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嘶嘶……”
“阿平”俨然成了一张包着蛇的破烂人皮,越走,人皮包裹得越松散,当它走到洛飞羽跟前的时候,原本还是人样的上半身只剩一个蛇身织成的球。
树上几人都紧张极了,不仅为走向洛飞羽的“阿平”,也因为他们同样面临着危险。
观主方才声音极大,原本准备离开的无影道士纷纷转头,这回它们转悠的时间更长,过程也更为细致,眼看就要走到树下。
而洛飞羽就在树下。
几人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他们多少习了武,虽不知道洛飞羽是否需要帮助,还是有人率先出手。
“嗖——嗖嗖嗖——!!”一支支锋利的、箭头涂抹驱障之物的箭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下发射,是应闻的破岳弩。
苏遗影直接跳下来,只不过和洛飞羽是反方向。
钟灵仙功夫欠佳,望了望四周,对自己的护卫道:“你们也下去帮忙!”
刚说完,她便听到几下极其刺耳的破空声,随即是蛇类发出的一连串“嘶嘶嘶”的声音。
她猛地回头看去,只见月光之下,洛飞羽一身白衣和细长蛇身上的白色鳞片都微微泛着荧光。
区别在于,前者不染尘埃,而后者的鳞片上正不断飙出黑色液体。
钟灵仙瞪大眼睛。
夜里光线不好,她根本没看清洛飞羽是怎么动作的,可下一刻,蛇身便断成数截朝地上落去。
他分明用的折扇,姿态却让钟灵仙恍惚想到话本中的剑客。
世间第一流的剑客。
那种温和风雅带些慵懒的气场也发生了变化,变成一种沉沉的压迫感,有如实质,浸透四方,生生将月色盖了过去。
“嘶嘶嘶……”
“?!”
钟灵仙一惊。
掉落在地的蛇身居然还在扭动,它们扭动着聚集、重组在一起,居然又成了最初完好无损的样子。
“……”那怎么办?钟灵仙大骇,只能默默在树上祈祷。
洛飞羽不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但他清楚,眼前密密麻麻的细长白蛇并非无解。
它们的反应在死过一次后明显变慢了。
“唰!”
蛇身被再次斩断,带着草药香的劲风穿透了它,它们再次蠕动着相互靠近,但速度有远不如前。
宫观之内。
段无思进到正中,便见颂今观观主正背对门口,盘坐于蒲团之上,口中念念有词,姿态慈和安详。
他什么都没说,什么动静也没发出,手中剑直接朝对方脖颈而去。
“?谁!”
观主仓促一避,剑尖便划过肩膀将道袍刺破,拉出一道极深的伤口。
他转向段无思,双眼仍被那条灰布蒙着,却面露惊异:
“你也来了!”
果真是装瞎。
根据前世印象,一击落偏本在段无思估量之中,他没搭理对方,手腕一翻,又是一剑。
三剑即可,此为第二剑,段无思心道,马上就能去找洛飞羽了。
“……等等!等等!”
颂今观观主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事情似乎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到这的绝对不止一人。
但……怎么会?
这两个人喝了他的酒怎么会没事?还是说他们根本没喝!
他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观主的心境,不稳了。
他就地一滚一跃,仓促起身之时喊道:“另外那个想必在外边对付灵蛇罢,哼,他扛不了多久的。”企图扰乱眼前剑客的心神。
“刺啦——!!”是利器入肉的钝响。
一只手臂掉了下来。
颂今观观主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完全放弃与段无思对抗的想法,转身要往门口跑,身后那股阴森至极的煞气却如影随形。
更快。
更冷。
更无声。
“啊啊啊……你会遭到报应的!”感受到剑锋将至,观主大喊,“你竟然敢折颂今观的桃枝,那可是神仙给我们留下的赐福,我看见了!你不得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喊戛然而止。
猩红扭曲的血线被刻在他的脖颈上,段无思头也不回,直接越过他的躯体。
一息之后。
“哗!”
血线爆裂,首身分离。
这时,外边响起一声怒喝。
“大胆!何人敢在颂今观撒野?”声音迅速由远及近。
宫观之外。
洛飞羽看着驾轻功飞落在地的女子,眉头微蹙。
并非他认得她,而是弹幕认得她。
[这个是……饲蛇者?为什么饲蛇者这么早就出来了?]
[这剧情已经乱套了啊啊啊啊啊啊,饲蛇者出现在剧情初期是不是有点过分?郭道全那水货完全没法跟她比,她手段真的太奇诡了……原作她没来段无思都已经在众人面前显出异象了,她来了那……]
[但这次洛飞羽在欸。]
[确实,原作洛飞羽在的时候段无思每次都没事……啊啊怎么说着说着又开始心痛了……]
洛飞羽神色微凝。
这么说,眼前一身绛紫裙装的女子也是个后期大反派,还比郭道全的含金量更高。
然而正如弹幕所言,在《蚀心刀剑》之中,她并未出现在颂今观这个地方。
这一世和原文在大走向上的区别无非就两个:郭道全出事、静远山庄尚在。这个“饲蛇者”来颂今观……无疑是因为郭道全。
他们大概是一伙的。
饲蛇者死死盯着洛飞羽,盯着他脚下一堆破碎且不再蠕动的蛇身,沉默了好几秒,将手中长笛横在嘴边,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杀意。
“是你干的?”
“唰!”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前者为饲蛇者所言,后者是长剑摩擦空气发出的破空声。
段无思来了。
洛飞羽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确认他没受伤,便又将注意力转回来。
只见饲蛇者朝后一翻,惊疑不定地看着段无思。
“你、你……”她猛地吸了吸鼻子,表情从错愕逐渐转为惊喜和狂热,“你是……”
看着同时朝她动手的两人,她嘴角弧度拉到最大,猛地将长笛吹响!
苏遗影动作瞬间变得迟缓,差点被扑过来的无影道士抓住。
应闻浑身发抖,拿着箭的手松开,几支箭矢掉落在地。
钟灵仙上半身一晃,险些从树上掉下来。
尖锐的笛声刺破天空,连天上的星子似乎都震了一下。
饲蛇者的笑容愈发深刻,她看向面前——
面前已经没人了!
脖颈忽然一凉,她下意识抬手以长笛格挡。
“锵!”
剑斩在长笛上。
她本该松一口气,事实上却是整个人如坠冰窟,心情急转直下。
拿剑的人力气很大,她挡不住。
“咯、咯、咯咯咯……”剑身与长笛不断摩擦,剑锋一寸寸向动脉逼近。
不行,得先跑!
这个想法甫一浮出脑海,饲蛇者便觉心口一痛。
“……”一行血自唇角流出,她愣愣低头。
一柄折扇,已然从背后刺入心口,穿过胸膛。
“咳咳咳……”饲蛇者手下没了力气,面上却浮现出狂热扭曲的表情,她缓缓看向段无思,“呵,一失足成千古恨,不过我死了,你也做不了好人……”
话未说完,段无思又补了一剑,饲蛇者彻底倒下,死得不能再透。
坐在树上的钟灵仙松了口气,却发现倒在地上的紫色身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一滩血水。
“……?”她还未将心中疑惑问出,却见段无思忽然转身,往宫观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忽然止住。
怎么回事?
洛飞羽也对突发状况感到些许诧异,他走过去,扶住段无思肩膀,对方却在他过来那刻猛地抬手,遮住了自己上半张脸。
只是动作匆忙,从未能及时并拢的指缝间,洛飞羽看到他额头上浮现出一枚黑色印记。
那未被手遮住的下半张脸,似乎也比平时更加苍白。
洛飞羽当机立断,揽住段无思肩膀将人往宫观里带。
“惊羽君?”应闻在后面喊他。
“暂时不要来打扰。”洛飞羽将宫观敞开的大门关上。
他关门,脚步便停了一瞬,段无思之前完全是放松身体任他拖着的,没反应过来,还撞了下洛飞羽胸膛。
洛飞羽觉得段无思状态不对。
他将人转过来,对方却仍低着头,左手死死遮住自己上半张脸。
“怎么回事?”洛飞羽抓住他左手手腕,段无思却难得撑着没顺从。
他呼吸凌乱地看向地面,艰难又克制地吐出口气:
“我没事。”
洛飞羽皱了皱眉。
“胡说什么。”他轻轻斥了一句,竟出其不意地握住段无思持剑的右手。
指尖微微用力,长且薄的剑身一晃,就在自己小臂上划了道口子。
草药香开始弥散,并迅速由浅变浓。
段无思愣了。
“你做什么……”
他喃喃,遮着脸的左手都放松了,被洛飞羽趁机抓着手腕拉开。
“……”
洛飞羽看到了一双他从未见过的眼睛。
他和这双鸦青色的眼瞳对视过很多次,无论前世今生,或调笑或赞许,但这双眼睛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
阴郁,晦暗,疯狂。
数不尽的负面情绪在其中涌动,仿佛是一片浓雾笼罩的高山深林,其中埋藏无尽尸骨。
那对鸦青色的瞳孔还在不断变化,拉长、复原,拉长、复原……
直到段无思尚有些混沌茫然的目光终于聚焦在那道新鲜伤口上。
眼瞳猛地拉长,彻底变成竖瞳。
“……”洛飞羽对之前的打斗都不甚在意,因为那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段无思眼下的状态在他意料之外。这明显是那条黑蟒兽障受了刺激,正在段无思体内掀起一场强烈暴动。
如果没抵挡住,就会失控,沦为兽障残害生灵的工具。
洛飞羽撩起被自己刚才那剑割裂的袖口,将小臂伸到段无思面前。
“喝一点,有用。”
段无思摇头,似乎有些失去理智,看完那个伤口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去撕自己衣服给洛飞羽包扎——就像在静远山庄的时候,洛飞羽给他包扎一样。
洛飞羽叹了口气,干脆抓住他两只手腕,轻声道:“再不喝,伤口都要自己愈合了。”
段无思一顿,不大相信地看向他小臂,发现洛飞羽居然没骗他。
怎么可能愈合这么快……他刚刚看伤口还挺深。
疑惑还在脑子里打转,段无思突然感觉自己一只手腕被松开了。
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便被身前腾出一只手的洛飞羽抬起下颌。
中指落在喉结上方,食指压着一边侧颊,大拇指则按在他唇上向里探入。
草药香就这样淹没了所有感官,混杂着洛飞羽指尖的淡淡血味。
“喝一点,我没事。”
洛飞羽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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