


    兰熄伸出手,念念小手一下子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应忱背了一个很大的包,然后向兰熄介绍说:“这是宝宝的阿姨,她从念念八个月大一直带她到现在,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她。”


    兰熄疑惑:“你干嘛把阿姨带过来?”


    应忱欲言又止:“带孩子很累的,而且……”


    应忱总不能说,他们孩子真的很磨人,其实照顾念念的阿姨有两个。


    兰熄让他把东西留下:“你不是把对注意事项发给我了吗?我会看着来的,你把阿姨带走吧。”


    阿姨和应忱彼此对视眼。


    “那个……”


    应忱喋喋不休嘱咐了很多事,又说了包里有什么东西,念念喝奶的时间,兰熄自信自己会照顾好孩子,他从前也能照顾好奶奶,而且他是个耐心很好的人。


    念念看上去并不认生,兰熄抱着她,才发现这孩子真实。


    “你走吧,我让你来接的时候,会提前给你打电话的。”


    起初他跟念念玩儿的挺好的,兰熄买了很多小孩子的玩具,谁知道没过多久,念念突然像是是找什么,大哭起来,哄不好,兰熄把人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个委屈的小猪包。


    应忱说他应该是在找他,包里有他信息素的玩偶,让念念抱着之后果然没怎么哭了。


    到了喝奶的时间,兰熄为了准确把握好温度,于是一直很慢,谁知道念念一刻都不能等,抱着玩偶哭得脸湿哒哒的。


    兰熄一个手忙脚乱,热水就把手背被烫的有些红,他把孩子抱起来,一边说着别哭了,睡觉的时间,念念一直要趴在他的身上,一放下就哼哼唧唧。


    兰熄去上个厕所的时间,发现念念把关在笼子里的奶皮放了出来。


    又去抱闹闹。


    兰熄连忙把人抱起身,念念嘴里说着猫猫猫猫,他头疼的去将她身上的猫毛弄下来,这小家伙力气太大,刚刚直接抱猫把它吓得厉害。


    夜里哄睡更是个难题,大概到了陌生环境,兰熄精力耗尽,耐心不够,甚至头痛欲裂,没办法,只得给应忱打电话。


    他来得很快,穿的还是白日里的衣服,应忱说根本就没有离开,在附近开了个酒店,一进门就从兰熄手里接过孩子。


    兰溪有些担忧地道:“她一直在哭,是不是哪里难受啊?”


    应忱通过对自己女儿的了解诊断道:“她可能是饿了。”


    兰熄都有些懵了:“……可她两个小时前才刚吃过。”


    应忱说念念也不是吃想吃太多,只不过习惯喝一点儿才睡,兰熄直接瘫在沙发上看着应忱哄小孩,看着他熟练的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洗漱,奶瓶,然后冲奶。


    恍惚兰熄才发现,从塞伦蒂岛之后,其实他已经丧失了照顾他人的能力。


    他想起在云顶的时候,生病了,应忱半夜穿着睡袍去给他调配药剂,而后端到床头,一口一口地喂他,每当降温,他车内还是办公室都会备着兰熄的外套和常用药,有段时间从大衣口袋里可以掏出的是温度计。


    位置颠倒的恍惚,应忱仿佛会变魔法一样,又把乖巧女儿放在兰熄怀里,然后去把刚才弄乱的一地残籍收拾了。


    等应忱回头的时候,发现女儿已经趴在兰熄怀里,两个人都睡着了。


    第70章 他怎么敢奢求太多


    这座公寓很安静。


    兰熄在这里住了几年, 起初封焰等人无死角地维护着他的安全,随着时间流逝,发现自己的保护完全杞人忧天, 虽然手里握着大量股份, 兰熄并不参与也不插手应氏的运作,安安心心的拿他的股份分红,沈仪臣也公开宣布与兰熄并无私仇。


    时间总会冲淡一切。


    当初香榭里酒店下人头涌动的摄像机对准兰熄,只想获得第一时间的内幕, 人都是健忘的。如今他走在大街上,也没有一个人认出他来, 认出曾经他与应忱那段轰轰烈烈的往事,一入了夜,周边都很安静。


    念念是在缺少信息素的供给下长大的,所以明显比其他孩子缺少安全感, 所以睡觉有时候会突然惊醒,对于应忱来说是很平常的事, 可此刻却睡得格外安稳,看着趴在兰熄身上很肉的小脸紧紧地贴在兰熄的胸膛上, 像是一团柔软的棉花糖, 泛着淡淡的红晕。


    兰熄应该是今天累极了,眼皮安静地搭在眼睑上。


    应忱若有所思觉得兰熄似乎一点儿变化都没有,白皙的皮肤, 紧致的五官, 毕竟看不见他,兰熄应该活的很开心才对, 如果没有他在其中做手脚,他也许组成了新的家庭, 兰熄只有在对待他的时候才脾气特别差。


    兰熄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有细碎的月光投射进来,他抬起手的那一刻感觉到了手上被包扎的纱布。


    被热水烫过的伤口他自己都忘了。


    他怎么回到床上的自己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刚想开灯,意识还在朦胧间,目光却瞬间被身旁的小身影吸引,念念像个小天使般安静地睡在他身边。


    她的呼吸声很轻,缓缓地起伏着,像是有节奏地拨动着兰熄的心跳。


    扑通扑通扑通地响。


    兰熄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身边的一团热源,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觉在心底蔓延开来,这样小的人,依靠在他的身边。


    他轻轻地伸出手,打开了床头那盏微弱的小夜灯,昏黄的灯光如同一层薄纱,轻轻地洒在小朋友的脸上。


    念念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纯净可爱,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兰熄缓缓地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她,指尖传来的是那幼嫩肌肤的温热与柔软,让人心生无限爱怜。


    他们曾经共享过一个心跳,这是曾经在自己腹中汲取营养茁壮成长起来的小生命,他也会因为当初没能保护好她而自责,她所遭受的一切苦难都与自己曾经孕期的某个瞬间有关。


    就像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流,兰熄表面平静,可底下却蕴含着无尽的眷恋、回忆、期待和担忧。


    小朋友出现的那一刹那,曾经有过感情都回来了。


    明明念念出生后他们没有真正相处过一天,可兰熄就是觉得无比熟悉。


    他想难道这种情感难道是是刻在血缘里的亲切。


    原来那个最痛苦的日子并不是一个生命的流逝,相反是一个生命的出现。


    应忱给他留了言说,他现在在酒店,有需要随时都给他打电话。


    兰熄眼睛微微眯起,眉梢轻轻挑起,他很难不承认如今应忱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识趣,知进退,不再像以前那般莽撞地闯入兰熄的世界,而是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就像一个懂得察言观色的陌生人,却让人觉得更加难以捉摸;体贴,比如不经意的时候,默默地做好那些看似微不足道却又贴心的小事,比如他的手上的纱布。


    兰熄心中五味杂陈,就好像他所熟悉的某个世界的一部分突然崩塌,重塑成了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小朋友静静地躺在床上,小小的身子趴着,就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咪。她的面前放着一个可爱的玩偶,那玩偶有着毛茸茸的身体和圆溜溜的眼睛。


    念念肉嘟嘟的小手紧紧地抓着玩偶,一会儿把它举得高高的,一会儿又把它按在床铺上,两条小腿欢快地蹬着,像是在为自己的小把戏打着节拍。


    这只小兔子玩偶耳朵长长的,摸起来格外柔软。


    “那等着我吧。”兰熄一边听电话一边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是小圆他们的电话,向他求救的,应该是之前预定的一批书有点儿问题,兰熄本来今天的安排就是在家陪孩子。


    出门走走倒也无妨,念念在家,老是想着去找奶皮和闹闹玩儿,两个小家伙都特别怕她。


    于是他给应忱发消息,他要带孩子出门。


    他很快就打来了电话,说等等。


    兰熄收拾好东西,将念念放在婴儿车里,应忱就站在门外,他看着应兰熄欲言又止:“你准备就这样出门吗?”


    兰熄说有什么不对吗?


    应忱:“我开车送你吧,婴儿车抬上抬下,很重的。”


    兰熄到没有特别坚持,何况他刚刚试过,这东西真的非常重。


    车上有小朋友用的安全座椅,两岁的小朋友,正处在探索语言的时期,那张小嘴里时常蹦出一些含糊不清却又无比可爱的音节,有时候是对着面前的小玩具,有时是努力地模仿大人说话的语调,发出“爸爸”的声音,虽然还不能准确地说出完整的词语,但那股认真劲儿却让人忍俊不禁。


    兰熄喂她吃苹果的时候,念念嘴里含糊地说着“果果,果果”。


    抱着孩子推开书店的门,挂在门口的风铃发出一声提醒,小袁刚开口一句欢迎光临,抬头看见的便是兰熄怀里抱着个孩子。


    几个店员都拥了上来,好奇的看着兰熄怀里的小朋友。


    因为长得太可爱了,小园和露露都忍不住想要抱。


    念念突然感受到陌生人的气息,双手紧紧搂抱着兰熄的脖子,把脸埋在她的侧颈上,不肯露出来。


    兰熄面对几个人的热情,手掌一边安抚着怀中的小朋友:“你们别吓她。”


    小圆馋得要死,这么可爱的小朋友能看不能碰。


    “老板是谁家的小朋友?”


    兰熄让他们把要确认的清单拿出来,他一边逐字逐句的核对清单上的数目,一边开口说:“我的呀。”


    “我们长得不像吗?”


    兰熄丝毫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话是多么语出惊人。


    几个店员都是知道他身份的,有钱有闲,是他们非常羡慕的生活状态,有过那么惊天动的经历,归来仍旧年轻,脾气又好,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们。


    他们知道老板是单身的,如今哪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儿。


    说像还是真的有点像。


    私生女?


    三个人的脑子里同时冒出了这个字。


    “哈哈哈,像,真的像。”


    兰溪把书目核对完整,念念一直想要挣脱下去玩,可是店里东西多,他怕在哪里磕碰到,小朋友真的很好动,想让她安静十分钟都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


    刚经历过雨季的陵市天空湛蓝如洗,仿佛所有的尘埃都被洗净。


    应忱等在外面。


    他现在不敢轻易在不被允许的情况下踏入兰熄的领地一寸。


    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应忱坐在一家咖啡馆室外的座椅上,背对他单手正滑动着手机,像是在耐心地等着什么消息,另外一只手搭在椅子上轻敲。


    曾经的应忱,总是西装革履,那笔挺的西装如同他的第二层皮肤,完美地贴合着他的身躯,至少在外界看来他都是严谨而专业的。精致的领带系在领口,像是一个无声的标识,诉说着他的身份与地位,头发总是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那时属于自信且掌控一切的上位者的武装。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就像是一颗璀璨的星辰,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让人只能仰望。


    而如今的应忱,他穿着休闲的服饰坐在街边,就像一个普通的年轻人享受着街边的宁静,简单的白色纯棉T恤和黑色外套搭在身上,他的头发不再是那种刻板的整齐,而是略显蓬松地散落在额头前,几缕碎发随着微风轻轻晃动。他的姿态慵懒而放松,斜靠在街边的长椅上,双腿随意地伸展着。这种随意的风格与曾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仅仅是这样坐在街边,他那出众的外貌就像是一块磁石,吸引着周围人的目光。


    那些路过的人,忍不住投来打量的眼神。他似乎已经从那个被聚光灯追逐的世界里走了出来。


    更有大胆的Omega上前搭讪,眼神中带着一丝羞涩与好奇,脚步带着些许犹豫却又有着难以抑制的冲动。


    应忱微微抬起头,就在Omega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像是不经意间动了动手,他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晃动了一下,无名指上的尾戒在阳光下闪烁出一抹低调的光泽。


    Omega的眼神在触及那枚尾戒的瞬间,原本准备好的话语像是被卡在了喉咙里,说了一声抱歉。


    应忱没说什么,而是低头继续看着盯着手机,倒是同几年前如出一般的冷漠。


    兰熄垂了垂眼眸。


    应忱这个时候却在回头时看见了他。


    他走过来,伸出手朝念念勾了勾,念念就自动接受应忱的怀抱。


    “出来多久了,怎么刚才不叫我?”


    兰熄:“不想打扰到你。”


    应忱说去吃个饭回去还是现在就回去了。


    兰熄说回去吧。


    几个店员目送着他们老板被一个高大的Alpha护在身边坐上车,而后感看到他们老板都这么有钱了,居然找个有孩子的。


    兰熄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苍蓝的天空,等着应忱将念念在儿童座椅上安置好后,他刚刚卡好安全带,就听身边人淡淡道:“应忱,你后来再玩过跳伞吗?”


    应忱实话实说:“没有。”


    兰熄望向应忱:“植入了人工腺体,你现在不需要发泄了是吗?”


    应忱脸色发白:“……我知道我以前混账,强迫你做过很多不喜欢做的事,可我没觉得那是当做发泄。”


    “是我不好。”


    兰熄并没有要翻旧账的意思,他只是看着刚才瓦蓝的天空,忽然想到了,当初应忱带他跳伞的时候,他实在太害怕了,将眼睛闭得死死的,只感觉到有风从手掌和身体里穿过的感觉,他突然想如果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什么。


    应忱把他们送到,快下车的时候,他突然叫住兰熄,取下了右手无名指处的戒指:“这只是为了避免一些麻烦的装饰。”


    “你没有必要向我解释的。”


    兰熄看着他:“如果非要说我们有什么关系的话,也只是念念的亲人而已。”


    应忱说是。


    但就这个字说的很勉强,直到看到人进了公寓背影逐渐消失,他的眼中才流露出哀伤的笑意。


    那之后,两人就真的维持着念念两个抚养人的角色,兰熄把更多的时间放在陪孩子身上,书店去得也少了,应忱会主动把孩子送到兰熄身边。


    抱着孩子敲开兰熄家门的行为,显然会得到很大的宽容,如果再带上念念从小到大的各种录像和相片,效果就更为显著。


    应忱已经满足,不敢再奢求任何,甚至有时会生出他们本是一家三口从未分离的错觉。


    直到有一天,应称将兰熄送上楼,他们去逛了商店,买了不少东西,就在兰熄开门的时候,应忱突然觉得背后一寒,一道拳风擦过他的耳侧。


    “我操,我就多久没在,你是哪里冒出来的野……”


    封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口中的那个野男人抬起头,跟他对视的那一眼。


    犹如被一个闷棍敲下,封焰睁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捂着嘴逐渐逼近,手指出现了颤动,看了看兰熄,又看了看应忱:“不是,你在哪儿找的个替身,这么像,你们两人都有点儿病吧?之前老板找替身,现在你也找。”


    应忱面色难看:“这就是你的警惕性吗?就应该让你早点滚。”


    封焰愣住,最熟悉的如悬丝般的震慑感,他瞬间红了眼:“老……老板……你你怎么突然活了。”


    应忱说:“就算我尸变了,你应该也是最后知道的那个。”


    封焰:“……不是,平常兰先生都让我们离得远远的,我这不是……”


    封焰疯狂解释下一秒却直接被关在了门外,他在原地陷入自我怀疑。


    “我靠!真活了,不……根本就没死,欺骗我,欺骗我的感情和眼泪!”


    下一秒他就拿出手机,对着那头咆哮:“沈斯!你这个王八蛋,去死吧你!”


    念念想要睡觉了,应忱他让兰熄休息休息,他去负责将人哄睡,兰熄允许了。


    时隔很久,应忱进了兰熄的卧室,他哄着女儿睡觉,眼睛却忍不住四处看,再得出只有一个人生活的痕迹之后,又不免嘴角上扬,他想起兰熄刚才并没有纠正过商场购物小姐的称呼,心思荡漾。


    应忱很快把女儿哄睡着,他很轻地关上门,而后却在靠近客厅的时候,听到兰熄在阳台打电话咨询抚养权的问题。


    应忱只觉仿若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恍惚起来,像是陷入了无尽的漩涡之中。一丝自嘲的苦笑缓缓爬上嘴角,他在心中狠狠嘲笑自己的天真。


    兰熄被他深深伤害过,怎么可能再对他有信任可言呢?


    往昔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清晰地记起兰熄曾经说过的话,如同锋利的刀刃,每一个字都深深刺进他心间。


    如果不是当初有孩子作为威胁的筹码,他绝不会想要生下这个孩子的,那冰冷的语调,决绝的眼神,都如同重锤一般敲打着应忱。


    应忱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支撑,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


    他怎么敢奢求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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