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


    宋时三醒了过来。


    入目是花岗岩质感的浅灰色墙壁, 头?顶悬着盏吊灯,四?周空无一物。


    坐起身, 正对着的是一扇紧闭着的浅灰金属门,表面光滑,没?有把手?和锁眼,甚至连门框处的缝隙都极其细微。


    要不是金属的光滑度和墙壁的粗粝感对比太过明显,几?乎很难让人注意到这扇“门”的存在。


    门上有个探视窗,是这个房间唯一与外界相连的渠道。探视窗很窄, 仅能勉强透出半张脸,目光能扫到的区域也十分有限。


    但?从仅有的视野范围来看,窗外相连着的似乎也是一个舱室。


    ——这算不上是个好消息。


    以宋时三对星舰构造的粗略了解来看,这种“舱中?舱”的嵌连结构, 一般是用来装卸危险能源或者看押重要犯人。


    自己所在的这间舱室就像是装在货舱里?的集装箱,或是挂在拖车车钩后的小车, 随时都可以与主体脱离。


    也就是说?,她所处的舱室, 随时都可以被?“丢弃”。


    丢弃在任何?地方。


    但?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


    宋时三静坐在地面, 她的着装没?有改变,身上也没?有哪里?受伤, 只是腰间似乎少了点儿?重量。


    丢失的重量很轻, 宋时三却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这点儿?重量应该是什么——


    她的横刀。


    没?了兵器, 也无法使用精神力, 她现在是真正的手?无寸铁之人,拿这间空空荡荡的“牢房”毫无办法。


    宋时三仔细回想着昏迷之前的记忆。


    穿着导播组制服的男人邀请自己进行兵器科学的专题采访, 在进入一艘小型星舰后, 对方递来一只耳麦,要求测试收音效果。


    刚戴上耳麦, 她的后脑皮层就传来针扎一样的麻痹感,紧接着,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熟悉的过程,莫名让


    她回想起作战服上的淘汰技术。


    ——这是需要联邦高?层批准才能进行生产的特殊技术,绝不可能出现在市面上。


    能在形态普通的耳麦中?应用这种技术,要么是黑市的人,要么就是联邦高?层的人。


    宋时三在心?里?简单推测了对方的来路,敲了敲探视窗的那扇金属门,制造出些微响动。


    门外的看守很快注意到里?面的动静。


    “醒了?这么快?”门外的人有些诧异,逆着光看了这边一眼,甚至都没?确认宋时三的具体位置,从探视窗的缝隙里?轻飘飘塞进一张信封。


    他的脸从狭窄的窗口飞快闪过,但?宋时三还是从这间隙中?捕捉到对方的样貌。


    眼尾的凶悍刀疤,潦草的短发,大烟熏过的几?颗黄牙。手?指大约是在斗械中?受伤过,弯曲弧度有些不自然,里?面应该是接过钢钉。


    更重要的是他转身时大臂上露出的半边骷髅旗纹身。


    虽然是没?见过的图案,但?纹身上深深浅浅的线条,莫名让宋时三觉得似曾相识。


    这是一伙星际海盗。


    宋时三不觉得自己和星际海盗有过交集,更别提结仇。理?所当然地,她捡起已经轻飘飘落在地面的信封。


    门外的人适时开口:“宋时三是吧?别怨我,我只是拿钱带个话。两个选择,把文?件签了,或者葬身黑洞,你?自己选。”


    信封上的花纹很眼熟,宋时三曾经见过一模一样的。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个花纹的含义,现在她认出来了,这是迈尔勒家族的家纹。


    眼下这出“绑架”戏码的幕后主使已经一目了然,回想起之前在地下黑市向自己递出名片的神秘男人,迈尔勒家族要她签的会是什么文?件,简直用脚想都能猜出来。


    宋时三甚至懒得拆开信封来看。


    树大招风,不管是地下黑市的人还是暗中?蛰伏的财阀,打自己主意的人肯定不少,这些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也有所提防。


    她只是有些意外,迈尔勒·兰密居然这么大的胆子?,敢借职务之便,挑星际联赛的时候哄骗着对她下手?。


    摩挲着信封的边角,宋时三没?急着回复男人,突然开口道,“我的刀呢?”


    “刀?什么刀?”


    门外男人反应了一会儿?,明白过来她说?的应该是被?搜刮走的那件奇怪物什。


    那玩意儿?雇主特意叮嘱过,一定要拿走。他取下后也没?弄明白怎么开启,便毫不在意地扔进了中?心?控制舱。


    他嗤笑一声,没?回答对方的问题,“你?是不是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都说?了二选一,哪儿?能给你?走第三条路的机会?”


    宋时三垂头?,将信封换了个面,把玩在手?中?,仍旧没?拆,细细摩挲着上面迈尔勒家纹的纹理。


    男人虽然没?正面回答她,但?从刚刚的反应来看,刀肯定是被?对方拿走了,并且对方不知道刀的用法。


    “你?……”


    宋时三又开口,正欲借着机会再套点儿?什么情报,探视窗外的金属墙壁上忽地闪烁起红光。


    紧接着,船舱不详地剧烈晃动起来,刺耳的警报声震荡回响在整个舱室。


    “……”宋时三顿住,抬起头?,“看来你?们好像遇到了点儿?麻烦。”


    她语气真切,表情诚恳,似乎真的很关心对方的情况。


    “关你?什么事,”男人毫不领情,略显慌乱的脸从窗口闪过,“不管什么麻烦,都不可能把你?从这儿?放出去。”


    “你?就坐在这儿?好好想想自己的生路,我的耐心?有限,等?我回来,要见到你?的答案。”


    伴随着嘈杂的背景,男人匆匆甩下这句话,脚步声渐渐远去,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走道上似乎还有一些奔走打斗的声响,倏忽出现,又淹没?在持续大作的警铃中?。


    诡异的红光仍然在探视窗外闪烁着,断断续续映照在浅灰色的金属门上。比起外面令人心?慌的动乱,宋时三所在的这间舱室仿佛与世隔绝一般,宁静而沉默。


    半响,宋时三站起身,信封被?随手?扔在一边。


    她走到探视窗下,打量这扇浅灰色的金属门。


    金属的材质她很熟悉,是钨系高?速钢,曾经她用这种合金制作过机械横刀的刀身,后来那把刀在和寻野的战斗中?被?折断了。


    也就是说?,这扇门的强度,至少得是寻野那种级别的精神力才勉强能够将其破坏。


    宋时三继续观察金属门的门框,整扇门像是镶嵌在墙壁中?一般,连门缝都浅得仿佛一道划痕。


    这间舱室的空间很小,两步路便可从头?走到尾。若真的由寻野这种级别的战力来强行破门,高?凝聚的元素攻击下,待在舱室里?的她不死也得重伤。


    至于更高?强度的星防武器,那就更不用说?了,直接连带着她整个人都得轰成灰。


    星盗男人说?的没?错,就算真的有人来营救她,想把她从这儿?带出去,确实得费些功夫。


    ——但?是,如?果对方能找到自己的横刀,将其从探视窗里?递进来,一切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这么想着,宋时三自然地摸索起金属门,思索起待会儿?从哪里?破门最为合适。


    手?腕触碰过金属门边沿时,耳边忽地响起一道紧促的“滴滴”声。


    紧接着,几?不可察的绿色指示灯一闪而过,在光滑的浅灰金属面亮起。


    宋时三:“?”


    她上前一步,指尖轻轻用力——


    固若金汤的金属门,带着十来厘米的壁厚,在宋时三困惑的目光中?,


    突然丝滑地被?推开了。


    ·


    ……


    小型飞行器轻盈地穿梭在浩瀚星河中?。


    唐甜甜坐在狭窄的座舱内,有些紧张地偷看一眼正专心?驾驶的寻野。


    寻野依然是一身战斗服,不管是新闻上还是现实中?,唐甜甜似乎从来没?见过他以战斗服以外的形象出现。这个男人身上唯一的变化,似乎只有摘下头?盔和脱下头?盔两种形态。


    飞行器正朝着星航图上的坐标点急速靠近,一直到现在,寻野都没?有问过自己任何?关于掳走宋时三的那艘星舰和男人的信息,也没?有表现出这样的意图。


    这让唐甜甜稍稍松了口气,虽然如?果对方真的开口,她也不介意坦白。反正人都已经坐上来了,总不能真的把她赶下去。


    小型飞行器驾驶舱玻璃上,寻野的侧脸被?战斗头?盔掩得严实,揣摩不出什么情绪。


    他没?有什么想问的。同意唐甜甜跟上,是因为他看出对方对宋时三的焦急关切,所以一时恻隐。


    关于青团那些别有用意的指控、宋时三的真实身份,寻野其实毫不关心?。


    他在意的只有那把似乎已经超越自己实力的元素兵器、能够设计并制造出这种兵器的大脑、能够和自己一较高?下的身手?……


    只是这些特点正好集中?在了一个人身上。


    并且这个人留了自己一命,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如?果模拟舱中?的义骸也算是一条生命。


    他不想看到她受制于人,仅此而已。


    ……


    覆盖着花花绿绿涂装的轻型星舰出现在前方。


    或许是因为赶时间,星舰的“伪装”并没?有撕除干净,仍然留有小片联邦星舰的涂层,不需要唐甜甜的“指认”寻野也能认出。


    确认了目标坐标,寻野终于给出沉默一路以来的第一条指令:


    “准备登舰。”


    小型飞行器从后方缓缓靠近,这种飞行器座舱不多,空间也狭小,但?隐蔽性强,非常适合突袭战斗。


    像水中?两块浮木的擦身,只是从轻型星舰旁打了个照面,一架病毒式无人机已经悄然挂在轻型星舰的推进器上。


    病毒式无人机能让飞船推进器强行停止运作。


    星舰突然熄火,寻野顺势将飞行器悬停挂在星舰后舱,大大咧咧翻身下了驾驶舱,直接砸开了轻型星舰尾端的逃生舱门。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


    星舰内警铃才刚刚作响,守在舱尾的警卫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风链绞杀在地。


    唐甜


    甜跟在后面,看着倒在地上的几?名星盗,小心?避开他们的尸体,暗暗咋舌。


    这就是SSS级别精神力的实力。


    寻野战斗时不爱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凡是出现在眼前的敌人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在一招之内干翻在地,速度快到甚至来不及听见对方的惨叫。


    就这么一路沉默着杀至中?心?船舱,这位人形兵器似乎终于意识到应该先找个人问问路,手?下勉强留了个活口。


    被?两道几?乎凝成实体的风刃架在脖前的星盗战战兢兢,张口却是和提问毫不相干的话语:


    “我们的头?儿?……马、马上就来了,你?……”


    话没?说?完,他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寻野毫无耐心?地收回风刃,迈步就要继续往前走。


    刚踏进中?心?船舱,齐齐调转对准大脑的光炮炮口突然堵住前路,身后舱门也徐徐关闭。


    中?心?船舱空间很大,连接着前舱和后舱,是这艘轻型星舰最大的船舱。


    舱内两侧悬挂着许多液晶显示屏,最中?间的是一块立体投影,想来应该是这群星盗平时开会或者举办庆典的地方。


    立体投影没?有开启,万众瞩目的平台上,站着一个眼尾带疤的男人。


    平台下方,是被?数十门光炮顶着脑门包围着的寻野和唐甜甜。


    男人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兄弟们,面上闪过一丝恐惧,但?很快镇定下来,缓缓开口,


    “把抑制器带上。”


    一个身影猫着腰,从连接前舱的走廊潜行过来,远远地向这边投掷了两个颈环状的抑制器。


    抑制器可以大幅度限制佩戴者的精神力控制能力,一般是用在穷凶恶极的罪犯身上,防止他们暴起伤人。


    男人很聪明,或是说?早就预料到最坏的情况,提前准备了抑制器。


    “如?果你?拒绝,哪怕是把这艘星舰杀穿了,也绝对找不出宋时三在哪儿?。”


    见寻野迟迟站着不动,眼疤男再度施压。


    以寻野的实力,全星际恐怕都没?几?个人打得过。放在往日,他们这样的星盗遇上就是死路一条。但?今天对方是来救人,只要人质还在自己手?里?,那优势就属于他们。


    寻野目无波澜地扫了眼抑制颈环,丝毫不将对方的威胁放在眼里?,反而迎着炮口又向前走了两步,


    “那我就手?下留情,留你?一口气,直到你?愿意说?为止。”


    “咔哒”几?声响,更多的光炮对准了寻野。


    见寻野不为所动,眼疤男调转了更多的光炮,几?乎动用了中?心?舱的全部防御火力,炮口数量能将眼前人打成筛子?。


    他谨慎地后退两步,和对方拉开距离,接着举出了一个小型按钮,


    “我再说?一次,戴上抑制器。我的耐心?有限,再耽搁,你?们可以试试去黑洞捞人。”


    按钮是一个发射器,眼疤男举出按钮,就等?于已经告诉了他们宋时三的关押地点。


    只要顺着发射舱一个个找,他们就能找到宋时三的位置。


    但?这同时也是最后通牒。


    按下发射器,发射舱便会离体。寻野和唐甜甜现在都在船舱内,根本来不及去后舱启动飞行器拦截发射舱。如?果眼疤男真的按下按钮,那宋时三就是凶多吉少。


    眼疤男其实也没?想这么早就暴露底牌。


    毕竟雇主交代的任务他还没?确认,按雇主的意思,肯定是希望宋时三签下合约。宋时三还没?有给出答复,也就仍然有活命的可能。


    但?寻野的压迫性太强……不对,雇主在一开始也没?告诉过他要面临的是战神寻野。


    眼疤男内心?骂骂咧咧。


    要早知道会和寻野对上,给再多钱他也不接这活儿?。


    还好自己提前防了一手?,准备了抑制器,不然现在连制胁对方的手?段都没?有。


    如?果寻野真的不为所动,那他也顾不得雇主的任务,只能按下按钮闹个鱼死网破了。反正他就算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大家都别想开心?。


    双方僵持。


    寻野犹豫的时间并不长,只短暂思考了几?秒,他忽地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抑制颈环。


    抑制颈环操作并不复杂,在眼疤男眼皮子?底下一步步扣戴好,确认它成功运作,寻野才淡淡回应,


    “把按钮放下。”


    “哈,这才对嘛。”眼疤男松一口气,露出劫后余生的笑,“等?我完成雇主的任务,才有商量的余地,你?们要是现在动手?,那就谁都没?得谈。”


    但?他也没?松手?,仍然将按钮攥在手?心?,扭头?看向一旁的唐甜甜,


    “还有这边的小姑娘,戴好抑制器,护腕上的元素兵器也取下来。”


    “?!”这一句话,让唐甜甜心?跳都骤停半拍。


    自己的柳叶双弩平时以护腕形式戴在手?腕,除了学校课程和联赛以外,从来没?有对外展露过。


    这伙星盗是怎么了解到的情报?


    还是说?,军校联赛已经热门到连星际海盗都会关注直播的程度?


    唐甜甜犹豫着,大脑疯狂转动。


    抑制颈环倒是无所谓,自己这点儿?精神力,戴不戴都一样。可要是没?了元素兵器,她就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两个同样失去战力的人,在几?十发光炮对准脑门的情况下,拿什么来救宋时三?


    这可是星际海盗!最无法无天、无恶不作、不受约束的星际海盗!


    星盗才不会管什么联邦、什么帝国、什么军部什么战神。就算对方临时毁约,一炮轰了他俩,唐甜甜也不会觉得稀奇。


    没?给唐甜甜继续犹豫的时间,眼疤男再度紧张起来,开始下最后通牒,


    “我的耐心?有限,只给你?三秒时间。三、二、……”


    最后的“一”还未落下,唐甜甜已经反手?摘掉护腕,乖乖戴上了抑制颈环。


    威胁解除。


    是自己赢了。


    眼疤男咧开嘴,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笑容还未咧到嘴角,又是“咔嗒”几?声响。


    这熟悉的“咔嗒”声,响起得突兀又诡异。


    还未来得及诧异,随着阵阵“咔嗒”声,方才还对准寻野这边的几?十门光炮,突然齐齐调转炮口,朝向了站在平台中?心?的眼疤男。


    两侧的悬挂着的巨型显示屏,也在此刻猝不及防齐齐亮起。


    众人困惑又惊悚的目光中?,亮起的那一排排荧屏上,赫然是无数个放大版的宋时三的身影!


    “把人放了。”


    荧屏上的宋时三居高?临下,指尖停在光炮的发射键,缓缓开口,


    “我的耐心?有限。”


    第112章 第 112 章


    *


    眼疤男呆住, 脸上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他下意识做出投降的动作, 目光却一刻也没有从?屏幕上宋时三?的身上移开,震惊到眼睛快要瞪成铜铃,


    “宋时三??!你怎么会在里面??!”


    ……连通核心?控制室的荧屏上,为什?么会出现宋时三?的脸!


    宋时三?怎么跑进了他们?的核心?舱?!


    “不对!你是怎么出来的?!”


    那间发射舱的密钥,连身为副船长的自己都没有权限,宋时三?又是怎么打开的?


    她到底怎么跑出来的?!


    眼疤男陷入了混乱。


    发射舱的密钥坏了?


    核心?控制室的舱门?也出问?题了?


    星舰的安保系统呢?最高权限审核呢?


    还有没有人管一管了?


    为什?么这个女人, 在他们?的船上,自由得仿佛自己家一样啊?


    到底谁才?是船长啊!?


    无数个问?号挤满他的大脑,眼前的一切景象,眼疤男完全?无法?理解。


    宋时三?其?实也有些纳闷。


    不管是密宝仓门?还是控制室舱门?, 加密文件还是保险箱柜,整艘星舰仿佛对她没有秘密, 所过之处,全?都一路绿灯。


    就连之前被收缴的机械横刀, 也被她翻了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 宋时三?甚至怀疑这次的“绑架案”,其?实是场彻头彻尾的整蛊。


    直到畅通无阻进入核心?控制室, 看见这艘星


    盗船的完整旗帜, 她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星盗联盟。


    为了与超大规模的星际海盗团抗衡, 部分实力强劲的星际海盗会在麾下收服一些小弟, 组成星盗联盟。


    这些“小弟”星盗团仍然保有原本的星盗旗帜图案,但会通过改变图案线条的深浅形成一层“底纹”, 来展示自己所属的星盗联盟。同时, 星盗盟主也将和?船长一样拥有这艘星盗船的最高权限。


    眼前这面?星盗旗的“底纹”,与之前在乐凌船上见到的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 他们?属于同一个星盗联盟。


    宋时三?原本以为乐凌是被星盗联盟拉拢的成员,毕竟她的船上看起来没有其?他船员。想要在一群遵循丛林法?则的穷凶恶极之人中存活下来,抱团是最为明智的做法?。


    现在看来,她对乐凌的实力似乎有些低估。


    宋时三?走向?控制台,将腕间手链轻轻贴上身份验证处。


    “滴滴”两声,屏幕亮起,核心?控制台如预料般被激活。


    回忆起分别时乐凌的话语,宋时三?不由轻笑?出声。


    “它能?保你逢凶化?吉,交好运,发大财。”


    本以为是句祝福,现在一想,竟原来是句担保。


    ——乐凌并非是被拉拢的成员,而是这伙星盗的盟主,是拥有麾下所有星盗船最高权限的盟主。


    而持有信物的宋时三?,也理所当然享有了这一切权限。


    在乐凌的势力范围内,星际海盗不但困不住宋时三?分毫,反而整艘星盗船的财宝库和?机密舱都任她自由进出。


    可不就是逢凶化?吉、交好运发大财。


    弄清事情原委,宋时三?哑然失笑?,一时竟不知道该说是兰密运气太差、还是乐凌势力太广,居然“恰好”就雇佣到了乐凌麾下的小弟。


    她在核心?控制舱绕了一圈,索性就把这艘船当做自己的所属品审查起来,研究起控制台上五花八门?的按钮和?纷杂的监控镜头。


    飞船的警报仍在作响,控制台的分布图上,从?后舱到中心?舱室沿路都是一片红色,可见入侵者作风之强悍。


    宋时三?的“牢房”位于前舱段,得益于入侵者制造的骚动,几乎所有星盗都赶往了中心?船舱,她在顺着走廊来到核心?控制室的路上,竟然一个人也没有遇到。


    能?够在这个节骨眼上精准狙击这伙星盗的入侵者,想来也应该是联邦派出的营救者。


    但这出“绑架”本就由兰密一手策划,谁知道所谓的营救,会不会是贼喊捉贼?


    宋时三?饶有兴致地打开监控屏幕,准备看出好戏。


    略有生疏地按下对应按钮,画面?终于切换到中心?舱室。


    中心?舱室的战况看起来很是焦灼,整个舱室的防御光炮都被启动,将闯入星舰的两名“营救者”围了个水泄不通。


    眼疤男似乎正占据上风,咄咄逼人,不多时就能?拿下入侵者。他的身后,埋伏在走廊连接处的船员们?也都正蓄势待发。


    宋时三?漫不经心?放大着镜头,注意到眼疤男额间密布的细汗和?微微颤抖的双腿,心?下佩服起他的敬业。


    兰密没提前串通过剧本?


    这么细节,演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画面?上,这场营救终于要落入尾声,被包围的两人彻底放弃抵抗。


    营救失败的结局也在预料之中,本就是兰密的贼喊捉贼,宋时三?自然不会报以什么期待。等按流程演完戏码,就该继续回来找自己的茬了。


    反正光炮也启动了,不如就这样顺水推舟把在整个舱室都轰掉?


    这么无所谓地想着,宋时三?随手切换视角,打算看看被挡在光炮后面?的究竟是哪两位勇士。


    待镜头放大,两人的面?孔清晰出现在监控屏幕上时,


    她托腮看戏的动作一顿,整个人猛然站起身来。


    ……


    *


    ……


    眼疤男的质问?劈头盖脸,歇斯底里,一连串的问?句背后,隔着屏幕宋时三?都能?感受到他的崩溃。


    她安静地听完对方的发泄,似乎也有着同样的困惑。


    片刻,她抬起头,满脸认真,建议道:


    “我也不太清楚,不如你回去问?问?你的雇主呢?”


    “……”眼疤男愣住。


    这倒是他从?未设想过的可能?。


    但细细一想,似乎也并非全?无道理。


    眼疤男并不清楚雇主的真实身份,他们?星际海盗本就过的刀口?舔血的日子,拿钱办事,背后的纠纷他们?懒得参与,也不感兴趣。


    现在冷静下来一想,雇主给的信封上刻着迈尔勒家族的家纹,提供给他们?的是联邦政府的伪装涂层,而就算对政治再不敏感的人,也肯定知道,联邦的现任总统正是迈尔勒的家主。


    宋时三?看起来不过就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有什?么大费周章必须要灭口?的必要?又有什?么必要非得派出寻野出来营救?


    反倒是他们?,虽然经常在法?律边缘游走,但也还从?未被联邦律法?抓到过马脚。经过这么一遭,突然就背上了“绑架联邦公民”、“伪冒联邦政府”等数条罪名。


    这究竟是迈尔勒家族的个人委托,还是联邦政府的钓鱼执法??!


    眼疤男心?下大惊,脑中种种困惑和?线索突然都奇妙地串联在一起,还原了整个故事的经过。


    悟了,他彻底悟了。


    他们?星盗团,虽然排不上顶尖,甚至还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跋扈女人收为小弟,还被迫加入了对方的星盗联盟,但规模和?实力也是这片星域数一数二的。


    若是能?剿灭了他们?,也算是威名一件。


    马上联邦大选就要到了,联邦各大世?家政|党都正蠢蠢欲动。


    一定是为了拉选票,迈尔勒·兰密才?故意设了这么个局,好名正言顺借用联邦军部的资源,揽下威功一件!


    好你个迈尔勒·兰密!


    眼疤男怒火中烧,再一想到他们?的船长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可能?正和?迈尔勒家族在云塔星谈笑?喝茶,更是气得咬牙切齿。


    船长!家都被偷了!


    迈尔勒那群老狐狸,把整艘船的控制权限都盗走了!


    等他回去了,一定要带着兄弟们?揭露阴谋,狠狠教训这群阴险的狗东西!


    正想着,却听屏幕上的少女继续道:


    “当然,前提是你们?还能?活着回去。”


    宋时三?自然不会在这群星盗面?前暴露乐凌的事情。


    她不太清楚乐凌是如何将这么一大伙人都收在麾下,但按照星盗联盟的规矩,盟主有保护小弟的义务。


    结果现在非但谈不上保护,反而被自己老大背刺了,这算什?么回事儿?


    她只字不提乐凌,只将话题稍稍往迈尔勒·兰密身上一引,至于眼疤男究竟会从?中分析出什?么信息,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但根据对方的表情看来,这股怒火确实是成功转移了。


    既然要留下这伙星盗去对付兰密,自然也不能?现在就将他们?都清除掉。


    但宋时三?也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输赢的代价,星际海盗应该比她更懂。


    ……


    撤掉寻野和?唐甜甜身上的抑制颈环后,宋时三?离开轻型星舰,乘上小型飞行器,目送着这艘星盗船缓缓远去。


    星盗船正处于自动航行模式,而航行的终点坐标,是一颗正处于狂暴状态的S危险级荒芜星。


    船上的成员们?都被她关进了发射舱,只有当星舰抵达终点时,舱门?才?会开启。


    至于船员们?能?不能?在荒芜星活下来,那就全?凭本事。作为本次绑架事件的“受害者”,宋时三?肯留他们?一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星盗们?在荒芜星上遇到的危险越多,受的伤越多,对兰密的恨意也就越烈,想要反扑的怒火也就越盛。


    这很好,坐山观虎斗,宋时三?乐见其?成。


    小型飞行器在星海中穿梭,行驶在返回云塔星的路上。


    寻野默不作声驾驶着飞行器,宋时三?和?唐甜甜坐在后排。


    两人都很默契,没有过问?宋时三?究


    竟是如何进入核心?控制室的事情。


    唐甜甜表情忿忿,仍然在对兰密卑劣行为的怒气和?差点营救失败的后怕中,一路都在小声怒骂兰密的无耻行径,


    “太过分了!下手这么阴毒,连我爷爷见了他的手段都要自愧不如!”


    联邦政部和?军部,早就被各大财阀和?世?家渗透其?中。凡是稍微有点势力的家族,都会暗中培养和?垄断技术和?人才?,其?中也不乏使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黑白两道,灰色地带,就连地下黑市也少不了这些世?家的支持。


    但还没有哪一家像迈尔勒做的这么明目张胆。


    财阀们?虽然干政,却依然维持着表面?的公正,这几乎是一条约定俗成的规则。


    直到迈尔勒·兰密赢得上届总统大选。


    兰密确实很有头脑,在他的领导下,联邦经济飞速增长,不管在科技还是军事力量上都实现了好几个突破,甚至隐隐有压过隔壁帝国的趋势。


    但也由于他的暗中操控,联邦有不少资源都向?着迈尔勒家族倾斜,被中饱私囊。


    各大财阀世?家其?实都有察觉,也早有不满,只是在他的光辉政绩下,很难抓住把柄。


    唐甜甜或多或少也从?家里听过一些迈尔勒家的专断,却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明目张胆,擅用公权。


    “等我回家,一定要想办法?在爷爷、在妈妈面?前狠狠参他一本!”思来想去,唐甜甜闷着声憋出这么一句。


    她还只是个学生,虽然背靠唐家和?银渺财团,对于政界,其?实起不到什?么影响。就算披露了兰密的丑闻,也只会被对方动用权力将舆论压下去而已,翻不起什?么水花。


    况且唐甜甜本来也不擅长这些勾心?斗角,她连家族里的唐意柔都搞不定,何谈去算计政界大佬。


    憋屈。


    唐甜甜抿唇,只能?下意识抓紧宋时三?的手,似乎生怕她再消失。


    宋时三?倒是神色如常,轻拍拍对方的手背,想了想,像是安慰,又像是陈述事实,


    “甜甜,在我小时候,抚养我长大的爷爷告诉过我一句古语。”


    这个小时候,是宋时三?在丧尸废土时的小时候。


    她回忆起前世?的废土,记忆里那座倒塌的高墙。


    “……恶不积,不足以灭身。因果的链条,惟人自召。”


    这世?上有她做不到的事情,也有她没有能?力改变的事情。


    但不是永远都无法?改变。


    她炸毁了那座高墙,但真正推倒那座墙的,其?实又不是她。


    小型飞行器静静航行着,一直沉默着驾驶的寻野,也在此刻回头看了一眼。


    宋时三?的侧脸照映在玻璃窗上,她眸色平静,像是在看某个笃定的未来:


    “所以,我们?只需要保持愤怒,积蓄力量,静静等待它燃烧起来的那天。”


    “然后添一把火。”


    ……


    第113章 第 113 章


    *


    淡蓝色的模糊光点?漂浮在无?垠宇宙, 仿佛散落在海底的一颗珠宝,在黑暗的背景中若隐若现。


    随着飞行器的不断靠近, 星球的轮廓渐渐清晰,巨大的球体散发着神秘而迷人?的光芒。


    那是云塔星。


    联邦星际的首府。


    目的地已经初见轮廓,但?距离真正?着陆,还得有小半天的航程。


    宋时三点?开光脑,星盗船的发射舱里一切信号都被屏蔽,直到?现在她才有功夫查看通讯消息。


    未读消息很多, 大部分都是在询问和关心她的情况。迟莫道院长的措辞尤为激烈,现在估计正?在杀去联邦总统府的路上。


    宋时三一一回复,给大家报完平安,累到?手指头都有些抽搐。


    正?舒口气, 耳边忽地响起一阵急促的振动?。


    “是红色紧急通讯。”唐甜甜小声解释,看向振动?声的来源。


    驾驶舱内, 寻野腕间?的光脑正?疯狂闪烁着红光,他低头扫了眼, 接通了战斗头盔的内置通讯。


    隔着舷窗和战斗头盔, 宋时三只能看见他眉头轻挑,似乎有些讶异, 接着神色便?没有了太多变动?, 只从鼻音回了句淡淡的“嗯”。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红色紧急通讯, ”唐甜甜紧贴过来, 凑着脑袋,和宋时三一起往驾驶舱内偷瞄, “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不会是联邦总统遇袭了吧?”


    总统遇袭,倒确实是件大事儿。


    回想起迟莫道气势汹汹的消息, 宋时三也在瞬间?掠过这一猜想,但?又被很快否决。


    总统府的安保已经是最?高规格,完全没有必要再千里迢迢召集寻野。这么远的距离,等寻野赶过去,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像这种需要紧急召集将领的情况,按宋时三的经验判断,一般是出了什么战事。


    ……战事。


    宋时三心头一跳。


    似乎是在印证她的猜想,寻野挂断通讯,注意到?身后?正?探着脑袋小声议论的两?人?,破天荒地主动?开了口,


    “是虫潮。”


    “虫潮?”


    唐甜甜坐正?,神色有些震动?,“联赛舰队在返回路上又遇到?虫族袭击了?”


    第一军校主力队的折损,就是在比赛结束时遇上了小型虫潮。


    虽说官方已经给出了解释,这波虫族是受到?荒芜星K9的源核紊乱影响才纠集起来四处逃散,但?短时间?内又撞上第二次,很难不让人?多想。


    “情况很严重吗?”


    被困住了?被围攻?伤亡比例是多少?


    经过上次的安全事故,联邦军部特意从帕拉迪斯星系抽调了一部分驻军过来,就是为了防止悲剧重演。


    帕拉迪斯星系常年和虫族交战,驻军部队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连他们都无?法抵御的攻势,唐甜甜无?法想象联赛舰队遇上的是多大的麻烦。


    寻野却摇了摇头,“不是舰队遇袭,是真正?的虫潮。”


    “……什么?”


    “帕拉迪斯的防线失守了。”


    他的语调很平静,在场三人?却一齐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虫族,异形生物的一个庞大种族分支。


    星际人?类与异形生物的争斗持续了上千年,直到?元素能源的发现和应用、精神力的发展和训练,人?类才逐渐在这场生存的争夺战中占据上风。


    然而,即便?人?类已经再度站上食物链顶端,虫族却依然凭借着无?孔不入的强大繁殖能力和破坏力,从众多异形生物中脱颖而出,成为星际人?类始终难以攻克的难题。


    当虫族没能限制住繁殖期,导致原有领地无?法承载种族数量,就会开始大量向外迁徙,疯狂占夺其他生物的领地。


    这种毫无?节制潮水般掠夺的扩张,被称为虫潮。


    近几十年来,星际人?类与虫族的争斗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不止是联邦,隔壁帝国也鲜少与虫族产生大规模的战争。


    虫潮这个字眼,对唐甜甜、甚至对兰密这代人?来说,已经是只存在于教科书里的词汇了。


    ……


    唐甜甜的大脑艰难转动?着,沉默了半响,才茫然地跟着又重复了一遍,


    “虫潮?帕拉迪斯星群的防线……已经失守了?”


    联邦的成员国范围内,唯一与虫族摩擦频繁的便?是帕拉迪斯星群。


    早在多年前,管辖帕拉迪斯星群的陆清引上将便?在星群外围的星球上投入大量资金布设星防。


    这些重兵重防的星球连线起来,构成了“帕拉迪斯防线”,被誉为整个联邦最?固若金汤、坚不可摧的防线。


    在防线威慑和前线将士们的驻守下,尽管与虫族摩擦频频,却从没有造成过严重伤亡。偶尔的领土丢失,也是极为罕见的意外。


    “更多的情报,你们应该很快也会知道。”


    关于防线的失手,寻野没打算过多解释,他手中引擎加速,飞行器的蓝色火焰在黑暗中更为亮眼,


    “送你们到?达后?,我会先走一趟前线。”


    作?为联邦上将,寻野拥有一部分军事独立权,连联邦总统都不能完全及时掌控他的行踪,更没有必要向两?名军校学生告知自己的行程。


    这多补充的一句话,更像是种安抚。


    话题似乎就此结束,飞行器逐渐进入云塔星的引力范围,船身微微晃动?。


    略显沉郁的氛围中,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宋时三忽地开口,


    “所以,之前联赛舰队的遇袭,或许不是意外,而是一场有预谋的调虎离山之计?”


    野外勘探课逃离溶洞时与她目光相接的那一对复眼,荒芜星K9


    上数量不正?常的虫族尸骸,唐涧在镜头前一闪而过的畸变……


    为什么虫族会突然出现在鲜少活跃的B99星范围,又恰好袭击了军校联赛这么重要的赛事?


    又为什么虫族会偏偏在大部分驻军被调离的情况下,巧之又巧对帕拉迪斯星群发动?攻击?


    是意外?是巧合?又或者,其实本?来就是早有预谋?


    种种痕迹、种种迹象,似乎都难以争辩地向着那个打破常识、天方夜谭般的猜想印证。


    迎着寻野和唐甜甜齐望过来的诧异目光,宋时三再次提出那个疑问——


    “虫族,真的不可?能存在拥有高等智慧的个体吗?”


    *


    联邦军部的通知来得很快。


    战事紧急,帕拉迪斯防线失守。


    在宋时三一行人?到?达学校之前,新闻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虫潮需要在初期就被遏制,一旦让虫母发育,建成母巢,基本?很难再有围剿成功的机会。”


    兵器科学院,迟莫道收拾着行李,简要介绍着情况。


    “母巢选在了帕拉迪斯星群的A227星上。帕拉迪斯一半驻军都被调去保护联赛舰队,谁也没想到?虫族会在这个时候发起进攻,剩下的驻守军队根本?拦不下来。”


    A227星是一颗A字开头的宜居星球,处在帕拉迪斯星群较为内部的位置,和平已久,平时的星防力量就比较薄弱。


    而虫潮的攻击是呈溅射状,在母巢落成之前,虫母的状态极为脆弱,几乎没有攻击能力,往往是跟随在攻势最?密集的部队里就地落巢,怎么也不可?能冒险突进到?星群内部。


    这次却不一样,虫母竟然跟随溅射部队深入进了星群内部的A227星。


    倘若是在平时,这么点?儿飞溅部队很快就会被清除,根本?给不到?虫母落巢的机会。偏偏现在大部分驻军都被调走?,前线战力本?就吃紧,后?方布防更是零散,大多都是前不久刚被兰密送过去训练的军校毕业生,虫族战士都没见过几只,谁也想不到?会有虫母降临。


    “现在母巢已经建成,帕拉迪斯要面临的是呈指数性增长的敌人?,恐怕整座星群都要丢。”


    因?为之前的小虫潮事件,整个联邦军部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联赛赛场系列星球和正?处于狂暴状态的荒芜星K9上。赛场距离帕拉迪斯星群距离并不近,战力转移耽搁的这会儿功夫,待支援部队赶过去,已经错过了最?佳遏制时间?。


    防线失守,母巢落成。


    等待帕拉迪斯星群的,将会是场难以想象的苦战。


    黎玥的目光从窗外学院小广场上停着的星舰上移回,重新看向穿上战斗服的迟莫道,不由面露担忧,


    “院长,……您是要去前线吗?”


    迟莫道曾经是战场上最?负盛名的狙击手,也是联邦仅有的五位上将之一,因?年龄和伤势退役后?,已经许久都没有再上过战场。


    “去,当然要去。”


    迟莫道眉头拧起,原本?不苟言笑的面容更显威严,“刚好手里这把狙击枪完工了,带过去叫那群低等爬虫见识见识。”


    因?为宋时三的星盗绑架事件,迟莫道本?来是想杀去联邦总统府质问个公道,没想到?恰好赶上了帕拉迪斯星群传来的战报。


    军政两?部的大佬们神情严肃,对于帕拉迪斯星群的后?续作?战争论不休。


    提起作?战会议上的讨论,迟莫道心里就来气,“迈尔勒·兰密这怂蛋小子,竟然想在帕拉迪斯星群实施焦土战略!


    “果然是没去过战场历练的一代,我看他是总统府的红木软椅坐得太安稳了,居然连这点?儿骨气都不要了!”


    才三十出头的迈尔勒·兰密,从小就生长在和平年代。迈尔勒世家领属下的瓦尔哈星群地理位置优越,向来保持着联邦众星群中最?高的安全系数,从军校出来后?,兰密就几乎没再和任何?战场训练打过交道。


    因?此,在星群的管理上,迈尔勒·兰密更侧重于经济和政治,而不是军事。


    虽不符合联邦军事至上的传统,但?以云塔星为代表的瓦尔哈星群的人?民确实过着令人?羡艳的优渥生活,这一事实足以让兰密赢下上一届的总统大选,成为整个联邦的领导人?。


    商人?趋利避害、厌恶损失的习性也影响着兰密的领导风格。在他看来,帕拉迪斯星群败局已定,继续投入战力也只不过是去送死,白白浪费人?力和资源。


    面对一场已经注定失败的战斗,倒不如先行撤退伤员,转移群众,避免造成更大损失。


    “根据以往对虫潮的研究数据,极速扩张的情况下,虫族对周围环境能源的攫取其实跟不上种族的能源需求,他们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消化自?身的过速繁衍。”


    作?战讨论上,兰密否决了陆清引的援助请求,提出自?己的建议,“当下能最?大效益利用我们战力的做法,是将部队撤出到?隔离带,尽全力帮助群众转移,炸毁一切矿脉和资源,不给虫族留下任何?可?提供养分的东西。”


    隔离带,人?类在与虫族进行资源争夺中手动?改造出的一道“保险”。


    通过清除星球上的“能源自?产区”,来限制虫族在该星球上的生存和繁衍。


    几乎每个星群都会筛选出一些星球改造成“隔离带”。


    和其他星群不同,帕拉迪斯星群作?为联邦的第一前线,隔离带被建在居民区后?方,是真正?的“最?后?一道保险” 。


    “虫族被放到?隔离带后?,失去补给来源,虫潮的扩张自?然会放缓。帕拉迪斯星群将会成为虫族的围城,这时我们再发动?进攻,瓮中捉鳖,才可?能有胜算。”


    “胡闹!”


    会议远程通讯投屏上,陆清引额间?青筋暴起,几乎下一秒就要从投屏中冲出来,一掌拍断兰密面前的红木桌。


    “你是想让整片帕拉迪斯星群的居民都背井离乡、流离失所?你知道整片星群有多少人?、在这儿生活了多久吗?他们不会同意,我也不会同意!”


    将虫族直接放到?隔离带,就意味着拱手让出帕拉迪斯所有居民星球。还未交战便?先让出领地亮出底线,陆清引简直被气到?气血倒涌。


    兰密面不改色,安抚着这位驻守在帕拉迪斯前线多年的上将,“陆上将,先消消气,灾民的安置我们后?续再想办法,眼下要紧的是先度过这次虫潮危机。”


    “度过危机?无?知小儿!”陆清引腮边的肌肉微微颤抖,眼底风暴即刻就要爆发,“这次的虫潮蹊跷得很!根本?不能用以往数据来判断!我告诉你,帕拉迪斯守不住,整个联邦一半的星群都会丢!要我撤退,不可?能!”


    作?战会议不欢而散。


    黎玥抿紧唇,纠结地等待着后?文:“那……之后?呢?陆上将会撤退吗?”


    提到?陆清引,迟莫道的怒容才稍稍缓和,“陆清引那个倔脾气肯定是不愿意,帕拉迪斯是他的地盘,他不可?能就这样拱手让给虫族。”


    双方僵持着。


    支持陆清引的一方认为虽然战斗艰难,但?并不是没有胜算,不到?最?后?一刻,他们不愿意强迫人?民放弃自?己的家园。


    以兰密为代表的却觉得和安置灾民重建家园相比,坚持


    作?战损耗太高,是一场绝对亏本?的买卖。政部不肯拨款支援,瓦尔哈以及兰密势力的军部也不肯出兵。人?人?都在等,等陆清引打不下去,主动?撤离。


    “帕拉迪斯星群的居民也不愿意撤退,民间?自?发组成了好几波志愿军,就连没有精神力天赋的,拿着普通的武器也上阵了。”


    迟莫道叹一口气,“好歹是有过几年的战友交情,我也不可?能看着陆清引就这样战死。”


    听完整场起末,留在教学楼的兵器科学院师生都陷入了沉寂。


    原本?是迎接联赛冠军的凯旋,没想到?竟然发生这种转折。


    他们都还年轻,虽然是军校学生,但?战斗训练和真实战场的差距仍然天悬地隔。除了何?悠和迟莫道上过战场,几乎没有人?直面过战争的残酷。


    而就算对于何?悠来说,所经历的也只是和异种的小型对抗,远远达不到?虫潮的规模。


    瓦尔哈星群是和平的,位于瓦尔哈核心的云塔星,更是不可?能被战火波及。


    历史名词般的灾难突然降临,帕拉迪斯防线的突然陷落,战火似乎近在咫尺,却又好像离他们如此遥远。


    片刻的寂静后?,何?悠压低自?己的帽檐,忽地开口,“我也去。”


    第114章 第 114 章


    *


    何悠话语落下, 在场师生的目光都?齐齐望了过来。更确切地说,是望向被她刻意压下的帽檐。


    兵器科学院众人都?知道, 何悠是一名退役的S级种子单兵。


    没?有人会去质疑一名曾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S级种子单兵的实力,她有站出来的底气,更有站出来的使命和责任。


    但众人更清楚,这位前途无量战士的退役,正是因为生长在她脑内的那要命的矿石症。


    不可?逆转的病变,稍有不慎便?无法挽回的病变。


    或许是在这一秒, 又或许是在下一秒,只要何悠使用精神力激活元素石,一旦矿石症继续扩散,她随时?都?有脑死亡的风险。


    各色看?过来的目光里, 有担忧,有怜惜, 有唏嘘,还有同病相怜的无奈。


    这些目光何悠见过很多次, 如同附着在她侧脑的可?怖晶体一样, 即便?戴上帽子遮挡,也依然难以阻隔。


    “别担心, ”何悠笑了笑, 这一次, 她坦然接受了这些目光, “我的兵器也完工了,正好也带过去让那群低等爬虫见识见识。”


    她仰起脸, 看?向同样神色复杂的迟莫道, “我肯定不使用精神力,我保证!不放心的话, 就给我戴上抑制器,所有限制我都?接受。”


    抑制器可?以切断人体精神力对元素能源的调用和共鸣,鉴于何悠矿石症的严重程度,兵器科学在研究中又难免会接触到元素石,迟莫道在之前就建议过何悠佩戴抑制器,却一直被她拒绝。


    拒绝的理由很简单——自尊,以及对放弃精神力天赋的不甘。


    但现在,这些曾经困住她的情绪和偏执,她全都?释然了。


    在寒假和宋时?三的研究讨论之后,何悠再次改进了自己的尖锤月镰,现在这把兵器已经完全竣工。什么精神力、什么S级,她通通都?不在乎,她现在只想冲上战场让那些虫族好好替她的新兵器开?锋。


    何悠的申请还没?定论,身旁黎玥忽地也往前迈了一步。


    “我也要去。”黎玥抬起眼,“院长……兰密总统的提议,我无法接受。”


    她直视迟莫道诧异的视线,“我能理解那些不愿离开?的帕拉迪斯人的心情……没?有人愿意舍弃自己的母星,更没?有人能忍心见到自己的母星变得千疮百孔……哪怕是迁移到富饶安全的云塔星,这些人心中的伤痛也无法被抚平。”


    正如黎玥自己一样。


    星际人类的生活已经趋于安稳,却并非所有的星球都?能一直处于和平。除去边陲星等本就危险贫困的星球,一些A字开?头的宜居星球也极其偶尔地会遭到异种和虫族的袭击。


    总会有那么些倒霉蛋因为这突然的异变而流离失所,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家?园。


    黎玥一家?,就是因此迁移到了云塔星。


    幼年?时?栽种在后院年?年?与自己一同长高的小树、亲手?砌起的花圃、和邻居伙伴相约一起上学的路口……种种日常,还没?等到随着年?岁增长褪色成温馨的回忆,就被突如其来的灾难摧毁,连旧景思?忆都?成了奢望。


    刻在黎玥记忆中最深的遗憾,就是当时?的自己太过年?幼、太过弱小,连抵抗的能力和机会都?没?有,就失去了故土。


    也正因如此,报考军校成为了她的志愿,上战场和虫族厮杀,也是她长久以来刻苦训练的目标。


    “我的狙击范围很广,就算在战场后排也能发挥出实力,我会保护好自己……”


    话说到一半,黎玥愣了愣,想起来自己手?上这把狙击枪还是向迟莫道“借”来的,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改口,


    “就算不做狙击手?,我的战场侦查范围也很广,对捕捉虫族动向也能提供帮助……”


    黎玥之前本来就是战场侦查专业,即便?还没?有能力做出属于自己的元素兵器,单凭自身的精神力天赋,也能在战场上发挥不小的作用。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理由后,她索性?牙一咬,也顾得不什么尊师重教,干脆撒娇耍赖起来,


    “求你了!院长!师父!让我也去帮陆上将、帮帕拉迪斯星群的人们一把!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这两人一左一右,迟莫道被闹得没?了脾气,索性?摆摆手?,


    “跟来跟来,想跟就跟来吧。”


    每位选择就读军校的学生,在填写入学志愿的那刻起,就做好了要上战场直面生死的心理准备。兵器科学院虽然被分为后勤系,但迟莫道也不会阻止学生们想要成为战士的决心。


    他越过何悠,看?向黎玥,严肃道,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还是学生,连新兵蛋子都算不上。没有让新兵上前线的道理,学生就更不可?能了。所以分配给你的只能是掩护撤离营救平民、甚至是些后勤类任务。一切行动都要听从指挥,你明白?吗?”


    黎玥静静听着,一直到最后一句话,才反应过来这是批准申请的意思?,眼睛都?亮起来,“明白?!”


    这道口子一开?,身后不少学生都?骚动起来。


    迟莫道抬手?,正要示意大家?安静,腕间光脑却在此刻弹出一条信息。


    【宋时?三】:院长,我和甜甜正在寻野上将的飞行器上,打算先去帕拉迪斯星群。晚回,请勿担心。


    迟莫道:……


    他本来还在考虑要如何向宋时三解释自己的去向,这个最不听指挥的居然已经比他先一步出发了!


    甚至还搭上了寻野的顺风车!


    迟莫道无奈,不知该恼怒还是该感慨意料之中,再看?向身后投射向自己的一双双期待的眼睛,叹了口气。


    “你们……唉,算了!”


    再抬起头,他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前面不是训练,不是赛场,而是真正的战场、是直面生死的战场。


    “想想你们的家?人,掂量下自己的能力,如果真的准备好了——


    “就跟我来吧。”


    *


    联赛舰队。


    战事突如其来,正在返回学校途中的联赛选手?们也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陆千玖一连拨出好几?个视频通讯,得到的却都?是无人接听的盲音。


    她忧心忡忡,望向军舰窗外的茫茫宇宙,玻璃窗上,是一张张和她同样迷茫的年?轻面庞。


    联邦第六军校坐落于帕拉迪斯星群,不少学生本就来自于帕拉迪斯。


    现在不过出了趟门,就被虫族掏了老巢,许多同学甚至都?来不及转变情绪,只能一遍遍从?彼此惊愕的神情中接受事实。


    帕拉迪斯正处于战乱,返回学校的军舰在得到通知的同时?就掉转了目的地,准备降落在附近星群。


    学生们小声议论着。


    “只是防线失守了,为什么连学校也不能回呀?虫族已经打到那么深入了吗?”


    “听说是联邦政部?打算实施焦土计划,让居民区星球全部?撤离。”


    “啊??不要啊!我还没?来得及回家?呢!那行李呢?也不给时?间收拾吗?”


    “都?紧急撤离了,连接下来住哪儿都?不知道呢,哪儿还会给你时?间收拾东西。不过计划好像也没?完全定下来,因为陆上将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凭什么啊就


    突然撤离!……这是可?以说的吗?我支持陆上将,我想回家?!”


    “……”


    情绪在议论中波涌。


    纠结片刻,陆千玖握紧拳,向舰队的负责人提出了申请。


    “老师,我想回第六军校,想回帕拉迪斯。”


    正望着窗外出神、低头刷阅着前线战事的学生们也纷纷扭头,关注着这边的动向。


    有人起了头,附和的声音便?越来越多。


    “老师,我也是。”


    “我们也是!”


    “焦土计划还没?正式确定,我们想回家?!”


    “我们是军校的学生,有责任守护自己的家?园。”


    “这种节骨眼上,没?有人想当逃兵!”


    “让我们回去吧!我们也能出一份力!”


    能进入联赛主力队都?是学生中的佼佼者,是联邦第六军校精英中的顶尖。舰队负责人自己也出身于帕拉迪斯星群,对学生们的心情格外感同身受。


    看?着底下一双双真切的眼睛,她内心摇摆着,理智最终还是敌不过汹涌的情绪。


    “返航。”负责人眼睛一闭,别过头去,“坐标帕拉迪斯。”


    ……


    骚动的不止是联邦军校的学生们。


    军校联赛的报道还没?来得及持续多久,各大新闻版面已经被铺天盖地的战事预警和前线采访淹没?。


    联邦的群众们从?一篇接一篇的战事报道中了解着几?代人都?不曾一见的虫潮,人心惶惶,对前线的关切和对战争的担忧提悬在每个人心前。


    联邦当局的决策不可?避免引发争议,支持者和反对者的声音燃起新的舆论战场。


    “从?遇袭到陷落,整个过程才半天,认真的吗?”


    “战斗才刚打响!仅仅半天而已!兰密就决定放弃帕拉迪斯星群了?这就撤退了?好家?伙,联邦历史上有史以来在虫族面前跪的最快的一位总统,这不得青史留名!”


    “陆清引上将已经是联邦在役的将领中最能打的了吧?我记得上届总统大选他的支持率也很高,比兰密就差一票而已。有陆上将坐阵,帕拉迪斯防线还陷落得这么快,大家?不觉得我们和对方的战力肉眼可?见的悬殊吗?这种情况下,我认为兰密的做法没?错。”


    “发现不对劲的苗头就要及时?遏制,断尾才能求生。现在虫族的母巢已经建好,了解过历代虫潮战争的人都?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什么。这才只是战斗开?始的第一天,继续打下去只会造成更多损失。还是说,咱们联邦还能找到比陆清引更厉害的指挥官?”


    “撤退吧,继续打下去只是吃力不讨好,联邦军部?已经派出寻野上将和其他单兵部?队执行营救和掩护任务了。”


    “陆上将还没?有放弃!帕拉迪斯星群的人们也没?有放弃!我们可?以赢的,就算不采取焦土政策,我们也能击退这次虫潮的!大家?要对我们的将士多一点信心!”


    “现在的问题重点根本不是帕拉迪斯星群!就没?人觉得这场虫潮来得太蹊跷了吗?一点儿征兆都?没?有,反而尽挑着我们防御薄弱的时?候。就算现在把帕拉迪斯让了出去,谁又能保证焦土作战一定能成功?谁又能保证虫潮不会继续蔓延?”


    “帕拉迪斯拥有最坚固的星防力量,如果不能把虫潮遏制在帕拉迪斯,其他星群的战斗只会更加艰难。现在正是需要我们众志成城的时?候,陆上将需要更多的帮助!”


    社会各界人士游走?奔告,一波波战地记者自告奋勇奔赴前线,在虫族的利爪下捕捉着最新消息。


    临时?帐篷和战地医院紧张地建设着,等待接援从?帕拉迪斯撤退出来的平民和伤兵。


    战争第一天,帕拉迪斯防线失陷,母巢落成。


    第二天,首批前线伤员成功撤离,帕拉迪斯附近星群的各大医院和临时?战地医院里挤满了哀嚎,战火带来的恐慌开?始蔓延。


    第三天,更多伤员被带离战场,家?园被虫族摧毁的平民们陆续转移,住进附近星系的临时?帐篷。风声鹤唳,满城风雨。焦土计划正式启动。


    第四?天,不愿离开?的帕拉迪斯将士仍然死守在前线,不肯后退一步。越来越多普通民众拒绝撤离,自发组成抵抗军加入战斗。


    第五天,战局僵持,焦土计划被迫暂停。


    帕拉迪斯星群,B215星,临时?作战指挥部?。


    “冲锋部?队,体型小但行动迅速的刃虫、轻松跨越障碍物和沟壑的跳虫;远程攻击部?队,投射尖刺和毒液的刺虫、喷射强烈腐蚀性?酸液的酸液虫……”


    陆清引抹了把脸上的灰,在沙盘上圈演着,眼里布满因好几?天不眠不休熬得通红的血丝,


    “尤其是酸液虫,它们聚集起来跟在刃虫身后,专门对我们的金属防御工事和装甲进行破坏,甚至有计划地报废了我们好几?艘军舰。这种合作型作战,在以前的战斗中很少遇见。”


    “还有这里……巨甲虫、自爆飞虫,像不像我们的重型部?队和空中部?队?这群虫族似乎在模仿我们的作战分布,不仅仅是盲目地随着本能进行扩张。”


    一旁的副将同样眉头紧锁,将陆清引圈出来的重点战场连线起来,


    “您是说……它们也和我们一样,和人类一样,有自己的作战计划?”


    这一推测太过惊悚,历史上的虫潮向来毫无规律,只是依循本能对接触到的一切资源进行侵略,盲目且没?有节制地繁衍。


    “确实有些蹊跷,而且关于这次虫潮,我们居然没?有提前发现任何预兆。”虽然惊悚,副将却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监测数据显示,附近星群的虫族数量一切正常,连以往的预警值都?没?有达到。”


    他忍不住骂了句,“真见鬼,谁知道这伙虫族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恐怕不是没?有数量波动,”陆清引按了按眉心,声音略显疲惫,“而是故意隐藏了行踪。”


    “还记得之前A552星上的大量建筑倒塌事件吗?如果不是建筑倒塌,我们甚至都?不会发现那些房屋已经被驻成了空壳,更不会发现A552星上居然有如此大批量的蚁族。”


    陆清引说着,语气间有些懊悔,“那时?就该引起警觉的。恐怕虫族就是通过这种方法瞒过了我们,它们在刻意躲避我们的监测。”


    “这……”副将睁大眼,不自觉汗毛倒竖,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有时?候,敌我数量的悬殊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心底对未知的恐惧。


    胜利的希望变得更加渺茫,副将嘴唇嗡动,将心底敲打激烈的退堂鼓强压下去,尽量显得语气平静,


    “咱们现在战损太高,如果还找不到突破口,兰密那边可?能会施压,强制执行焦土计划。”


    “……”


    看?不到翻转战局的胜算,也没?有必须坚守的理由,当战损超过一定比例,不只是兰密,社会上的反对声音也会越来越多。


    陆清引说不上自己为什么如此执着,或许只是战斗经验带给他的直觉,他总觉得,这次的虫潮很不对劲。


    在找出虫族真正的目的之前,他不想撤退。


    气氛陷入诡异的死寂,沉默半响,陆清引叹一口气,转移了话题。


    “阵地附近的平民都?撤离了吗?”


    “嗯……在我们过来之前就已经跟着营救部?队撤离了,不过还有很多退伍的老兵不愿意走?,说要跟着队伍一起作战。”


    星际战场,士兵的退伍多半不是因为身体的伤疾,而是矿石病已经初显症状,在队医的建议下被强制退役。


    现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老兵们愿意留,陆清引也不阻拦,他点点头,“好,把仓库里纯度品质最高的元素石都?分发给他们。”


    矿石症是由元素石中的杂质引起,在不得不继续


    使用精神力的情况下,使用更高纯度的元素石,就是对他们最高程度的保护。


    副官应声,扭头准备下去安排,帐篷的帘子却突然先一步被掀开?。


    “长官!”


    掀开?的帐帘下,通讯兵喘着气,连军礼都?忘了行,“寻野上将的飞行器在B215星、在咱们这儿着陆了!”


    陆清引直起身,和副将诧异对视一眼。


    寻野?他不是应该在执行营救任务?怎么忽然来了前线?


    没?等陆清引开?口询问,通讯兵一个大喘气,抛出剩下的半句话,


    “寻上将正在往您这边过来!还带了两位军校的学生!


    第115章 第 115 章


    *


    暗紫色的巨大阴影从天而降, 仿佛一颗千疮百孔的陨石,重重击砸在地面, 扬起漫天和尘埃和碎片。


    远处传来潮水般毛骨悚然的“沙沙”声,像是?无数只小?虫子在金属上极速爬行,伴随着“噗噗”的轻微爆裂声,不?时有令人作呕的幼虫在陨石的缝隙中蠕动又消失。


    细看过去,那?陨石形态怪异,棱角分明, 线条刚硬而流畅,在不?断涌动的潮水中微闪着冷峻的金属光泽,瞧着显露出星舰的庞大外形。


    “又来一艘。”


    唐甜甜叹一口气,腕间双弩流光盘踞, 弩弹再次填充,瞄准向前方扑咬过来的刃虫队伍。


    刃虫背后, 是?一道几乎要燃烧到天幕的垂直火墙,烤灼着正?汹涌而来的虫潮大军。


    火墙阻挡了大部分虫族的脚步, 但很快, 各型各态的爬虫们聚集在一起,紧紧相拥, 团成硕大的球状。


    “虫球”滚动起来, 以最快的速度穿越火墙。S级燃烈的元素火下?, 外层的虫族不?断被烧焦、牺牲, 但始终坚守着自己的位置,确保虫球的完整性。


    虫球越过火墙, 抖落下?一地烧焦的尸体, 内层的虫族士兵却得以幸存,继续朝着前方的土地和猎物撕咬过来。


    宋时三和唐甜甜清理着这些抱团突破火墙的小?型部队, 她们身后,自发组成的民兵队伍正?在搜救幸存居民,一副接一副的担架从废墟中抬出,步伐紧张又不?失秩序,登上等候在旁的营救军舰。


    高阔的天幕,隐隐有同样的陨石轮廓,向着另外的方向砸落下?去。


    “一艘接一艘,虫族部队太多了,咱们的营救速度得抓紧了。”宋时三目视着“陨石”降落的方位,手中横刀切换成高速步狙形态,向着前面猛烈开火。


    “陨石”并不?是?真的陨石,而是?被虫族寄生占领的星舰。


    它们依靠着这些不?知从何掠夺而来、也不?知究竟使用何种方法启动了航行的星舰,肆意穿行在各个星球之间,源源不?断扩张着地盘。


    “还有多少人?”


    站在最前方的寻野回过身,看向正?在登记手册的民兵队队长。


    民兵队长手中光脑迅速翻阅,很快给出答复,“这是?最后的求救信号了。”


    撤离完这一组居民,这颗星球的营救任务便?完成了。


    穿越火墙的虫球越来越多,寻野目光微沉,火墙凝聚的强度加剧,直达天幕的炙红倒映进他的眸子里,仿佛一堵凝成实质的熔岩之墙。


    S+及以上的精神力强度,能够将元素几乎凝成实体,但同时也对精神力的损耗极大。


    “这片居民中,有不?少其实不?是?遭到了虫族攻击,而是?被突然暴起的异种所伤。”民兵队长尽力汇报着自己搜集到的情报,“这些异种不?知道为什?么,近期变得格外活跃。”


    在星球受灾的案例中,许多虫族攻击都伴随着当地动植物的异变。生物研究员们给出的推测是?虫族活动会导致星球矿质层的元素波动,进一步引发生物变异,使它们成为攻击性更强的异种。


    这一推测也是?目前被星际广泛接受的说法。


    毕竟除了虫族,一些导致元素波动的地质活动也会引发生物变异。两者挂钩,在逻辑上说得通。


    民兵队长给出的这条情报其实没什?么值得稀奇的,但出于谨慎考虑,他还是?不?漏一字地将信息交给经验更加丰富的战士们,避免遗漏什?么关键点。


    出乎意料地,宋时三居然真的顺着他的话头追问了下?去,


    “突然暴起的异种?这些异种,身上有向着虫族突变的特征吗?”


    “虫族特征?”民兵队长被问愣了,仔细回想了一会儿,答得有些吞吐,“好像确实有明显的口器和触角……”


    口器和触角是?最容易被识别的虫类特征,但他心里也拿不?太准,纠结半天,老实道,“我没太注意,似乎有那?么一些,但也不?确定是?不?是?所有的异种都有。”


    并不?是?所有异种都有口器和触角,其他异种或许也向着虫族特征在突变,只是?他没有识别到。


    生物的突变方向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很少有普通人会对此?特别关注。


    宋时三点点头,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扭头看向寻野,“等这颗星球的居民撤离后,我们会去前线吗?”


    在小?型飞行器上时,宋时三提出要一同前往帕拉迪斯,寻野想也没想便?同意了。她本以为寻野这种级别的战力会去往前线,没想到一直在后方营救灾民。


    但后方虫族的攻势也凶猛蛮悍,即便?是?寻野,也没办法游刃有余掌控全局。若是?他不?来,受灾范围恐怕还要严重。


    以民为重,这样的安排也合情合理。


    不?等寻野答话,唐甜甜先讶异地抬起了眉,“时三?你不?知道吗?”


    宋时三平时不?爱关注光脑,对新闻资讯的了解也没那?么及时,还不?知道联邦政府关于前线政策的矛盾。


    唐甜甜背靠世家和财团,消息比旁人更加灵通,见宋时三一脸茫然,便?主动向她解释起来,


    “我们恐怕去不?了前线了。兰密打算实施焦土计划,照这个趋势,前线的陆上将也很快要撤下?来。”


    “焦土计划?”宋时三皱眉,在她原本的世界里也有类似的战略词汇,只是?不?知道星际世界的焦土战略和她所了解的是?不?是?相同。


    “兰密打算让帕拉迪斯星群的居民都撤走,把虫族放到隔离带来,断绝掉它们的能源供给,这就是?焦土计划。”


    担心宋时不?理解隔离带的意思,唐甜甜又进一步解释,


    “联邦在对管辖下?的星球进行规划时,对其中一部分的生态环境进行了特殊改造,用来限制虫族的发展。这些星球连接起来,就被成为隔离带。”


    这个概念并不?难理解,就好像使用干燥剂来防止物品发霉一样,破坏掉生物生长发育所需的环境条件,就能有效抑制它们的繁衍。


    “这些隔离带上的能源产出都受到严格管控,哪怕是?人类需要的能源,也是?通过星舰远程运输来进行补给。所以啊,只要断掉补给,虫族在隔离带上没有足够生存繁衍的资源,自然就变得容易剿灭了。”


    一口气说了一长串,唐甜甜停下?来缓了缓,忽又叹口气,


    “不?过帕拉迪斯星群毕竟特殊,隔离带被建在居民区后面,想把虫族放进隔离带,就意味着整个帕拉迪斯星球的居民都要背井离乡。陆上将可能也是?因为这一点,才不?愿意撤退。”


    旁边一直沉默听着对话的民兵队长忽地握紧了拳,忍不?住插嘴,


    “谁说我们不?能赢!虫族现在还没打到居民区星群呢!兰密他就是?觉得战争损耗太大,不?想开支这笔军费!灾民撤离,说得好听,我们的损伤又有谁来赔偿!”


    话虽这么说,民兵队长心里也清楚,在没有强力增援的情况下?,前线想要支撑下?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受伤的同伴越来越多,大家心里都开始动摇,哪怕他们愿意付出生命来守护这片哺育了一代?又一代?星民的土地,胜利的奇迹也不?会降临。


    等到情绪褪去,面对巨大的战损比,支持焦土计划的“理智派”也会越来越多,给前线的增援只会更少。


    人民的流离失所固然让人不?忍,但利弊权衡之下?,焦土计划似乎才是?那?个最优的解答。


    宋时三安静地听着,对双方政策没有发表任何看法,甚至连表情也没有波动,继续问道,


    “之前在勘探课上登陆的B015星,也属于隔离带星球吗?”


    能被选作学生课程训练的星球,一般都严格确保了危险等级的划分。按照唐甜甜的介绍,如果星球上的生物发展被管控,应该也是?属于隔离


    带规划之内。


    这次,回答宋时三的是?寻野。


    似乎已经捕捉到宋时三的思路,寻野点头,顺便?回答了她还未问出口的那?些疑问,


    “对,B015星也属于隔离带,所以S级的椎洞迷虾不?应该出现,虫族的踪迹也不?应该出现。”


    后来联邦政府派他和云起鹤又专门调查了一次B015星,虽然没有发现虫族的踪迹,但这颗星球上异种等级的突破,以及朝着虫族特征异变的不?正?常比例,依然引起了他们的警觉。


    报告呈了上去,却没有下?文。


    这件事就这样搁置着,直到宋时三重新提起,寻野脑海中的一些线索疑团才慢慢串联起来。


    “我明白了。”


    宋时三扣动扳机,清理掉面前最后一波穿越火墙的漏网之鱼后,站起身来,忽然道,


    “我要去前线,去见陆上将。”


    她这话说得突然,直视着寻野,直截了当,理直气壮。


    不?像通知,也不?像请求,而是?指令。


    唐甜甜和民兵队长猛地睁大眼,连附近的营救队员都望了过来,看看宋时三,又看看寻野,差点倒抽一口凉气。


    什?么情况?


    这俩人很熟吗?


    一个军校学生?为什?么会对着联邦上将、联邦最强人形兵器发号施令?


    且不?说两人身份职级差距之大,单是?寻野这人难以捉摸任所欲为的性格,连联邦军部和总统府下?派的指令都得看他心情,宋时三,她怎么敢!


    唐甜甜更是?眼皮直跳,宋时三“和善”的语言魅力她在之前就见识过,明明近段时间好像有所改进,怎么到了寻野面前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她小?心地插进两人之间,试图挽救宋时三将联邦上将当做专程司机的行为,


    “寻野上将接到的是?营救任务,不?一定会去往前线……”


    话没说完,被寻野轻声打断,


    “可以。”


    周围几人紧张的注目中,寻野连眼皮也没掀,顺从地回应了宋时三的请求,神情没有半点不?快,


    “你要去,我们便?可以去。”


    军部的指令确实是?营救灾民、掩护撤离。


    但他的行事也确实是?全?凭心情。


    比起兰密的政策和计划,他更相信宋时三对局势的判断。


    甚至没有询问对方这么做的理由,寻野再度燃起一道半弧形的火墙,将即将起航的营救军舰保护在内,自己则走向一旁的小?型飞行器。


    唐甜甜左右看看,见双方都没有要继续询问或解释的打算,忍不?住悄悄凑上宋时三,


    “时三,你要去前线见陆上将?”


    “对。”宋时三收起高速步狙,熟悉的横刀形态握在身侧,朝着飞行器跟上。


    B015星的异像、虫族特征突变的原因……


    她已经完全?明白了,这次虫潮的真正?目的。


    迎着源源不?断仍在向着地面坠落的暗紫色阴影,宋时三的神情逐渐严肃,


    “必须告诉陆上将——


    “焦土计划行不?通,前线,千万不?能撤。”


    第116章 第 116 章


    *


    帕拉迪斯星群, B215星,临时作战指挥部。


    “争夺生态位?”


    陆清引接见了几位意?外访客, 看看面前的少女,再?看一眼跟在她身?后不发一言的寻野,满脑袋的疑虑变成?另一种困惑。


    他原本以为寻野过来是要强制执行让自?己撤离的命令,没想到对方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不要撤退”,甚至还给?出?了必须坚守的理由。


    宋时三?站到沙盘前,和陆清引对视而立, 再?次重复,


    “对,争夺生态位,这?才是虫族的目的。


    “不同物种占据着不同的生态位, 拥有独特的生存资源。但?是虫族通过寄生,篡改了生物的突变方向, 让其它生物朝着虫类特征异变。”


    帐篷内众人震惊且疑惑的目光中,宋时三?想了个不算恰当的比喻,


    “就好像人类的生存需要氧气, 但?是部分行星上没有氧气,于是人类通过基因改造, 使得这?些行星上的生物生产氧气。虫族也是如此。


    “我们和虫族争夺地盘, 将许多星球改造成?不适宜虫族繁衍的状态, 限制了它们的生存环境。它们便通过基因改造, 让被寄生的物种收集和生产虫族所需的能源。从表面上看,这?些突变的异种似乎只是在能量物质的产出?上有所偏移, 实际上, 我猜测,它们偏移的方向正是在迎合虫族的资源储备。”


    唐甜甜若有所悟, 接过话头,“所以虫族其实是在用这?种方法,偷偷争夺被我们改造和占领的星球?借助这?些虫类特征的异种,虫族可以迅速适应更多的区域和星球,实现生存空间的快速扩张。”


    “没错,”宋时三?凝眉,“不管多么恶劣的环境,哪怕是在源核紊乱生物凋零的荒芜星,依然有虫族活动的迹象。它们或许一直在用这?种方式争夺生态位,只是人类从来没有发现。”


    提到荒芜星,宋时三?猛然回想起自?己和寻野在K9上的交手,她小心地看了眼寻野,见对方似乎没有任何怀疑的反应,才继续往下说,


    “我们在执行营救任务时,发现其它星球上也存在不少朝着虫族特征突变的异种,并且这?些异种都处于活跃状态。在我们忽视的时间里,虫族也许早就抢占了隔离带的生态位。


    “也就是说,人类铺设的隔离带或许早就被蚕食。在得到异种突变的准确统计数据前,焦土计划的执行风险太大,前线千万不能撤离。”


    这?一假设太过惊心,留在帐篷内的几名军官神色各异,讶然地张着嘴,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


    众人的沉默中,陆清引习惯性地想点根烟,才发现在前线的这?段时间,他对香烟的依赖需求早就超过了平日,现在兜里只剩了一堆烟头。


    他收回手,重新凝聚思绪,仔细分析着宋时三?的话语。


    宋时三?只是一名军校学生,能接触到的权限和资料都有限。她提出?的那些观点,在她看来,由于没有数据验证,都只是假设。


    可陆清引却知道,这?些推测,和自?己手中的调查结果基本吻合。


    今年帕拉迪斯星球的异变率已经高达34.3%,超过了历年的平均值,并且其中72.8%的生物都出?现了虫类特征。


    他在之前就派人向兰密汇报过,从兰密口中得知,连全联邦公认的最安全的星群——瓦尔哈星群——内的B015星,都有56%的异种在向着虫族特征异变。


    当异常变得普及,变得过于难以理解,异常就会变成?寻常。


    兰密最终将此事定?义?为自?然选择的正常方向。


    现在看来,宋时三?的假设似乎才更贴近事实真?相。


    宋时三?注视着面前眉头紧锁的陆清引,这?位上将看着约莫五十出?头,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半。胡茬潦草,眼袋黑青,面容虽略显疲惫,但?依然精神矍铄,是战场上多年打磨出?的刚毅。


    对方没有否定?她,甚至耐心地听?完了自?己的分析,或许是也早就察觉到虫族行为的种种不合理之处。


    沉默片刻,陆清引半阖双眼,下了决定?,


    “不用等待数据验证,你的推断没错。”


    他将光脑展开,沙盘推演的大屏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系列关于星球勘探的汇报文?档。


    这?些文?档都是保密内容,本不应该对着几名军校学生展示,陆清引却毫不顾及这?些条条框框,全然把宋时三?当成?了平起平坐的自?己人。


    “我们之前就有过怀疑,只是一直没有头绪,你的情报很有价值。”


    他顿了顿,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却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是虫族,或许真?的有着和我们一较高下的智力。”


    越是和这?些虫族士兵较量,陆清引心底的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承认。


    它们不是满地乱爬的低等生物,而是有秩序、有目的、有组织有计划地在行军。


    尤其在听?完宋时三?关于“争夺生态位”的说法后,陆清引越发觉得,虫族在很早之前就布下了


    这?盘大棋。


    他凝着脸,等待面前少女像之前的其他人一样露出?惊惧的表情,心中暗暗打着腹稿,思索着该如何说服她相信自?己的推测。


    出?乎意?料地,宋时三?平静地赞同了他的说法,语气甚至比他更加笃定?,


    “如果我们假设虫族有智慧,就应该把它当作和我们有着相当策略水平的对手来看待。我们的隔离带政策做的这?么明显,实施了这?么多年,如果虫族有智慧,肯定?会提前做出?预案,针对性地突破我们的隔离。”


    她一目十行看完光脑投屏的报告,转过头,严肃道,


    “陆上将,现在我可以确认,焦土计划不可能行得通。”


    种种迹象都在指明——


    异变早就发生了。


    隔离带的被侵蚀,不是推测,而是事实。


    这?些报告就是证据。


    “它们早就抢占了生态位,一直都在蛰伏,就是在等待这?个机会。”


    从联赛舰队的遇袭,到帕拉迪斯驻军的调离,一切都在虫族的计划之中。


    帕拉迪斯只是开始,不只是帕拉迪斯,联邦管辖下的各大星群都在受到基因篡改的攻势。如果不能遏制住这?次虫潮,最终它的发展将会吞噬整个联邦。


    必须要打,要守住前线,一步也不能后撤。


    哪怕母巢已经落成?,也要想办法杀进?重围。


    “……”


    陆清引目光震动许久,半响,嘴唇嗡动道,


    “好。”


    众人的静默中,他忽地抚掌大笑,似乎要把这?些天的憋屈都一扫而空,将身?前的沙盘推演长桌重重一拍,


    “好!打!去他的焦土计划!老子等这?一刻好久了!”


    兰密要求撤退的通牒已经下了好几道,这?些天,陆清引一直顶着巨大的压力扛在前线。


    高战损下,人心动摇,整个帕拉迪斯都蔓延着不安。


    现在心底的怀疑得到证实,终于有了一个不可辩驳的理由坚守下去,陆清引眉间的阴霾荡然一空。


    历史上,星际人类曾多次击退虫潮。


    只要将虫潮杀退到一定?比例,高损伤下,虫族就会自?动撤离。


    但?现在母巢已经落下,虫母源源不断产出?新虫,虫族就没有撤退的可能。


    要想击退虫潮,只能先解决母巢,杀掉虫母。


    陆清引转身?,恢复一脸威严,还未继续开口,大地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暗紫色的星舰从天空砸落,正落在临时指挥部不远的高地上。


    隔着几公里的距离,节肢交缠击打的“沙沙”声仍然令人头皮发麻,仿佛就响彻在耳边。


    “敌袭!是虫族的部队!”


    帐篷外,有人高喊一声。


    掀开帘子一角,高地上暗紫色的大军如潮水般,向着临时指挥部的方位密密麻麻涌来。


    “先转移!”


    停住话头,陆清引迅速收拾桌面上的物什,将它们一股脑塞进?包里,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突然的敌袭。


    “你们的飞行器呢?先开走,不要留给?虫族。”


    他带在身?边的队伍不多,重武器也都不在这?边,面对整艘星舰体量的虫族大军,没有硬碰硬的必要。


    几人小跑出?临时指挥部的帐篷,一把火将带不走的少量物资烧了个干净,警卫队们也围聚起来,开始向大部队转移。


    寻野先行去转移飞行器,宋时三?和唐甜甜跟在陆清引的队伍身?边。


    身?后,形态各异的虫族士兵淹没着过路的一切,树丛间,砾石上,遗留下一条条半透明的粘液。


    “噫,这?些鼻涕一样的粘液是卵膜吗?”


    唐甜甜咋舌,反手击退几只冲在最前的刃虫,小心地避开从它们身?上飞溅出?的粘液。


    刚破卵的虫族身?上会带有卵膜内粘稠的液体,之前在执行营救任务时,靠近她们的虫族都会先经过寻野的一番炙烤,身?上粘膜早就被蒸发得一干二净,几乎没人关注到这?些粘液。


    宋时三?瞧了瞧倒在一旁的刃虫尸体,“刃虫”并不是特指某一个虫族种类,而是对小巧敏捷、行动迅速、执行先锋部队任务的虫族的统称。


    这?只虫族士兵被唐甜甜的弩箭肢|解得七零八落,但?从剩下的体型来看,明显是只发育完毕的成?虫。


    “有虫母和母巢在,现在虫族的繁衍和发育速度已经不能用常识来判断了。”看出?宋时三?的疑惑,陆清引顺便解释道。


    这?也是虫潮的恐怖之处。


    虫母的产卵数以亿万计,这?些虫族士兵在卵膜内就能获取到蜕变为成?虫所需的全部能量,可能从星舰上下来时还是只蠕动的幼虫,一蹦一跳间,窜到他们眼前便长成?了强壮的成?虫。


    也正因如此,母巢落成?后的作战难度将会呈指数型上涨。母巢停留的时间越长,发育得越完善,虫潮就越难被击退。


    宋时三?又回头望了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虫潮涌动的缝隙中,林立着的钢筋建筑、晶矿铁皮都被啃食干净,但?如此蝗虫过境之景下,她似乎还能看见路边稀落的植被。


    那些植被仍然保存完好,只是被飞溅着的恶心粘液覆盖了大半。


    再?想细看,方才裸||露出?来的那点儿缝隙立马被后续涌来的虫族士兵覆盖,恢复成?密不透风的暗紫色浪潮。


    远处的天幕,又是两道暗紫色的巨影重重落下,掀起更加汹涌的虫浪。


    若是继续观望下去,B215星恐怕也不能久留了。


    急速前行的队伍里,陆清引神色凝重,叫来跟在身?侧的通讯兵,做出?了决定?,


    “报告给?联邦军部,眼下的形势已经不得不战。帕拉迪斯前线全员,即将突击虫族母巢。”


    陆清引带领部队停留在B215星上已经许久,这?里是虫族母巢——也就是A227星的最佳观测点。


    他早就有突击母巢的打算,临时指挥部四处转移,就是为了观测A227星的动静。


    只是进?攻母巢这?一举措风险太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在焦土计划的压迫下,他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一切限制都被解除,他点开光脑,调出?之前就画好的作战图。


    红色通讯信号闪烁的那刻,所有奋战在前线的士官战士都收到等待已久的相同指令——


    进?攻,A227星。


    第117章 第 117 章


    *


    帕拉迪斯的战事通稿很快传回到联邦军部。


    关于“争夺生?态位”的推论、虫族活动的预谋、星球异种的勘探报告, 条条码码有理有据,全都随着通稿一并呈了上去。


    逻辑缜密的分析之下, 连支持兰密的瓦尔哈星群势力都不可?避免地开始动摇。


    作战会议再?度召开。


    这次,联邦军政两部意见达成一致,红头文件在各界宣发。


    标题醒目的文字点燃后方正?翘首待命战士们的热血:


    “增援前线。”


    ……


    “啊啊啊!救命!是?虫族!虫族追上来了!”


    惊慌的喊叫声后,暗红弧光闪过。


    何?悠站在一片倒塌堆叠的砖石上,手?中?弯镰从背后划至身前,轻而易举收割掉正?越过防护网的几只跳虫, 另一只手?将吓到腿软的男子从脚边拎起。


    她看了眼男人背囊中?拖着的瓶瓶罐罐,有些无奈,“东西扔掉,跟上前面的部队!”


    “不行!这可?是?我们家几代人的积蓄……!”


    男人高声拒绝, 明?明?双腿都抖成了筛糠,却依然死死抓紧怀中?的背囊。


    “防护网拦不住这些跳虫部队, ”挥刀斩下又一只试图朝他们袭来的跳虫,何?悠声音里带了丝厉色, “要钱还是?要命, 你自己选。”


    青绿粘稠的尸液溅了满地,男人的□□下也淅淅沥沥滴落几滴不明?液体?。他颤抖着腿, 牙一咬, 却是?将怀里的背囊抱得更紧, 踉踉跄跄奔逃出去。


    “为什么……凭什么啊!”


    对战争的怨恨, 对背井离乡的不甘。


    崩溃哭喊的男声朝着大部队的方向远去,伴随着一些玲啷落地的零碎声响, 那是?他怀里散落出来的精贵


    饰器。


    只是?这一次, 男人没有再?停下身去捡。


    确认男人的身影安全消失不见,何?悠收回目光, 继续驻守在这片已经有些支离破碎的防护网面前。


    虫族扩张的速度太快,尽管联邦大部分兵力都分配在掩护撤离上,队伍线的后端依然轻易被虫族士兵追上。


    何?悠本来打算在将黎玥等学生?送达营救部队后,便和迟莫道赶往前线。可?眼下的情形,让她不得不停下来搭了把手?。


    天边暗紫色翻涌,越来越多的虫族随着坠落的星舰抵达。


    残垣破败,元素火的余烬点燃草皮向外蔓延,在晚风中?闪动着火光。


    地面被各色不同的液体?反复涂抹覆盖,虫族的残浆、人类的鲜血、灰尘与泥沙搅拌在一起,层层鞋印车轨碾压之后,早已辨识不清本来的模样。


    渺远的空中?飘传来孩童的哭嚎,声声抽噎中?,又被震耳的炮火掩盖。


    日渐落,暗垂的天幕和涌动的虫潮连成一片,火光偶尔亮起,像是?无边宇宙中?倔强闪烁的人类文明?。


    一艘艘营救军舰燃起推动器,在巡航舰队的保护下有序起航。


    何?悠站在最尾,和大部队隔开一段距离,清理着追击上来的虫族部队,一边关注着还有没有掉队的平民。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扭头过去,一支七八人的小?队正?朝着自己的方向小?跑而来。


    “老师,我们来帮您。”


    为首的女生?人还未到,风中?凝集的两根冰刺已经率先杀到,将何?悠身侧跃起数尺高的跳虫捅了个?对穿。


    何?悠诧异看向来人,战场上还会称呼自己为老师的,只能是?联邦第一军校的学生?。


    但?黎玥一行人正?跟着迟莫道守在搜救队伍的前方,面临的战况同样棘手?,没道理特意赶来支援自己。


    来人左臂还挂着绷带,半掩在战斗头盔后的面容有些眼熟,等再?走?近一瞧,居然是?余清酒。


    “何?悠老师。”余清酒在何?悠面前站定?,行了个?军礼。


    打过招呼后,身后其他学生?们也迅速摆开队形,加入作战。


    何?悠退役前是?顶尖的S级单兵,余清酒从小?就对军事格外关注,在何?悠来到学校任职前就对她有所了解。


    何?悠也知道本校这位种子单兵四年级的毕业生?——S+级精神力,常年霸占年级第一,想让人不记住都难。


    她看了眼余清酒身上挂的伤,微微有些吃惊。


    “你们怎么在这儿?”


    对方面色发青,明?显的休息不足,显然在战火中?穿行了许久。


    其他学生?也或多或少面色潦草,身上战斗服灰尘仆仆,瞧着说?不定?是?比自己还要更早抵达战场。


    余清酒露出一个苦笑,神情有些无措,


    “老师,我们是从A227星上撤退下来的。”


    A227星,虫族突袭的母巢选址,也是?现在整个?联邦最为危险的星球。


    “当时虫族突然来袭,我们太慌乱了,没注意到虫母的降临……”


    余清酒的声音微微颤抖,“后来我想冲进去,但?它们的数量太多了……怎么都杀不完,等到反应过来,母巢已经遏制不住了……”


    这是余清酒第一次直面战火,没有援军,同伴接连受伤倒下,前辈老兵们奋力掩护他们撤离,才保住了这群初出茅庐的军校毕业生?们。


    自己引以为傲的天赋、日复一日的艰苦训练,在形势千变万化变化莫测的战场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连着好几夜,每当余清酒闭上眼,她的脑内就不自觉回放着事发当日的一幕幕场景。


    她尽力捕捉着每一个?细节,不停假设着每一个?“如果当时”,当睁开眼,炼狱般的战场反复拷打着她的内心,恍惚到快要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余清酒不敢离开战场,从A227星上撤下来后,不让她上前线,她便跟在营救队伍的后面。


    在她身边是?同样从A227星撤下的军校毕业生?们,他们恍惚飘荡在各处的营救队伍里,陀螺一样不敢停息。一旦停下,内疚与自责便像炙热的藤鞭,拷打着他们早就摇摇欲坠的内心。


    ……


    何?悠神色震动,前线上发生?的事情她有过听闻,具体?详情却了解不多。


    她只知道虫族越过了帕拉迪斯防线,带着一支溅射部队攻入处于腹地的A227星,并建立了母巢。


    一小?股溅射部队本来不足为患,但?A227星本就防守薄弱,又恰逢附近星球驻军都被调离保护联赛星舰,短时间内很难获得增援。


    种种预谋与巧合之下,A227星的沦陷,其实也情有可?原。


    只是?何?悠没料想过,所谓的“防守薄弱”,其中?大部分主力居然只是?一群刚刚毕业、没有过任何?战场经验的军校学生?!


    而面前的这群学生?,似乎已经有了战后心理创伤的迹象。


    从震惊中?回神,何?悠半蹲下身,揽过一旁的余清酒。


    “这不是?你们的错。”


    她接纳着周围一双双望向自己的迷茫目光,安抚道,“不要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你们做的很好,你们保护了那些受灾的平民,努力抵抗着虫族的进攻,你们是?联邦的骄傲。”


    虫母的降临本就突然,哪怕是?正?式上过战场的士兵都不一定?能迅速做出反应,更何?况是?一群稚嫩的学生?。


    但?学生?的责任心,学生?的单纯,却又最容易陷进死胡同,将一切错误都强加于他们自己。


    “错的是?所谓的大人,身在其位,却没有忧患之心。是?这些人的疏忽,一步步酿成今天的恶果。”


    那么多的战事报告,那么多的初露端倪,却在一次次政治斗争、世家利益的勾心斗角中?被视而不见。


    “你们放心,等战事结束,一切该清算的都会被清算。”


    何?悠站起身,手?中?弯月镰刀将迎面的跳虫一分为二?,腕间的光脑信息也在同时接连亮起。


    她轻扫一眼,弹出的信息框里,是?联邦军部正?式下达的增援指令,紧附着还有一张陆清引绘制的作战地图。


    久违地,她的脸上绽起微笑,熊熊战意再?次在眼底燃烧,


    “并且,这场战斗,我们一定?会赢。”


    *


    B215星,新的作战指挥部再?次搭建。


    这次的指挥部不再?是?小?小?的帐篷,而是?一栋能容纳上千人的废弃大楼。


    陆清引站在宽阔的露台,露台的一半都被炸毁,露出下面楼层的天花板来,简单修补过后,倒成了一个?视野绝佳的隐蔽场所。


    通过光脑,他将战场沙盘投屏至众人面前。屏幕上从多个?角度显示着A227星的图像视频。


    虫族横行无忌,摧毁了A227星周围的大部分卫星和巡航舰,导致情报极难获取。


    这些图像视频,许多都是?陆清引这些天带领指挥部在各个?星球天文观测记录而来。


    宋时三划动光脑页面,画面上,成百上千的各型星舰悬浮在宇宙。


    星舰的外壳,原本闪耀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此刻却被虫族的躯体?紧紧附着,仿佛覆盖的暗紫色诡异薄纱。黑紫和深棕交缠重叠,在金属的缝隙和孔洞之中?蠕动,忽而出现又转瞬消失。舷窗被黏液封堵得严严实实,只透出微弱的诡异光芒,看不清舱内的景象。


    它们无序飘离,有序交错,组成一条宽阔的“护星带”,像旋转的星河般将A227星围绕其中?。


    “正?如大家所见,虫族占领了我们的星舰,组成一条防护带,意图将我们的舰队隔离在外。”


    陆清引拨转画面,让不同角度的展示更加明?晰,


    “它们的队伍交错规律,粗看好像并不密集,等你策划进攻路线时就会发现,大型军舰的任何?切入点都会被拦下。”


    “测量得这么精密,看来是?对我们的A227星觊觎已久。”


    陆清引冷笑,继续拨转画面,“中?型军舰倒是?恰好可?以通过,还能携带强火力重武器,看起来是?效率最大化的选


    择。”


    母巢相当于虫族的繁殖基地,A227星上的虫族数量可?想而知。要想剿灭母巢,参战的战士和炮台越多,胜算就越大。


    “但?是?,也会中?计。”


    此刻陆清引的语气,已经完完全全把虫族当作和自己智力相等的对手?在看待。


    宋时三之前说?过,在认同虫族具有高等智慧的同时,就应该改变自己轻敌的心态,把它们的一切行为都假设为策略来揣摩。


    这句话提醒了陆清引,在一步步推演自己的作战计划时,他多留了个?心眼,提前派出了一艘中?型军舰进行试探。


    众人的光脑屏幕正?在播放中?型军舰的返回画面。


    当画面里的中?型军舰试图穿越“防护带”时,庞大舰身两侧的星舰忽然迅速向它靠近,不等军舰加速,虫族的星舰已经触碰到了它的舰身。


    密密麻麻的触角和足肢从星舰甲板的缝隙中?伸探出来,顺着两艘星舰连接的那一瞬间,从自家星舰转移到了中?型军舰上。


    虫族士兵首要瞄准的便是?军舰的推进器,它们蠕动着身躯,无孔不入见缝插针,从每一个?可?以挤入的缝隙爬向推进器,用一具具尸体?缠绕、堵死反应堆的能量传输管道,强行熄灭军舰的动力系统。


    画面的最后,驾驶员启动了应急装置,小?型飞行器从星舰中?弹射而出,这才幸免于难。


    看完整段影像,人群中?传来一片惊愕的抽气声。


    “这是?引君入彀啊!”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虫族竟然已经进化到了这种地步!”


    幸好这艘中?型军舰中?只有驾驶员一人,若真是?满员进攻,一旦被虫族捕获,大部分人连乘坐飞行器逃生?的机会都没有,怕是?得全军覆灭。


    “诸位,敌人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更为狡猾。”


    陆清引的声音再?度响起,“很遗憾,我们不得不放弃中?大型军舰和重炮的使用,改为以轻小?型军舰和飞行器为主的小?队作战。”


    在这场较量中?,他们需要更为灵巧敏捷的机动性,来摆脱虫族星舰的追捕和纠缠。只有突破了这层“防护带”,杀进A227星,才有进攻母巢的可?能。


    确定?完主要机动方式,陆清引开始介绍战场编队和主要集火方位。


    众人安静听着,神情肃穆。


    全部任务配发完毕后,陆清引端正?向着屏幕行了个?礼。


    “这是?一场艰难的攻坚战,诸位,让我们拿出更强大的决心和斗志,也让我们坚信,胜利必将属于联邦!”


    无数亮起的光脑屏幕后,一声声回荡着战士们的誓言。


    “胜利必将属于联邦!”


    ……


    从作战指挥部中?出来,将士们已经列队站好。


    陆清引看着面前宋时三一行人,开口道别,


    “谢谢你们的情报和帮助,我们准备启程了。”


    他看向宋时三和唐甜甜,“伤兵的撤离军舰就在后方,如果你们不介意,可?以护送你们一起返航。”


    说?完,又看向寻野,“寻上将,有劳了。”


    联邦军部下达的总战令是?支援前线,陆清引被任命为临时总指挥官,有权力调动一切参与作战的战斗人员。


    哪怕是?相同军衔级别的寻野,只要身在前线,也得听从他的调令。


    ——虽然是?否服从命令,仍然全凭寻野心情。


    在陆清引的安排里,为了安全起见,宋时三和唐甜甜两位军校学生?,会跟着伤兵一起撤离到后方,而寻野,则会跟随部队参与到对A227星的总进攻中?来。


    这位年少的上将虽然行事随意,但?在联邦大事上从来忠于职守,陆清引毫不怀疑他会一同加入前线的作战。


    果然,寻野微微颔首,默认了陆清引的作战安排,脚下却没挪步,而是?看向仍然站在原地的宋时三。


    宋时三道,“陆上将,请让我也一同前往前线。”


    每个?嗷嗷叫着杀进战场的军校学生?都会想着冲上前线,抛头颅、洒热血。尤其是?眼下这种虫族入侵,生?死存亡的关头。


    类似的请求陆清引早就司空见惯,也拒绝过许多次,包括他那位一直狂拨通讯想要和自己一同前往前线的女儿。


    想也没想,陆清引直接否决,“不行。”


    “哪有让学生?上前线的道理,你们就在后方好好待着。”


    意料之中?的反应。


    下意识地,宋时三又看向寻野。


    “……”寻野嘴角微动,“可?以。”


    陆清引:“?”


    被陆清引拒绝,是?在宋时三意料之中?,寻野这么快就答应她的请求,倒是?让她有些意外了。


    不等陆清引开口,寻野主动道,“放心,她很强。”


    陆清引笑了,“有多强?”


    宋时三的战斗能力,在他们从临时指挥部转移时展露过些许。


    陆清引承认,这个?孩子确实有很敏锐的战场直觉。但?,一个?还没毕业的军校学生?,战场都没见过的小?毛孩,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儿去?


    寻野郑重其事,答得坦然,


    “比我更强。”


    陆清引:“??”


    身后的一众将士:“???”


    什么更强?


    他们没听错吧?


    寻野上将在说?谁?


    一个?后勤专业的军校学生?,比联邦第一人形兵器还要强?


    寻野的回答过于令人震惊,甚至让陆清引感到一丝荒谬。


    但?说?话者本人的一本正?经,反倒让他扯不下脸面来质疑了。


    噎了半响,陆清引挣扎道,“她不会驾驶飞行器。”


    这话倒是?真的,宋时三虽然是?穿越人士,但?原世界的交通工具和星际时代天差地别。她还没来得及接触驾驶课程,对星舰驾驶,尤其是?飞行器的操作,确实是?一窍不通。


    寻野面不改色:“没关系,她和我同乘。”


    “……”


    陆清引被堵得没话可?说?了,他万万没想到,寻野的行事恣意,居然在这些难以预料的细节之处体?现了出来。


    他看看寻野,又看看宋时三,最终把目光落在了唐甜甜身上。


    唐甜甜:“……”


    看来陆上将还没来得及观看军校联赛最后一场的直播。


    那么,要不要向陆上将解释,眼前这位“普通”的军校学生?,其实就是?那位联邦军部如雷贯耳、苦寻其人、在地下黑市击败了战神寻野的收废品小?宋?


    唐甜甜纠结,陆清引沉默。


    半响,陆清引开了口,“你也要去前线?”


    这话问的是?唐甜甜。


    这三人是?一起过来的,比起上前线,他更害怕听到寻野再?冒出来一句“比我更强”。


    宋时三抢先一步回答,“甜甜会留下,跟着队伍继续执行营救任务。”


    这是?她们早先就商量好的。


    唐甜甜虽然也想去帮忙前线的将士们,但?她也更清楚自己目前的实力。前线凶险,就算有元素兵器的加持,战斗经验的差距却实在不是?她一个?非战斗系普通军校学生?能在短时间内追赶的。


    若是?执意跟上前线,别说?是?帮上忙,能不能在混战中?成功自保都成问题。


    听到回答,陆清引松了口气。


    还好,还是?有正?常人的。


    有寻野作担保,陆清引抽动两下嘴角,虽然仍有疑虑,却也没再?继续勉强。


    上将享有一部分的独立行动权,作为联邦五大上将之一,寻野有不容置喙的实力,也有足够的战斗经验。


    能够毫不犹豫同意宋时三的请求,寻野应该是?有自己的判断。


    陆清引不再?纠结,摆摆手?,算作默许,行了个?军礼后,转身登上了小?型军舰。


    军舰列队起航。


    目送过先行部队离去,宋时三回头看向唐甜甜,与她告别。


    前方要面对的就是?真正?的战场,唐甜甜抓住宋时三的手?,想说?点什么,话却又都堵在心口。


    她没去追问宋时三的真实来历。


    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若说?在兵器科学上的卓绝成就是?天赋使然,在战斗能力、战场经验方面,却是?如何?也不可?能再?拿天赋说?事了。


    唐甜甜自己也曾想报考过战斗系,在因为精神力只有B+而饱受奚落的日子里,她每天都刻苦训练。


    正?因如此,她才比谁都更加深刻地明?白,体?能的锻炼、招法的钻研、浑然天成的战斗风格和近乎本能的临场反应,绝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速成。


    在最开始,她或许有些许嫉妒过宋时三在元素兵器制作上的天赋。当宋时三逐渐展现出在战斗方面的实力,她也怀疑过对方的来历。


    但?当宋时三一步步崭露锋芒,将所有冷嘲热讽、不公?不甘、都踩在自己的信念之下,唐甜甜那点儿寥寥无几、还未成型的嫉妒和怀疑,全都化作了仰慕与信赖。


    她不再?想去问边陲星M13上究竟发生?过什么,或许并不只是?M13星,能磨砺出宋时三这样身手?的地方,一定?比边陲星还要凶险万倍。


    那是?宋时三的过去,对方不愿意说?,唐甜甜便也就选择不去问。


    她只需要相信——


    相信宋时三会践行自己的信念,成就自己的理想,也相信宋时三有将一切付诸于实际的能力。


    而唐甜甜自己,则会永远跟随着这座灯塔。


    ……


    迎着暮色,B215星的战舰已经全部起航。


    推进器的蓝色尾光一排排点燃,向着遥远的天际延伸而去,如同一串串闪耀的蓝色星辰,在浩瀚宇宙中?划出壮阔的轨迹。


    舰队穿行在寂茫太空,远处行星的轮廓若隐若现,黑暗深处,各色光点被陆续点亮,从不同角落的星球表面升腾而起。


    帕拉迪斯星群、阿斯特星群、瓦尔哈星群……


    目之所及,甚至更遥远的宇宙深处,联邦管辖范围下的所有星群,甚至范围之外还未触及的黑暗,都陆陆续续有战舰不断起航。


    一道道耀眼的尾焰交织集结,在太空中?逐渐汇聚。


    战舰的光芒相互映照,拉扯成一张庞大而紧密的巨网,缓缓逼近作战地图上那道亮起的坐标。


    第118章 第 118 章


    *


    小型飞行器穿越云层, 渐渐驶离B215星的引力范围。


    宋时三坐在副驾驶,看?向舷窗外零星游走的各型星舰。


    这些星舰银色合金装甲的舰体上?布满发光标识, 但每一艘都舷窗漆黑,透不出半点儿人?类活动的痕迹,沉默地漂浮在宇宙。


    偶有几根触须,从舱门的缝隙、甚至是炮台的炮口伸探出来,大咧咧地颤动着。


    “是被虫族占领的星舰。”


    寻野穿过它?们的航线,在对方?发动攻击之前, 绕到舰体的后方?。


    宋时三之前也见过这些诡异的星舰,从联赛赛场前往帕拉迪斯星群的路上?,越是靠近帕拉迪斯,这些虫族星舰就?越多。


    虫族在宇宙中收集、甚至是主?动攻击人?类的飞行工具, 以此作为自己在不同星体间快速迁移的渠道。


    它?们四散游行,一旦和人?类星舰正面相逢, 便会毫不犹豫发起攻击。


    后视窗内,飞行器和虫族星舰的距离逐渐拉远, 那些触须挥舞着, 却并没有要?掉头?追上?来的意思。


    宋时三微微凝眉,目视着这群舰队远去, “它?们航行的目标好像很明?确。”


    虽说分部零散, 但离远了看?, 才发现它?们并非是散漫地四处漂浮, 而是有目的地朝着同一个方?向在前行。


    寻野将手?杆拉高,飞行器后方?的视野变得更为清晰, 他再抬手?, 一张动态的星系沙盘图传送到宋时三的光脑终端。


    沙盘图上?,红蓝两色最为醒目。


    红色标记圈出了两处地方?。一处是A227星, 目前的母巢所在地;另一处则是好几颗星球串起的连线,右下角写着注释,帕拉迪斯防线。


    蓝色箭头?记录着虫族的活动方?向。沿着实时动态向前翻看?,虫族最早抵达登陆的是帕拉迪斯防线中的A551星。


    以A551星始点,蓝色箭头?成细小簇状向着防线内部的星球溅射,最远的一簇甚至直接跃进到了帕拉迪斯腹地的A227星。


    也就?是从这里开始,A227星被圈上?了红色标记。


    等宋时三光脑上?的沙盘图加载完毕,寻野开口解释道,“刚才我们遇到的,应该就?是虫族的溅射部队。”


    有了沙盘图上?的路线记录,“溅射部队”这个词也就?容易理解得多。


    等同为人?类的军事概念,“溅射部队”就?相当于是先行队伍,只不过虫族的“先行”往往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它?们利用占领的星舰,呈小股向外扩张地盘,方?向随机,行程不定,遇到星球便顺势着陆。


    用“溅射”来形容,倒也确实是一种形象准确的表达。


    宋时三继续观看?沙盘图,A227星猝不及防的标红,母巢就?此建落。没有人?能?料想到,虫族竟然胆大冒险到让虫母跟随着溅射部队一起行动。


    从A227星开始,新的溅射中心?出现了。


    虫族不再像帕拉迪斯防线上?那样朝着单侧溅射,而是以A227星为中心?,天女散花般向着各个方?位无死角地输送队伍。


    A227星位于帕拉迪斯星群内部,坐标很是居中,绝佳的地理位置,说是成了虫族的交通枢纽也不为过。


    沙盘图上?,蓝色箭头?密集到几乎要?将这颗星球吞没,也是从这里,虫族的扩张范围大幅度膨胀,几乎大半个帕拉迪斯都被它?们染指。


    看?完虫族的进攻路线,宋时三将时间轴调回到现在。


    随着虫族势力范围的扩张,帕拉迪斯星群的许多观测卫星也被它?们一并损坏,现在沙盘图的实时动态有些断断续续,情报只能?来自战舰的舰载机,不少信息都没有及时更新。


    不过首要?清除目标已经明?确,大家只需将目标放在母巢,虫族遍地开花的攻势下,没有人?、也没有必要?再去仔细研究蓝色箭头?的每一条路线。


    宋时三细细看?了会儿这些断断续续的实时路线图,又将视野切换回最初那串红色连线,心?中忽然产生一个疑虑,


    “帕拉迪斯防线现在怎么样了?”


    “母巢落成后,各处星球都被袭击。战力不够的情况下,大部分防线驻军被调走营救平民。现在防线上?只留了小股队伍监视虫族动向。”


    帕拉迪斯防线的主?要?作用是将虫族遏制在防线之外,为了在母巢落下之前及时发起进攻,防线上?分配了最多的驻军。


    在虫族带着虫母越过防线之后,整道防线就?成了个空架子,驻守防线的任务不再紧急,甚至显得有些尴尬。


    再加上?兰密“焦土计划”的施压,营救平民和掩护撤离成了整场战事中最为重要?的任务。


    前线得不到增援,后方?营救任务紧急,权衡之下,调走防线驻军确实是最为合适的策略。


    宋时三继续划动沙盘图,心?中的不安隐隐扩大。她仔细对比着方才遇见到的那伙虫族舰队的路线,总觉得这条航线似乎是又指回了帕拉迪斯防线。


    但在沙盘图上?,这样折返的路线却又并不少见,哪怕虫族确实折返回了帕拉迪斯防线,也算不得什么异常。


    注意到宋时三的沉默,寻野偏过头?,“怎么了?”


    “……”


    思忖片刻,没理出什么头?绪,宋时三决定暂时不去细想。


    她关上?沙盘图,重新望向前方?,“……没什么,先剿灭母巢吧。”


    *


    飞行器继续向前,四周的轻型军舰和小型战斗舰越来越多,点点灯光透照过舷窗,又反射回来。


    舰身的发光标识下,舰队编号无比清晰。


    这是真正的联邦舰队。


    军舰分散着,从各个方?向有序向前汇进,彼此保持着


    距离,像是一尾尾成群游向大海深处的银鱼。


    就?在舰队的最前方?,密密麻麻的虫族星舰组成一条宽阔的“防护带”,将A227星环绕其中。


    防护带流动着,不断有星舰从中飞溅出去,又有虫族星舰汇聚而来。银白与?暗紫旋转流淌,仿佛不停转动的巨大漩涡,带给人?奇异的晕眩感。


    “我们的任务是阻隔增援。”


    寻野看?了眼作战分布,没有继续加速,就?让飞行器跟随在后端队伍一同向前。


    在他们不远处,已经有轻型军舰陆续架起光炮,瞄准正从外部向着A227星汇集的虫族星舰。


    虫族是集体意识,虫母的诞生由自然选择随机分化?而来,可能?是族群中的任何一类。因此,每位虫母的母巢都有不同的运作习性。


    连续几天的观察,陆清引已经摸清了这座母巢的运转模式。


    整座母巢的运作类似于蜂群和蚁群。


    A227星上?的虫母一刻不停地生产着数以亿万计的虫卵,甚至都没有人?敢去估量,那些从母巢向外溅射而出的星舰里,究竟塞满了多少卵体和幼囊。


    虫母的生产需要?能?量,即便搜刮了一整颗星球的能?源,可能?无法提供如?此庞大的能?量消耗。从外部向着母巢聚集的这些星舰,便是专程为母巢提供物资的“补给队”。


    这些补给队虫族往往强壮凶悍,消化?囊、翅足间挂满从其他星球收集来的各种能?量物质,挤塞在星舰内部,甚至悬挂在星舰外部。


    他们往返在星球之间,勤勤恳恳,就?像蚁群中的工蚁,除了运输补给,还起着保护母巢的职能?,必要?时甚至能?将自己的身体作为养料献给虫母。


    针对母巢的运作方?式,陆清引制定了简要?的作战计划。简单,但不失精准。


    先行部队负责清理从母巢离开的溅射部队,顺便寻找防护带的突破口,主?力军团攻破防护带,后卫部队拦截补给队的增援。


    当防护带被冲破时,全军便一齐攻入A227星,剿灭母巢。


    母巢虽然凶险,但在攻破A227星的“防护带”前,比起直面塞满幼卵、几乎没有多少战力的溅射部队,从外部虎视眈眈、想要?进入母巢的健壮的补给队反而更加棘手?。


    作为联邦的最强战力,宋时三和寻野他们接到的任务,就?是切断“补给队”与?母巢之间的联系,坚持到主?力军团攻破防护带。


    同行的队伍已经架起光炮和粒子束炮口,小型飞行器承载不了太?多重武器,宋时三又无法调动精神力,便将横刀切换的高速狙击步枪从小型炮台架了出去。


    光炮和粒子束齐射,这批虫族侵占的大多是些民用星舰,防护等级远远达不到军用水平。几枚光炮和粒子束的穿透下,一些脆弱的舱室被冲击挤压变形,高度集中的能?量束迅速烧穿舰体的合金,金属结构发生电离。


    虫族星舰在黑暗中无声地肢解着,塞挤在各个舱室中的虫族士兵仓皇爬出,有些甚至直接被挤瘪在方?才的冲击波里。


    逃离的虫族密密层层覆盖上?星舰外壳,有几只拉长了身子,半个前肢都站仰起来,隐隐有起跳的架势。


    光脑的战队通讯传来杂乱的呼喊,“是跳虫!大家拉开距离!”


    “该死!怎么会有跳虫部队!”


    “还有空中部队!那边有虫族准备起飞了!瞄准它?们的翅膀打!”


    “拉开距离!拉开距离!不要?被它?们碰到军舰!”


    虫族行动迅速,身形小巧,在太?空中穿行时,宛如?大炮打苍蝇,一般的光炮和粒子束根本捕捉不到。


    轻型军舰迅速收回炮口,向远处拉开距离。有离得太?近来不及后退的,转眼间就?被振动着翅膀的空中部队扑击上?来。


    “守住控制舱!”


    “它?们堵住了反应堆能?量传输管道!推进器熄火了!”


    “炮口!不要?让它?们从炮口进来!”


    短暂的慌乱中,元素攻击的雷光亮起,电弧状的弹轨无声无息穿梭至轻型军舰前舱,削斩下一只正振翅的虫族士兵的双翼。


    紧随而来细线般的雷纹趁机绞缠上?去,如?同切割豆腐的钓鱼线,轻易破开虫族士兵坚硬的外甲。


    然而还没结束,电弧并没有停下,连续的电弧继续击穿正在蓄力后足的跳虫,和紧随的雷纹配合得天衣无缝,眨眼间清灭了覆盖上?轻型军舰的虫族部队。


    军舰内的战士们也在此刻清理完闯入舰体内的虫族,再度点燃推进器。


    缓过气来的军舰迅速后退,附近的战斗舰护航补上?,密集的能?量脉冲从战斗舰两侧的机翼射出,阻拦住下一波攻势。


    危机解除,寻野眼底雷纹消散,看?向小型炮台旁仍借着瞄准镜观察情况的宋时三,由衷赞道,


    “好枪法。”


    他们离那艘遇险的军舰距离不算近,虫族行动迅速,想要?瞄准不是易事。尽管寻野在之前已经见识过宋时三的准头?,但不管见识多少次,他还是忍不住称赞对方?的枪法。


    不过这一次,他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口。


    宋时三半闭着一只眼,正透过瞄准镜在这些虫族士兵身上?细细搜寻。


    她的光脑通讯此刻是战队频道,队内嘈杂,寻野的声音淹没在背景音里,一时没能?引起她的注意。


    直到看?见附近收音的消息指示灯亮了一下,她才扭过头?,“什么?”


    “……”


    没复述刚才的对话?,寻野转移了话?题,“你在看?什么?”


    宋时三扭回头?,又贴回瞄准镜前,“有些奇怪,这些虫族士兵,看?着不太?像是补给队。”


    寻野的雷纹攻击虽说也十分精准,但人?的视力毕竟有限,他的攻击凭借的不是视野,而是感知宋时三攻击的元素波动,跟随她进行攻击。


    这么远的距离,他其实并没有观察到那些虫族士兵的状态。


    听宋时三这么说,寻野拿起军用望远镜,也跟着朝正在交战的轻型军舰那边看?去。


    虫族星舰中的士兵看?起来确实只是常规部队,包括刃虫、跳虫和空中队伍在内,这些士兵翅足间都没有挂有任何收集的补给物资。


    继续放大望远镜的倍数,寻野又仔细搜寻了一番,不只是这艘虫族星舰,附近其他星舰上?的虫族,似乎都没有携带任何补给能?源。


    “但也不是全部,”宋时三继续道,换了个瞄准方?向,“你看?这边,这几艘虫族星舰倒是补给队的样子。”


    她抬起头?,陷入疑虑,“这些队伍掺杂在一起,我总觉得它?们好像在伪装遮掩些什么。”


    没有给他们细想的时间,更多的虫族星舰陆续朝着他们靠近,隐隐有形成另一层包围圈的意思。


    光脑的战队通讯内,来自先行队伍的频道指示灯突然亮起。


    一阵杂乱的电波和嘈杂背景音过后,隐约响起一道有些耳熟的女声,


    “那个不要?命的战场疯子!”


    接着便是有人?慌乱惊呼,


    “云起鹤——?!快拦住——快跟上?!!”


    这道仓皇的尾音随即淹没在沸腾的欢呼声中,各类炮塔启动的运转声中,宋时三和寻野都同时听见了那句清晰的号角——


    “防护带突破了!!大家冲啊!!!”


    *


    A227星防护带,先行部队。


    小型光炮齐发,飞行器和战斗舰穿梭在不断离开A227星引力范围的溅射部队间,向外扫射着离子光束。


    离得更近,各色元素攻击瞄准着探出身形的虫族士兵,毫不留情刺穿它?们的薄弱肢节。


    元素攻击对于合金装甲或许起不到什么效果,但对于虫族和异种来说,却有奇效。星际人?类如?此推崇精神力和元素能?源的应用,也正因如?此。


    能?够被编入先行部队的,都是最为训练有素的战士。他们有种常人?难以企及的精神力天赋,敏锐的战斗意识,熟练的战斗技巧,每一次攻击,都能?精准刺入虫族的薄弱点。


    但这场战斗依然打得格外艰难。


    这些从A227星起航的溅射部队,并不如?预料中载满几乎没有战斗力的幼卵,而是强悍凶猛、刚完成发育期


    的成虫士兵。


    这个时期的虫族,是整个生命周期中最为健全、最为顽强、最具攻击力的阶段。


    它?们即将进入繁殖期,有着最为旺盛的精力和最为强烈的对掠夺能?源的渴求,迎面撞上?如?此庞大的人?类舰队,它?们的进攻就?像是饿虎扑食。


    眼前这批虫族士兵,别说是不具破坏力,它?们的破坏力甚至比部分已经侵入到其他星球的虫族来得更加凶悍。


    情报传回到陆清引那里,这位年?过半旬的上?将皱起眉,心?中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将即将进入繁殖期、对能?源最为渴求的成虫送走,这很合理。


    母巢不可能?留下这样一批虫族来和虫母争夺资源。


    但,将幼卵留在母巢,一直饲养至结束发育期,这很不合理。


    这是对资源的浪费。


    虫母生产的虫卵,卵膜内的物质已经足够幼虫发育至成虫阶段,完全没有必要?继续让它?们停留在母巢。


    陆清引放大先行部队传送回来的影像,画面上?,这些虫族士兵的翅足间都覆盖着一层粘液,粘液中似乎还掺杂着什么半透明?的絮状物质。


    这种粘液他们很熟悉,是虫卵的卵膜。幼虫破卵而出时,身上?会覆盖着这层卵膜,来为它?们提供营养物质,快速发育至成虫阶段。


    之前在其他星球和虫族交战时,它?们几乎都携带着这种卵膜。


    陆清引有些心?悸,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恐怖的猜想:


    难道说,A227星上?的虫母,已经进化?到可以直接将幼卵孵化?至成虫的发育期结束?


    也就?是说,凭借着虫卵提供的营养物质,这群虫族就?可以直接生长至进入发.情期。


    ——只有这样,这些虫族士兵身上?覆盖的粘液才能?得到合理解释。


    但是,若真是这样……


    无需任何外力、发育时间也被急速压缩,几乎是破卵不久便能?直接开始繁衍,陆清引简直不敢去猜想这批虫族数量已经发展到何种地步、这次的虫潮到底有多来势汹涌。


    眼下能?做的,只有尽快剿灭母巢,并且,越快越好——


    A227星防护带上?,先行队伍仍在苦战。


    溅射部队的扰乱下,防护带的突破变得更为艰难。即使击毁掉几艘星舰,也会有更多的虫族星舰迅速补上?。


    “火力不够!我们的攻击根本追不上?它?们修补的速度!”


    “需要?火力增援!有没有重型武器?用火力轰开一个缺口!”


    “中重型军舰呢?让中型军舰上?来!”


    “不行!中型军舰根本进不来!”


    “用轻型军舰! 让轻型军舰聚集起来!”


    数十艘轻型军舰穿梭在防护带的间隙中,呈半弧型渐渐聚拢。


    舰体两侧,炮台伸出,所有的炮口都对准着同一片区域。


    “轰!对准这里轰!把烂爬虫们通通炸开!”


    “等一下!有星舰撞过来了!虫族的星舰加速撞过来了!”


    轻型军舰围绕的半弧型外,原本四散的虫族星舰和溅散部队都纷纷聚拢,以玉石俱焚的态势燃动着推进器,朝着已经打开炮口的轻型军舰加速冲撞过来。


    为了换取更高的灵活度,轻型军舰舍弃了厚重的合金外壳。一旦被虫族星舰以这种速度撞上?,舰体必然报废。


    不止是舰体各系统的瘫痪,还关系着舰上?战士们的安危。生死攸关之际,撤离还是开炮,成了一个只能?二选一的命题。


    “开炮!开炮!抓紧开炮!”


    “赶在虫族撞过来之前!开炮!”


    “弹射舱准备!准备紧急逃生!!”


    不约而同地,围成半弧形的轻型军舰,没有一艘选择退缩。


    寂静无声的太?空,骤然燃起漫天火光,近百发光炮和粒子束聚集的巨大能?量炮从防护带内部直射而出。


    熔化?的金属液滴飞溅向宇宙深处,各类碎片如?流星般横飞,能?量的波动如?同涟漪像四周扩散。


    紧随在炮火之后,星舰撞击的爆炸接连响起,像是一场无声而惨烈的焰火。


    爆炸的碎片中,陆陆续续零星飞射出几艘弹射舱,朝着宇宙深处漂浮。


    “救援!接回弹射舱!”


    “太?好了!紧急逃生成功了!还有人?活着!”


    “军舰呢!还有轻型军舰吗!它?们又在聚拢!”


    焦灼的喊叫声里,方?才刚被破开的防护带,转瞬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又在聚合。


    “没有了!来不及!”


    “还差一炮!再争取一点儿时间!后面的队伍马上?就?能?冲进来了!”


    “飞行器!谁的飞行器自燃了!”


    “是功率过高的起火!有人?带着光能?榴弹冲进去了!!”


    各军舰战士震惊的目光中,一架小型飞行器在两翼携带着数枚光能?榴弹,冲进正在聚合的防护带处,将榴弹投射了出去。


    榴弹弧光亮起,正在聚拢的虫族星舰湮灭在巨大冲击波的火光里,停滞在了原地。


    不再有任何遮挡,淡蓝色的星球轮廓清晰显露。


    ——防护带的缺口,出现了。


    畅通无阻的星球轮廓前,飞行器也因为功频过载,两翼燃起火光,跟随着防护带打开的缺口朝着A227坠落。


    光脑通讯中,传来一声咬牙切齿的惊呼。


    “何悠——!你个不要?命的战场疯子!”


    紧随着,又一架飞行器跟随着燃烧的弧光,向着A227冲去。


    第119章 第 119 章


    *


    嘈杂的惊呼声接连响起。


    “云起鹤!你干什么!快拦住——快跟上!”


    “成功了!防护带突破了!!!大家跟上!!”


    “同志们!!!冲啊!!”


    “拦住!拦住聚集过来的虫族星舰!掩护主力部队冲入!!”


    “开炮!!开炮!!!”


    “撞过去?!!啊啊啊和?它?们拼了!!”


    “冲啊!!!”


    战队通讯灯频繁亮起, 庞大的银白色舰队决堤般冲开宽阔的防护带,向着A227星涌进。


    ……


    A227星。


    双翼燃烧的飞行器在空中旋转颠簸。


    巨大加速度的压力下, 本就破损的飞行器开始解体。残骸零散,覆盖在机体上的合金片甲在冲击中也被无情折断。


    弧线急坠,青焰仿佛流星拖曳的尾光,在天?幕留下长长的痕迹。


    转瞬而逝的残影中,空气?气?囊弹出,一把?降落伞摇摇晃晃飘荡出来, 朝着地面飘去?。


    何悠抱紧怀中的空气?气?囊,小心地控制着风速和?降落的方向。


    从高处往下望,A227星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建筑倒塌,地皮裸露, 砖石和?泥土全都被啃噬搬移,只留下一些直插地底难以掘出的合金架光秃秃地林立着, 像是人类文明?的残烛。


    她掏出军用望远镜,视野变得更加清晰。


    残败荒凉的地面, 没?有灯光与车流, 几乎找不到什么人类活动的痕迹,只有层层叠叠的黑影涌动, 忙碌而有序地运转着。


    即便不用费力去?辨别, 也能清晰观察到这群虫族运转的核心。


    ——母巢。


    那是一个拱起的小土丘, 土丘顶端微平, 像是火山的洞口,洞口被从四?处搬挪过来的各类金属堆叠覆盖, 密密麻麻的虫族士兵从这里进进出出。


    洞口附近, 细散地分布一些更小的洞穴,作用应该类似于蚁穴中的通风口。


    小土丘不远处, 围绕了一圈起伏的低坡,坡上驻守停泊着虫族抢占而来的星舰。往来交叠的黑影中,不断有星舰抵达又起飞,像是一个大型星港。


    母巢以外,虫族的数量就不再显得那么密集。何悠视野所及之处,越是远离母巢,这层暗紫色的黑潮就越是稀薄。


    粗略估算来看,除了母巢附近,整个A227星的虫族数量似乎和?其他被侵入的星球没?有太大区别,这倒是在何悠的预料之外。


    星际人类关于母巢的研究数据其实?并不多,历史上虽多次发生虫潮,但基本都会在母巢落成前?就得到遏制。


    为数不多的数据里,母巢窝据的虫族数量一般都是其他数十个星球加起来的总和?。不仅是星球表面的黑潮令人胆颤,巢内更是堆积着无法想象的巨额幼卵。


    若是任由其发展,虫族甚至能将整颗星球吸榨到能源竭尽。根据星际生物学?家们给出的理论?模型,当种群数量超过阈值时,母巢内部就会开始自相残杀,虫潮也会开始慢慢消退。


    只是人类能不能坚持生存到消退的那天?就难说?了。


    眼下A227星的这副景象,和?


    何悠认知中的研究数据相去?甚远。何悠只能心惊地推测,虫族现在已经进化?到可以管控分散种群的繁殖压力。


    ——母巢的幼卵都随着眼前?“港口”的溅射部队,被带去?了其他星球,所以才维持了A227星的平衡。


    这听起来有些违反虫族习性和?不可思议,但除此以外,她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心下有了判断,何悠操控着降落伞,没?有朝向小土丘中心的洞口,而是向着附近不远处的通风口飘去?。


    随着降落伞离地面越来越近,下方的部分虫族士兵也注意到了上空的异常。


    熟悉到令人有些头皮发麻的振翅声响起,空中部队一马当先,朝着半空可疑的入侵者飞来。


    何悠抽出背后的长柄弯镰,手起刀落,一把?挥斩开离得最近的一只多翅飞虫。


    她的腰上系着空气?气?囊,身子跟随背上的降落伞左右摇摆,行动起来比不得在地面的矫捷。


    但镰刀的长柄和?半弧形的弯刀扩大了攻击范围,让她在空中面对这些巨型飞虫也不落下风。


    炽红烈焰沿着弯镰刀锋燃起,长柄挥动,元素火的光焰险些烧穿虫族的翅膜。


    打斗的动静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虫族士兵,更多的飞虫部队振翅,将这名孤军深入的入侵者团团围住。


    弯镰攻势下,虫族近不了身,便转向集中攻击何悠背后庞大的降落伞。


    军用飞行器内的逃生气?囊在选材上虽有一定的韧度,但在虫族围攻投射的尖刺攻击下,很快何悠就听见?了头顶降落伞的漏气?声。


    身体下坠的速度明?显加快,并且加速度有逐渐增大的趋势。


    何悠转动长柄,弧形镰刀忽然像气?球一样膨胀,尾端撑大成坚硬的圆柱形,刀尖形成圆锥,与柱形拼接在一起。


    弯月镰刀的第二形态,尖锤高炮。


    尖锤的锤面装有榴炮一样的弹口,赤与穹交织的流光此刻正汇聚在弹口,那是正在蓄力中的水火双元素。


    下坠中,何悠挥动尖锤,金属的尖端砸入虫族士兵的躯体,带着溅射出来的青绿色体||液,又撞击向后一位正在振翅的飞虫。


    清理完身周的虫族,赶在下一波到来之前?,何悠调整炮口,准备喷射蒸汽,对冲掉坠地时产生的冲击。


    在急啸的风声中,隐约传来更为尖锐的嗡鸣。


    这嗡鸣何悠很熟悉,比对虫族的振翅声还要熟悉,那是飞行器急速向前?推进的声音。


    一架银翼飞行器从空中急速掠过,又紧急掉头,在反复的盘旋中减速擦过何悠的下空。


    何悠只感到自己被紧贴在身侧的飞行器狠狠撞击了一下,但这撞击来得并不猛烈,飞行器似乎刻意保持着和?自己下坠相似的速度在向下倾斜,这一下撞击恰好被她腰间的空气?气?囊抵消,几乎没?给她造成什么伤害。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何悠伸手扣住飞行器的舷窗,臂上用力,整个人便稳稳扒在了飞行器的一侧。


    她现在的身姿算不上优雅,但抬头的那一瞬,内心却比急行的狂风要更加凌乱。


    透过舷窗的玻璃,何悠看见?驾驶员那张让她怎么也料想不到的侧脸,


    “——云起鹤?!!”


    *


    “疯子!!真?是个战场疯子!”


    云起鹤半张脸掩在战斗头盔后,接住何悠的那瞬,她的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眼眶甚至生理性地溢出了泪水。


    飞行器向着下方低速俯冲着,翼下的离子束扫射着一切靠近的虫族。


    隔着舷窗和?头盔,何悠听不清云起鹤的话语,但能猜到对方气?急焦躁的表情下一定是在骂骂咧咧。


    凭借曾经在战场生死并肩的默契,不需要更多的沟通,云起鹤绕过土丘中心,驾驶着飞行器冲向一处隐蔽的通风穴口。


    飞行器后方不远的天?幕,更多的轻型军舰和?战斗舰正在朝着这边杀来,各类炮束已经对准地面的虫族,炮火如?雨帘倾泄。


    井然有序的地面虫族部队开始出现骚乱,待到离近,才更加真?切地感受到这座母巢的巨大。


    所谓的“小土丘”其实?是数十米高的山头,那中心的“洞口”,则是个几米高的穴洞,就连附近的通风穴口,都宽敞到足以通过一架小型飞行器。


    离子束扫射着拦路的虫族,轻易轰开堵在穴|口堆叠着的金属片甲,密集火力下的漏网之虫则被站在飞行器前?端的何悠顺手收割。


    通风穴口的守军并不多,不等虫族聚集起来拦住这横冲直撞就要闯进的入侵者,身后大型舰队的炮火紧随而至,震得整个山头似乎都在摇晃。


    一片混乱的火光中,飞行器径直冲入了母巢。


    ……


    “起鹤?!云起鹤?!还好吗?!”


    从停歇的飞行器上跳下,何悠敲击着舷窗,一边试图拉开舱门。


    飞行器在进入通风口时撞击到了尾部,推进器有瞬间的熄火,让她们落地时直接撞塌了一处穴室。


    机体掩埋在砖墙下,半边驾驶舱都被挡住。


    这处通风口很隐蔽,附近穴室被引来的虫族早在闯入时就被她们顺手处理。


    现在母巢入口正经受着更猛烈的进攻,一时没?有虫族士兵留意到这边的动静,恰好给了她们片刻的喘息。


    云起鹤推动舱门,搀扶住外面递过来的手,从驾驶舱的缝隙中爬出。


    精神高度紧张状态下的盘旋驾驶,让她的大脑有片刻的缺氧晕眩。她喘了口气?,待缓回神,看到身旁的何悠,先前?被努力压制的情绪立马涌回,


    “何悠!”


    “自燃飞行器!!!你疯了吗!??”


    “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要是你真?的死——”


    说?到情绪激动处,云起鹤的声音忽地戛然而止。


    她憋住快要溢出喉头的哭腔,扭过头,狠狠踢了飞行器一脚。


    小型飞行器震动两下,两翼的尘土扑簌簌掉落。


    再转过身来,她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高傲。


    “飞行器好像有点故障,需要踢两脚,我们家那边都是这么修的。”


    静默中,云起鹤平静开口,仿佛刚才的失态全然没?有发生过。


    “……”


    何悠看她一眼,识趣地跳过这个话题,“你怎么来了?”


    话一出口,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非战斗人员一般不会被编入前?线部队,对方出现的时机如?此巧合,想也不用想,云起鹤肯定是特意跟着自己一起来的。


    再看眼对方身后的飞行器,何悠心下也有些内疚,她解释道,“这种紧急跳伞我之前?训练过很多次,只是看着吓人而已,应急装备我也都有好好带着,没?事的。”


    她话语说?得诚恳,云起鹤冷着脸打量她许久,确认对方身上确实?没?受什么伤,脸色才稍微缓和?。


    “队里正好缺一名勘探员,我受不了禁足,想将功补过,就跟过来了。”


    这是在回复上一句何悠的问题。


    只不过这个回答真?真?假假,搪塞了许多细节。


    前?线部队确实?是缺一名勘探员,她也确实?有些受不了禁足。自从之前?擅自炸毁荒芜星K9的源核后,云起鹤的行动就一直在联邦政府的严密监视之中。除了和?家人相处,其余的出行都必定会有情报处的人员跟随。


    但加入前?线战场,却不是给她的将功补过的机会,而是她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名额。


    联邦军部支援前?线文件的正式下达,再加上元素兵器的完工,云起鹤想都不用想,就猜到何悠一定会申请上战场。


    从前?还在役时,何悠就顶着个爆仗脾气?,战场上天?不怕地不怕地横冲直撞,年?纪轻轻便拿了一等功。虽然后来因为矿石症退役沉寂了许久,但云起鹤知道,何悠心底一直都想重回战场。


    何悠回来了,行事作风依然那样横冲直撞,性情却似乎沉稳了不少。


    ——至少在从前?,她从来不会这么诚恳认真?向自己解释和?道歉她冒险的行为。


    “你比以前?稳重了许多。”云起鹤道。


    何悠笑了笑,目光再次看向云起鹤身后的飞行器,


    “你也比从前?勇敢了不少。”


    当年?那个每次冲敌都要躲在自己身后、下了战场便哭哭啼啼一会儿的小姑娘,明?明?看见?虫族和?异种都会控制不住晚上做噩梦,居然在转业成为勘探员后主动申请上了前?线,甚至驾驶着飞行器杀入了虫族的母巢。


    云起鹤也抿唇笑起来,笑容间,似乎又回到当年?古板文静的样子。


    她伸手,有些局促地想撩下身侧的头发,却发现长发被拢在战斗头盔内,只得


    收回手,再度将目光回望向何悠,


    “新兵器很适合你。”


    “谢谢。”何悠转过身,将保持着尖锤高炮形态的月镰握在手里,像从前?那样站在她的身前?,


    “准备应战了,那些战斗训练你还记得吧?”


    “当然。”


    云起鹤攥紧掌心。


    她不只是更加勇敢了,那些曾经害怕的、逃避的、在何悠因矿石症退役后,在她转业成为勘探员后,全都被她重拾起来面对。


    不论?多危险的地方,多可怕的敌人,她都会咬着牙前?往,只为了寻找到纯度百分百,不会带来任何矿石症影响的元素石。


    前?方穴室通道深处,隐隐传来足肢摩擦踢踏的响动。


    分道多年?的两人,终于再次在战场上生死并肩。


    第120章 第 120 章


    *


    炽热的?火球向前?翻滚, 伴随着有机物迅速焦化的?噼啪声响,封堵住狭窄的?通道。


    火光中明灭着挣扎的?黑影, 一道弯镰弧光闪过,黑影断成两截,徒劳地任由焰色席卷。


    噼啪跳跃的?火星中,更多的?黑影挥舞着多足,朝着入侵者的?方向前?行。


    一只被?烧毁双翅的?巨型胡蜂费力迈着三对长足,尾部紧绷, 在同类的?掩护下,半个身子都?探出火球。


    它的?上肢在火光中炙烤着,细细的?绒毛全都?被?点燃,尾部却呈钩形立起, 滴淌着毒液的?尖刺在瞬间锁定云起鹤所?在的?方位,连带着体?内的?毒囊一齐发射出来。


    绿色的?尖刺穿越火光, 带着生?命最后积蓄的?力量,速度快到?连残影也无法捕捉, 仿佛狭窄的?通道内一条转瞬即逝的?长线。


    毒刺破空, 却在即将命中目标之时被?一侧弯刀拦下。


    镰刀和长柄的?弧角轻易钩住正一往无前?的?尖刺,在眨眼间将它调转方向, 随即拦腰斩断。


    “退后。”


    何悠将堪堪回首的?云起鹤挡在身后, 手中兵器形态切换自如, 弯镰再度变回尖锤高炮。


    多年的?战场默契, 云起鹤即刻领悟了对方的?意思,后撤两步, 直接卧倒。


    锤面炮口?内元素凝聚, 借着蒸汽的?推力,仿佛榴弹发射一般呼啸着冲进火球。


    “轰——”


    火舌喷啸, 火球内部炸裂开来,溅射的?火花被?再度点燃,照亮整条通道,宛如一条正在无限膨大的?火龙。


    爆炸的?热浪几乎擦着头?顶掠过,待气流稳定下来,云起鹤爬起身,回看向何悠,“谢谢。”


    她顺手擦掉战斗头?盔视目镜溅上的?灰土,“性?格是沉稳了,战斗风格却真是一点儿没变。”


    声势浩大,剑走?偏锋,若不是几乎养成习惯的?战斗配合,刚刚她就要连着一同被?热浪掀飞出去。


    虽说作战服保护下,这点儿冲击造成的?伤害并不会有多严重,但谁也不会想灰头?土脸地摔个屁股墩再从地上爬起。


    “你对地形的?把控能力倒是越来越好了。”


    没理会对方暗戳戳的?吐槽,何悠毫不吝啬地夸赞着。


    夸赞是发自内心,她对这次的?爆炸效果?非常满意。云起鹤的?火球正好封堵了通道口?,她的?火龙也顺势蔓延到?整条通道。


    余烬点燃残骸,点燃堆积着的?各类物资,火龙肆无忌惮燃烧着触及的?一切,方才还隐约露出半边黑影的?虫族士兵转眼又被?卷起的?火舌吞没。


    浓烟滚滚,比火焰蔓延的?速度更为迅速,整条通道几乎失去了能见度。


    “走?。”


    目的?已经达成,何悠弯下身,迅速离开火龙的?蔓延范围。


    战斗头?盔的?保护下,她们并未受到?太多浓烟的?影响,炸毁又一个仓储库后,两人已经深入了母巢腹地。


    “奇怪。”


    云起鹤猫着身,躲避顺着通道飘散而?来的?滚滚白烟,一边绘制着地形图,“这座母巢的?结构未免也太简单了。”


    “结构简单?”


    何悠收拾掉身后逃出火势的?虫族士兵,语气夸张,“我都?快数不清这是第几个岔路口?了。”


    进入母巢之后,何悠才切身意识到?给前?线配备一名勘探员是多么明智的?决策。


    这座母巢内的?通道横平竖直,规规整整,每个路口?几乎看不出差别?。偏偏还岔路奇多,宛如一个巨大的?迷宫。


    闯进来才没多久,何悠已经彻底绕晕了。如果?不是云起鹤,她恐怕早就陷入了鬼打墙。


    “这波虫族的?习性?和蚁族有些类似,但虫族比蚁族分化种类更多,社会性?也更强,不应该只有这么几种巢室。”


    云起鹤调整着光脑界面,光脑的?测绘仪板上,标记出的?几条通道结构整齐,除了仓储库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巢室。


    她抬起头?,再次看了看周围,


    “真怪,这儿的?结构复杂程度甚至都?比不上普通蚁巢。”


    经过这么一提醒,何悠也顿下脚步。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些不对劲。我们这一路进来得太容易了,顺利到?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巢内的?虫族士兵数量比预计中要少得多,虽说母巢入口?的?主力进攻部队吸引了虫族大部分注意,但她们遭遇的?抵抗未免也太不堪一击。


    “直到?现在,我们居然一条幼虫都?没见到?过,这才是最让我奇怪的?一点。”云起鹤皱着眉,“按道理来说,我们的?位置应该已经很深入了。”


    “或许是孵化出来没多久就发育为了成虫。”何悠倒不觉得这是个疑点,耐心解释,“之前?我们在执行营救任务时,遇到的虫族士兵身上都有一层卵膜。”


    “卵膜?”云起鹤微愣,“你的?意思是,虫母卵内的?营养物质,已经足够幼虫完成发育?”


    接到?增援命令后,她就直接加入了进攻A227的?总作战,还没来得及关注虫族身上的?异样。


    思忖片刻,她摇摇头?,“这不太可能。”


    如果?要生?产高富集的?虫卵,虫母本身的营养物质供给需求也极其庞大,单凭现在这座母巢里仓储室的分布频率,绝对不可能满足虫母的?需求。


    但云起鹤也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她圈出一个路口?,比对完方向后便收起了光脑,“走?吧,这边。究竟什么情况,去王室看看就知道了。”


    王室。


    母巢中最安全、最隐蔽的?区域,也是虫母产卵繁衍的?生?产室。


    沿着王室的?方向,附近的?通道和巢室明显增多。


    由于地处深处,通风复杂,何悠和云起鹤没再使用火元素攻击,而?是小心地隐蔽气息,避免惊动周围巢室的?虫群。


    没有了元素火强劲的?温度蒸发,通道地面和墙壁残留下来的?一些粘液状物质显得更加清晰。


    处理掉出来查看动静的?虫族守卫,何悠再次看到?了熟悉的?卵膜粘液,顺手拉过云起鹤,


    “就是这些,卵膜留下的?粘液。”


    云起鹤走?上前?,战斗头?盔的?照明灯点亮整片墙壁。


    她仔细瞧了瞧,神情专注,甚至刮取下来一小片在指尖捻了半会儿。


    片刻,她有些古怪地抬起头?,转身看向何悠,


    “这些不是卵膜。”


    “嗯?”


    “……我也不太确定,但我曾经在B015上见过类似的?物质。具体?的?结论,得先找到?一枚虫卵比对才能验证。”


    云起鹤摘下一次性?手套,又拿出随身携带的?消毒液简单清洗了一下手指,扭头?继续叮嘱,


    “离它们远一点,没做好隔离不要随意触碰,尤其别?让伤口?沾到


    ?,可能会感染。”


    具体?的?感染后果?云起鹤并不清楚,但直觉告诉她,这些东西?很危险。


    两人的?动静停滞下来后,四?周更显静谧,相比刚进入母巢那?会儿,连虫族步足的?踢踏声都?减弱了许多。


    等待片刻,似乎没有出现虫族士兵再继续出现,何悠胆大地向王室又迈进一段距离。


    她侧耳贴着墙壁,一边低头?迅速浏览着光脑上的?队内信息。


    确定王室位置时,何悠便将坐标发送了出去,但等了许久,主力部队都?没有传来攻进母巢的?消息。


    按照主力部队通讯兵的?说法,入口?处涌出的?虫族源源不断,虫尸甚至堆积到?需要用光炮轰开,场景颇为骇人。


    “部队在母巢入口?遭到?了激烈的?抵抗,”云起鹤也在此时阅览完队内频道,“虫族似乎非常不希望我们攻进母巢。”


    这话听着像是句废话。


    母巢是虫族最为重要的?基地,虫族自然不可能让人类攻入,奋力抵抗也在情理之中。


    但何悠却精准地领悟了云起鹤的?意思。


    ——比起阻止敌人攻入巢内的?“奋力抵抗”,对王室秩序和安全的?保护也同样重要。


    可四?周长久的?寂静,却无声地向二人传递着一个不可思议的?信息:


    王室周围的?巢室,似乎没有多少虫族士兵的?存在。


    眼下的?景象,仿佛整个母巢的?守卫全都?调转去了入口?来阻止人类的?攻入,甚至连王室内虫母的?安危都?可以弃之不顾。


    “它们不希望我们进入母巢。”何悠肯定了云起鹤的?结论,补充道,“除了虫母,母巢内一定还隐藏着什么,它们不想被?我们发现。”


    “除了虫母?”云起鹤揉搓着作战服衣角,长发被?拢在头?盔内后,整理衣角便成了她思考时新的?小动作,


    “整座母巢都?透着古怪,问题也许就出在虫母身上。”


    虫母蹲居在王室,而?王室就在眼前?。


    沉默片刻,何悠比了个眼色,指了指前?方的?王室,


    “进去看看?”


    作为母巢内最重要,也是最重兵看守的?地方,王室的?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出于谨慎,何悠选择了先向主力部队传送坐标,她们二人则在此潜伏,等待大部队到?达后再一举进攻。


    但现下入口?处久攻难下,王室处又守备空虚,似乎是个悄悄潜入的?绝佳时机。


    “好。”云起鹤点头?,调整战斗头?盔照明灯的?亮度,习惯性?地跟在何悠身后。


    两人轻步向前?。


    或许是由于虫母的?身躯庞大,王室的?修筑比其他巢室要高阔许多,出于保暖效用,墙壁的?堆叠也更为厚实。


    通道并不复杂,室口?处也再无虫族守卫,整个王室就这样大咧咧地向二人开放着,任由她们一路行至最深处的?产房。


    “墙壁上都?是这种粘液。”云起鹤轻声道,小心地侧身避开。


    视野不算明亮,为了避免刺激到?虫母和可能潜在的?幼虫,她们关闭了头?盔的?照明,将视目镜调整为夜视模式。


    “在其他星球上,这群虫族路过的?地方,都?淌满了这些粘液。”何悠早就习惯了这些粘液的?存在,虽然会避开,却也不再感到?惊奇,“前?方应该就进入了卵堆。”


    她走?在云起鹤的?前?方,视野里,地面的?两侧都?堆满了晶莹的?椭圆膜体?。


    虫母的?产卵量过于庞大,产房两侧堆不下,便会有虫族士兵将虫卵搬运至王室内更加外围的?一些地方。


    两人都?谨慎起来,谁也不知道这些虫卵什么时候会孵化,若是在此刻完成破卵,哪怕只是幼虫,那?也是陷入了千军万马的?险境。


    更何况,按照何悠之前?的?推测,这些虫族会在破卵之时迅速发育为成虫。


    云起鹤朝着卵堆悄悄靠近一步,借着夜视镜仔细打量了会儿,忽地脸色一沉,抬手将头?盔的?照明灯点亮开来。


    “怎么了?”


    骤然出现的?亮光,何悠忍不住眯起眼,回看向身后。


    却见云起鹤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卵堆,直接蹲下身来。


    核对过后,她扭过头?,语气笃定,面色却更加难看,


    “这些不是真正的?虫卵。”


    “什么?”


    “确切地说,这些是只带有基因物质的?空卵,没有受||精,不会启动胚胎的?发育程序。”云起鹤站起身,借着微弱的?照明,看向更远的?深处。


    只需要一眼,她却更加笃定,“这里的?卵堆,全部都?是空卵。”


    在最低档照明灯的?光射下,黑暗深处,似乎有轻微的?“沙沙声”响起,正在朝着外部移动。


    “你听到?了吗?”


    何悠的?神情也凝重起来,站到?云起鹤身旁,索性?直接打开头?盔的?照明。


    刺目强光骤然亮起,光圈范围内,一只硕大的?复眼猛地收缩闭起,在晃射中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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