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第 14 章


    在找到弗斯口中的星舰之后,程牧总算知道对方到底为什么那么笑了。


    上面是耀域的星盗团标志。


    程牧脸色有点难看,但却没那么意外。


    想到耀域最近又是出事又是内乱的消息,程牧略微垂了垂眼,有点猜测:对方是和耀域合作,但是恐怕合作对象并不是耀域的boss。


    就是不知道挑的是“傀儡”还是“真·合作对象”。


    无论哪一个,想借此插手第八域的态度都是明明白白的。


    程牧沉着脸回来先找了沈期妤,本来是打算告诉一下沈期妤新拿到的线索的,却意外发现沈期妤在查资料。


    沈期妤在查资料倒是不稀奇,稀奇的是上面不是一堆看不懂的数字表格分子式,而是配图文字,很有点儿童科普读物的风格。程牧瞄了一眼,好像是“第一性别”和“第二性别”的内容。


    看见程牧过来,沈期妤抬手在屏幕上划了一下,把那些杂七杂八地显示都关了。


    她本来想问问对方过来干什么,却听程牧戏谑,“夫人对一二性别感兴趣?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啊。”


    他可是很乐意身体力行地给对方“讲解”一下什么是alpha。


    这种带着暧昩意味的调侃,沈期妤一般是不搭茬的,有点脸红但强行一本正经的样子特别勾人。程牧半是走神地想,别只戴眼镜了、下次干脆穿着衣服搞怎么样?


    [好大的雪啊!]


    沈期妤正眼皮打架、下一秒就要睡过去的时候,被这么一道声音惊醒。


    她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本能地转了一下头往里侧寻找声源,被睡意浸染了大半的脑子艰难地开始运作:今天下雪了吗?


    入目是一片昏昏欲睡。


    她的右侧边是一位打扮时髦、发型精致的小姐姐,后者半梦半醒间还倔强地保护着自己的发型,维持着后脑和靠背的距离,脑袋往下一点一点的。再往外靠近座椅的是一位老大爷,这会儿正靠着座椅睡得四仰八叉。


    这全机舱都昏昏沉沉的情形倒是很正常。


    沈期妤这么打量机舱间,心底却泛起一股非常怪异的情绪。


    如果要形容一下,仿佛是看见了一群小蓝人在她面前跳草裙舞——是登机前刷手机的看到的、某博主对自己蘑菇中毒幻觉详细描述,沈期妤觉得用在这里就很贴切。


    沈期妤:?


    什么鬼?!


    她觉得机舱不奇怪,反而自己很奇怪。这莫名其妙的情绪是怎么回事?而且刚才听见的声音也很怪啊……


    她都没有找到说话人。


    连疑似的也没有。


    虽然情况处处都透露着诡异,但大脑的困倦和意识中翻涌的违和感对抗的半天,沈期妤放弃了挣扎。


    ——可能是做梦吧。


    她随便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搪塞过自己后就准备睡觉。


    机舱座椅靠背绝对不是为正常女性身高设计的,沈期妤先前已经以各种姿势尝试过了,这会很干脆地放弃背倚,而是偏头靠上了舷窗的窗框。


    她闭眼前又扫了眼窗外的景象。


    大概是飞机飞过了刚才那段云层浓密的多云区域,这一段航道可见度很高,能够透过稀疏的几丝云缕看到下方地面的景色。


    刚才没有找到声源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次语调要惊异得多,[这是在天上?!]


    沈期妤:?!


    她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因为有了先前的疑惑,她这次很清楚地察觉到,这个声音是在她脑子里响起的。


    大脑中的清亮的男性声音、胸腔中古怪的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内容怪异的提问……果然是在做梦吧!哈哈。


    沈期妤正这么想着,却听见那声音竟给出了回应,[原来是做梦啊。]


    沈期妤:“……!”


    莫慌,遇事不决,先问问某度某书。


    她拿起了手机。


    她又放回去了。


    飞行模式没有网。


    没网的手机和板砖有什么区别?!


    还是有点区别的——里面有她提前缓存好的漫画,本来打算睡不着的时候打发时间用——但是这显然不能的解决当下的问题。


    那个不知名的存在显然看见了沈期妤的动作,极具探究精神地询问:[这是什么?]


    沈期妤没有回答。


    她现在还不能确定自己身上发生的到底是玄幻灵异事件,还是精神病理变化,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就算退一步来讲,撞鬼的最好解决方法也是“不要让鬼知道你撞见了它”。


    虽然现在似乎迟了一步,但是沈期妤还是保持了高质量的沉默。


    她甚至还闭上了眼睛。


    完美的结果就是,她现在睡一觉,醒来后发现一切都是一场梦。


    ……


    沈期妤没能睡着。


    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实在太吵了。


    从“为什么能在天上?是腾云术吗,还是仙家法器?我能不能学?”到“刚才那个盒子是什么?它为什么能发光?”再到“旁边的人为什么都在睡觉?是中了什么术法吗?”


    沈期妤:“……”


    对,是仙家法器,如果想学,可以选择航空航天院校的飞机制造专业;屏幕发光大体可分为LCD或者LED两种方式,一个是电场调控液晶分子对背光的透过度,一个是二极管主动发光;是中了术法,术法的源头就是那个凌晨四点那个“叮铃铃”的闹铃声……


    这么一路默默地吐槽着,等沈期妤回过神来,已经是降落前三十分钟的洗手间关闭通知了,空姐吐字清晰的温柔声音从广播中传出来,沈期妤这才意识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随着沈期妤睁开眼睛,那声音也像是被打断了。


    他停顿了一下,带着点些微抱怨语气出声:[你为什么不理我?]


    沈期妤:“……”


    我怕被当成神经病。


    虽然就目前来看,这很有可能是字面意义上的真实情况。


    大概是从沈期妤的沉默中领会到了什么,在接下来的下降过程中,对方的没再出声了。


    说实话,沈期妤居然有那么一丢丢不习惯。


    冷静一点,不管是灵异问题还是病理问题,这都说明情况在好转。


    飞机缓缓地接近机场,阳光照射的影子在旁边的山坡上投射出机身的形状,沈期妤听到对方感慨,[原来是在大鸟的肚子里啊。]


    沈期妤:欲言又止.jpg


    她三岁的小侄女都……


    算了,如果以年龄算,这还是个只诞生一天的小宝宝呢,沈期妤宽容地谅解了对方的认知局限——当然,她也没有出声纠正的意思。


    接下来,降落、滑行、打开舱门。


    沈期妤从行程架上拿了自己的背包,随着人流往外走。脑海中的声音彻底安静下去,一切都很正常,仿佛刚才航行过程中发生的一切都是云层上的一场怪异的梦境。


    沈期妤一边打开手机给接机的爸妈发消息,一边人还有点恍惚。


    难不成真的是做梦?


    又往前走了一段,洗手间的标志出现在视野中,沈期妤没多想就要往那边走,但是快到了入口突然一顿。


    她没记错的话,脑子里的声音是个男声。


    声音明朗清亮,兼具了磁性和少年质感,要不是出现的方式太诡异,其实是个隐形声控的沈期妤愿意只靠声音给对方打八分。


    大概是沈期妤在这里站了太久,旁边有人问,[怎么了?]


    沈期妤下意识地回:“没什么……”


    刚刚开口就猛地顿住。


    ……这个声线似乎有点熟悉啊?


    她僵硬地回头,旁边拖着行程的人来去匆匆,哪个也不像有闲心和一个路人搭话的样子。


    声音还在继续,[你想进去吧?为什么不进去?]


    沈期妤:“……”


    我为什么不进去,你难道不知道吗?!


    她先是谨慎地打量了一圈周遭,确定大家都在闷头赶路、没有哪个人在意这边有个“突然自言自语”的奇怪路人,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但这个卫生间肯定是去不成了。


    沈期妤快步往行程转盘走去。


    或许是刚才那句无意识地应答让对方确认了沈期妤确实是个可交流对象,先前已经安静下去的声音又开始喋喋不休,[上面是什么?它也在发光,是夜明珠吗?刚才的琉璃好大好平整,怎么打磨的?]


    沈期妤:“……”


    “夜明珠”是什么鬼?武侠小说看多了吧?琉璃?玻璃?虽然不了解具体工艺流程,但是窗户玻璃怎么看都是液体流平不可能是打磨吧?……


    问题内容过于难以形容,又是声音因为在自己脑子里响起来,沈期妤不自觉地生出一种羞耻的感觉:难道我的内心里还藏着这么中二的一面吗?脚趾扣地。


    她一路煎熬地走到电梯前,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果不其然,下一秒脑子里传来声音,[哇!]


    沈期妤:“……”


    [这是什么?它自己在动?里面有人拉着?它为什么能一直不停地往前?消失的地方去哪了?]


    沈期妤:……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驱动叫做电机,有一种物理结构叫做传送带。


    她表情麻木地踏上了自动扶梯,恍恍惚惚地等到了自己托运行程。


    等到她拖着行程箱走出行程提取处,看到接机台后面等着的爸妈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她眼圈一红,语气哽咽地喊了一声“妈”,拖着行程箱一路小跑过去。


    亲爱的妈妈,你的女儿可能罹患了某种精神疾病。


    ——特别严重的那种!


    *


    禹定城。


    禹州刺史府邸。


    正堂的堂屋里,一个青年大大咧咧地坐在主位,单手支颐小憩,瞧着比主人家还自在。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脑袋一点点沿着支撑的手心滑落,到了某个节点终于支撑不住,脑袋往下一砸,人也从睡梦中惊醒。


    门外是匆匆来往的嘈杂声,一个士卒疾步赶来,拱手禀报,“将军,禹州刺史方敬知自知无路可走,已在前几日自缢身亡,禹定城内一应事务都由其弟方溉总揽,此人现下已被看押,将军要去见见吗?”


    程晦刚刚从那个光怪陆离的梦中醒来,人还有点缓不过神来。


    但听到声音,他还是下意识地抬头,虚焦的眼神落在来人身上,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禀报的士卒被这目光看得浑身都紧绷起来,不由去思索对方是不是因为方敬知自缢之事觉得不快。


    就在他精神紧张地思索应对的时候,却听上首之人开口,说的是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这屋里是不是有点暗?”


    士卒:“……啊?”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慢半拍才理解了程晦的意思,又忍不住打量这间屋子。


    方氏在禹州经营多年,可以说是这地方的土皇帝了,所居府邸自然修得高大宽阔,更何况这作为门面的正堂主屋?


    无论怎么看,这屋里都亮堂堂的,没有半点暗的意思。


    但是现在,说“暗”的是禹定城事实意义上的顶头老大……


    这士卒只顿了一下,就很上道地开口,“属下这就去取烛台来。”


    程晦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


    他抬手按了按发胀的额角,摆手说了句“不必了”。


    倒不是真的觉得这地方暗,而是和刚才梦里所见差别太大。


    大块的琉璃替代了墙面,任由光线穿透而过,即便是没有窗户的屋子内部,也被头顶上的光照得一片明亮。不止光线,连温度也是 ,明明从鸟腹踏入屋内的一瞬间,察觉到外面的寒风凛冽,但是屋内确实温暖如春……


    是“天宫”?


    这么想着,程晦表情有点别扭。


    这天宫和他想得可不太一样。


    ——太不一样了!


    但是人都能在天上飞了,确实是“天宫”没错了吧?……就是接引的小仙女不太爱说话。


    这么想着,程晦不由地撇了下嘴,瞧着很有些怨言的样子。


    一个人自说自话很没意思啊……


    但都是梦里的事,再多想也没什么用处。


    程晦舒展了一下筋骨,站起身来,对着下面的士卒道:“走吧,去见见那个姓方的。”


    *


    另一边。


    从机场出来的路上。


    沈母看着手里还拿着咬了一半的包子,人已经侧头靠在车窗上睡着的女儿,忍不住无奈地摇摇头。


    这孩子……


    她到底还是从沈期妤手里把那个摇摇欲坠的包子接过来,又在后视镜上和沈父对视了一眼,压低声音提醒,“声音关小点。”


    后者会意地调低了车载音乐的声音。


    车子安静地行驶在高速平坦的大道上,向着家的方向驶去。


    *


    程牧其实也没走出去多远,他没多会儿就碰见先前星盗团的一个人。


    对方点头哈腰叫了句“老大”,程牧垂眼看过去。


    那人倒是有眼色,只愣了下就很快反应过来,恭恭敬敬地把烟供上去,顺便点了个火。


    程牧娴熟地叼起了烟扬了下眉,示意这人可以走了。


    烟雾缭绕中,他突然冷笑了声。


    信息素可不是什么严丝合缝按照周期运行的稳定物质,能让人上头的不单单是易感期。看沈期妤到现在还没什么认知的样子,那人多半每次来之前都用了抑制剂。


    ……是个狠人。


    到现在还没疯还真叫人意外。


    但那又怎么样?


    连自己的伴侣都标记不了,也不怪别人惦记吧?


    第 15 章   第 15 章


    房间内信息素浓郁到都要凝结,完全是个beta进来都要捂着鼻子出去的程度。


    可床.上青年低头在颈后轻嗅,本该是腺.体的位置干干净净的。经过一晚上的睡眠,血液中好不容易沾染上的一点信息素被代谢得彻底,怀中的人简直是整个房间内最“干净”的存在。


    被脖颈间这颗毛绒绒的脑袋蹭得发痒,女人抬手推他,语气含糊地,“别闹。”


    埋首颈侧的人纹丝不动,反倒是女人腕间光脑响了。她抬手关掉光脑想要起床,但是刚有离开动作的一瞬间,就被咬住了后颈。


    “□□!!”


    程晦虽然对吴家的这场宴会兴致缺缺,但是既然答应的事,他也没打算反悔。到了日子,便带着杜彦之一同赴了宴。


    按时辰算,这称得上场夜宴了。


    程晦到吴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下。为迎接贵客,吴家的院中早早地点起了灯,冬日里的树干光秃秃的,但是在幢幢灯影之下,隐约可见彩绸装饰。


    杜彦之看到这情形,却是脚步一顿,眉头不自觉拧起。


    他受安思范指示在锦平当暗桩,混进了孙成举麾下,因此也见过吴家对后者的态度。这些人对孙成举这个正牌定平节度使都态度平平,隐有轻视之意,更别提程晦这个临时据城了。


    眼下这阵仗,就是安思范亲至都不一定拿得到。


    思绪念转,杜彦之心底已有想法。


    要么是贵客另有其人,要么是下马威……


    杜彦之这么想着,不由眼带忧虑地看了程晦一眼:年轻人气盛,可别闹出什么事啊。


    可瞥见后者的神情,杜彦之却是一愣。


    ……


    杜彦之的猜测没错,更准确的说法是两者都有。


    吴家家主吴仁辅正跟在一个广袖宽袍的中年人身后,行为举止竟隐带逢迎之态。


    明明两人年纪仿佛,吴家家主面相还稍长一些,吴仁辅却一口一个“族叔”,做足了晚辈姿态,而他前面那人也泰然受之,甚至隐隐显出冷淡之态。


    吴仁辅并不介意前面人的态度。


    他在这锦平城内可以称一句吴家家主,但也只是东淄吴氏的一个小小的分支罢了,眼前这位可是本家里也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么想着,吴仁辅的态度更热切了些,他前面的吴恪神色依旧淡淡的。


    两人站在楼阁上,借着枯枝的掩映看着庭院的入口,隔了一会儿,吴恪突然开口,“这个程牧,是什么来历?”


    吴仁辅下意识回答,“是安思范义子,因屡建功勋、颇受看重。不过安思范竟以自己佯病为诱饵,令之夜袭锦平,看重程度确实不一般。”


    吴仁辅这么答完,却见吴恪并无满意之色,便意识到对方关注的并非这些内容。


    不过“来历”?


    吴仁辅拧着眉思索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能不确定道:“既是安思范义子,当是朔州那一带的人,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家世……朔方前些年混战频频,应当是战乱留下的孤儿?”


    吴恪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锦绸为饰,这般富丽堂皇的景象,对方身处其中,却连点眼神都欠奉。


    若这个定力十足的老狐狸还好说,但是以对方这年纪,本就易为外物所动,若非见惯豪奢,哪来如此气度?


    说这是毫无背景家世?


    呵。


    *


    杜彦之也有同样的疑惑。


    不过和吴恪不同,他毕竟是安思范手底下的人,对程晦的来历知道得更多一点,因而就越发困惑。


    他顿了顿,到底抵不住开口试探,“烛火映明、亮如白昼,锦绸为帐、冬去春来……颠倒昼夜、扰乱四时,这吴氏不愧豪富。”


    程晦:“……啊?”


    他一时没明白过来,被杜彦之这么一提醒,总算有点意识。


    他抬眼打量了番这院子,酝酿半晌,终于很违心地挤出了句,“是挺不错。”


    但要说“亮如白昼”“冬去春来”,实在是太过了。见过这形容的字面意思,再看这些,闭着眼都说不出这种瞎话来。


    杜彦之仔细打量了番程晦的神情,确认对方真的是眼神平淡、无一丝动容之意,终是叹声感慨,“将军是做大事的人。”


    程晦:“……”


    那倒不至于,就是看得多了而已。


    他还想说点什么,却察觉异样,他倏地抬头,眼神锐利地朝上方看去,隔着枯枝的掩映,和楼阁上的人对上了视线。


    吴恪猝不及防愣了下。


    少顷,却笑出了声,“走,我亲自去会会他。”


    吴家家主错愕:“族叔?”


    谁知道这些人讲不讲究啊?要是万一被拿来当人质威胁吴家,他们岂不是要糟?


    吴恪摆摆手示意无事。


    好久没碰见这么有意思的少年人了,不亲自去见见岂不可惜?


    *


    沈期妤正在努力忍住打哈欠的欲望。


    昨天两杯奶茶喝下去,晚上不出预料的失眠了。她睁眼盯着床帘顶棚看到了凌晨两点,终于酝酿出来点睡意,早上五点又自然清醒。


    沈期妤:“……”


    还有另一个不幸的消息,她今天满课。


    在昏昏沉沉地度过了上午两节大课后,沈期妤也没什么胃口,她在教学区买了点三明治对付了一下午饭,趁着午间趴在教室里小睡了一会儿,总算能睁着眼睛上下午的课了。


    但依旧很困……


    沈期妤努力把视线放在投影屏上,试图捕捉耳中的每一个字眼,但是眼前的文字渐渐重影,耳中的声音也变成了无意义的嗡鸣——非常催眠。


    沈期妤头往下跌了一下,瞬间清醒。她搓了把脸,拿起笔来,尝试记笔记提神。


    五分钟后,又再次重复上个循环。


    好在这是节大课,下午第一节又是最容易犯困的时候,沈期妤在其中并不显眼。


    终于熬到了课间,几乎什么都没听进去的沈期妤放心往桌子上一趴,连教室里突然变得嘈杂的交谈声都成了白噪音,她差不多是秒睡,当然也没听见旁边的交谈。


    “多谢宸哥,你怎么知道我困了?还特意帮我买咖啡,多不好意思啊!”


    旁边那男生这么说着,可半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表现,伸手就要去接。


    陈宸一拎袋子躲开,“不是给你的。”


    伍徵明怪声:“唉?不是吧?你一个人喝两杯?这可是下午啊,你晚上要不要睡了?……别那么客气,兄弟我帮你分担点。”


    陈宸拧眉:“你小点声。”


    他这么说着,往旁边看了一眼。


    伍徵明一开始还不明所以。


    ——这可是课间,他声音也不大啊?


    但看见陈宸的动作,很快意识到什么,再看陈宸手里的咖啡,立刻露出了“我懂我懂”的眼神。


    他之前也注意到了旁边那女生了,下午课大家都很困,但是像那个女生那么坚持还真的不多见,头一点一点地还挣扎着清醒……还怪可爱的。


    就没想到老陈下手这么快。


    伍徵明啧着声唏嘘着“没想到没想到”,在对面渐露威胁的眼神下,终于做了个封嘴拉拉链的姿势,但紧接着又接上,“加油!兄弟我精神上支持你。”


    陈宸那杯咖啡还是没送出去。


    沈期妤这一觉直接睡到了连上三节的大课结束,期间两次上下课铃声完全没听见。


    伍徵明都忍不住开口,“这是什么睡神……睡美人、睡美人行吧!”


    他这么说着,已经扯着书包往外走,“我去教二了,要是点名我帮你应着,可别说兄弟我不帮忙啊,回头成了请我吃饭!”


    有了伍徵明的鼎力相助,陈宸也没能在这里待多久。


    没过一会儿,这间教室里就陆陆续续来人,明显接下来还有课。


    陈宸不得已,抬手轻轻推了推人,“同学、同学!”


    沈期妤迷迷糊糊被叫醒,睁眼看见一个不认识的男生。


    她还没缓过神来,就听对方开口,“这个教室后面有课,你……”


    沈期妤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等摸过手机看了眼更是脑子一嗡。


    她接下来还有课,快迟到了!完球!!


    沈期妤也顾不得许多,飞快的冲那个好心人道了声谢,把桌上的东西一搂,零零碎碎地东西直接倒进了书包里,再次说了声“谢谢啦”,拉起书包转身就跑。


    陈宸:“……”


    沈期妤不知道身后的人是怎么无语凝噎,她这会儿正在电梯前急得直跺脚。


    上下课间正是电梯最繁忙的时候,电梯一个楼层一停、慢得像龟速,沈期妤都恨不得去跑楼梯。


    但是想想自己当前六楼的高度,她瞬间冷静下来。


    走楼梯只会更慢。


    正满心焦急,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要我来吗?]


    沈期妤一愣。


    程晦?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出声?


    不过即将迟到的紧迫感压在心头,沈期妤也没心情思考这些。她想也不想地应了声,就这么做出了一个之后让她悔得肠子都青了的决定。


    [麻烦你了。]


    程晦“嗯”了一声,接过身体控制权后,果然转而去了楼梯。


    沈期妤还想指路呢,却见程晦一副比她还熟的态度,不由想起上周这两节课就是两人一起上的……但这人记性这么好的吗?


    沈期妤还想着这些呢,就觉得自己的手臂撑住了楼梯扶手。


    她隐约察觉到发力的方向不对,但还不及反应,就觉重心上移、视线偏转,整个人腾跃而起。


    沈期妤:??!


    [等——]


    她出声的这会儿功夫,脚已经落在下一层楼梯上,并没有踩实、而是接力在台阶上一点,就丝滑流畅地再次撑起栏杆转向,沈期妤甚至能感觉到惯性甩出去的书包把正把她往后拉拽。


    沈期妤紧急消音、不敢出声,生怕对方一个分神把自己摔出个好歹来。


    东区教学楼的楼梯是镂空的,从外面能直接看到,沈期妤听到了下面好几声“卧槽”,目光往下瞥的时候,甚至好像看到有人拿出手机录像,等再仔细看看……仔细看个鬼啊!她恐高!!


    程晦似乎有所察觉,难得体贴地问了句,[你害怕?那我闭上眼。]


    说着,身体还在腾空中,眼前真的陷入黑暗。


    沈期妤崩溃:[给我好好看着啊——!!!!]


    后续并没有出现沈期妤担心的在楼下被围观的可怕场面,因为程晦翻到三楼就停了。


    沈期妤为终于脚踏实地的安全感松了口气,甚至来不及思考对方这举动的缘由,直到程晦撑上了三楼的窗台。


    沈期妤刚刚放下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你想——]


    ……干什么?


    没问完的话被对方以实际行动给出了解答。


    程晦瞄了两眼对面的二楼窗户,按着窗台一个借力、就那么跳出去了。


    跳!出!去!了!!!


    程牧毫无反省之意,“这不就得了?既然能毕业,说明他起码有点基本的信息素控制能力。”


    不存在被omega一勾就信息素上头的事,出轨就是去偷腥、没什么可辩解的。


    沈期妤:“……”


    因为有基本控制能力,所以“无法标记”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吗?


    她没办法确定事实是否真的如程牧说的这么轻松,本来还想继续问一问,但“假如是你”的假定还没有说出口,就觉得的颈侧手指后移,试探性地碰上了后颈。


    沈期妤抓住了那只不老实的手。


    程牧偏头看过来,他弯眼轻笑,低沉的声音像是某种恶意的引诱,“夫人不生气吗?关于他‘骗了你’这件事。”


    沈期妤沉默三秒,真情实感地:“我还是有点生气的。”


    当年看台上那个军装笔挺、衣服上连个多余褶皱都没有的正直少年其实是假象这件事。


    第 16 章   第 16 章


    密闭的医疗室内,两个人影交叠纠缠在一起。


    程牧把人推着靠在治疗仓旁边的墙壁上,单手把那个正在工作中的治疗仓彻底锁死,正摸索着想去拿抑制剂,却被按住了肩膀。他顺着力道稍微让开了点,本来以为是刚才的动作压到了人,却不想对方继续往前伸直了手臂,彻底拉开了距离。


    程牧喘着气让开了身,直勾勾地盯着沈期妤看,要个解释的意思很明显。


    沈期妤:“……”要个鬼的解释!


    他难不成还真打算在医疗室里来?治疗仓里还躺着个人呢。


    沈期妤别过头去避开了对面的注视,把颈间被拨歪了系带重新整理好,又整理了被蹭出一身褶皱的白大褂。


    随着她的动作,旁边的注视越发灼热,渐渐变重的喘息声都清晰可闻。


    锦平城。


    因为吴家极力相邀,程晦之后也可有可无地赴了一次宴。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但跟随赴宴的杜彦之却恍然大悟,觉得先前的一切疑惑都有了解释。


    ——他们在吴家的院子的时候,意外撞见了吴家的小女儿。


    吴家院落宽阔占地又广,光是招待来客的院子就独占一隅,女眷都在内宅,哪有那么多“意外”?再瞧那吴家小女儿含羞带怯的神色,明显是有点什么。


    怪不得吴家态度那么奇怪,原是瞧上了程晦这个人!


    杜彦之诧异过后,倒觉得理所当然。


    就程晦如锦平后的种种表现,显然不是只知兵事的莽夫,在吴家赴宴时,更是从容自若气度不凡。如此少年英才,吴家愿意拉拢也是常理。


    倒是一门好亲事,就是不知道程晦对此的态度如何。


    不过这事他一个外人不好直接去问,程晦这边又没什么长辈。


    杜彦之想了想,干脆把这事交给了赵敦益——论亲疏远近,还是这位常年跟着程晦的副将最合适。


    赵敦益也确实去问了,问得程晦满脸茫然。


    “亲事?什么亲事?”


    赵敦益无奈:“你也老大不小了,就没想着身边要个知冷热的贴心人?”


    程晦懵了好一会儿,忍不住露出点“你在说什么鬼话”的怀疑表情。


    赵敦益:“……”


    他想着杜彦之那“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无从揣摩心意”的评价,心底就是一哽。屁的“不形于色”!他是根本没懂人家的意思吧?


    倒是那边的程晦终于反应过来赵敦益的意思。


    他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了沈家除夕夜的的对话,又想起那天视频里看见的面容,下意识回,“还早呢,不着急。”


    赵敦益:???


    还早?!


    也就是程晦上头没有长辈,没人给他张罗,节帅又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才放任他一个人孤家寡人过到现在。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倒是过得还挺滋润。


    赵敦益嘴角抽了抽,也不和程晦拐弯抹角了,直接道:“杜先生说,吴家多半有意结亲,他家的小女儿你也见过,觉得怎么样?要是行的话就给个意思,剩下的事我去张罗。”


    这事指望程晦是指望不上了,赵敦益只能临时给人当个爹。


    “我什么时候见过?”


    程晦先是诧异,问出口后倒是终于反应过来,“你说那个不小心跑过来的小姑娘?”


    赵敦益没跟着一块去吴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听这描述觉得差不多。


    却不想,他刚待点头,就听程晦接着,“那怎么看都是个小孩吧?”


    这次换赵敦益迷惑了,“啊?”


    他来之前也去打听过,这吴家小女儿素有美名、又擅箜篌,虽说有吴家在锦平城的声名影响,但是也绝对是个待嫁闺中的镶金饽饽了。


    但在程晦那带着十二万分理直气壮的“你到底靠不靠谱”的质疑下,赵敦益还真的自我怀疑起来。


    难不成程晦看见的是吴家小女郎的妹妹?不太可能吧?都说是小女儿了,底下哪来的妹妹?


    赵敦益试探着:“据我打听来的消息,这吴姑娘翻过年去就及笄了,年岁上正合适。”


    程晦闻言撇嘴:“连初中生都不是。”


    现学现卖的能力可谓十分过关了。


    赵敦益:“啊?”


    见对面人没接到梗,程晦一时也觉得没趣。


    他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行了,别瞎操心了,你这是让我结亲事呢?还是带孩子?少拿这破事来烦我。我还没问呢,你练兵练得怎么样了?兵书都喂嘴里,要这还不行,你趁早收拾收拾回去种地……”


    赵敦益倒是很快回过神。


    他给程晦当了这些年的副将,算是挺熟的。又因为年岁居长,在除兵事之外的地方,反而有点反过来照顾程晦的意思,私底下倒也没那么多顾忌,因而这会儿也没理程晦扯开话题的那套,直接问:“及笄都不行,那你要多大的?”


    “十八,起码要十九吧……”


    程晦这么脱口而出,自己反而愣了一下。


    再看看那边像是呆住了赵敦益,他又莫名生出些略带的气闷的怪异情绪,当即挥手赶人,“行了,我这还有事呢,你没什么别的事就出去吧。”


    赵敦益这次倒没再说什么。


    他声音发飘地应了“是”,心不在焉地走出去。


    赵敦益就这么一路游游荡荡的、自个儿都没留心是往哪儿走,直到被杜彦之“赵将军”“赵将军”地叫了好几声,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杜彦之瞧了两眼赵敦益的神情,问:“可是将军不愿?”


    他这么问着,心底又觉奇怪。


    按理说,就算程晦拒了亲事,这赵副将也不至于这反应啊?


    赵敦益面色沉重地点点头。


    在杜彦之满心困惑地追问下,他终于吞吞吐吐地吐露了“实情”,“将军……将军,他喜欢少妇。”


    杜彦之:……?


    赵敦益沉着表情对着对面颔了一下首,示意他没听错。


    本朝律令,女子十五不嫁强行婚配,如今连年战乱,许人家的年纪只会比这更早。


    十九?


    孩子都满地跑了!!


    *


    程晦是不知道背地里有这么个有关自己的流言传开,但在他的极度不配合下,吴家想做的这门“生意”还是没能做成。


    杜彦之心底暗叹可惜。


    不管是对程晦,还是对朔州这边,吴家都算得上门好亲事。


    程晦浑然不觉,等到安思范派来接手锦平的人一到,他立刻拍拍屁股走人,半点多留恋的意思都没有,仿佛那几日彻夜不眠地处理锦平事务的是别人似的。


    杜彦之:“……”


    他觉得回头还是跟节帅提一提这事吧。


    比起赵敦益那没谱的“喜欢少妇”,这瞧着更像没开窍啊……


    成家立业,人若是有了家室,也能更稳重些。


    程晦还不知道有人正为自己的婚事操碎了心,他这会儿正在跟沈期妤做交涉,[都在学校闷了一周了,难得周末,你就不想出去转转?]


    沈期妤干脆利落:[不想。]


    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她非常坚决地堵回去,[周五下午是思政小组讨论,周六周日两天我都要赶漫画进度,没时间!]


    前几天沈期妤给漫画查资料的时候,意外发现本市的博物馆有个冷兵器主题展,时间就在这周,五六日连着三天。


    程晦当即就盯上了,这两天一直磨着沈期妤点头。


    但问题是,虽说都在A市,从A大到博物馆光来回通勤都要四个小时,稍微仔细点逛逛,一天就没了,就算走马观花,也要半天时间。


    刚开学本来就事情多,沈期妤身上还有个连载漫画,时间表排得满满当当,根本没那个功夫去闲逛。她是多想不开才答应程晦这要求?!


    不过很显然,程晦不会就此放弃。


    沈期妤都想着,如果程晦想让她的漫画开天窗,她该怎么回答呢,却不料对方开口,[那就周五上午。]


    沈期妤:[啊?]


    程晦仿佛很有打算,[我看周五上午就很好。到时候我早点过来,你也早点起床,去赶展览开场,在展馆里逛一上午,完事也好在外面吃个饭。下午回来,正好去你那什么小组讨论……]


    这安排听起来还挺合理的,程晦说起来头头是道的,连吃饭都顾上了。


    但问题是——


    沈期妤:[我周五上午有课啊!]


    还是五节满课。


    [翘了嘛~]


    程晦语气理所当然得让沈期妤都自我怀疑起来。


    还没等沈期妤说什么,就听对方接着,[我观察过,那两门课都不点名吧?还都是大课,不去也发现不了……而且网上不都说了么,没有翘过课的大学人生是不完整。]


    沈期妤:???


    这人是从哪看来的这些歪理?为什么你一个古代人,仿佛比我还懂的样子?


    而且那两节课是不点名,但也不看看那是什么课啊?微积分和线性代数!!平时成绩完全是老师试图保证及格率的手段啊!


    沈期妤噎了噎,一口否决,[总之不行!]


    她这么说着,下意识地加快脚步、试图搜寻附近有什么能搭话的熟人来摆脱这个缠人精。


    这一看还真看见了一个。


    沈期妤正想过去,却听程晦道,[别去了,人家正打电话呢。]


    沈期妤:[……]


    她倒是相信程晦说的是实话。


    这人的观察力实在有点离谱,明明看到的是同样的画面,对方总能做出更精准的判断……嗯、用在高峰期食堂找座位的时候尤其好使。


    不过要真如程晦所说的,这会儿她还真不好过去。


    沈瑶晗,是和沈期妤同专业的女生。


    虽说沈期妤和对方不同班,但是整个电子信息的女生就那么几个,大家自然而然地熟了起来,沈期妤也知道沈瑶晗有个异地的男朋友,两人感情很好……


    沈期妤刚这么想着,就听那边声音一下子拔高,“又是这样!你来之前能不能跟我说一声?!”


    “惊喜?一点都不惊喜好不好?我这周六有家教……是,之前是周日,但是临时改的……怪我喽?你又没有告诉我!……”


    沈期妤:“……”


    看样子是吵架了。


    她默默地后退一步,准备悄悄离开。但她还没能走开,就不知道通话的对面说了什么,沈瑶晗愤而挂了电话,恨恨地转过头来,正好和沈期妤对上了。


    “……”


    “……”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尬住了。


    脑子里的声音还在说风凉话,[你看,我都说别过去了。]


    沈期妤:[……闭嘴吧你!]


    她很快收拾好表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打了个招呼,“好巧啊,瑶晗你也在。”


    沈瑶晗也飞快回神,放低了声音,语气温柔道:“好巧。”


    程晦“啧啧”了两声,不知是为两人这粉饰太平的举动、还是为对面的前后变脸感慨。


    沈期妤眼皮跳了跳,没理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对对面提出邀请,“我下午的课在303,准备提前过去?你呢?”


    沈瑶晗连忙点头:“我也是。”


    两人这么搭着话往上走。因为都是低层,两人直接走的楼梯,沈瑶晗的教室在二楼,准备分开的时候,沈期妤却被叫住了。


    沈期妤有点意外的回头,却见沈瑶晗表情犹豫。


    她踌躇了一下,开口:“期妤……你这周六、有没有安排?”


    沈期妤这几天被程晦磨得够呛,听见这个熟悉的时间点,简直条件反射地一口否认,“周六不行!”


    这干脆又利落的拒绝一出,两边都愣住了。


    尴尬无言的对视中,脑海里的闷笑声格外明显。


    这毫不掩饰的愉快情绪实在很有幸灾乐祸的嫌疑,但沈期妤恼怒的情绪还没来得及酝酿起来,却听见那道低沉带笑的声音在意识响起——


    [说个‘不’而已,有这么难吗?]


    这不是说出来了吗?


    *


    沈期妤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风评被害到这程度,毛犀的话确实让她有了动摇。


    她在医疗室里坐了一会儿,调出了星熠精神力数据。


    她还是第一次以新的方式审视这段精神力数据,很快就发现了异样。以她所知道的标准论,星熠的精神力损伤太轻了。


    当年那次实验室意外事故被发现得很快,即便抢救非常及时,当事人的精神力海也差点全废,可星熠却坚持了半场机甲对战。


    不是技术的问题。


    程牧那天从星熠手腕上拆下来的装置沈期妤后来也看过结构,作用只是辅助活化、将精神力从黑钢里引导出来,并没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星熠吗?


    沈期妤下意识地想要将两份数据对照起来看看,但是调取数据指令录入之后,光脑上却弹出提醒——[对不起,您没有相关权限]。


    沈期妤愣了下,倒是很快反应过来。研究所的资料库有区域识别的锁定,她现在人在外域,确实没法直接调取内部数据。


    本来这事本来可以直接联系助手,让对方帮忙打开内部授权。但是想到程牧那句“像不像灭口”,沈期妤犹豫了一下,终究没再牵扯更多的人。


    瞬许迟疑后,她再次拨通了那个熟悉的通讯。


    灰发青年的投影出现在医疗室内,沈期妤表情有点不自然,但顿了一下,她还是低声开口,“……能帮我调一下三年前那次事故的数据记录吗?”


    第 17 章   第 17 章


    程牧当天训练结束,就看见沈期妤在一边等着。


    他愣了一下,医疗室的画面几乎立刻在脑海里浮现,他控制不住地加快了脚步。


    然而在他走近之前,沈期妤已经果断比了个“停”的手势,直接说明自己来意,“我找星熠。”


    程牧偏头往旁边看了一眼,星熠很自觉地上前。


    仿佛就是为了来接星熠的,沈期妤简单地点点头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着对方半点留恋也没有的背影,程牧陷入沉思:错觉吗?总感觉对方在生气。


    奇怪。


    他也没干什么惹对方不高兴的事啊?


    虽然过程几度波折,但是沈期妤还是和脑海里的那道声音进行了初步的交流。


    确定了自己身上是发生的是灵异事件之后,沈期妤根据先前的对话就对对方的所处的环境有所猜测。事实也确实和沈期妤猜想的相去无几,对方正处在工业革命前的封建时代,但朝代却是个没听说过的、名字为“顺”的王朝。


    架空么~


    阅遍漫画的沈期妤对此接受程度良好。


    但这仿佛是什么少年漫开端的情况还是让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对自己现在的生活还是挺满意的,可一点儿都不想去拯救世界什么的。


    脑海里的那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的样子,但似乎已经是领兵的将军了。


    恰巧沈期妤这次漫画灵感是个爱情故事,家道中落的歌女和少年将军。


    意外遇到这种仿佛和男主角撞设定的情况,她当然是趁机问了不少细节……说起来,这该不会是她的金手指吧?漫画人物附身到作者身上什么的。


    沈期妤刚这么想着,就碰了壁。


    程晦(那声音自我介绍的名字)对自己的事似乎不愿意多谈的样子。沈期妤不喜欢勉强人,又对别人的情绪非常敏.感,察觉到程晦隐约透露的态度,即便心底猫抓似的好奇,还是咽下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不过就算如此,沈期妤还是在和对方的交流中得到不少启发。


    灵感爆发之下,她大修了自己的背景设定。


    一改就改到了凌晨三点。


    然而,第二天早上八点,房间门被准时敲响。


    沈期妤睡梦中被这声音惊醒,痛苦地拧紧了眉头。


    她翻了个身,正要捞过枕头蒙住头,却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坐起来。


    就在她起身的下一秒,房间门就被打开,沈妈妈开门走了进来。


    沈期妤瞬间清醒过来,先声夺人,“妈!我说了,进我房间要敲门。”


    章琪不以为意,“我不是敲过了。”


    沈期妤不大高兴地瘪嘴。


    您老那敲和没敲有区别吗?


    章琪走上前去拉开窗帘,瞬间明亮的室内让沈期妤不适的眯了下眼,就在她以为自己蒙混过关的时候,听见她妈问:“昨晚几点睡的?又熬夜了?”


    沈期妤:“……”


    她支支吾吾:“也没几点,十点多……十一、二点吧。”


    自己养的女儿,尾巴一翘就知道朝哪个方向,章琪一看就知道这孩子没说真话。


    她当即肃下表情,待要说什么,转念又想到孩子才刚回来没几天。


    她略微压下了那情绪,神情缓和,不过还是开口告诫,“以后不许那么晚睡了。”


    沈期妤非常诚恳地“嗯嗯嗯”点头。


    下次是下次嘛~


    章琪拉开了窗帘,就顺势整理起了桌上的杂物,一眼就看见沈期妤睡前没来得及收的数位板。她拧了拧眉,语气不满,“又画那些没用的?”


    沈期妤表情微微僵硬。


    她停顿了下,小声辩驳:“……不是没用的。”


    章琪没听清。


    她一边把数位板放起来,一边絮絮叨叨地嘀咕着,“早知道就不送你去学这些了,净影响学习。”


    沈期妤使劲抿紧了唇。


    她明明没有。


    *


    程晦是快中午的时候过来的,一过来就看见沈期妤抱着自己的板子写写画画。


    他先是问了自己关心的问题,[今天中午吃什么?]


    压感笔在数位板上划出了一道突兀的直线,沈期妤黑着脸按了撤销,心里愤愤地:就知道吃!


    两人昨天摸索过交流方式,并非明确指定对话方的心声并不会被另一个人听到。


    但是意识交流实在是个难控制的事,沈期妤不确定是自己刚才的话被听到了,还是对方单纯地感知到她的情绪,只听他关切问,[你心情不好?]


    被这么一问,沈期妤气闷的情绪霎时散开,同时些微的愧疚在心底蔓延。


    因为个人情绪牵连无辜人的行为实在糟透了。


    她才刚这么想着,就听见对方接着道,[吃点东西心情就好了。]


    沈期妤:[……]


    她用支架撑起pad的动作一顿,面无表情地按住电源键熄屏了屏幕——上面是昨天没有播完的“十万个为什么(儿童版)”。


    关心?呵。


    这人恐怕只关心自己有没有得吃。


    程晦确实感觉到沈期妤生气了,但对此却很是摸不着头脑。


    他仔细回想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也没觉得哪里有问题,最后只能归结为“小姑娘的心思可真难懂”。


    眼见着“科普视频”没的看了,程晦也没强求,顺势就把目光落在了沈期妤前方的屏幕上。


    看着沈期妤一点点勾勒线条,他心底有点猜测,但还是觉得怪异,最终忍不住出声,[你这画的是什么啊?]


    说实话,沈期妤现在不太想理人。


    但出于教养,她还是硬邦邦地回了两个字,[盔甲。]


    却不料——


    [……噗~!]


    [……]


    [……?!]


    嘲笑吧!这个人绝对是在嘲笑吧!!!


    外面传来沈妈妈的声音,“简简,出来吃饭!”


    沈期妤表情愤愤地秒回:“我不饿!”


    在过往的十多年里,这实在是个太常见的回答,章琪照例絮叨了两句,就没再强求。


    一阵乒乒乓乓的摆盘声后,外面传来沈爸爸的声音:“我去叫简简。”


    章琪:“不用,那孩子不吃了。”


    沈爸:“又不吃?”


    章琪习以为常,“昨天吃得多,估计撑着了。”


    “……”


    “……”


    夫妻俩絮絮叨叨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脑海中是程晦不敢置信拔高的音调,[你不吃?!]


    沈期妤轻轻地“哼”了声。


    居然有点解气……


    不同于刚才,这一次程晦倒是明确了沈期妤生气的原因。


    因为画的东西被笑了。


    [你这个铠甲就是有问题!]


    程晦开口就说了一堆问题,似乎都很有道理的样子。


    沈期妤一开始还有点懵,但很快就回过神来,一副认真倾听的态度。


    不过程晦很快就止了声,沈期妤尚且疑惑间,就听对方讲条件道,[你先去吃饭。]


    沈期妤:……呵。


    她很果断地无视了这条提议。


    开什么玩笑?照程晦那个吃法,她再吃两天就要进医院催吐了。


    沈期妤当机立断地切换了学校网络,登录某知名数据库,键入关键词搜索论文。


    《国内铠甲考》《历代铠甲演变史》《历代铠甲材料优劣分析》……


    *


    资料库确实信息丰富,但一番考据搜索细节修整之后,沈期妤对着眼前新的男主角形象陷入了沉默。


    不能说和俊朗潇洒有什么关系吧,只能说像个憨憨。


    完全失去了画下去的欲.望怎么回事?!


    程晦从刚才开始就陷入沉默,这会儿却突然开口,[那个棉甲是怎么回事?]


    沈期妤愣了下。


    她刚才查资料是看见过棉甲,但是对于“让恋爱漫画的男主角穿着大棉袄和二棉裤上战场”这件事,沈期妤是打从心底里拒绝的,所以只是瞥了一眼,完全没有多看。


    但程晦的语气似乎不像是单纯的一问。


    想到对方的身份,沈期妤有所明悟。


    她一边把论文进度条拖到对应的进度,一边询问,[你们哪里有棉花吗?]


    程晦:[……棉花?]


    沈期妤觉得可能是古今称呼的差异,干脆搜索图片给对方看,又顺便查了下棉花的传入史。


    等大致看了一遍之后,沈期妤觉得情况可能不太乐观。


    类似棉花的植物记载在很早之前就有了,但是真正大规模应用还是封建时代的后期了。究其原因,还是野生的棉花性状各异,需要一代代驯化才成为了今天种植的品种。程晦显然不准备去当那个种植大师,沈期妤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失望情绪。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安慰,[倒也不一定非要棉甲,论文上不也说了,棉甲的防御主要是针对火器,对于弓弩之类的冷兵器,其实还是铁甲更有效果。]


    程晦却精准地抓住了重点,[火器?]


    沈期妤蓦地沉默了。


    她听出了对方的探寻,但就连成长于安稳和平中的她也知道,每一次杀伤性武器的进步都是由无数死亡铸成的,程晦显然不仅仅是问问而已。


    ——她真的要告诉对方吗?


    沈期妤这沉默迟疑间,却听见脑海中一声嗤笑。


    对方似乎察觉了她的犹豫,只这么嗤笑了一声,便没再追问下去。


    明明是很招人烦的性格,但是却在一些意外的地方维持着诡异的分寸感。


    沈期妤觉得这人实在奇怪。


    程晦似乎确实没有在这上面深究的意思,顺势转移了话题。


    他盯着沈期妤眼前的画,语气微妙,[这个头发……]


    没等他说完,沈期妤就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直接出声,“不改!我不会改的。”


    为了表示坚决,她手臂交叉在身前,比出一个大大的叉,表情严肃,“高马尾的少年将军是信仰!”


    程晦:[……哈?]


    什么玩意?


    毛犀连忙摇头。


    医疗室的门一关,毛犀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跟在程牧身后往训练场走,看着前面心情不错都快哼起歌来的老大,她那颗晃晃悠悠的心终于放回到肚子里了。


    ——她应该配合得不错!


    这么想着,毛犀当即表衷心道:“老大,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程牧有点奇怪地看了人一眼,但到底也没多想,只是随意地点了下头。


    想起了今天战斗,他又随口点评了两句,“表现得不错。但你冲得太往前了,和队友脱节了,平常多留心点,战场不是你一个人的。”


    毛犀:“好的!懂了,我明白了!”


    这是说她前面溜得太快,后面又专门折返一次,脱离队友的行动过程显得太刻意了,一点都不自然。


    ——她下次一定改进!


    第 18 章   第 18 章


    联盟中央区。


    高空俯瞰的旋转餐厅,一套行云流水的茶艺表演后,侍者恭敬退去。这个餐厅显然被包场了,等到表演人员离开后,宽阔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相对而坐。


    奎林看着对面的灰发青年,笑:“这顿饭本来是想请沈组长吃的,没想到沈组长这一趟外域去了这么久,我只能单独请布罗德教授来看看了。听说教授对母星时期的文化也很有研究,如果表演上有什么瑕疵,还请教授不吝指正。”


    布罗德:“奎林议员客气了,只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谈不上什么研究。”


    奎林笑了起来,灿金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却并不让人感觉温暖,反而让人不自觉联想起了爬行类动物的竖瞳,“布罗德教授说得对,只是些打发时间的东西,没有必要深入研究,关于精神力的探索才是正事。”


    他停顿了一下,话题一转,“听说沈组长的课题最近遇到了困难,是什么方面的?”


    这东西解释起来就说来话长了,再加上这也不是什么学术报告,布罗德回答得很简练:“一些常规性的问题而已,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奎林哈哈一笑,“也对,毕竟是前沿探索,我这个外行就不发表什么意见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毕竟这是为联盟、为整个人类做贡献,要是能有机会参与其中,也是我的荣幸。”


    布罗德:“您客气了,研究能进展到这一步,还要多亏了您的支持。”


    研究也需要资金支持的,这位奎林议员很重视精神力方面的研究,不遗余力地在议会上为之争取经费待遇,整个科研院,特别是其中主攻精神力方向的课题组,对他的观感都不错。


    沈期妤的下节课确实是在旁边楼的二层,但这“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赶路方式委实是她没想到的。


    大脑空白,人甚至暂时性失语。


    直到程晦翻到对面的二楼站定,问了句“你刚才说什么?”,沈期妤才终于回神。


    再看程晦这仿佛无事发生的态度,心头一万只草泥马狂奔而过。


    沈期妤艰难出声:[……你先回去。]


    程晦“哦”了声,果真交出了身体控制权。


    接手的沈期妤一个腿软,差点跪在地上。


    程晦意外:[怎么了?]


    沈期妤不想回答。


    她扶着墙稳住身体,艰难地从拐角挪了出去。


    也多亏了程晦选的这扇窗在过道拐角,平常没有什么人来,不然又是一波围观……不,她一点都不感谢。


    沈期妤正努力平复着心情,却听不远处一声询问,“期妤?”


    是欧阳艺。


    大一的基础课并不是按专业分的班,但两人这节课恰巧排到了同一节,沈期妤倒不意外碰见对方。


    欧阳艺却很意外,“你这是怎么了?”


    她这么说着,人已经上前两步,伸手搀住了沈期妤。


    沈期妤半松口气,如实回答,“腿软。”


    欧阳艺了然:“你跑过来的吧?”


    沈期妤:“……”


    不,你绝对想不到我过来的方式。


    欧阳艺还在接着:“你上节有课吧?干什么这么着急?迟到几分钟又没什么,还有我帮你占座呢。”


    沈期妤心有戚戚地点头。


    是的,比起迟到来,还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一点。


    欧阳艺有点意外沈期妤这态度,但是没有多想,而是顺势接上了下个话题。


    她一边架着沈期妤往教室走,一边开口,“你刚才看到没有?旁边楼有人跑酷!可惜时间太短,我没来得及拍下来……”


    沈期妤:“!”


    幸好没拍。


    “诶,对了!期妤,你上节课就在那栋楼吧?从那边过来,有没有看见大神本神?要个签名什么,真帅啊!”


    沈期妤:“……”


    你们只看到了帅,都不关心当事人冒着多大的风险。


    好在欧阳艺也就是随口一聊,并不需要沈期妤回答什么,又因为情绪偏向兴奋,在沈期妤完全没有配合的情况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两人这么说着话进了教室。


    等终于坐到座位上,沈期妤才彻底安下心来,语气虚弱地,[下次别这样了。]


    程晦感受着那后怕的情绪,非常不能理解:[我又没摔着你。]


    就沈期妤这身体素质,他还特意下了好几层楼呢。


    沈期妤:这是摔不摔着的事吗?!真摔着就完了!


    程晦看着陆陆续续到教室的人,渐渐理直气壮:[这不是赶上了嘛?]


    你就说这事办没办成吧!


    沈期妤:[……]


    她咬牙:[总之!没有下次!!]


    程晦:[……哦。]


    程晦这么答应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


    沈期妤一开始还松了口气,随着沉默的时间延长,却渐渐不安起来。


    她禁不住开始反思,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凶了?说起来,对方其实是在帮她,她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还说这种话,果然太过分了吧?……


    程晦在观察沈期妤的情绪反应。


    他觉得这小姑娘实在怪有意思的,生完气的反应居然是愧疚?程晦敢打包票,自己这会儿提点稍微过分的要求,对方也会答应下来。


    这么好欺负,叫人都不好意思下手了。


    嗯……是奶茶炸鸡还是薯条呢?唔上次那个汉堡也不错?先来个三份怎么样?


    果然,不多一会儿,就听见对方委婉示好的搭话,[你今天……什么时候过来的啊?]


    程晦本来就等着呢,闻言秒答:[就刚才,那人不怀好意地盯着你看的时候。]


    沈期妤:?


    什么“不怀好意”?还“刚才”?


    沈期妤还不明所以,程晦反而先一步忧心忡忡起来,[我说你也长点心吧,怎么哪都能睡着?]


    说起来两人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也是,对方就那么在飞机上睡了。周围全都是不认识陌生人,她一个嫁龄的漂亮小姑娘,还真敢睡啊!这次也是,不又被人盯上了?


    程晦还待说什么,沈期妤则是终于明白过来他那个“刚才”的意思了。


    再听听对方这隐带指责话语,沈期妤脑子一炸、简直怒从心起,[我上课睡觉是谁害的啊?!!]


    害得她一整天昏昏沉沉的,罪魁祸首居然还在这逼逼赖赖!


    ——反思?反思个锤子啊!


    程牧他不配!


    *


    却说锦平这边。


    杜彦之从吴家的夜宴上回来就觉得不对。


    吴恪虽出席了宴会,但并未表露身份,只是坐在吴家族人的位置上。


    可宴上有这么一个人,吴仁辅却没法平常待之,虽说努力克制,但有时候仍是忍不住眼神征询。往来几次,便被杜彦之察觉些端倪。


    因为觉得异样,杜彦之回府之后仍是忍不住细思,越想越觉得吴家这段时日的举止有异。就连第一次递帖子的时候也是,锦平才刚刚城破,吴家便来相邀,未免赶得太急了些……


    杜彦之左右思忖,觉得这事还是和程晦商讨一二。


    但等到要求见的时候,却在门口被拦下了。


    这毕竟是安思范手底下的人,程晦的亲卫倒也客气,“将军已经歇下了,杜先生要是没什么紧要的事,不如明天再来。”


    杜彦之下意识地,“这么早?”


    亲卫挠头:“也不早了,往常这时候,将军早歇了。”


    杜彦之:“……”


    他想起宴会后半段,丝竹渺渺、乐舞曼曼,席间美酒佳肴,都是难得的珍馐,程晦却心不在焉的。为此,上首吴家家主的脸色都不对了。


    杜彦之本来还以为程晦是给吴家的施压呢,结果居然是困了。


    他难得被噎了一下。


    但顿了下,终是摇头失笑。


    ——到底是年轻人啊。


    杜彦之:“不是什么大事,等明日再说罢。”


    不急在这一时,便是吴家真有什么打算,也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再者,节帅那边的大军将至,急的实在不该是他们。


    *


    托程晦那一连串操作的福,沈期妤最后两节课无比清醒。


    不过她深深觉得,这“福气”不要也罢。


    她宁可像之前那样打瞌睡!


    说起打瞌睡来,本来程晦提起“上课睡觉”,沈期妤是挺生气的,但是程晦的关注点完全跑偏,沈期妤很快发现他是真的挺担心的。


    沈期妤:???


    不是?这人翻楼梯跳窗的时候不觉得危险,她就上课睡个觉,哪来的危险?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窒息而死的风险吗?别太离谱啊!


    沈期妤还分神听着课呢,不好出言反驳。


    但听程晦单方面输出了半天,她终于忍不住:[你别太过分啊,人家是好心叫我。]


    她都替刚才那个男生冤得慌。


    本来是好心叫个人,结果到了程晦嘴里,就成了心怀不轨、有所图谋了。被害妄想症也没有这样的啊?她身上能有什么图的?


    程晦拖长语调,阴阳怪气:[好心?]


    沈期妤一口肯定:[当然是好心!]


    程晦“哼”了一声,觉得这小姑娘简直不知人心险恶,沈期妤莫名其妙并觉得程晦脑子有泡。


    双方各执己见,冷战持续到晚饭。


    准确地说是持续到食堂打饭的那一刻。


    沈期妤在打饭窗口停了一下,心底有所预感。


    果然,下一秒,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如常开口点菜。


    沈期妤:“……”


    他就没点不好意思吗?


    有一说一,这种“有事不过一顿饭”的性格还挺令人羡慕的。


    身上多了这么一个吃货,沈期妤挑食还有点轻微厌食的毛病不药自愈,这会儿吃嘛嘛香。


    话虽如此,沈期妤还是没听程晦那恨不得食堂包圆的点菜方式,只是从对方报的菜单里挑了一荤两素,又接着:“三两米饭。”


    中午没好好吃饭,她这会确实有点饿了。


    打饭的阿姨听完,抬头多看了她一眼。


    沈期妤:?


    阿姨笑眯眯:“难得啊,现在的小姑娘都不好好吃饭。学习这么累,不多补补哪受得了啊……”


    阿姨这么说着,打菜的时候非但没有手抖,给了个满勺还多加了点汤。


    沈期妤:“……谢谢阿姨。”


    她刷了卡端着餐盘往回走,脑子里的那个声音拿腔拿调地学话道:[听见没有?‘好好吃饭’。]


    沈期妤:[……]


    够了!你小学生吗?而且你那叫“好好吃饭”吗?你那叫“暴饮暴食”!


    不想和对方争论这个幼稚的话题,沈期妤维持了先前的冷战状态,根本没搭茬。


    她张望了下,见那边欧阳艺还在排队,干脆先找座位,本来食堂高峰期找座位是件挺麻烦的事,但是现在么……


    [右手边数五个,再往前两排,那边几个人要吃完了。]


    沈期妤:[……]


    这人在吃的上特别积极。


    被这么帮了一下,到底不好接着沉默下去。


    沈期妤一边往那个方向走,一边问:[今天有点晚,你那边有事?]


    程晦倒是半点没有心理障碍,很快应了声,[挺无聊的应酬,见了一群很没意思的人。节目不好看,东西也不好吃,聊的事也很没趣……]


    沈期妤一下子想到了年节前后的亲戚聚餐,再想想程晦先前说的时间点,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她心有戚戚地点了下头,感慨,[你们那边也快过年了啊。]


    程晦一愣,[确实快了。]


    他沉吟,[不知道义父的人什么时候过来。要是赶早的话,能在年前回去。]


    沈期妤怔了下,才想起来:对啊,对方在打仗啊!


    快开学的时候程晦才告诉她,这一仗赢了的。她仿佛记得,对方说是“平叛”来着。


    沈期妤按照电视剧得出的经验,迟疑着:[那你这次回去、回京,应该会被封赏吧?升职加薪,呃、升官发财……咳、也不对,我的意思是,叛乱平定,你们的皇帝陛下应该很高兴,又赶上过年,正好适合庆祝……]


    沈期妤怎么说都觉得不太对劲,甚至声音都越来越小。


    程晦太无缝融入现代生活,搞得她提“皇帝”都觉得很奇怪。正常不应该开口闭口“奉命”“皇命”什么的吗?程晦嘴里皇帝存在感也太弱了!


    程晦:[……]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语调怪异地,[可能……吧。]


    孙成举之乱平息固然可喜,但这份年礼由他义父送上去,顺帝该“高兴”得睡不着觉了。


    深感这份活实在是个需要把握时机的技术岗,毛犀这会也只能硬着头皮假装若无其事地开口,“我来请教一下大姐,有没有什么的控制精神力的诀窍,我想私底下练习练习。”


    这是早就准备好的借口,不过也确实她想问的问题。


    却不料这边沈期妤还没回答呢,身后的程牧反而笑起来了,“想练精神力?找我啊。我来指导你。”


    毛犀:……救命!


    她求救的视线飞速落在沈期妤身上,但是沈期妤想了想,却是附和着点头,“问他比较合适。”


    就像是造飞机的不一定会开飞机,她对精神力的理解完全是理论上的内容,真的实践应用的话,确实让程牧来指导比较合适。


    程牧顺势站起身来,指节屈伸,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嘣声。


    毛犀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干这活之前,没说它还有生命危险啊!哽咽.jpg


    第 19 章   第 19 章


    等毛犀和星熠终于能磕磕绊绊地靠着黑钢里储存的精神力开上机甲,已经是好几天之后的事了。


    但这也只是个开始而已,沈期妤看着那两台好像刚刚长出四肢、手脚都不听使唤的巨型机甲,不忍直视的别开了脸。


    不过要怎么练习适应是那两个人的事,对沈期妤来说,她面临的是其他问题。


    ——利用率太低了。


    程晦这会儿正带兵追击孙成举残部。


    孙成举追得狼狈逃窜,这会儿只想破口大骂:到底是那个废物刺探来的情报?!说是程晦和如今留守朔州的安恭义不合,后者必定要给程晦使绊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使程晦再怎么天纵奇才、将星入世,军资受阻、一样守不住禹定。


    那姓程的守禹定吗?他根本没守,直奔着他的锦平来了!!


    这么想想,恐怕息州那边的消息,安思范老贼的病也是装的,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阴险!真是太阴险了!!


    孙成举越发咬牙,可是看看身边神情惶惶的残部,他不得不冷静下来。他定了定神,对着左右下令道:“不能再退了!整兵、准备迎击!”


    身侧的将领却面露迟疑之色。


    孙成举当即就要骂人,但是念及如今的形势,到底还是忍住了,压着气道:“那程小儿惯当先锋,如今他虽来势汹汹,到底人数寡少,能以力克之……不现在冲了他的阵,难不成真的等安思范大军压过来吗?!”


    说到最后,声调拔高得都有些破音。


    眼见着主帅都要抽刀了,那将领忙领命而去。


    孙成举见此情况,总算气顺了点。


    他勒停马缰,眯着眼睛往后看,眼底凶光闪烁。那姓程的小儿不给他活路,也别怪他和人拼个鱼死网破。


    *


    孙成举那边的变动也传到了程晦这里,程晦微微沉吟了一下,出声叫了停,“差不多行了,先别追了。”


    这一路疾行过来、兵疲马倦的,早就战力减损了大半,也就是打孙成军一个措手不及,对面摸不清形式不敢硬抗。但要真的正面对上,他们这点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呢。


    副将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却拧了拧眉,迟疑:“万一被发现不对……”


    他们这点人,也就是趁势追击、让对方心生畏惧,这才把人撵着跑。等一停下来,那边冷静想想,很容易就发现不对,到时候他们可就麻烦了。


    说到底,能坐到一方节度使的位置上,孙成举也不是傻子。


    程晦哼笑,“放心。那姓孙的能反应过来,他手下的兵可不一定听他的。”


    事实确实如程晦预料的,孙成举察觉程晦这边露出疲势,立刻就猜到对方人数不多。


    可他刚刚心生喜意,准备勒令回击的时候,却发现刚刚成阵势的部众一下溃散了——被追得走投无路,当然愿意反戈一击,可是现在敌人都不追了,他们干什么去自讨苦吃?


    孙成举再怎么有心打回去,也没法唤起一支毫无战意的大军,只得咬牙退去。


    一夜之间,锦平易主。


    但是程晦手底下的人不多,只控制住城内几个关键所在,其他地方就任由他们自去了。城里的豪族也不是傻子,见此情况,心中都有自己的猜测。于是天色刚明,程晦就收到赴宴的邀约。


    程晦扫了两眼,就把那帖子往旁边一扔,不客气地开口:“大清早的,赴个屁的宴!”


    宴无好宴,试探的意思都摆在脸上了。


    先是长途奔袭又是连夜接战,好不容易稍微喘口气了,又得应付这些人。


    程晦身上的低气压简直肉眼可见,带着昨夜厮杀后未散的血气,整个人都显得阴森森的。


    正巧这会儿副将引着一个中年文人前来,一进来就见程晦这一副索命的怨鬼样儿,不由脚步一顿。


    他身侧那人也没想到会看见这情形,但也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恢复常色。


    副将尴尬地“咳”了一声……好几声,才勉强拉过程晦的注意力。


    程晦原本有气无力瞥过去目光在落到副将身侧的人时略略愣了一下,“你不是……?”


    那人适时上前一步,抱拳行礼,“节帅吩咐某静候于此,待程将军佳音。”


    这人是安思范安插在锦平城内的内应。


    程晦本来就对这人有点印象,再加上副将赵敦益为人一向谨慎,既是他带着人过来,必定是已经查验过身份了,这会儿便没再多此一举地问询些什么,而是松口气问道:“义父没事了?”


    既然还有精力能做出这些安排,想来情况不错。


    程晦是真的大松口气,若是没有大军接应,他这锦平城就是打下来也守不了几天。


    对面那人回:“得知程将军捣敌咽喉的骁勇之举,节帅甚为欣悦。大喜之下,病势不药自去。”


    来人对程晦解说了一番锦平城内的情况,又告知息州那边大军动向,对现在情况有数的程晦总算眉头稍展,不复先前那怨气森森的模样了。


    话题暂时告一段落,杜彦之注意到桌边的帖子,“这是?”


    程晦瞥了一眼,不在意道:“是王家还是钱家送来的宴帖。”


    杜彦之:“城东的吴氏?”


    程晦这才“哦”了一声,杜彦之还待开口说什么,程晦已经把帖子往旁边亲兵手里一塞,径直吩咐,“让他们等着罢。”


    亲兵一点没耽搁地领命而去,本还想说什么的杜彦之:“……”


    城东的吴家是东淄吴氏的旁支,其宗族庞大、不仅仅影响锦平一地,能打好关系还是打好关系的好。况且就算不想那么远,和吴氏交好,对控制城中情况也有好处。


    杜彦之这么想着,看看上首的程晦,到底没说什么。


    就程晦这态度,真的赴了宴,是结交还是结仇真的不好说。


    这边,程晦吩咐完了,又瞥了杜彦之一眼。


    后者被看得一愣,但到底是能当卧底的人才,立刻就明白了程晦的意思,会意地拱了拱手,“将军既无要事,在下便先行告退。”


    杜彦之走后,副将纳闷地看着程晦,“你有事?”


    赶人的态度也太明显了。


    能被送来锦平当内应,这人可是节帅心腹,程晦的身份倒也不至于讨好,但是客气点总是没错的。结果他可倒好,连杯茶都没让喝,直接赶人了。


    程晦半点不停地“嗯”了声,非常干脆地给出回答:“睡觉!”


    副将:“啊?!”


    大清早的,睡什么觉啊?


    程晦可半点不觉得有问题。


    ——当然要睡觉!


    这么大的好消息,该第一时间告诉这一仗的大功臣才对。


    *


    下雨了?


    程晦刚刚过来,就察觉异样。


    水如珠帘般从上倾斜而下,一点点浸透身体,他顺势产生这样的疑惑。但也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这水怎么是热的?而且周围也是雾气蒸腾的……


    程晦心底隐约闪过模糊的想法,但还没待成形,那边沈期妤已经察觉到了。


    沈期妤虽然意识到了,但是不敢确定。


    她抱着侥幸心理,紧绷着声音试探了一声,[程牧?]


    已经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情况的程晦:[……]


    这种状况下,好像回不回答都不太对的样子。


    最后,他还是硬着头皮低应了一声,[是我。]


    沈期妤手一抖,本来要关的淋浴整个拨到了凉水档,她顶着一头的泡沫被浇了个透心凉。


    托这个的福,沈期妤一下子冷静下来,她抖着手关掉淋浴,不知道是急得还是冻得,手指哆嗦着扯过毛巾,一边胡乱擦着一边警告,[你不许看!]


    程晦:[……]


    程晦沉默了好一会儿,忍耐着开口,[是你别看……]


    沈期妤意识到什么,猛地闭上眼。


    但是互通的五感中并不仅仅有视觉,程晦没觉得情况好多少。


    浴室里乒雳乓啷的声音也引起了章琪的注意,后者在外面扬着声问:“怎么了?摔倒了?”


    说着,就听见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没!”沈期妤拔高声调,“我没事!妈你别进来。我洗好了,马上就出去!!”


    她这么说着,也顾不得擦没擦好,抓过一旁的浴巾把自己包住,开门就冲向自己的卧室。


    章琪看着风一样卷走的女儿,在原地愣了好半天,看着一路留下的滴滴答答的水迹,终于回过神来,“头发没擦!”


    沈期妤:“我回屋擦!”


    她这么回了一句,“啪”地把门关上。


    虽然她妈进去了也发现不了什么,但沈期妤莫名紧张。


    总算安全到达卧室的沈期妤大松口气,她背靠着门一点点滑落,非常冷静地开口发问:“你什么时候走?”


    程晦:[……]


    都问出声了,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冷静。


    但是这问题,他还真没办法给个确切的答案。


    [我三晚上没有阖眼了。]


    什么时候醒,完全看什么时候有人叫他。不过就他睡前和赵敦益的对话,对方看起来没事不会来找他。


    沈期妤:“……”


    *


    第二天,去机场的路上。


    沈期妤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


    章琪看得直皱眉,“不是叫你昨晚上早点睡了吗?怎么回事?”


    沈期妤沉默了一下,如实回答:“……睡不着。”


    发生了那种事,怎么可能睡着啊?!


    *


    另一边,对着主将那“如今锦平城刚刚拿下,城内事务繁杂,你怎么能放任我酣眠整日”的质问,赵敦益简直满脑子问号。


    那不是你“天大地大、老子睡觉最大”的态度,谁敢去叫啊?!


    沈期妤可不知道毛犀脑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对方一走,他就立刻联系了宋沃。


    投影另一边出现了一个眼下青黑,仿佛几天没睡过觉的青年。


    沈期妤本来想说的话都卡了一下,感觉比起昏迷的程牧,对面人更应该被担心会不会猝死。


    宋沃似乎是下意识接通的通讯,手里还在签着文件,嘴巴已经开口,“关于这件事我已经说过了,一个月后……夫人?”


    他搓了把脸,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是又有什么新线索了吗?”


    他顿了下,苦笑,“上次您说的奥睿集团,我们还在调查中,对方的账户确实有多笔资金汇入,都卡在大笔限额的下限。他名下有三位数的账户,都隶属于不同的星域,还有不记名赠予……”


    沈期妤打断了对方的话:“程牧出事了。”


    宋沃失手砸了旁边的咖啡。


    第 20 章   第 20 章


    沈期妤把程牧的情况说了之后,宋沃反而放松下来。


    沈期妤关注点却有了偏移。


    她问:“易感期?”


    宋沃一边招呼着家政机器人桌子上的咖啡渍,一边点头:“对,易感期的alpha太不稳定了,我其实不赞同他这时候出任务的,不过上将说他能搞定。好吧,他是长官、他说了算,虽然他也确实提前搞定了……”


    宋沃这会精神状态不太好,说着说着就变成了碎碎念,很有点睁着眼说梦话的思维恍惚的样子。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使劲拍了拍脸,对着沈期妤正色:“一个月。”


    沈期妤:“什么?”


    宋沃:“追捕‘恒日’任务的原定结束时间就在一个月后,上将的二次催眠不会超过这个时间,我现在是用‘后续调查’的借口敷衍议会的。一个月之后,不管这件事查得怎么样,你们都得回联盟了。”


    不然他这边真的要遭不住了!!


    程晦这次走得似乎比平常更早,但沈期妤没注意到对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画画一投入进去就很容易忘记时间,等沈妈妈敲门来问晚饭,她才惊觉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再想想对方这次过来居然没嚷着要吃什么,沈期妤心底生出点些微的别扭来。


    大概是少了那股莫名的情绪影响,晚饭吃得没滋没味的,章琪看着女儿拿筷子戳着碗底数米粒的动作,就知道她老毛病又犯了。


    她顿了一下,缓声,“吃不下就别吃了。”


    在沈期妤吃饭问题上,家里一开始当然并不是这么和谐的。


    爸妈看见孩子不吃饭必定会焦心,只不过表达方式各有不同,沈爸爸采取了父母非常常见的做法:大家长式的严厉命令。


    情况却变得愈加糟糕,小时候的沈期妤一度到了吃什么吐什么的地步。


    事情过去太久,沈期妤自己对那段记忆早就模糊了,但是据沈妈妈说,最后是带着她去看了心理医生,再之后,沈爸爸有一年的时间没上家里的饭桌,为了避免激起她的应激反应。


    沈期妤觉得她妈太夸张了。


    她就是偶尔胃口差一点,饭量小一点,哪有什么心理阴影?


    想着,她不由抬头看了眼沈爸爸。


    沈宏至放松表情,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看,一点问题都没有!


    沈期妤这么想着,又低头看碗。


    米饭淡淡的香气萦绕鼻间,那股单纯因为食物而欣悦满足的情绪涌上来,沈期妤犹豫了一下,用筷子挑起了一口米饭塞到嘴里。上下牙齿研磨着柔软的米粒,咀嚼了过程中,米饭中的淀粉被唾液酶分解,香甜的味道被味蕾感知……感觉还不赖。


    最后,沈期妤以一个比一般成年女性偏少、但还算得上正常的饭量结束了当天的晚饭。


    等回到房间,她带着莫名的、仿佛完成什么大事件的心情,把自己往椅子上一摔。


    转椅的滑轮被她下落的冲力带出去一段距离,沈期妤靠着椅背、仰头看了会儿天花板。


    按理说,这个时间她该接着画画的。


    但是沈期妤瞥了眼那边未完工的线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开了搜索引擎:藤盾牌的材料要求、藤牌的编织方式、使用藤牌的作战方式……


    但是等看到搜索结果后,沈期妤不由愣住了一下。


    这不是那个很有名的“杀敌一千,自损三人”的鸳鸯阵吗?!


    *


    程晦今天来得晚了一点。


    不过他倒是带来一个好消息,禹州产藤,当地人也惯用藤编。编织藤牌藤条显然不能直接用山里采摘的,光是前期处理就是个大工程,程晦根本等不起。现在情况倒是好、直接有了当地人现成浸揉好的材料……虽说数量有限,但有总比没有好。


    说实话,整件事情顺利得让程晦都有种不真实感,仿佛真的有什么神灵庇佑一般。


    不过想想他这称得上是“奇缘”的经历,还真是件说不定的事……


    程晦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点了,但是沈期妤还没醒。


    昨晚查资料费了点时间,为了防止被亲妈发现自己熬夜,沈期妤选择了直接通宵。


    靠着两杯咖啡,沈期妤神采奕奕地熬到了天亮,并顺利通过了沈妈妈的“晨间检查”。在一顿确实没什么胃口的早饭后,沈期妤抱着酸奶麦片进了自己房间,直接表示“我中午不吃了”。


    在沈妈妈那“又不吃饭”的絮叨声中,沈期妤从门后探出个头,郑重强调:“我上午有事,妈你要是没什么要紧事别进来啊!”


    章琪:“你个小孩子家家的,能有什么事?”


    沈期妤:“总之有事!”


    在严肃告知过亲妈之后,沈期妤把自己往床上一摔、开始补觉。


    这种昼夜颠倒的混乱作息当然有副作用,沈期妤睡得非常浅。几乎是程晦刚到,她就被惊醒了。


    因为心里一直惦念着这事,沈期妤清醒得很快,含含糊糊地跟人打了个招呼,就掀开被子直接赤脚踩到了地上。


    冬天的地暖十分舒服,早就习惯这个的沈期妤没觉得有什么,程晦却忍不住低头往下看。


    猝不及防地撞见一片莹白的脚背。


    他思绪一滞,仓促移开视线。


    沈期妤没在意这点骤然出现的异常情绪。


    熬了一整个通宵、不是补觉能补回来的,她这会儿大脑处理信息的带宽不足,整个人都处在半懵的状态,开个电脑都磕磕绊绊的。


    笔记本只是休眠状态,沈期妤摇晃着鼠标把屏幕唤醒。


    她点开昨晚整理出的文档,以一种疲惫过度、反而莫名亢奋的情绪开口,[你看看这个!]


    ——鸳鸯阵!


    被这声音拉过注意力,程晦这才从刚才的尴尬中抽回心神。


    但是随着屏幕上的字句图片落入眼中,他不自觉地严肃起来。


    程晦好半天没有出声,沈期妤拖拽着鼠标往下拉进度条,心底也渐渐没底起来。刚刚清醒的亢奋过去,通宵的疲惫又涌上来,情绪似乎也跟着这股疲惫感落入谷底。


    进度条拖到最末,脑海中依然是一片沉默的安静。


    沈期妤等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是不是不能用?]


    [当然不能硬套。]程晦的回答倒是直白,但还不等沈期妤泄气,就听对方接着,[若是这战阵只能给人硬套,那设计出这阵法的人也愧为兵中名家了。]


    沈期妤愣了一下,她不确定地问,[你的意思是,它有用?]


    程晦低低地“嗯”了声。


    当然有用。


    不需要挑选天资卓著的勇士,但与之相对的——


    程晦低喃,[……练兵。]


    重要的是“练兵”。


    让士卒接受、熟悉,并将这种配合视为本能。


    程晦的声音很低,但是意识交流倒是不存在听不听得清的问题。


    沈期妤闻言,连忙打开之前的收藏:《纪效新书》白话翻译对照版。


    [你要不要看看这个?]


    提起鸳鸯阵当然免不了提起戚家军,提起戚家军就要想起这本《纪效新书》。


    但是沈期妤看了个开头就放弃了。


    虽然网络知识共享很方便,完全排除了文言文障碍,但是老实说,沈期妤看得还是一头雾水:每一个字都认识,组合起来的意思也能看明白,可就是隔了一层——完全是字面理解、看完看了个寂寞的感觉异常明显。


    她非常坦诚地承认,[我看不懂。]


    程晦听不出情绪地“嗯”了一下。


    看出来了。


    从那个鸳鸯阵整理的资料就知道,这彻彻底底是个外行……或者更早一点,看对方画铠甲的时候就知道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为什么?]


    沈期妤手指还摁在鼠标上,不明所以,[什么‘为什么’?]


    [整理这些东西很费力吧?还很耗时间。]


    沈期妤顿了下,[就……还好。]


    确实有点废人。


    程晦:[对你又没有什么好处。]


    沈期妤不自觉拧眉,[‘好处’什么的……]也太冷漠了吧。


    [你遇到了问题,我刚好能够帮上忙,顺手帮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程晦:[‘我’?你好像不太喜欢我吧?]


    沈期妤:……原来你有这种自知之明啊。


    事情被戳穿,沈期妤反而心虚起来。


    她支吾了下,[也、也没有不喜欢啦。]


    虽然有时候确实挺烦的。


    觉得再进行下去可能话题不妙,沈期妤试图绕过这个它去,[和这个没关系啦,人不就应该互帮互助吗?]


    “互帮互助”吗?


    程晦琢磨了一下这个词,突然问:[就算我是个坏人?]


    沈期妤下意识回,[就算——]


    嗯?!


    她一下子卡住了。


    说起来,她对对方确实没什么了解来着,所有关于这个人信息,都是对方主动透露的。要是这人真的是个骗子的话……她好像也分辨不出来。


    感受着心底疯狂打鼓、七上八下的情绪,程晦“扑哧”一下子笑出声。


    [逗你呢。]


    果然是个小姑娘。


    他略微沉下语调,语气正色地解释,[定平节度使兵逼关中、意图谋反。顺帝亲自下诏讨逆,我这次是随义父去平叛的。]


    起码这次是如此。


    沈期妤没什么实感的“哦”了声,仿佛听了什么电视剧的背景介绍。


    别说信不信了,她都根本没法生出什么情绪来。


    顿了一下,她倒是想起了公交车上的那次,那次就是对方主动提议帮她。


    既然看不惯那种恶劣行为,又“见义勇为”,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吧?而且就两人现在的状况,对方骗她图啥啊?不能骗钱,又没法图色。


    这么想着,沈期妤稍稍安下心。


    这边,程晦解释完后,目光顺势落到了前面的屏幕上。


    本来排列整体的桌面上多了许多凌乱的图标,下面缩略显示着文件标题:《藤条快速软化》《一种藤条软化》《植物纤维的基本结构》……


    沈期妤也察觉到程晦的视线落点,她解释,[你那不是要编织藤牌吗?我昨晚查了点资料,但是这些用不上,等我再研究研究。]


    藤牌编织需要预先处理藤条,这个过程短则几月、长则以年计,程晦显然不可能等那么久。


    好在一切追求效率的现代社会总有快速处理办法,但是沈期妤下载了几份专利,但很快就发现问题:上面需要的材料都是提纯后的化工制品,程晦那边显然没有这么方便的条件,照搬根本不现实。沈期妤准备再查查资料,实在不行从原理开始研究。


    沈期妤正想着这些,却觉得心底生出中怪异的情绪,这感受的来源显然并不是她的。只是这情绪的组成过于复杂,她一时有点没法准确地给下个定义。


    沈期妤按照自己的思路理解了一下,觉得对方可能是在担心。


    她顿了顿,出声安慰:[再多查一查资料,总会有办法的。]


    方法都是现成的,问题只在于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原料而已。


    程晦却是想起了沈期妤刚才的话:“顺手”帮一下……吗?


    他无声地轻笑了一下。


    [程牧,我的字。你可以叫我“程牧”。]


    带着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胸腔中有种莫名鼓噪但并不讨厌的情绪。


    沈期妤怔了怔,略感迷茫地“哦”了一声。


    ……这人的自我介绍还分两次吗?


    有两个名字了不起啊!


    不知道那句话踩到了程牧的雷点,后者神情骤冷。


    毛犀一个哆嗦,猛地消音。


    好一会儿,程牧才轻轻笑了一声,“不会走?”


    是“盼着早点走”吧?


    想着那天醒来后,对方表情冷淡地告知“一个月”的事,程牧就忍不住磨牙。


    先前那算什么?给点甜头让他好好办事?


    用完就扔,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听出点意思的毛犀:“……”


    不是吧?她觉得大姐还挺喜欢老大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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