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谁敢
自从沈玉竹知道拓跋苍木之前所谓的犯病其实是被体内的蛊控制了心神后, 他就开始格外的注意起拓跋苍木的状态和情绪来。
沈玉竹心想所谓的失控,会不会就是拓跋苍木情绪和心神起伏过大的时候被蛊钻了空子?
只不过这些都是沈玉竹对于蛊的猜测,今天是他第一次尝试。
沈玉竹发现在他让拓跋苍木停下思虑后,这人果然也逐渐平静下来。
就是眼神有点呆, 像是还没彻底回神。
沈玉竹看着他, 扬眉轻笑,“说啊, 为什么要问我那个问题。”
拓跋苍木幽蓝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失去了以往锐利到不可让人直视的眼神后, 现在看起来格外乖顺无害。
沈玉竹手痒, 没忍住像平时逗朔风那样,用指尖挠了挠拓跋苍木的下巴。
他眼睛微弯, 眼尾处的睫毛像是两把小勾子。
这一挠可不得了,沈玉竹的手腕忽然被他伸手握住。
沈玉竹想要抽手, 发现这人握着就不松手了,威胁他,“松手,再不松我我可就咬你了啊。”
话音刚落, 拓跋苍木就将另一只手递到他面前,示意让他咬。
见沈玉竹不动, 这人还将手又递近了些,就差直接送到他唇边了。
“噗嗤!”沈玉竹很无奈, 这人是选择性听他说话是吧。
“算了, 不闹你了, 你还是先躺下吧。”
看着拓跋苍木这样, 虽没有了攻击性但沈玉竹还是有些发愁, 这得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啊。
见这人不动,沈玉竹就按住拓跋苍木的肩膀将他往榻上推。
可他忘了, 他的手腕还在拓跋苍木的手里,拓跋苍木被他推倒在榻上也就罢了。
他也被这人连带着倒在了对方的身上。
沈玉竹刚想坐起身,腰身就被拓跋苍木的手扣住。
这人像是闻到了什么好闻的气息,还托着他的腰身将他往上带了带,将鼻尖抵在沈玉竹的颈侧。
这个姿势让沈玉竹想到在东夷时,拓跋苍木失控时将他按在门里咬他脖颈的回忆。
沈玉竹顿时不安起来,现在他该不会又要被咬了吧?
但拓跋苍木始终只是用鼻尖在沈玉竹裸露的脖颈上胡乱蹭着。
沈玉竹放松下来,这人分明做着这种类似于犬类撒娇的动作,但偏偏又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沈玉竹笑起来,安抚地摸了摸拓跋苍木,“如果你被蛊控制的时候都只是像今天这样就好了。”
“别怕。”拓跋苍木生硬的声音响起。
沈玉竹略一挑眉,“我有什么好怕的?只要你别突然拿匕首伤害自己。”
*
拓跋苍木回神时疲惫非常,就好像他的神智和那蛊打了一架般。
他看到身上趴着的身影,以及他的姿势时,胳膊都僵硬起来。
他怎么都快将手伸进殿下腰间的衣服里了?他的脑袋又是怎么回事,几乎快要埋进对方的颈窝,但是好香。
拓跋苍木悄悄看了眼沈玉竹被他桎梏在身上后睡着的姿势,喉结滚动。
如果这是殿下纵容默许的,那么就算他清醒过来了,也是可以继续的吧?
腰间的手伸入散开衣襟的阴影处,手指上的热意烫得沈玉竹的身形一颤。
唔,好热……
腰|腹怎么会那么热……
沈玉竹睁开眼,就感觉到腰上在作怪的手。
他的腰带什么时候散开的?
流氓啊!
沈玉竹忍无可忍地将身后人的手拿出来,“你别仗着你还没恢复就做得太过分了!”
与此同时,他们房里的窗户突然动了动,从外面掀开了一道口子,阿善的脑袋费力地挤了进来。
结果阿善刚一睁眼就看到榻上两道纠缠的人影。!!!
阿善瞳孔巨震,这两个人外来人怎么青天白日的就睡在一起了?他眼睛该不会瞎掉吧?
窗户那传来的动静被拓跋苍木察觉,他警惕地护住沈玉竹坐起身,正好与阿善对视。
两人大眼瞪小眼,徒留背对着阿善的沈玉竹一脸莫名。
“怎么了?”
阿善还木着脸不知道该不该钻进来时,拓跋苍木已经快速整理好了沈玉竹的衣物,“阿善爬窗户来了。”
沈玉竹扭头,正好看见阿善假装若无其事想要关窗户走人的动作。
“等等,阿善你来做什么?是有什么事吗?”
阿善左顾右盼后连忙又将窗户推开了些,动作熟练的溜了进来,看来平时没少爬过窗户。
“我是来救你们走的。”
阿善拍拍衣袖上蹭到的灰,坐在屋内的椅子上,眼神很是无语地瞅着他们。
“……你们能不能用个正经的姿势跟我说话。”
沈玉竹平日里被拓跋苍木抱习惯了,这会儿还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轻咳一声,连忙从拓跋苍木的腿上下来。
“你为何会说是来救我们?”
阿善毫不见外地拎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偷听到的,我从房里的地道偷溜出来时,正好碰上巡逻的士兵,他们说今晚会加强警戒,可能会在今晚处理掉那两个外来人。”
阿善一口气喝完后放下水杯,“我一听,外来人不就只能是你们了吗?所以就赶紧过来给你们通风报信。”
拓跋苍木听见南蛮要杀他们,神情也认真起来,“你说仔细些,他们为何要杀我们?难道是你阿姐出尔反尔?”
阿善连连摆手,“当然不是我阿姐下的令,那些侍卫是我堂兄的人,南蛮内部不合,我阿姐虽是南蛮族长,但更多的士兵听命于我的堂兄。”
“总之我阿姐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但我那个堂兄可就不一定了。”
事关南蛮内部权力一事,这心大的小子竟然就这么说给他们听了。
沈玉竹看着面前眼神澄澈的少年,那他倒是理解为何眉姝对他管教严厉了,不然还真是什么时候被卖了都不知道。
“好,多谢你来通知我们,可我们与你那堂兄无冤无仇,甚至连面都没见过,他为何要杀我们?”
沈玉竹疑惑地看着他。
阿善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我堂兄的阿爹就是死在外族人的手上,但那外族人又是他的阿娘,想报仇也报不了。”
“再加上他阿娘又不喜欢他,久而久之就将仇恨都落在了来南蛮的外族人身上,特别是可疑的,堂兄通通都是杀无赦。”
等等,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沈玉竹想到了那位他与拓跋苍木初到南蛮时遇到的阿婆,该不会她就是那堂兄的阿娘吧?
沈玉竹看向拓跋苍木,对方不动声色地对他点了点头,看来也是想到此事。
“……所以你们还是能跑就快跑吧,我阿姐也不一定护得住你们,堂兄一直对阿姐的族长之位虎视眈眈,若是我阿姐护着你们,到时候他也许还会以此要挟我阿姐将族长的位置让给他。”
阿善越想越后怕,随后眼神坚定地看向他们,“我先带你们去药谷,然后你们看完病就赶紧离开吧。”
没想到会被卷进这种麻烦里的拓跋苍木心觉烦躁,南蛮这都是什么破事。
“我们现在身处南蛮内部,周围都是巡逻的士兵,又该如何离开?”
沈玉竹也觉得此事麻烦,原本只是想要取个蛊,怎么还卷进派系争斗里了?
“笃笃。”
房门突然被敲响。
阿善被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随即连忙躲在屏风后。
拓跋苍木上前打开房门,眉姝站在外面,她眼神掠过屋内,“我方便进来么?”
“族长客气了,”沈玉竹坐在椅子上,温声道,“阿木,让她进来吧。”
眉姝走进屋内后看向屏风,“行了阿善,我的人都看见你爬窗户进来了,就别躲着了。”
阿善灰溜溜地从屏风后走出来,“阿姐,你的人还真是无处不在。”
眉姝没空和他贫嘴,她转头看向沈玉竹,“阿善想必已经同你们说了,最迟今晚之前你们就必须离开南蛮,否则你们可能就永远走不了了。”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安排人护着你们去药谷,然后将你们送出南蛮。”眉姝果断地安排道。
沈玉竹和拓跋苍木自然是听从她的安排,虽然北狄军队已经将南蛮围住,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要大动干戈为好。
“好,那就麻烦族长了。”
沈玉竹与拓跋苍木当即收拾包袱跟着眉姝离开南蛮部落,阿善也跟在他们身后,眉姝眼神严厉地看着他。
“阿善,你就别来添乱了,快回你的屋里呆着。”
阿善摇头,“我不回去,堂兄的人要是发现了此事,定会为难你的,我要跟着你,有我在,至少还能为阿姐在族里的长老们面前说些软话。”
阿善的主意大得很,不管眉姝说什么他都不肯走。
眉姝也的确拿他没办法,只得妥协,“好吧,那你跟紧我,别乱跑。”
也许是为了不引起其余人注意的缘故,眉姝安排的护送侍卫不足二十人。
“你们别看人少,这些可都是我的亲卫,个个武艺不凡。”
眉姝快步走着,她的脸上始终存着一分紧张神色,“走出这片林子前面就是药谷了。”
拓跋苍木背着沈玉竹脚下运功紧跟在他们身后,沈玉竹看着眉姝恨不得立即将他们送到药谷的样子,在心里思索着。
阿善所说的那位堂兄难道权力当真如此之大,竟然连身为南蛮族长的眉姝也不得不忌惮此人。
“哒哒哒!”
一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道男声在林中响起,“眉姝,你们走这么快做什么?”
阿善脸色一变,“坏了,还是被他发现了。”
眉姝知道再快也跑不过他的马,索性在原地站定,手悄悄握上腰间别着的长鞭。
她扬声回应,“索岚,你跟上来做什么?”
名叫索岚的年轻男子在他们面前勒马停下,随后翻身下马。
索岚打量着他们。
“眉姝,我才要问你是想带着这两个外族人去哪,你难道将族里的规矩都忘了吗?但凡是来到南蛮的外来人皆要经过我的审问才可在南蛮通行。”
眉姝握紧鞭柄,“我已经审问过他们了,他们只是来此治病。”
“眉姝,你什么时候也如此天真了,你难道忘记了么?狡诈的外族人最擅长撒谎。”
索岚碾碎了脚边的枯叶,一步步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你那根本就不是审问,你只是想要折磨他们!”阿善站在沈玉竹他们的前面,横眉怒视着索岚。
索岚这才注意到了阿善的存在,他眼神轻蔑地看着对方。
“眉姝的废物弟弟也在啊,怎么?你这么快就被外族人蛊惑了吗?”
阿善呸了一声,“我阿姐是南蛮族长,谁准许你直呼其名了?”
索岚被戳到了痛处,表情狠厉起来。
眉姝叫住他,“索岚,你今日来此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带走这两个可疑的外族人。”
索岚转头看向拓跋苍木与沈玉竹,“而后交给我与族中长老审问。”
阿善小声嘀咕,“就知道你要将长老搬出来压阿姐。”
眉姝深吸一口,她知道,若是真的将这两人交给索岚带走,可能活不过今晚。
“索岚,他们只是来此治病,你何苦如此?难道你们真的想要南蛮成为一个再无人敢来的无人之境吗?”
眉姝看向他,可恨自己虽为南蛮族长,但南蛮的真正权力都在长老与索岚的手中,她不过就是南蛮的傀儡。
*
“不管你说什么,我现在都要带走他们,”索岚冷笑道,“你如此阻拦,难道真的和外族人有什么勾当?”
阿善见他这么说,气得脸都红了,“你怎可如此污蔑阿姐!”
“闭嘴!这里还没你说话的份。”索岚瞪了话多的阿善一眼。
“我看该闭嘴的人是你!”
眉姝护犊子的将阿善拽向自己身后,“我才是南蛮族长,我现在命令你立即撤兵,之后我自会给长老一个交代。”
索岚没想到眉姝会选择与他撕破脸,甚至搬出族长身份逼迫他低头妥协。
“你!我早已向长老说明此事,想必现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就等着向他们请罪吧!”
*
沈玉竹站在拓跋苍木的身边看着这场闹剧。
他拽了拽拓跋苍木的衣袖示意对方低头听他说话,“他们怎么还没有说完,我都快听烦了。”
拓跋苍木更没耐心,如果不是沈玉竹在他身边,他早在那索岚出言不逊说要带走审问他们的时候就已经拔剑了。
索岚瞧见那两个不仅不慌不忙,甚至还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他当即呵斥道,“喂!你们在说什么!”
他突然怪叫,沈玉竹被他吓了一跳,牵着拓跋苍木衣袖的手都颤了一瞬。
拓跋苍木锐利的眼神向他看去,“闭嘴!”
索岚看着这个死到临头的外族人竟然还敢不知死活地这么对他说话,当即气得抬手指向他。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眉姝站在一旁,不安地看向沈玉竹他们,索岚这人她最是了解,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若是得罪了他,这两个外族人之后不会好过。
阿善也急得不行,拼命给拓跋苍木使眼色,你快别跟他说话了!
*
拓跋苍木嗤笑一声,神色倨傲,“我管你是谁?不过是将死之人罢了。”
“口出狂言,简直岂有此理!”
索岚平生最恨被人小看,尤其现在居然还是他一直厌恶的外族人不将他放在眼里。
索岚怒气攻心,拔刀就向拓跋苍木的方向走去,“我非得给你这个外族人些教训不可。”
眉姝没想到他如此大胆,竟然连装也不装了,“索岚!长老们都还没来,你没有权利动用私刑!”
阿善心里正紧张着,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他回身就看见沈玉竹对他笑了笑,给他递了个东西。
阿善看着手里造型奇怪的物件,“这是什么?”
“烟花,想放吗?”
沈玉竹将火折子递给他,他手里还有一个率先点燃后,只见一道亮光忽然向上划出,在空中炸开,形成一朵转瞬即逝的烟花形状。
南蛮没有烟花,阿善一时看呆了,这声动静也引起了正对峙着的眉姝与索岚的注意。
“阿玉,现在都什么关头了,你怎么还有心思放什么烟花?”
阿善最先回神,“你知不知道,若是长老他们带人赶到,你们就真的跑不掉了。”
“原本我们也没打算要跑。”沈玉竹依旧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
阿善瞪大了眼,阿玉这是疯了吗?还有那阿木怎么也是不慌不忙的样子?
这两人是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所以吓傻了吗?
沈玉竹觉得他与拓跋苍木没什么再遮掩身份的必要了。
原本他们跟着眉姝离开只是想尽量不与南蛮起冲突,可这索岚却步步紧逼,一副不将他们带走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烟花是北狄的专有讯号,想必现在围在南蛮山脉四周的北狄人已经进入了南蛮境内。
*
索岚警惕地看着沈玉竹,“你刚才做了什么?”
“你若是放我们过去,我便点燃第二个烟花如何?”
沈玉竹指着阿善手中的烟花,若是这人愿意收手,他与拓跋苍木也会让北狄军停下。
一切还有转圜余地。
索岚意识到那不过就是普通烟花之后,当即露出不屑的神情,“你个外族人说这话吓唬谁?这烟花还是等你留到地下去放吧。”
唯独眉姝面色凝重,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也许这两个外族人身份并不简单,南蛮恐怕惹上大麻烦了。
“放心,该去地下的只有你。”拓跋苍木不再掩饰周身的杀伐之气,拔出短剑就向索岚的方向走去。
索岚被他身上的煞气吓得后退几步,他看向周围的南蛮士兵,“你们是死的吗?还不快拿下他!”
听到索岚的命令后,南蛮士兵手持兵刃上前。
眉姝右眼直跳,出声阻拦,“等等!”
“等什么?没看见他都对我拔剑了吗?”索岚惊叫起来,“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我说了,拿下他!”
就在士兵犹豫不决时,远处突然轰隆隆的雷声。
直到雷声逼近后,他们才恍然意识到,这不是雷!这是万千骑兵奔袭之声!
“我看你们谁敢!”
哈日朗率先冲在前面,将手中的长枪掷出,插进了索岚脚边的泥地中,破空声将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南蛮士兵神色惊惶,这是骑兵!是将他们包围了的骑兵!
索岚惊骇欲绝,死死地看着拓跋苍木,这人到底是谁?
哈日朗翻身下马,对沈玉竹与拓跋苍木抱拳,“殿下、首领,属下来迟了!”
第42章 担心
首领?
眉姝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 骑兵……莫非是北狄骑兵?
这人难道是北狄首领?
如果他是北狄首领,那位叫阿玉的公子便是……
坏了,南蛮当真惹上大麻烦了。
阿善已经傻在原地,什么情况?他怎么有些昏头了?
哈日朗不屑地看了眼至今还惨白着脸坐在地上的索岚, 伸手将插在地上的长枪拔出。
“首领, 这人怎么处置,直接斩了吗?”
眉姝出声阻拦, “族长们待会儿就会赶到, 索岚是他们看中的人。”
拓跋苍木垂眸看着地上的索岚,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沈玉竹站在他的身旁, “等南蛮长老来了再说也不迟。”
“好,那我们便在这里等着他们过来。”拓跋苍木扬手, 哈日朗会意地后退一步,暂且饶过索岚。
北狄人可不在乎这人是什么身份,只要是冒犯了首领的人都该死。
*
长老索司刚到,就看到他最为疼爱的孙子浑身狼狈地坐在地上。
“岚儿,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索岚看见能给他撑腰的人总算来了,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
“祖父, 就是他们,他们派兵将南蛮围了起来, 一看就是对南蛮图谋不轨, 他们还说要杀了我!”
索司早在来的路上就听到了周围的骑兵之声, 但他以为只南蛮边境山脚下那些村民的暴动, 没有想到居然是整齐划一的军队。
他没搭腔, 而是先将地上的索岚扶起来。
索司精明的眼睛环顾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平日最好拿捏的眉姝身上。
“眉姝你来说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被他点名的眉姝身形一顿,怎么回事?她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不过索岚有一点还真没说错,她还真的是被这两个外族人骗过去了,真信了他们是来南蛮求医的寻常中原百姓。
眉姝头疼地揉着额角,“长老,你不如问问索岚,如果没有他,也许根本不会造成这种局面。”
索岚这会儿腰板挺直了,脸也不白了,“眉姝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看分明是你与外族人勾结,谁知道你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喂!我说你可别胡说八道,你们这些人,遇到事了只会找我阿姐,他们人就在这,你们有本事怎么不直接问?”
阿善看见姐姐被为难,又从眉姝的身后跳了出来。
因为阿善的这一句话,众人的视线又聚集到了沈玉竹和拓跋苍木的身上。
*
沈玉竹正在和哈日朗闲聊,“没想到是你亲自带兵前来,一路上辛苦了。”
哈日朗大大咧咧地一笑,“殿下客气了,为了你和首领的安危,这都是我该做的。”
哈日朗背上还背着拓跋苍木的长刀,他将长刀取下递给拓跋苍木。
“首领,这刀死沉死沉的,还是你拿着吧,反正你现在也不用在这扮演什么普通百姓了。”
他们正说着话,哈日朗感觉到周围人看来的视线,双目一瞪,“看什么?老头,此事你们南蛮必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索司喉咙一哽,他还没问这些人要个交代,这些人反而向他要起来了,外族人果然张狂。
“敢问你们究竟是何人?此番带人围住南蛮又是何意?”
索司听到了哈日朗对于那两个人的称呼,心里也隐约有了猜测,不过这时候他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但很快,他的侥幸就被拓跋苍木打破了。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我是北狄首领拓跋苍木,这位是五殿下,我们来到南蛮境内,本想低调行事,没有大动干戈的意思,但你的好孙儿。”
拓跋苍木看了索岚一眼,“却步步紧逼,此举不过是我们为了自保。”
索司被他反客为主,他沉默地想到方才听到的如雷动静,以及周围不知道埋伏了多少北狄骑兵。
这就是北狄首领口中所谓的自保?什么自保会将南蛮整片地域都包围起来?
索司虽然是个身处避世之地的老家伙,但对于外面的权力更迭以及新起之秀却也是有所耳闻。
他自然知道这个叫拓跋苍木的人是个怎样的狠角色……南蛮一向与世无争,到底为何会惹上这个煞神?
不要慌,北狄首领再过强悍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他这么大把年纪了,难道还会被一个年轻人吓到吗?
“原来是首领与殿下,”索司摸着他花白的胡须,以此来掩饰他内心的慌乱。
“我看这都是一场误会罢了,若是南蛮早知是您二位前来,我等必定扫榻以待,又何需如此?”
这话就是在怪罪拓跋苍木他们隐瞒身份了。
沈玉竹温和一笑,“我们自然也是不愿如此,可这南蛮实在太过神秘,且只是因为我们并非南蛮人,您的孙儿就对我们喊打喊杀的。”
“我身子不太好,方才被他吓了一跳,现在还有些头疼。”
拓跋苍木闻言连忙转身看向他,“殿下头疼了吗?”
沈玉竹对着他眨了眨眼,不疼,骗他的。
*
对于皇室中人,外境虽没有机会接触,但各自也会派人打听一下。
毕竟得知道哪位皇子之后更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也好趁早巴结。
大家都知道最没有机会的便是那自小体弱多病的五皇子,传言他从小便汤药不断,看样子也是个命不久矣的短命鬼。
索司看着眼前病怏怏的沈玉竹。
若是这位皇子当真在南蛮出了事,就算不是南蛮干的,那南蛮也说不清了。
没准还会被有心之人按上个不敬皇室、意欲谋反的罪名,那可是灭族之罪啊。
“祖父,您愣着做什么?就算是北狄的首领又如何,这里可是南蛮!”索岚忍不住说道。
索岚从小在南蛮长大,从未出去见识过,在他的认知里,自己的祖父就是南蛮最厉害的人,南蛮也是天下最厉害的地方。
井底之蛙岂知天外光景?
索司被他叫嚷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索岚得罪了这两个人,这会儿竟然还不知死活的找存在感,是生怕拓跋苍木不会盯上他吗?
索司不敢去看他们的脸色,连忙呵斥了索岚一句,“你给我闭嘴,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
眉姝原本是有些惊慌的,后来她就冷眼旁观起来。
此情此景只让她觉得讽刺,平心而论,如果今日之事她与索岚换个位置,长老怕是早就将她交出去了吧?
可惜就算她不闻不问,那些人也依旧会将烂摊子丢给她。
在被祖父训斥后,索岚怏怏地闭上嘴。
“二位别见怪,索岚不知二位身份冲撞了二位,我代他向殿下与首领赔个不是。”
索司弯腰行礼,拓跋苍木不为所动,索司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了,又一巴掌拍在索岚的背上,“还不快跪下赔罪!”
索岚震惊地看着祖父,从小到大他在南蛮要什么有什么,祖父竟然因为两个外族人就这么对他!
“为何?我做错了什么?我不过是按照南蛮一直以来的规矩行事。”索岚坚决不跪,“这分明就是南蛮的规矩,他们来到了南蛮凭什么不遵循?”
索司简直要被这个不成器的孙子给气晕过去。
他只得又看向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眉姝,“眉姝,你身为南蛮族长,此事南蛮所行有失,便由你代索岚向二位赔罪吧。”
眉姝握紧长鞭,呵,她算什么南蛮族长?现在甚至就连索岚惹下的事也要她来下跪赔罪么?
索司见一向听话懂事的眉姝站着不动,脸色一变,“眉姝!我说得话你没听见吗?”
阿善知道他不能给姐姐惹事,但看见姐姐被这些人这么欺负,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长老!您也太不公平了!索岚的错为何要我阿姐赔罪?”
这群人实在是太过分了!仗着他与阿姐的双亲死得早都欺负他们是吧!
索司不理阿善的言语,只盯着眉姝,又沉声唤道,“眉姝!”
眉姝的手指越握越紧,指甲深陷进肉里。
没事的,她不是为了索岚赔罪,她是为了南蛮,她曾答应过阿爹,会好好守护南蛮和弟弟,她不是被迫,她只是为了南蛮……
眉姝抬步,阿善在她身后叫她,“阿姐!”
她是为了南蛮才下跪的。
眉姝眼神沉静,她深吸一口气,在索岚得意的目光中走到沈玉竹与拓跋苍木的面前,她正要低头屈膝之时,沈玉竹突然出声叫住她。
“眉姝,你真的要为了他们做到如此地步吗?”
眉姝动作一顿,她抬头看向沈玉竹,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为了大局,妥协不是应当的吗?
沈玉竹对她摇了摇头,“你无需承担他人罪责,眉姝,你才是南蛮族长,如何决断,当由你来下令。”
眉姝慢慢站直了身子,是啊她才是南蛮族长,究竟是何时开始,她陷入了这样窘迫的境地。
以往她总想要庇护族人,对于他们的野心也是能忍则忍,她觉得这样就能维护南蛮的安宁。
但真是这样吗?南蛮变成如今这样,会不会就是因她的一再退让?
“殿下以为此事当如何?”眉姝侧身,不再看索司的暗示,此事自然不是谁下跪就能揭过的。
沈玉竹给她递了个安抚的眼神,他无意为难眉姝,他只是想让眉姝明白,她不该被这些人操控,也不该拘泥于所谓的同族情谊。
重感情是好事,但杀伐决断也是一族之首该做的。
如今正好有个现成的首领给眉姝做表率,沈玉竹戳了戳拓跋苍木的胳膊,“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拓跋苍木用手抚过刀身,“自然是将犯事之人斩立决,以儆效尤。”
索岚心里一慌,但他看到沉默不语的眉姝后又逐渐放松了心神。
他知道眉姝不敢处置他,不然她给不了长老们交代,眉姝向来软弱,最是好拿捏……
“好,那便如此。”
眉姝点头,转头看向身边的亲卫,“将索岚押到刑场,别弄脏了这处林子。”
亲卫听到命令后向索岚走去,索岚不可置信地看着眉姝,“眉姝你怎么敢!”
索司也没想到眉姝竟真的敢处置索岚,他连忙张开胳膊尽力将索岚护在身后。
“谁准你们动他!你们这些卑贱的护卫也敢碰岚儿?”
眉姝抽出腰间长鞭,一鞭子甩在地上,“闭嘴!将他们都给我带下去!”
“你,你怎么敢!”索司气得抚着心口大喘气。
眉姝对着他微微一笑,“长老,您身子不好,就别再多话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呵,索司居然敢当着她的面称她的亲卫是卑贱之人,那在他们眼里一向隐忍的她呢?
索司和索岚祖孙骂骂咧咧地被亲卫带了下去。
周围逐渐安静下来,眉姝神色疲惫地看向沈玉竹。
“让殿下见笑了,现在已将冲撞了殿下与首领的人处置,但眉姝也想请殿下给南蛮一个解释,为何会和北狄首领乔装进入南蛮。”
阿善被眼前变化的一幕惊得张大了嘴,谁能想到他方才还在为阿姐要替人下跪赔罪而气愤,却没想到只是瞬息之间形势就陡然逆转。
沈玉竹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不过事关重大,我们只可告诉族长一人。”
哈日朗见危机解除后就自觉退回了林中,阿善收到了姐姐递来的眼神,乖乖站在原地。
眉姝与沈玉竹他们往远处走去详谈。
“在说之前,我想与族长做个交易。”沈玉竹站在树下,回身看向眉姝。
眉姝不解地回视,“什么交易?”
“南蛮如今内部权力分离,族长难道不想将权力都握在自己的手中吗?”
“殿下的意思是……”眉姝心念一动。
沈玉竹看了一旁的拓跋苍木一眼,“因为我们有求于南蛮,所以想要以此作为交易,换族长相助。”
眉姝想不通这两人有何事相求,但她也看出他们对南蛮没有恶意,否则方才骑兵震动时,他们早已下令踏平南蛮。
“如果我能帮得上,自然不无不可。”眉姝思虑片刻点头同意。
见眉姝爽快答应,沈玉竹也就不再和她绕弯子,他直言道,“你身为南蛮族长,可知南蛮秘术?”
没想到他们竟知此事的眉姝下意识摸上了腰间的长鞭。
“族长无需紧张,我们所求之事即是南蛮解蛊之术。”为了得到眉姝的信任,沈玉竹索性将话挑明。
“解蛊?你们难道有谁中了蛊吗?”眉姝像是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道。
“南蛮秘术从不外传,我族会蛊一脉之人此生都被禁止离开,若是没有来过南蛮却中了蛊,那就只能因为往年的一件事了。”
没想到另有内情的拓跋苍木神情严肃,“何事?”他确信他从未来过南蛮。
眉姝看着远处的落叶,“那是我几岁时发生的事,你们可知,蛊原本是用来救人的。那时候的南蛮还不像如今这样排斥外族人,外来的人皆可在南蛮通行无阻。
“蛊之一术,奇妙非常,传言可生死人肉白骨。但蛊也有弊端,蛊又分子母双蛊,若是体内被种下子蛊而母蛊又在他人身上,那么母蛊之人即可操纵子蛊之人的心神。”
沈玉竹听到此处,脸色倏然冷下,操纵心神,这不就是拓跋苍木的现状。
“但距离越远,操纵程度就越微弱。”
眉姝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中,“那时的南蛮没想到会被有心之人盯上蛊术,并且他们不是想以此救人,他们是想拿到蛊术来作恶。”
“族中会此术的人自然不愿将蛊术交给他们,却没想到那群人不达目的不肯罢休,以要杀尽南蛮族人为威胁,也因此给当时的南蛮带来了灭族之灾。”
眉姝停下回忆,“最后还是让他们得手了,不仅如此,他们为了断绝此术,将当时会蛊术之人皆杀尽。”
“那如今的南蛮可还有人会此术?”
沈玉竹头疼起来,怎么会这样,到底是谁能在当时有那么大的权力,竟然能以一族为要挟。
眉姝看向他们,“现在的南蛮,可能只有阿善的师父懂得此术了。自从那次之后,南蛮再无人习得蛊术,就算会此术侥幸逃过一劫的族人也不再让人习得。”
“南蛮太过弱小,根本护不住这秘术,我明白他们的想法,大约只有断绝传承才能保护南蛮。从那时起,南蛮便开始锁住山门,再不许外族人轻易进入。”
阿善的师父,那不就是住在药谷的神医么?
沈玉竹垂眸,希望这所谓神医真的能救拓跋苍木,“劳烦族长带路,我们今日就要见到神医。”
他们一行人再次踏上了前往药谷的方向。
拓跋苍木看了眼从方才时起就格外沉默的沈玉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沈玉竹偏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示意他是有什么话要说么?
“殿下无需忧心,就算南蛮无人能解蛊,我们也可找到那母蛊所在。”
沈玉竹知道拓跋苍木是在安慰他,“天下如此之大,我们又怎么能知道当年是谁抢夺了此术?更何况我们甚至不知,你体内的蛊又是何时种下的。”
拓跋苍木握紧了他的手腕,“也并不是全然不知,我三岁开始记事,若是我没有印象,那便是三岁以前,说不定是襁褓婴儿的时候就被人种下了。”
“那就更可怕了,”沈玉竹横了他一眼,“你还有心思笑,那么小就被有心之人盯上。”
“殿下是在担心我么?”拓跋苍木唇角扬起的弧度变大。
“我才不担心。”沈玉竹抽手就走,笑得他心烦。
他们倒是走了,徒留跟在他们身后的阿善一脸牙疼的表情。
成了婚的人说话都这么黏糊吗?噫,那他还是不要成婚了。
第43章 在乎
“你在后面嘀咕什么呢?”
阿善的脑袋被眉姝拍了一下。
“在想我以后不要成婚。”阿善掷地有声地说道。
没想到自家弟弟年纪轻轻脑子里就在想着这些成不成婚的事, 眉姝嘴角一抽,又蓄力拍了第二下。
“你这脑子里成天都在瞎想些什么?”
阿善哀叫一声,捂着脑袋跑远,“阿姐, 你能不能别再打我脑袋了!你这样我会长不高的!”
眉姝看着自家弟弟的傻样, 忍不住笑了一声。
阿善看见她笑了,自己也笑起来, “阿姐, 你刚才脸色一直都好吓人, 我都不敢跟你说话,你是不是在想等会儿回到族里的事?”
在眉姝的心中, 阿善一直都是无忧无虑的,当然这也是她惯的, 她总觉得很多事情只要她一个人承担就可以了。
但今日的阿善让她认识到了自家傻弟弟的另一面,不管是当众对她的维护,还是现在对于族内形势的敏锐察觉。
眉姝看着还没她高的阿善,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这个弟弟,原来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长大了啊。
“你别担心, 回到族里我自有办法应对。”
阿善垂下眼,他怎么可能不担心呢?阿姐总是这样, 什么都只有她一个人担着, 明明他也可以帮阿姐分担。
“怎么?难道你们族里的长老会为难你阿姐吗?”
听到他们二人对话的沈玉竹回头看向他们。
见有人搭理他, 阿善心里一直积压着的郁闷就止不住了, “是啊, 族里的长老们都只会欺负阿姐。”
眉姝知道阿善素来说话口无遮拦,担心他说错哪句话冲撞沈玉竹, 连忙唤了他一声,“阿善,别多话。”
“没关系,有什么话想说便说,也许我们还能帮上些忙呢?”
沈玉竹意有所指,他与拓跋苍木本就与眉姝做了交易,要帮她争权。
听到沈玉竹这么说,阿善的话匣子就止不住了。
“族里的长老们大都是我们的公公伯伯,沾亲带故的,总是喜欢用长辈的身份压着我与阿姐,教阿姐做事,听着可烦了。”
阿善这会儿也顾不上姐姐示意他收敛些的眼色了,又眉飞色舞地接着道,“而且他们仗着阿姐和我年纪小,阿姐是女子,根本就没有将阿姐放在眼里,不把阿姐看成是南蛮的族长。”
“可是每回遇到什么搞不定又或是要得罪人的事时,那群人就又会将阿姐的族长身份搬出来,让阿姐去做那些苦活累活。”
阿善叉着腰,“最过分的是,族里竟然还一直有人想要拥护那个索岚作为南蛮族长,要是真让他当上,我看南蛮迟早要完蛋!”
眉姝见他越说越兴奋,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脑袋,“阿善,慎言。”
拓跋苍木也同沈玉竹一起在旁边听着,他看着阿善,突然问道,“那你觉得,南蛮如何才能不完蛋?”
阿善顺着他问出的问题想了想,“嗯首先不能再将南蛮关着了,看似是南蛮不让外族人进出,实则是将南蛮自己也给关住了。”
“就比如我,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出过南蛮,连外面的天地究竟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还有阿玉殿下之前拿出的烟花,我也都没见识过。”
阿善老气横秋地总结,“南蛮太落后啦,看似保护,实则只会让南蛮的处境越来越危险,这样不好。”
在他说话的时候,眉姝的眼底滑过一丝惊异,她不能想象这居然是弟弟的想法,同她的一些念头不谋而合。
沈玉竹与拓跋苍木对视一眼,孺子可教啊。
“再然后让南蛮人都出去到处走走,最好是让我也出去”
这次阿善话还没说完,就被眉姝揪住了耳朵,“你成天就想着出去玩。”
“唉唉,阿姐轻点。”
阿善躲开眉姝的魔爪,往沈玉竹的身后躲。
“你所想的这样都可以实现,”沈玉竹看着眉姝,“只要让阻挠南蛮的人都被妥善处置了就好。”
南蛮,也该变变了。
*
他们一行人来到了药谷,沈玉竹与拓跋苍木被药谷外的护卫递来了两个香囊。
“这是驱除毒物的,”阿善对他们解释,“药谷里面被师父养了很多的毒物和毒草。”
沈玉竹心情复杂地将香囊系在腰间,阿善这师父到底是救人的还是害人的?
药谷说是谷,其实就是一处平地,只是种植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药草,草间还有蛇穿过。
每当有蛇在他们前行的小路上出现时,沈玉竹总是忍不住贴紧拓跋苍木,他真的很怕蛇啊!
若是没有外人在,他早就不顾形象地惊叫起来了。
不过沈玉竹虽然很害怕,却更顾及他的面子,哪怕他怕得要命也只是距离拓跋苍木更近了些而已。
丢了什么都不能丢人!
唯一知道他怕蛇的拓跋苍木感受到沈玉竹的再一次的靠近后,伸手牵住了他的手。
然后他就被沈玉竹更紧的握住,怎么前面又来了一条蛇啊!这到底是药谷还是毒园啊!
小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凉亭,一个人影似乎躺在里面。
阿善小跑过去,声音很是欢快,“师父,我来看你啦!”
沈玉竹走近了才看见凉亭里面安置了一个矮榻,一个老头就躺在上面,他一条腿落在地上,脸上盖着个扇药炉子的蒲扇。
衣襟敞开,腰带也不知道去哪了。
沈玉竹觉得,这阿善的师父说不定与陈泽颇有共同语言。
听到阿善的叫声,那道身影慢吞吞地挪动了一下。
“阿善,你不是说你要离开南蛮吗?怎么又回来了?”
阿善没想到师父竟然就这么说出来了,他阿姐还在这里啊!
他一把拿开老头脸上的扇子,给他扇风,“师父,你可别再说梦话了,快醒醒吧,我这次来是有事找你。”
老头闭着眼睛嘀咕一句,“你这小子能有什么事。”
随后睁眼看到围着他的几人,其中眉姝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林伯,原来你知道阿善要离开南蛮一事啊,那怎么当时我问你阿善去哪了的时候,你说不知道呢?”
林青风讪讪一笑,“眉丫头今日怎么也来了,还带了两个生面孔。”
他的眼睛扫过拓跋苍木时,突然眼神一凝,“咦?你这人怎么”
沈玉竹以为林青风看出了什么,有些紧张地问道,“林神医,他身上是有什么不对劲吗?”
林青风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轻声嘀咕,“奇哉怪也,这还是我第一次遇到看不透面相的人。”
随后他又抬眼看向沈玉竹,这次他眯着的眼睛都睁大了,“你”
这次阿善抢先道,“师父你也觉得很奇怪是吧!我最初见到殿下的时候,就奇怪他为何还能走这么远的路。”
林青风点头,忽视了阿善口中的称呼,他从榻上起身站在沈玉竹的面前仔细端详。
“实在奇怪,按理来说你此时应当已经油尽灯枯才对眉丫头,你从哪里找了这么两个怪人过来。”
眉姝是知道林青风的医术有多高超的,这么多年从未误诊过,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过,眉姝悄悄看了眼拓跋苍木骤然阴沉的脸色,在心里为林青风捏了把汗。
“林伯,这位是北狄首领拓跋苍木,你面前的是五殿下,他们来此是有事相求。”
林青风虽然常年呆在这药谷,但他并不是南蛮人,偶尔的时候还是会出去溜达一下,尤其是年轻的时候闲不住,总爱往外面跑。
而在南蛮之外,离东夷最近,走水路就能到,顺着东夷就能到北狄。
“拓跋苍木?”林青风觉得这名字挺耳熟,念叨了一句,“你就是当年赛罕捡到的那个狼小孩?”
拓跋苍木没想到他居然会知道此事,“你认识赛罕?”
“那是自然,”林青风笑着理了理不太雅观的衣裳。
“我与赛罕可是好友,那时候我们总是结伴去各处走,我第一次到北狄的时候就认识他了。”
竟然还有这层关系,沈玉竹也有些诧异,原本他还以为此事会不怎么顺利,甚至都做好了会吃闭门羹的准备。
“你们来此是有什么事相求,说来听听。”
林青风坐在凉亭里的茶案旁,眉姝知道他们接下来要说正事,便叫上阿善离开此处。
“不知神医可懂得取蛊一术。”沈玉竹看着他道。
听到“蛊”字,林青风端茶的手一顿,方才他周身的闲时也尽数消散。
“殿下是如何得知有关蛊术的事,又是怎么确定是中了蛊?”
接连被逼问的沈玉竹不慌不忙地解释,“我是在东夷时听一位老医者所言,他曾说见识过中蛊之人发作时的模样,也因此才会让我们来到南蛮寻找解蛊之人。”
林青风用审视地眼神看着他,又在他与拓跋苍木之间来回打量,“既然如此,你们二位是何人中了蛊?”
“神医看不出么?”沈玉竹唇角微勾,“我们也不太确定究竟是不是蛊,神医可有什么诊断的法子?”
哦,这是在试探他究竟有没有本事。林青风面无表情地想,皇室的人果然心眼子多。
林青风站起身,抖了抖宽大的衣袖,他的装束是典型的中原广袖,看起来高深莫测地说了句,“跟我进屋吧。”
沈玉竹与拓跋苍木跟在他的身后,发现外表看起来很是普通的木屋里面却大有乾坤。
靠墙的一面全是架子,上面摆满了晒干的药草和装有蝎子小蛇之类的笼子。
林青风走到最里面,拿出了个巴掌大的盒子,他拿着盒子的动作十分小心翼翼。
“既然眉丫头带你们到了我这,想必应该同你们说过了南蛮的过往吧。”
林青风拿着盒子向他们二人靠近时,拓跋苍木警惕地将沈玉竹护在身后。
却没想到林青风手中拿着的盒子在靠近拓跋苍木就开始动了起来,就好像里面是有什么东西在四处冲撞一般。
“原来是你。”林青风看向面前的拓跋苍木。
随即,他叹了口气,“你们先坐下吧,我年轻的时候机缘巧合误入南蛮,那时候我比现在的阿善还要小上几岁,我的师父也就是这片药谷的原主人将我救下,给了我一口饭吃。”
“那时候他原本是没打算给我传授什么医术的,南蛮秘术不外传,但我年少时好奇心重,自己翻阅师父他老人家的古书偷学了不少,后来被师父发现的时候给我大打一顿,让我别再对蛊术起心思。”
林青风说到这,突然沉默下来,他看着手中的盒子。
“后来,南蛮遭到那等大劫时,我正在外面四处游走,侥幸逃过,回到南蛮听闻此事后我当即找到了师父,师父被那群人重伤,已命不久矣。”
“他告诉我,南蛮秘术恐怕就要在这一代断绝传承了,但他不甘心啊,他问我可愿意冒着性命危险学下此术,我含泪点头,师父便把他藏起来的古书与这南蛮众蛊之首一并给了我。”
沈玉竹看他沉默下来,“那您会此秘术可有办法为他解蛊?”
“他体内种下的是子蛊,若是当年那群人做得,那想必母蛊就在他们手中”
林青风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怨愤,“只恨我不知他们是何人,师父担心我去送死寻仇也不肯告知于我。”
“现在虽寻不到母蛊,但也有另一个法子能救他。”
林青风不再多言,又恢复成了那副从容的模样,仿佛方才隐忍不发的悲痛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错觉。
“什么法子?”沈玉竹追问。
“以血为引,用这蛊王作为媒介,将一个人作为子蛊之人的母蛊来抑制他体内的蛊。”
林青风说得云里雾里的,拓跋苍木眉心一皱,“可否说明白些。”
“简单来说就是用一人的血与这蛊王融合,然后再将它种入体内,这样在你体内的蛊作怪时,那人体内的蛊就能帮你压制。”
拓跋苍木眉头紧皱,“不能直接种在我的体内或是将蛊取出吗?”
“不可,取蛊后你极有可能会变成痴傻之人,成日浑浑噩噩,若是种在你的体内,二蛊相争,你会有性命危险。”
林青风摆了摆手,“你还是找个人出来吧,我还得看看这人行不行。”
沈玉竹闻言,突然出声,“种在我的体内可以么?”
“不可!”拓跋苍木脸色一变。
谁知道将那蛊王种在体内会不会有危险,沈玉竹本就身体虚弱,不能冒险。
林青风打量了一下沈玉竹,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若是种在殿下的体内,也不无不可,只是殿下这身子”能活多久呢?
他余下的话虽没说出口,但是沈玉竹也猜得到他想说什么。
沈玉竹知道,在他人眼中,自己不过是将死之人,有关系统之事他无法告知,总归也暂时死不了。
沈玉竹看向林青风,“可是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么?”
这就是让林青风奇怪的一点,按照他的医术应当不至于连这都会看错。
“不管怎样,我都不同意将蛊种在殿□□内。”
拓跋苍木面色不善地打断他们的话,“我会再找一个人出来。”
林青风无意掺活他们的事,只是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这人也不能太过随便啊,最好还是找个有血缘关系的”话说到一半后林青风想到了拓跋苍木的身世又收住话。
“或是心意相通之人,毕竟你的一半性命以后可就在别人的手里了。”
沈玉竹越想越觉得非他不可,试问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是永远不会伤害拓跋苍木的吗?
沈玉竹抬手拍了拍拓跋苍木的胳膊,“就让我来吧,还是你担心我命不久矣会早早地让王蛊失效?”
拓跋苍木幽蓝的眼睛看着他,眼底有很深重的悲伤,“殿下,你不要再说这种话。”
沈玉竹微怔,他早已对此无所谓,甚至后来还用身子病弱来打趣自己。
再加上他重活一世,见识到了前世不曾见到的光景后,他的心境更是豁达了许多,逐渐不再因身体的缘故自哀自怜。
但他忘了,还有别人替他在乎。
沈玉竹看着拓跋苍木,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林青风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你们先好好聊聊,我出去给药草浇浇水。”
沈玉竹张了张唇,“拓跋苍木,你是信不过我吗?”
“不是。”拓跋苍木看着桌上那个盒子,如果要将此物种在沈玉竹的体内,那他宁愿不治了。
“殿下,若是它失控了该怎么办?你救了我又有谁能救你?”
沈玉竹没想到原来拓跋苍木是在担心这个,他神情轻松地笑了笑。
“你说得这些都是不一定会发生之事,眼下还是为你压制了体内的蛊要紧。”
“这在我眼里不是要紧之事。”
拓跋苍木想将那盒子毁了,再将体内的蛊挖出去,他不愿受此操控,但更不愿将沈玉竹拖下水。
沈玉竹见他抬手伸向那盒子,眼皮一跳连忙捉住他的手腕。
“你这是想做什么?我之前不是早就同你说过了吗?你不用对我的选择有任何负担,这都是我愿意的。”
“可我不愿意。”拓跋苍木一字一顿道。
“殿下为何从不懂得珍视自己的身子?是觉得无论如何也活不长所以认命了,还是在这世上没有在乎之人所以早将生死看淡?”
“我……”沈玉竹张口欲言,拓跋苍木却接着道。
“殿下不在乎,可我在乎。”
拓跋苍木执拗地看着他,眼底有让人心惊的偏执占有,“殿下的命是我的。”
第44章 心神
就在二人僵持之时。
原本说是要去药园给药草浇水的林青风突然从门外探头, 且脸上丝毫没有偷听人说话的不好意思。
“那个,我打断一下啊,”林青风抬脚踏进门槛。
“种蛊真的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危险,南蛮蛊术原本就是用来救人的。”
拓跋苍木冷眼看着他, “你又没中过蛊怎会知道那种感受?”
林青风被人叫了半辈子神医,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质疑他,不过这毕竟是好友赛罕的半个儿子, 忍住忍住, 他不跟年轻人计较。
“你这说得是什么话?”心里是这么想的, 但是出声时林青风还是没忍住呛了一句。
“你体内的蛊之所以会折磨你,是因为拿着母蛊的人在作怪, 还有,王蛊可是唯一不分子母蛊的南蛮蛊首, 珍贵异常,我肯拿出来给你们都是看在我师父当年遗言上。”
这北狄来的小子忒没见识,竟然还质疑上了南蛮蛊术。
“他老人家走前曾说,南蛮横遭此祸, 想必那群得到了部分南蛮秘术的人定会用此术害人,若是以后遇到被蛊术所害之人来南蛮求救, 让我定要全力救治,这毕竟是南蛮种下的因。”
王蛊那可是全天下都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拓跋苍木把它看作是什么害虫一般, 简直岂有此理。
林青风说完, 连忙将桌上装有王蛊的小盒子拿在手中, 这玩意儿可是宝贝, 不能让这小子给嚯嚯了。
*
沈玉竹看出了林青风的些许怒气,连忙解释, “您误会了,拓跋苍木只是担心我出事,并没有恶意。”
“哼,这王蛊入体也不是什么人都行的,需得这人的精血它愿意接受才行。”
林青风瞥了拓跋苍木一眼,随后又看向沈玉竹,“不如殿下先试试,看王蛊是否愿意亲近殿下。”
“不可……”拓跋苍木这回刚出声,沈玉竹就给他打断,“你跟我过来。”
沈玉竹往门外走去,拓跋苍木收声跟在他身后,屋里的林青风耸了耸肩,啧。
*
“你没有听到方才他所言吗?那蛊并不会伤害我。”
沈玉竹止住脚步,站在园中。
“拓跋苍木,你这回能不能听我的?”
“我哪回不是依着殿下的意思?但这蛊实在神秘,我不敢赌。”
哪怕林青风说得再好听,拓跋苍木自己就经历过那种失控的痛楚,他始终对这蛊存着分警惕。
沈玉竹看着他,无奈扶额,“现在在此的只有我,先让我试试好吗?”
“我也可以叫哈日朗过来。”
拓跋苍木冷硬的下颚线紧收,看起来固执得要命。
沈玉竹坦言,“除了我,旁人我都不放心。”
“为何?”拓跋苍木面露不解。
沈玉竹不能解释他是为了拓跋苍木而来,这天下不管是谁都有可能背叛拓跋苍木,但绝无可能会是他。
“不为什么,你就当我小心谨慎,总归我不会害你。”
沈玉竹看着拓跋苍木幽蓝的眼睛莫名心烦意乱。
“我明白殿下的意思了。”
拓跋苍木能感觉到沈玉竹一直以来对于他安危的在乎。
“我不会再阻止殿下。”拓跋苍木低垂着眼,沈玉竹只是救他心切罢了,他不该如此不识好歹。
“可是,我值得殿下以身入蛊救我么?”
沈玉竹略一挑眉,“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不许妄自菲薄。”
想到方才林青风还未出现之时拓跋苍木所说的话,沈玉竹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还是之后再问好了。
*
等他们二人再从外面进来后,拓跋苍木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
林青风暗自思衬,殿下这是将人哄好了?
“那我这就开始试血。”
沈玉竹点头后,林青风就拿出了一枚细针,“现在我要取殿下的一滴指尖血。”
他们二人都自动将一旁的拓跋苍木无视,拓跋苍木泄气地背着长刀靠着桌沿,知道他拗不过沈玉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只是在取血时,拓跋苍木站在沈玉竹的身边,突然冒出一句。
“殿下怕疼,你下手轻点。”
林青风额角一抽,好好好,他轻点,真是没眼看。
他取出一个瓷瓶接住沈玉竹指尖落下的一滴血后放在装有王蛊的盒子旁边。
里面的蛊明显躁动起来,盒子在桌子上震颤。
“看来王蛊似乎对殿下的血很是满意啊。”
林青风见到此景有些纳闷,古书上曾说王蛊都挑剔得很,尤其是认主时肯动一动就不错了,哪有今日这样激动到似乎想要破盒而出的情况。
这殿下果然是个怪人。
林青风将盒子打开,一只青绿色的小虫从盒子里爬了出来,往瓷瓶所在的地方游走。
沈玉竹原本看到这蛊虫还有些害怕,可当看到那蛊虫怎么也爬不上瓷瓶、没爬上一半就会落下来,然后急着打转的样子时忍不住笑出声。
这蛊虫怎么看着有些呆?
林青风帮了它一把,将瓷瓶倒下,这下子蛊虫很快就爬了进去,再出来时,身上已变成了如血般的红色。
这便是已经认主了。
沈玉竹看着那喝足了血想往他指尖伤口里钻的蛊虫。
想到之后他的体内就会有这么个存在,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但拓跋苍木就在旁边看着他,他若是露出一丝怯意,这人定会阻挠。
沈玉竹硬着头皮将手放在桌上,看着那血红蛊虫钻进了他的伤口中,很快就消失了,仿佛已经融入了他的体内。
“殿下可有感觉到什么不适?”林青风看着王蛊消失后问道。
拓跋苍木也神色紧张地看着他。
沈玉竹动了动手指,又感受了下周身,“没什么感觉,若非亲眼所见,我恐怕都不知我体内已有了蛊。”
这恐怕就是拓跋苍木多年来都未能察觉的原因。
“可我该如何控制它来压制拓跋苍木体内的蛊呢?”这才是沈玉竹最关心的事。
“王蛊所到之处,可以压制所有的蛊,无需殿下刻意控制,只要拓跋苍木蛊虫发作的时候你呆在他的身边即可,最好是寸步不离。”
林青风出于某种“好意”,又补充了这最后一句。
沈玉竹与拓跋苍木对视一眼后移开视线。
“好,我知道了。”
*
“族长,长老们叫您速速回去。”
沈玉竹与拓跋苍木走到药谷外后就看见一个骑马来的南蛮侍卫赶到眉姝面前,声音紧迫道。
眉姝神色淡淡,“知道了,我待会儿再回去。”
“可长老们是要您马上……”
那个侍卫还没说完,就被眉姝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那眼神并不可怕,但却让侍卫不敢再继续催促。
阿善哼了一声,催什么催,不就是想让他阿姐回去请罪。
他转身时正好看见了从谷内走出的沈玉竹与拓跋苍木,顿时露出个笑。
“殿下你们是与师父聊完了吗?”
沈玉竹点头,他扫了眼那个士兵最后看向眉姝,“我们与你一同回去。”他倒要看看那群南蛮长老会做什么妖。
眉姝没有拒绝,她虽是南蛮首领但势单力薄,她需要借助沈玉竹与拓跋苍木的权势来威慑他们。
“好,那便多谢殿下与首领了。”
*
重回南蛮部落时,眉姝刚走进屋中就看见里面坐着南蛮的三个长老,其中索司正在向坐在主位的长老诉苦。
“桑长老啊,你可是有所不知,那眉姝不讲分毫情面,竟然因为外族人的几句撺掇就想要处死我的岚儿,要不是你及时制止,我的岚儿想必如今已经……”
索司说到伤心处,竟还抬起衣袖抹了抹眼泪。
……这些人分明就听见了外面的动静,知道他们回来了,这是在他们面前故意演戏给眉姝看。
沈玉竹对南蛮长老的好感全无,不过是一群倚老卖老的蠢人。
眉姝见状,心里涌起深深的疲惫与厌烦。
每次都是这样,就像是吃准了她软弱好拿捏,想要让她主动低头认错或是妥协。
“索长老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让人将你押回去关起来了么?”
眉姝摩挲着腰间的长鞭,“难道你是违抗命令偷跑出来的?”
“是我让他出来的,眉姝你怎可下令处死索岚?”
桑长老出声为索司说话,不论索司祖孙做了什么,眉姝惩戒了他们就等于打了长老们的脸,所以桑长老才会护着他们。
拓跋苍木才不管他们在说些什么,见沈玉竹在门外站累了,他就径直走到屋内当着他们的面搬了把椅子出去。
桑长老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不将他放在眼里的人,他当即指着拓跋苍木,“你是谁?谁准许你进来的?”
索司出于心虚并未将索岚得罪了北狄首领与皇子的事告知他们。
眼见着现在桑长老与北狄首领起了冲突,当即往墙角的位置走了几步,以此来减少他的存在感。
眉姝见状,忍无可忍地出声提醒,“桑长老,你可知索岚究竟做错了何事?”
桑长老自然不知,对索岚那个孩子他也是了解的,顶多有时候做事是冲动了些,不过那不都是为了南蛮好。
他私心里认为索岚比眉姝更适合做南蛮的族长。
“他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与外族人起冲突,甚至想要当众动刀伤人。”
眉姝的眼底还对他们藏着一点幽微的希冀,“你真的觉得,他没有做错吗?”
桑长老看了眼那个沉默的高大男人以及他身边病怏怏的白衣公子,这些外族人,杀了便杀了,眉姝怎么能以此来为难族人,果真是不堪大用。
“眉姝,索岚已经同我解释了,他也是因为疑心这些外族人会伤害南蛮,本心也是好的。”
眉姝看着他老迈的模样,闭了闭眼,从什么时候开始,小时候那个抱过她的慈祥桑伯伯消失了?
就是当上了南蛮长老,拥有了权力后开始的吧。
她握紧手,深吸一口气,对于是非不分之人,她不再留情。
眉姝面上浮现出一层冷意,桑长老坐在椅子上,眉姝站在他面前时,他得仰头才能看到她的面容。
奇怪,分明是他坐在主位的椅子上,可怎么却有种他被眉姝压了一头的感觉?
“桑长老,”眉姝平静道,“你可知索岚得罪的究竟是何人?”
突然被这么一问的桑长老心里莫名慌乱,他下意识去看索司,结果发现这人早已溜到了墙角,桑长老心里一沉。
“他得罪的外族人是北狄首领与五殿下!哪怕是这样,你也要护着索岚吗?”
眉姝厉声逼问,眼中折射出的迫人威压一时间竟然让桑长老不敢直视。
桑长老脑子里乱成一团,怎么会是这样,他怒视索司,“这些你可没有同我说!”
“那么,你现在觉得我处死索岚的命令还有什么问题吗?”
眉姝看着眼前的两个老人互相推脱,神情似笑非笑地追问。
桑长老悄悄看了眼拓跋苍木与沈玉竹,气焰一下子就熄灭了,嗫嚅着回答,“没有,没有。”
眉姝当即压下唇角,“从何时开始,我下令还要经过你们的同意了?”
桑长老说不出话,这不是族内默认之事吗?长老们的地位高于族长,但这种时候他不敢再说,只能沉默。
眉姝冷笑一声,桑长老被她突然的笑声惊得颤抖了一下肩,眉丫头从前都对他们毕恭毕敬,今日怎么……难道是做样子给那北狄首领看的?
但很快,桑长老的幻想就被打碎。
眉姝毫不留情地接着道,“从现在起,南蛮再无长老,所有族人皆听命于我,如有不从者,斩!”
不远处,逃跑的索岚被眉姝派人抓回,此时正在外面哭叫。
“眉姝!你欺人太甚!族长之位本就该是我的!”
眉姝转身,走到他的面前,索岚现在被南蛮侍卫押着跪在地上,眉姝垂眸打量了几眼,轻嗤一声。
“就凭你,也想觊觎我的位置。”
眉姝扬起手中长鞭,一鞭子狠狠抽下。
“索岚你可知,从小到大的武艺比试,我都是让着你的。”
又是一鞭。索岚哀叫一声。
“原本你好好地做阿善的堂兄多好,可你却偏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第三鞭。
“我纵容你的野心,却不代表我软弱可欺。”
第四鞭。
“最后这一下,是替被你常年言语奚落的阿善打的,没人能欺负我的弟弟。”
眉姝说完,看着地上几近晕厥的人,“将他拖下去,等清醒了再行刑。”
“你!你竟如此对待族人!你不能杀了岚儿!”索司冲了上前,死死地将索岚护在怀中。
今日这出戏沈玉竹已经看够了,他拍拍拓跋苍木的胳膊,示意可以结束了。
“眉族长,先将他们一起押下去吧,将命留着等着日后将功赎罪,之后的南蛮也有能用得上他们的地方。”
比如开山路搬石头什么的。
拓跋苍木看向地上的两道人影,这祖孙二人正是合适人选。
“好,那就如北狄首领所言,先押下去等候发落。”
眉姝今日已做出了太过“出格”举动,她看似雷霆手腕行动狠绝,实则内心像是空了个洞。
阿善站在她身边担忧地看着她,“阿姐……”
是了,她还有弟弟与南蛮。
眉姝扔掉手中染血的长鞭,转头看向阿善,露出了个轻松的笑,“阿善,以后南蛮会越来越好的,对吗?”
“嗯!阿姐就是最好的南蛮族长!”阿善跑过去抱住眉姝,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
“阿姐别难过,你还有我。”
眉姝心底一角猛地一酸,紧紧地将阿善拥住。
抽出沉疾污垢,南蛮也该重获新生了。
他们也是。
*
沈玉竹静静地看着他们,心念一动,转头看向拓跋苍木时,发现对方不知何时早已看向了他。
“拓跋苍木,你先前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知为何,沈玉竹还是有些在意,且为此心神不宁。
“什么?”拓跋苍木幽蓝的眼睛看着他,凝神而专注。
沈玉竹强作镇定,努力不移开视线。
“就是那句,我的命是你的……是什么意思?”
第45章 成婚
“殿下不喜欢那句话吗?”
沈玉竹恍然发现, 好像不管何时,他看向拓跋苍木的时候,都能对上对方看来的视线。
拓跋苍木,是一直都在看着他吗?
“不是”
下意识想要解释的沈玉竹突然止住话, 等等, 他为什么要喜欢这种话啊?更何况分明是他问拓跋苍木,怎么这会儿拓跋苍木倒是反问起他了。
沈玉竹不说话了, 这人想让他被牵着鼻子走, 做梦。
他不问了, 反正急得不是他。
“眉姝,你不能这么做……”
桑长老从屋内走出, 看到眉姝扔在地上的沾血长鞭,咽了口唾沫。
他是个软弱的人, 他方才不敢在眉姝鞭打斥责索岚的时候出来。
若是从前,他还能有眉姝不会对他做什么的自信,但现在他不确定了,因为眉姝变了。
就像现在, 他才刚出声,就被眉姝看来的眼神吓得闭上了嘴。
“桑长老, 不对,现在应该叫你桑伯伯了, ”眉姝轻笑一声, “按照规矩, 你应该称呼我为族长。”
桑敕虽心里畏惧如今的眉姝, 但为了他以后在南蛮的地位还是硬着头皮开口。
“族长, 南蛮多年来都一直是族长与长老们共同管辖,哪怕您阿父在位的时候也是如此, 如今您这样轻易就篡改祖制,恐有不妥。”
眉姝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她看了眼身旁正为她担忧的阿善,给他递了个安抚的眼神。
“既然你觉得这是祖制,那我问你,南蛮这些年有因为这所谓的祖制变好吗?还是说,你觉得南蛮根本无需改变,只需要固守着那陈旧的一套?”
眉姝看向桑敕,一句句反问。
桑敕绞尽脑汁想要反驳,“族长您总说南蛮要改,可如今的南蛮哪里不好,分明就是一处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之地。”
这样的南蛮才是他们应该守护的,眉姝又懂什么!
这下子都不用眉姝出声,她身旁的阿善都忍不住了。
“我看你不是蠢就是坏!你真觉得现在的南蛮好吗?”
阿善瞪着桑敕,他真是受够这群人了,一天天的只会拖累他阿姐,什么都看不明白。
“你自以为的世外桃源,只不过是因为南蛮与世无争暂时对他们没有威胁罢了,要是哪天被人盯上,南蛮能抗衡得过哪个?”
阿善眼睛一转,看向不远处的拓跋苍木与沈玉竹。
“就比如北狄,要是想要踏平南蛮,你觉得会用多长时间?你又能用你的长老之位做些什么?”
阿善向来学不会说话拐弯抹角和委婉,这直言直语的一番话简直快要将桑敕吓晕。
这个问题他哪里敢回答!更何况那北狄首领就在那里。
谁知一个敢问一个还真敢答。
拓跋苍木思索片刻,给出一个答案,“不足半月。”
阿善闻言满意地挑眉看向桑敕,“听见了吗?现在你还觉得南蛮只需要与世隔绝就可以了吗?”
桑敕嗫嚅着摇头,他从未离开过南蛮,又怎么会知道如今的南蛮之外早已不是他从前认为的那番模样。
“既然如此,那我阿姐说南蛮以后都不会再有长老又有什么问题?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是长老好像也没什么用吧。”
阿善煞有介事地用手摩挲着下巴,看着面容颓丧的桑敕,露出一个带着恶意的笑。
只不过刚把桑敕吓唬住的时候,阿善的后衣领子就被眉姝给揪住了。
“桑伯伯,就连阿善都知道这些道理,你觉得呢?若是你还是不甘心,那这么多年,我也有不少账想要同你算算。”
眉姝瞪了眼一说就止不住嘴的弟弟,一边玩去,这种拉仇恨的事让她来做就行了。
桑敕虽然无用,但也正如他所言,毕竟是一直以来的南蛮祖制让他做了这么久的长老。
而这些年,桑敕与索司在南蛮早已培养了自己的势力,谁知日后会不会有什么祸端。
打蛇打七寸,要对付他们,就必须将事情做绝,让这群人再无翻身的机会。
首先,她必须要破除这个祖制,断绝他们在南蛮的地位与影响力。
“什么什么账?”桑敕想到从前他们对眉姝这个族长的轻视,心虚地反问。
“你们曾经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将南蛮兵权的一部分调动权力给了索岚,再后来,我所下的命令竟然还要通过你们的准许,而你们也对此有驳回权力。”
眉姝看着越来越心虚,额头已经开始冒冷汗的桑敕,又接着道。
“后者明面上是长老的权力,但前者就是你们的私心了吧?”
眉姝当着族人的面,扬声问他,“难道我不该将利用权力滥用私心的你们撤除长老之位吗?”
“原本的祖制之所以会设立长老之位,那是因为当时南蛮的长老们大都见多识广,可对族长进行提醒和劝诫,”
“这才是祖制设立长老之位的初衷,可你们又在这个位置上做了些什么?以保护的名义封住南蛮山门,残害来此的外族人,你们与当年的凶恶之徒又有什么分别?”
眉姝的气势很足,她其实自小性子便宛若朝阳,只是后来被族长的担子拖住了脚步,变得瞻前顾后,畏缩不前。
眼下想通一些事后,她的脊背挺直,脚步也轻盈起来。
正是因为她重视族人与亲人,才更该头脑清醒,知道何为对错,不可一味纵容。
一族之首当杀伐决断。
对此,桑敕低下头,再不言语。
*
将这些人都带下去后,眉姝才又让拓跋苍木与沈玉竹进屋中。
“殿下、首领,今日让你们见笑了。”眉姝抬了抬手,示意阿善给他们倒茶。
“怎么会,我与拓跋苍木倒觉得是出好戏,只是今日虽是震慑住了那些人,但日后恐怕他们仍旧会心有不忿,会做些小动作。”
沈玉竹端起茶杯饮下。
这也是眉姝所担忧的事,她看向坐在身旁的阿善,尤其是她的弟弟。
她担心将此事做绝后,索家一脉会将对她的恨意报复在她的弟弟身上。
“是,所以我从前才会有所顾忌。”
拓跋苍木放在膝上的手背被沈玉竹用指尖挠了挠,他适时地开口。
“还记得之前的约定吗?你若是帮了我们,我们也会给你想要的。”
眉姝自然记得,“二位的意思是?”
“我会留下十人保护你与阿善。除此之外,南蛮要尽可能快得与外界产生联系,但这个方式不能太引人注意,毕竟南蛮虽攻山不易,但境内却没有可与外界匹敌的兵马。”
拓跋苍木面无表情地陈述。
“我一路走来,发现南蛮种植了不少草药,也许你可以考虑将草药售出,南蛮兵力不强,消息滞后,前者一时半会儿是训练不出了,但后者却可以通过经商做到,单看你想不想。”
他的话很明显了,南蛮可以利用自己天然无害、与世无争的优势,在四境与中原组建起属于它的消息网。
有时候准确珍贵的消息,在乱世之中无异于保命符。
眉姝沉吟片刻,“那么首领又是想从南蛮这里得到什么呢?”
“我们用钱来买消息的时候希望族长能便宜些。”
沈玉竹笑着道,他与拓跋苍木只是来此解蛊。
如今南蛮既然帮了拓跋苍木,将王蛊赠与了他们,那么此番对眉姝的提醒就算是回赠了。
听到他们如此说,眉姝怔愣后失笑摆手,“那眉姝就在此保证,若是事成,二位在南蛮获得的消息都不需要任何代价。”
阿善听不懂他们云里雾里的话,直听得打哈欠。
他困意上来眼皮打架的时候,眉姝不动声色地偷偷扭了下他的胳膊,阿善登时就清醒了。
他看着沈玉竹,又觉得有些不舍,“殿下就要回去了吗?”
阿善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他时常听到的一句话,“有空的话可要常来南蛮玩啊。”
沈玉竹没忍住笑了一声,“这个还是别了,此番我与拓跋苍木都是乔装打扮悄悄来的,若是让有心之人知道了,那恐怕就会将北狄与南蛮绑在一起了。”
“那有何不可,皇室不也想要与北狄扯上姻亲吗?”
拓跋苍木倒是不在意北狄与南蛮的关系,投鼠忌器,这对南蛮不算坏事,只是有利有弊罢了。
见他提起这茬,沈玉竹瞥了他一眼,“是啊,既为姻亲也为束缚,首领想必很不情愿吧。”
拓跋苍木明显神情一僵,“没有的事……”
还没有的事,也不知道前世是谁将他前来和亲皇兄的腿都给打断了,更何况没记错的话,这人一开始也时常欺负戏弄他吧。
现在倒是装起没事人了。
沈玉竹看了他一眼,神情似笑非笑。
阿善就趴在桌子上看他们说话,看到他们二人的对话觉得好玩,心想成亲好像也不算坏事,至少以后身边就有人陪他玩了。
“殿下、首领,你们何时回去?我这就安排人送你们回到北狄。”
眉姝想到族内那一系列要变动的事宜就有些头疼,但这又是不得不做的。
“就不劳烦族长了,我们走后,围在南蛮山外的北狄军也会随我们一并离开。此举的确冒犯了南蛮,但也是为了我二人的安危着想,还望族长不要介怀。”
沈玉竹原本派人埋伏在南蛮就是为了保护拓跋苍木。
只是没想到那时候竟然那么大的动静,倒显得北狄像是在示威,虽然那时候的确也有这几分意思。
眉姝摇头,轻叹一声。
“我自然不会介意,正如首领所说,若是北狄想,只需不足半月就能踏平南蛮,南蛮只会以北狄为友,我相信四境之内谁也不愿与北狄为敌。”
说到这里,眉姝神色犹豫,“但北狄如今锋芒太盛,甚至就连皇室都与北狄和亲,而如今,唯一与北狄有抗衡之力的恐怕只有富庶的西戎……”
眉姝突然收住话,看了一眼正趴在桌上百无聊赖的阿善。
“你出去看看桑敕他们现在是否好好地呆在屋内。”
阿善知道这是姐姐想要支走他,当即撇嘴起身离开,“好。”
等到阿善离开后,眉姝才说出多年来一直压在她心上之事。
“不瞒殿下与首领,在我阿父,也就是前任族长死前曾告诉过我一件事。”
眉姝声音沉重,“当年南蛮遭遇横祸时,他曾听到有两人说的是西戎语,那时候我阿父藏在水缸中,他闭气功夫一绝因此无人发现。”
西戎……沈玉竹与拓跋苍木对视一眼。
如果当年是西戎人偷窃了南蛮秘术,那么将蛊种在拓跋苍木体内的人想必也和西戎脱不开关系。
“这件事我阿父藏了一辈子,直到死前才对我言明,他知道凭借南蛮的力量很难撼动西戎去给族人报仇,但这仇恨始终压在我们的心上,而我们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更是痛苦。”
眉姝握紧拳头,她决不会放过西戎,就算现在不行,那也有以后,南蛮总会一步步起来。
“我将此事告知二位,便是想让二位也切记当心西戎,按我阿父所说,它并非表面上的经商富饶之地那么简单,若是它真有这么好,那些流民也就不会往东夷跑了。”
“好,多谢族长告知,这个消息对我们而言很重要。”
沈玉竹凝眉,甚至这也许就是前世拓跋苍木死亡的关键,西戎,他早晚要去会会。
“还有一事,我想要麻烦一下首领。”眉姝声音恳切。
“这段时间的南蛮不会太平,势必会动荡一番,我想让你们将阿善带去北狄一阵,我知道他总想着要出去,跟在首领与殿下的身边,我也放心些。”
眉姝知道索家与桑家的手段,被逼急后无非会用她在意的人威胁她。
阿善在南蛮会让她分神,若是到时候见血,她也不想让阿善看见她这番残忍的一面。
她希望阿善能永远心思澄澈,无忧无虑。
沈玉竹猜出了眉姝的良苦用心,将阿善送到北狄也表明了她要与北狄成为盟友的态度。
“好,我们会好好安顿阿善的。”
拓跋苍木也点点头,同意了此举。
见他们答应下来,眉姝松了口气,如此她便放心了。
*
“什么!我可以跟着殿下你们去北狄?”
阿善得知这个消息欢呼一声,“阿姐居然愿意让我离开南蛮了吗?太好啦!我最爱阿姐了!”
阿善蹦跳着一把抱住眉姝,眉姝状似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哼,这种时候才会说最爱阿姐,花言巧语,到了北狄记得要好好跟人相处,别成天上蹿下跳地招人烦。”
“我才不会,我可讨人喜欢了,你说对吧殿下?”
阿善很不服气眉姝对他的评价,当即看向沈玉竹,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
沈玉竹闷笑一声,“是是是,阿善不会招人烦的,族长就放心吧。”
商量好后,沈玉竹他们连夜与眉姝告别离开南蛮。
之前还兴奋地收拾包袱的阿善临到真要走了,又舍不得阿姐起来,他抱着眉姝的胳膊。
“阿姐,你记得到时候要来接我啊,可不能将我忘了。”
眉姝哭笑不得,拍拍他的后背。
“行了行了,阿姐怎么可能会将你忘了?你不是一直念叨着要去南蛮之外看看吗?这下你不用再想着偷跑了,阿姐给你这个机会,好好见识一番,回来讲给阿姐听。”
阿善重重地点头,“一言为定!”
沈玉竹与拓跋苍木耐心地站在路边看着他们姐弟二人道别。
“也不知道北狄现在怎么样了?我们才从东夷回去没多久就又来了南蛮,赛罕想必心里对我们都有意见了,你总是将摊子丢给他。”
沈玉竹想到北狄,神奇的竟然有了一种要回家的感觉。
家……吗?
“殿下放心,我们临走前我给那些人安排了一些事,他们不会闲下来的。”
夜风微凉,拓跋苍木将包袱里的披风拿出,细心地给沈玉竹披上。
沈玉竹困惑地看着他,“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让他们提前将成婚前的事宜准备好,北狄虽比不上中原繁琐,但也需好几天的时间准备。”
拓跋苍木一脸淡定地道。
他越说,沈玉竹的眼神就越迷茫。
“什么成婚?谁与谁?”
“我与殿下。”
拓跋苍木满意地为沈玉竹系好披风,欣赏了片刻他此时一脸空白的表情。???!!!
“你根本从未对我说过此事!”
沈玉竹回神后,咬牙切齿地看着拓跋苍木。
成婚这种大事他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实在太过分了……不对,他什么时候同意了!
第46章 心意
“可是我现在不是已经告知殿下了吗?”
拓跋苍木理直气壮道, 自觉没什么问题。
沈玉竹瞪了他一眼,先斩后奏算什么告知。
“如果没记错的话,按照规矩在我来到北狄的当天就该成婚了吧,那时候你都没准备, 现在又是在准备什么。”
这件事的确让拓跋苍木懊恼了很久。
最初他知道自己莫名被皇室用一个和亲的名义绑住时很是愤怒, 若非北狄还需养精蓄锐,他原本是想抗旨的。
没人喜欢被权势威胁去做不愿之事, 尤其是生性不羁的拓跋苍木。
那时候他甚至迁怒了那位远道而来的和亲皇子, 在他看来, 对方是皇室的人,也不算什么真正无辜。
他肯让对方在北狄安生呆着就不错了, 又怎么会认真准备什么婚礼。
原本的确是这样。
但拓跋苍木漫不经心地想,他就是后悔了,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既然殿下总是用没有拜过天地来搪塞他们之间的关系,那就拜一拜又有何妨。
*
“是啊,这是我欠殿下的,所以想要现在补上。”
拓跋苍木大方承认。
他也有自己的心思, 如果说从前是担心自己失控会伤害沈玉竹,那么南蛮如果能治好他的话, 他也就没了后顾之忧。
更何况他与殿下虽为夫妻,但毕竟没有正式成婚, 他不能让沈玉竹没名没份地跟在他身边。
纵使他死了, 他的匕首也在沈玉竹的手中, 北狄人也会因为对方的身份善待于他。
就算殿下不喜欢他也没关系, 他只是想为沈玉竹准备好后路。
若是殿下因先天病弱有什么不测, 那他日后也有了理由为发妻守身,但这是拓跋苍木最不愿看到的。
他只是想与殿下有这样一层亲密的羁绊而已, 至于其他,他不敢奢望。
*
沈玉竹觉得拓跋苍木现在表情有些奇怪,就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一般。
“我从不觉得这是你欠了我的”
沈玉竹麻木地想,他真的一点都没有做好准备啊,他与拓跋苍木不是挚友吗?怎么就要成婚了?
若是拓跋苍木只是想要补偿之前的轻视,也完全不需要做到这一步。
等等,这难道是拓跋苍木想要遮掩他们二人不在北狄的计策?
沈玉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责备地看了拓跋苍木一眼。
“就算你想以此掩饰我们的行径,那也不该瞒着我,吓我一跳。”
拓跋苍木与沈玉竹站得极近,也因为距离很近,他才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沈玉竹面上松了一口气的细微表情。
拓跋苍木泛热的心尖一点点变凉,略微扬起的嘴角僵硬在脸上。
殿下果然,不愿意啊
*
“殿下,我与阿姐已经说好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阿善背着包袱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一脸的兴奋劲儿,他终于能离开南蛮去外面看看了!
沈玉竹同眉姝颔首作别,“好,我们出发。”
拓跋苍木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阿善悄悄看了他一眼,怎么感觉这人的心情好差劲的样子,谁惹他了?总不能是自己吧?
这次出南蛮有阿善这个本地人带路,走的山路都轻松了不少。
阿善是个话痨,这一路上他们都热热闹闹的,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阿善一个人说个不停。
“殿下,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阿善兴高采烈地指着不远处地上的一片草丛,不等沈玉竹回答,他又神神秘秘地道。
“那是我师父偷偷种的药草,他偶尔会采下来背出去卖。南蛮最不缺的就是药草,药材和毒草都有。”
“北狄倒是挺缺的。”沈玉竹笑了笑,“说不准你的师父就是将药草卖给了北狄。”
阿善用手挠了挠脸颊,若有所思,“北狄很缺这个吗?那殿下可以偷偷把这片地给拔光,反正我师父也不在这里。”
沈玉竹闻言哭笑不得,“你可真是你师父的好徒弟。”专想着怎么坑师父。
他们说笑时,拓跋苍木在身边就显得格外沉默起来。
虽然拓跋苍木平日也不太爱说话,但今日的表现似乎也太过反常了些。
沈玉竹思索片刻,莫非是这人不舒服?
他落后一步,走到拓跋苍木的身边,长时间的行走让沈玉竹的脸颊泛红,气息也有些不平,微微喘息。
“是头又疼了吗?”
沈玉竹看着前面精力无限还在小跑着的阿善,收回了有点艳羡的目光,看向冷硬着脸的拓跋苍木。
拓跋苍木沉默,他当然知道他现在应该表现得更自然些。
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心绪,任凭谁求婚被拒都不能平静。
沈玉竹方才的态度比直接了当的拒绝还要让拓跋苍木心灰意冷。
殿下甚至都不觉得他是认真的!他难道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拓跋苍木在心里颓丧,面上依旧沉稳,“没有。”
气死他了。
*
奇怪,拓跋苍木到底怎么了?
他们之前也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啊,北狄暂时也没什么事值得拓跋苍木操心,难道是刚才——
沈玉竹灵光一现,拓跋苍木与他所说的成婚一事吗?
可这件事就更没有什么值得拓跋苍木费心的啊,沈玉竹想不明白,他不喜欢在心里纠结,索性直接问了。
“你到底怎么了?”
沈玉竹叫住他,现在拓跋苍木是将头发都束在脑后,沈玉竹拽不了辫子了还有些手痒。
拓跋苍木颇为沧桑地想。
殿下甚至连他在不满什么都不知道。
拓跋苍木心冷到麻木,“真的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殿下不愿意成婚,那回到北狄后我就让他们停下婚礼准备,反正也用不上了。”
这倒也确实是个问题,沈玉竹问道,“他们都准备了什么?很繁琐吗?”
“也没什么,只是北狄的女子会花几天几夜的时间为我们缝制婚服,赛罕还会跋涉三日去雪山的神庙上为我们求取红线缝制在婚服上。”
“族内的帐篷也要张罗着换上喜庆的彩布;男子们会提前去打猎将婚宴上的食材备好,也没有花费什么功夫。”
拓跋苍木一条条陈述,沈玉竹听得瞠目结舌。
等等,这哪里不花费什么功夫了!这比起中原的富庶人家也差不多了吧!
拓跋苍木接着道,“不过这也没什么,他们应当还没完全备好,等我回去便让他们停下,殿下无需担忧。”
这下沉默的人轮到了沈玉竹,准备了好几日的时间他就这么让人直接停下这也太惹人讨厌了。
“可是,这不是做样子的吗?难道做样子也需要这么认真的准备吗?”沈玉竹不能理解。
拓跋苍木深吸口气,“因为只有殿下”觉得这是在做样子。
“殿下!”阿善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你们快走呀,马上就能离开南蛮了!”
阿善的喊叫声将拓跋苍木的声音盖过,沈玉竹也就因此没有听清。
“你刚才说了什么?”
拓跋苍木拧着眉,这种话他是决计不会再说第二次的,“没什么。”
阿善回头看了眼追上来的两个人,尤其是走了这么久还不见疲态的沈玉竹,感慨道。
“殿下的体力好像好了不少。”
阿善这么一说,沈玉竹才发现好像是真的,以往他要是走了这么远的路早就气喘吁吁,无论如何也走不动了,但今日他还似乎还能继续再走走。
难道是体内王蛊的功劳?不愧是南蛮秘术。
拓跋苍木一路都在气头上,现在稍微冷静下来,也发现了沈玉竹哪怕走了这么长的路也依旧精神不错
总算有一件能让他开心点的事。
南蛮于他与殿下都有恩,日后再做报答吧。
沈玉竹自从发现体内好了不少之后,脚步都走得快了几分,他学着阿善的样子,经过溪流时在溪中的石块上快步跳跃前行。
这就是常人的感受吗?沈玉竹感受着脚步的轻盈,欢愉充盈着他的内心。
他笑着回头,“拓跋苍木,你看,我也能小跑起来了。”
水中的石头大都有青苔,沈玉竹这么一得瑟,脚下没站稳,直接一滑就要往溪水中跌去。
拓跋苍木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脚下运功搂住他的腰身往岸边飞去。
“殿下当心。”
沈玉竹不好意思地抿唇,方才他实在太过开心,都显得有些不稳重了,“嗯。”
阿善刚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跟上没有,就看到了揽腰渡河的一幕,啧,都到了岸边了就赶紧将手挪开呗,真是没眼看。
算了,他还是先走一步吧。
*
离开南蛮山脉之后,就有北狄骑兵为他们准备好马匹。
阿善动作娴熟地翻身上马,沈玉竹还没学会,依旧与拓跋苍木同骑。
虽然拓跋苍木内心很不痛快,但带着沈玉竹骑马的时候一点也不敢马虎,用胳膊牢牢地护着对方。
“拓跋苍木,你说这真的是王蛊的作用吗?”
沈玉竹感受了一□□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好像就只是体力变得强了些。
“也许是,殿下若是日后有任何不适都记得要同我说。”
拓跋苍木也恍然发现,若是以前,他在气头上的时候就会失控,今日却一直能稳住心绪。
看来林青风没有说谎,王蛊的确对抑制他体内蛊虫有效。
但也就是因为这样,殿下根本不知道他生气了。
拓跋苍木张口欲言,随后盯着怀中人的侧颜又闭上嘴,他也没有那么在意沈玉竹对成婚的态度。
既然殿下不愿意,那就取消好了,他也没有那么难过。
*
赛罕知道首领与殿下要在今日回来,早早地就备好了酒菜,族人也好久都没聚在一起喝酒吃肉了,正好在他们成婚前再热闹一通。
赛罕将手揣在衣袖中,站在部落外的草地上等着他们。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之后,远处便出现了连片的北狄骑兵,拓跋苍木永远是打头的一个。
赛罕认出了他的身影,笑着摇摇头,哎这小子,怎么带着殿下一起骑马也这么不稳重,都要成婚的人了。
拓跋苍木离开南蛮前的时候,曾找过他。
那天拓跋苍木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奇怪对方怎么一副有话要说又支支吾吾的样子,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不爽利过?
赛罕当即不耐烦了,“首领有话就说,我可不喜欢跟人打哑谜。”
然后他就看到了更神奇的一幕,拓跋苍木又是摸鼻尖又是目光闪烁的。
赛罕挑眉,也不催他了,就想看看他什么时候能说。
最后还是拓跋苍木憋得脸都红了才说出一句,“赛罕,你觉得我给殿下弥补一个北狄正式的婚礼如何?”
婚礼?赛罕瞪大了眼,这是好事啊!哎,这小子可总算是开窍了!
先前他就一直在想这件事,虽说天下人都知道殿下是来北狄和亲的,但是毕竟也是带着双方利益交换的意思,不那么纯粹。
再加上二人虽说名义上是夫妻关系,但毕竟没有一个正式的仪式,让这本该亲密的关系总像是隔着一层什么。
赛罕知道拓跋苍木有时候心大,根本不会想到这些,他只担心沈玉竹多想。
毕竟对方为北狄做了这么多事,却还是没名没份的,这就显得北狄根本不看重他一般。
没想到还没等他先提起,拓跋苍木反而先说出来了。
赛罕笑眯眯地看着难得局促的拓跋苍木。
“这是好事啊,首领何必如此遮遮掩掩的?这件事殿下知道吗?”
“他还不知道,我打算等从南蛮回来之后再告诉他。”
拓跋苍木也惹不住笑了笑,“这段时间就劳烦你帮我准备好成婚的事宜了,我想给他一场北狄最好的婚礼。”
*
等到两人下马过来后,赛罕敏锐地察觉到了拓跋苍木的情绪不对。
奇怪,按理说要成婚了这小子应该开心才对啊。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两个人闹别扭了?可是看殿下的表情好像也没什么。
赛罕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先笑着迎上前去。
“殿下、首领,路途遥远,快回来好好休息休息,晚上族里还有烤全羊等着你们去吃。”
这时候阿善也骑着马随即赶到。
赛罕打量了一眼这个身着南蛮服饰的少年,“首领,他是”
拓跋苍木偏头看了眼阿善,“他是南蛮族长的弟弟,此番是来北狄做客的,赛罕你待会儿为他安置一处帐篷,不要离我们太远。”
天啊,首领与殿下这是在南蛮做了什么?怎么连人家族长的弟弟都拐过来了?
阿善笑盈盈地看向赛罕,“欸?你就是我师父时常念叨的那位北狄好友吗?赛罕伯伯好。”
赛罕奇怪地问道,“你师父是?”
“我师父是南蛮神医林青风,他说他以前年轻的时候时常来北狄找你一同出游。”
阿善是个健谈的性子,当即走到赛罕的身边,“赛罕伯伯,这段日子你能带我在北狄到处玩玩吗?”
赛罕他笑着点头,“当然可以,原来你是青风的徒弟,他最近还好吗?”
“他老人家这么多年一直都那样,就种种药草,调配点药什么的。”
阿善和赛罕走在一起,拓跋苍木与沈玉竹走在他们后面。
一路走来,沈玉竹发现族里的每个帐篷之间都系上了彩色的布条,以红色为主,看上去喜庆非常。
一想到为何会这样的缘由,沈玉竹的头就有些大,该怎么对他们解释成婚只是个幌子呢?
*
赛罕方才想问拓跋苍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没机会问。
等到他将阿善安顿好后,却没看见拓跋苍木的人影,只找到了刚从柳青帐篷里出来的沈玉竹。
“殿下,”赛罕叫住他,“你知道首领在哪吗?”
沈玉竹闻言停下脚步,“没有看见,他今日格外沉默,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格外沉默?赛罕眉头紧皱,不应该啊,拓跋苍木有多在意这场婚礼他是知道的,这都要成婚了怎么反倒还不高兴起来了?
“殿下,难道是你们在路上发生了什么?”
沈玉竹对此也很疑惑,他分明没有和拓跋苍木有什么不愉快啊,他向赛罕说了从南蛮离开前后发生的事。
在听到沈玉竹与拓跋苍木关于成婚的对话内容时,赛罕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原来是这样,怎么觉得首领有些可怜。
赛罕看着面前对什么都一无所知的沈玉竹,忍不住叹息一声。
“殿下不明白,我倒是明白首领是因何生气了。”
“是因为什么?”沈玉竹虚心向赛罕问道,原来拓跋苍木那样的表现就是生气了吗?
“殿下你可知,你所以为的‘做样子’的婚礼其实是首领去南蛮前特意找到我提议的,我与他商量过婚前各种准备事宜,这一样样都是他点了头,我才会安排下去。”
赛罕语气无奈,也不怪殿下会误会,拓跋苍木这小子从小就不善表达,只会闷头做一些他认为好的事。
“这场婚礼首领期待了很久,如今殿下一句话就将他的心意泼了盆凉水,恐怕是因为这样,首领才会如此。”
赛罕摇摇头,也不知道这小子现在躲到哪去散心去了,这傻子,有话非不说明白,还要他来向殿下解释。
这番沈玉竹从未预想到的话让他慢慢睁大眼,好像有什么东西将明未明。
“他期待了很久……是什么意思?”
赛罕笑着摆摆手,“殿下难道真的看不出来吗?”
沈玉竹停顿了片刻,一个念头突然浮现在他的心头,期待与他成婚还能有什么意思呢?
沈玉竹垂眸,竟然连这都看不明白,他真是傻,拓跋苍木……
第47章 心动
赛罕看着沈玉竹的反应, 这才恍然察觉殿下竟然连首领的心意都是不知道的。
想到方才他看到拓跋苍木的黯然神伤,又有些头疼。
这小子,长个嘴也不知道是干嘛的,竟然什么没与殿下说清楚就说要成婚, 这谁能不误会?
毕竟对于殿下而言, 这样突然的告知确实也太过轻率了。
沈玉竹的心因为赛罕的话乱糟糟的,或者说整个人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抱歉, 我以前都不知道……我那么说, 拓跋苍木很伤心吧。”
想到对方恐怕会伤心, 沈玉竹下意识就想要去找拓跋苍木。
赛罕在他身后状似不经意间道,“那小子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去外面跑马, 或者是躺在东边的那片草丛中。”
“好,多谢您告知。”
沈玉竹向着赛罕提醒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上, 沈玉竹都在心里想着这件事,拓跋苍木喜欢他,拓跋苍木竟然喜欢他。
连赛罕都看出来了,他这个当事人却是无知无觉。
沈玉竹揉捏额角, 该说他果然还是太迟钝了吗?
但不管前世还是重生之后,他都从未想过这件事, 和一个人共度余生什么的,前世的他不敢奢望, 也不敢耽误旁人。
今生, 他是不是也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沈玉竹的脚步慢下来, 比如拓跋苍木。
……虽然初见时他对这人的印象不算好, 但后来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 不得不承认,对方于他而言也的确是十分特殊的存在。
想到离开南蛮时, 他对拓跋苍木说他们要成婚这件事的误会,沈玉竹就想叹气。
同时也十分在心里抓狂,这难道能怪他吗!
究竟是谁会在那种随意的时候,和人说要成婚这种大事啊!
而且拓跋苍木甚至都没有问过他!他什么都不知道,这让他怎么当真?
沈玉竹越想,心虚就越少了几分,都怪拓跋苍木不将话说明白。
还有,这人居然就只是因为他误会后的几句话,就擅自决定又将准备了多日的婚礼取消,该说这人还真是尊重他的意思吗?
沈玉竹咬牙切齿地想,拓跋苍木要真有这么在乎他的想法,那倒是直接问一句自己愿不愿意与他成婚啊!
若不是他遇到了赛罕,恐怕直到婚礼取消之后他都还不知道有这回事!
越想越是气闷,沈玉竹也越走越快。
终于,在看到前面草原上的一匹红鬃马时,沈玉竹停下脚步,拓跋苍木的马都在这里,那想必这人也在这里了。
但真要见到拓跋苍木的时候,沈玉竹又忍不住心生几分怯意,待会儿又该怎么说呢?
混账拓跋苍木,为什么要让他这么为难?
不对,这人甚至都不愿意告诉他,一点也不想为难他。
虽然如此,但沈玉竹更生气了。
一个人躲在一边默默伤心,这人还真是厉害,合着他以前跟这人说的话都白说了呗,果然只有他才是最坦诚的那一个。
沈玉竹向红鬃马所在的方向走去。
草原上的野草漫过沈玉竹小腿,风吹过时胡乱摆动,他像是踩在草浪上。
再看看四周环顾的山脉,他这算不算是跋山涉水而来?
走得近了,沈玉竹能明显看到有一片草地被压下去了部分,想必拓跋苍木就藏在那。
沈玉竹放轻脚步走近,在看到拓跋苍木的一角衣裳时。
沈玉竹挑眉,这是伤心的连衣服也不换就来躺着了?
*
哪怕沈玉竹的脚步放得再轻,早在他来到这片草域的时候拓跋苍木就听出来了,是他的脚步声。
能找到这里,想必是赛罕对他说了什么吧。
拓跋苍木嘴里叼着根草,依着殿下的性子,想必明白他反常表现的缘由后就会内疚。
他就是因为不想让殿下为难才打算直接取消。
现在殿下可能知道了,但然后呢?对他同情或是安慰?
可那些都不是他想要的,甚至对于这些温柔,他恐怕会生出更为贪婪的念头。
拓跋苍木眼神放空地看着天空的白云,若是殿下开口就是道歉,那他转身就走。
不想听。
就算殿下会因此生气,他也不想听。
拓跋苍木颇为硬气地想,他都被拒婚了,任性点怎么了?
*
“拓跋苍木,你怎么躲在这里偷懒?”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之后,沈玉竹的声音响起。
拓跋苍木还在想着起身就走的事,突然听到沈玉竹这样一句没事人似的话语一愣。
这语气就好像沈玉竹依旧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和往常一样,因为没有看见他所以才来找他而已。
如果赛罕真的还没有告诉对方呢?
拓跋苍木的脸颊上落下了一片阴影,沈玉竹蹲了下来。
“跟你说话为什么不理我?”
沈玉竹拔了一根身边的草,将柔软的草尾在拓跋苍木的脸颊上戳了戳,有些痒。
“……殿下怎么会来这里?”拓跋苍木幽蓝的眼睛看向他,二人目光相撞。
沈玉竹原本的忐忑的思绪在见到拓跋苍木之后缓缓沉静下来。
有些事,好像也不用那么着急不是么?他想要知道对方究竟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在族里没看见你,赛罕告诉我你应该在这,我就找过来了。”
沈玉竹蹲坐在草地上,想要学着拓跋苍木的姿势躺下,但又担心草屑会沾染上头发,以及躺着的姿势会不雅。
唔,他好像总是这样,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但其实,就算真的姿势不好看,除了他自己也没人在意。
人啊,最难过的永远都是自己这关。
沈玉竹释然地低头笑了笑,用手撑在草地上,一只胳膊垫在脑后顺势躺下。
果然很舒服啊。
“你在这里看什么?”
*
沈玉竹的轻松态度让拓跋苍木看不分明。
在对方躺下的那一刻,拓跋苍木紧绷的身体不自觉放松不少。
殿下如今既然还能用这样闲聊般的语气与他交谈,想必也是不知道的。
拓跋苍木极力收敛住他烦闷的心思,不想再让它溜出分毫,“看云。”
“云有什么好看的?”
沈玉竹嘀嘀咕咕地眯眼往天上看去,北狄的云与中原不同,好像伸手就能触碰到。
沈玉竹惊奇地发现这碧蓝的天空与拓跋苍木的眼睛颜色倒是有几分相似。
“云是没有什么好看的,”拓跋苍木悠缓的声音传来。
“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它们慢悠悠地从眼前飘过的时候,心神总会不自觉的平静下来。”
沈玉竹偏头看向他,这时候的拓跋苍木又和他往常的熟悉的那一面不同,有一种与年龄不符合的超然之感。
但若这人真是超然通透,又怎么会在这种事上扭扭捏捏,还害得他误会了本意。
“是吗?”沈玉竹语带调侃,“那是什么让你心神不宁了?”
拓跋苍木呼吸一滞,“……没有什么。”
啧,不坦诚的家伙。
“拓跋苍木,你想好之后要做些什么事了吗?”
沈玉竹调转话头,也学着他的样子,安静地看着一朵朵云从眼中飘过。
“就是北狄与天下都安定下来之后,你想好要做些什么事了吗?”
这个问题沈玉竹不止是在问拓跋苍木,同时他也是在问自己。
等到任务完成的那一天,除了四处游走外,他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看山看水固然很好,但若是一直在奔波中,有时候他恐怕也会想要一个能随时停歇随时回去、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对沈玉竹短暂的前世与今生而言,在母妃死后,他就从未将那座冰冷的皇宫看作事他的家,这也是为何他会对前世死在了皇宫一事而耿耿于怀。
而北狄,对他而言是今生的栖身之所,他喜欢这里的人们,也连带着对这片土地有了格外的感情。
北狄比起应有尽有的皇宫什么也没有,但沈玉竹要得从来都不是那些。
佳肴珍馐他吃得,粗茶淡饭也吃得,他想要的是更深的东西,比如被需要。
不管是不是因为任务又或者是冥冥之中的羁绊,拓跋苍木需要他。
想到这里,自然而然的,沈玉竹心里生出了几分“也许和拓跋苍木成婚也不错”的念头。
但他看不分明自己的心,究竟是因为被需要,还是和拓跋苍木有着同样的感情?
可又该怎么确认这种感情呢?
*
“想过,”拓跋苍木忍住想要偏头看向殿下的眼神。
“从前我总觉得骑着我的马就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那时候我总想着一马一人就可以仗剑天涯。”
拓跋苍木没有说的是,他不只是这么想过,他甚至还这么干过。
那时候拓跋苍木总觉得自己也不算正儿八经的北狄人,就算走了也没人在乎。
年少时总有着这类微妙的想要求得长辈关注的想法,拓跋苍木也不能免俗。
那时候他不过十五六岁,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当时他就连包袱都准备好了。
谁知临走前突然听到了前任首领与东夷的勾当,他当即抽出长刀将被发现后惊慌逃窜的前任首领斩于马下。
只可惜那时混乱之中,放走了那个东夷人。
而一时气性上头的拓跋苍木也就这样成为了北狄首领,一直留在了北狄。
“那现在呢?”沈玉竹好奇地追问。
“现在我只想好好的守护我所在意的人和事。”
拓跋苍木终究还是没忍住,偏头看向身旁的沈玉竹。
对方姣好的面容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温柔,拓跋苍木看到沈玉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虽知道对方不会看向他,但他还是先一步地收回了视线。
这也许就是不打扰的距离吧。
拓跋苍木粗人一个,不懂得何为柔情,但面对沈玉竹时,却总是担心惊扰了他。
在沈玉竹来找他之前,拓跋苍木就已经逐渐想通了。
哪怕殿下永远也不知道他的心意又如何?只要殿下还在他的身边就好。
就像这样,他们能静静地躺在一处相同的草地,只是这样就好……
*
沈玉竹原本还想要再与拓跋苍木聊一聊。
但他突然觉得天色格外美妙,就连吹拂草丛的风都格外轻柔,那么就现在问吧,他想听拓跋苍木亲口告诉他。
沈玉竹侧身,支起半边身子,探头撞入拓跋苍木幽蓝的眼中,毫不讲理地占据了他的全部注意。
他肩头的发丝垂下,在拓跋苍木的脸颊旁边晃悠。
沈玉竹的担忧果然成真,发上沾上了些草屑,顺着他的晃悠的发丝落在了拓跋苍木的鼻尖。
沈玉竹没忍住笑出声,伸手去拿拓跋苍木鼻尖上的草屑。
郑重的气氛随着他的笑声消散。
这一切好像都格外不适宜谈论诸如婚事和心意一事。
但在两人眼里都只有对方身影的这一刻,好像也没有比这更适合的时候了。
沈玉竹就这么笑着看向他,“喂,拓跋苍木,你是不是——”
他将声音拉长,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眼底的沉静逐渐被慌乱无措覆盖,嗯,逗拓跋苍木果然很有意思。
“什么?”拓跋苍木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握。
见这人耳根突然泛起薄红,原本想要直接问出的话,就这么被沈玉竹拐了个俏皮的弯。
“你怎么不敢看我?是不是方才不说话的时候,心里都在想着谁啊?”
拓跋苍木看着他逆光的面容和藏着羞赧的眼神,无奈地想,殿下这时候怎么又不害羞了。
他悄悄抬手,手掌在身侧的衣摆上擦了擦,将草屑擦落后,轻扣在对方后颈上。
在沈玉竹睁大的眼睛里,拓跋苍木抬头,侧脸时鼻尖擦过他逐渐泛红的脸颊。
最后将气息落在他的耳旁。
“嗯,我一直都在想着殿下。”
第48章 不疑
要命。
感受到拓跋苍木倏然靠近的气息, 沈玉竹迷迷糊糊地想,他原本是来做什么的来着?
成婚
就在拓跋苍木说完要后退的时候,身前的衣襟突然被人扯住一角。
或许用扯也不太准确,那点力道更像是在用手指若有若无的勾。
这样轻微的触感却奇异地让拓跋苍木停下了后退的动作。
“拓跋苍木, ”沈玉竹轻声道, “你装什么装,我都知道了。”
“在南蛮山上的时候, 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的猜测都是错的?”
沈玉竹每说一句, 拓跋苍木的脸色就僵硬一分,他勉强地笑了笑, “是赛罕告诉殿下的吗?”
“你猜?”沈玉竹勾在他衣襟上的手指松开,将手推在他的肩上, 将拓跋苍木重新按躺在草地上。
沈玉竹故意收敛住脸上的笑意,眯着眼打量他,“不许动,回答完我的问题才准起来。”
拓跋苍木本就是顺着他的力气躺下的, 见他一副要审问的架势,自然是只能配合地点头。
“成婚一事你是认真的。”
沈玉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若是发尾没有翘起的话,想必看上去会更气势汹汹一些。
拓跋苍木不敢动, 只能点头, “嗯。”
“婚事也是你一样样安排下去的。”
“嗯。”
“你知道我误会成婚是做样子以后, 就打算直接将准备了多日的婚事取消。”
沈玉竹眼里浮现出隐隐的薄光。
“嗯。”拓跋苍木承认, 他不能逼迫沈玉竹与他成婚。
他当然可以这样做, 但他知道对方不会喜欢这样。
“最后一个问题。”沈玉竹认真地看着他。
方才那些话虽说是问题,但都是陈述的语调, 唯独这最后,他才是真真切切地想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你为何想与我成婚?”
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拓跋苍木也反问了一句,“若是我给了殿下答案,那殿下能给我吗?”
沈玉竹微一挑眉,“若是不能,你就不愿说了么?”
*
当然不会。
拓跋苍木在心里轻轻叹息一声,只要殿下问,他就会答。
“我心悦于殿下。”
拓跋苍木粲然一笑,带着少年气的虎牙露出。
“想与殿下结发为夫妻。”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沈玉竹垂眸。
草野上四处作乱的风仿佛停下。
但沈玉竹知道,是他的心跳声掩盖住了耳边的风声。
他面上依旧是严肃的表情,就这么低头看着拓跋苍木久久不言。
他该拿拓跋苍木怎么办呢?
*
这莫名凝重的氛围让拓跋苍木不自觉地收起笑。
殿下非要他说,结果他说了之后这人反倒不出声了,平白让他心生忐忑。
“殿下,你”
“别说话。”沈玉竹抬手就将拓跋苍木的嘴捂住,他在感受和回味方才的瞬间奇妙之感。
这也是前世他从未感受到的。
一股久违的冲动涌上他的心头。
“我准了。”沈玉竹眼神游移,偏头轻咳一声。
“其实你若是早说实话,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我本就是来北狄和亲的。”
终于能说话的拓跋苍木听到他方才所言,还没回神,只是本能地解释。
“殿下分明知道,我不是因为和亲才想要与殿下成婚”
“我知道,闭嘴。”
沈玉竹打断后,继续轻抬着下巴道,“但你若是想娶我,没有聘礼可不行,太过敷衍的我可不要,明白吗?”
直到沈玉竹说完,拓跋苍木才堪堪做梦般回神,等等,殿下方才说了什么?答应了什么?
沈玉竹满意地看着他一脸呆滞的模样,拍了拍他身上的草屑。
“怎么?莫非是傻了?那完了,我可不会与一个傻子成婚。”
这次沈玉竹带着笑意的话音刚落,就被迅速坐起的拓跋苍木翻身扑在草地上。
拓跋苍木幽蓝的眼睛亮晶晶的,沈玉竹仰头望着他那极力想压却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唇角。
“殿下准了?殿下愿意与我成婚?”
沈玉竹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整个人都被扑倒在草野上,莽莽撞撞的,有这么开心么?
沈玉竹就是喜欢欺负他,当即摇头。
“你听错了,有这回事吗?首领怕不是在做梦。”
沈玉竹抬手推他,可拓跋苍木就跟铁铸的一样,纹丝不动。
“不会是做梦,梦里的殿下不会这样。”
拓跋苍木眼神逐渐向下,最后停落在他过分红润的唇上。
他言语间虽没说梦里的沈玉竹会做什么,但眼神里的浓稠深欲却已然将他的所梦暴露无遗。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
察觉到拓跋苍木越发不正经的视线,沈玉竹在心里低骂一声流氓。
骂归骂,在拓跋苍木一点点低下头的时候,沈玉竹的手指捏紧衣角,却也没躲。
两人的唇只有一线距离时,拓跋苍木停下了动作。
都这会儿了,他居然还想要后退。
沈玉竹忍无可忍地抬头,将那点距离消弭于唇间。
不管是主动上前还是被动接受,当真正触碰到的那一刻,两人的身形都齐齐僵住。
气息缭绕,紧密相贴。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仰头的沈玉竹的脖颈酸得让他支撑不住就要往下跌去。
但这一次,随着下坠的距离,相伴而来的还有拓跋苍木过分凶猛的动作。
唇|舌席卷着每一处角落,将他本就殷红的唇吮吻得愈发艳红。
“唔”
沈玉竹快要呼吸不畅了,刚想偏头让他等等,就被尝到了味儿的拓跋苍木强硬得捏着下巴给掰了回来。
沈玉竹只觉又痛又麻,这拓跋苍木是狗吗?狗啃骨头都没这么凶!
粗重的呼吸声喷洒在脸颊,沈玉竹忍无可忍得咬了他一口,想让拓跋苍木停下,“你别再”
结果这人只是停顿片刻后又更深地吻下。
大手桎梏住他的腰身,捏着他下巴的手也逐渐滑到他的后颈,不容许沈玉竹的丝毫逃离。
这样强势的掌控让他方才的后退举动,看上去更像是个引诱猎物上钩的陷阱。
沈玉竹唇|舌已经完全没了知觉,他的体力虽然比以往好了不少,但也不是被用来做这种事的!
光天化日,他们怎么能一直藏在草丛里这样放肆。
拓跋苍木原本容易被忽视的虎牙在接吻时,存在感就变得格外强烈起来,不停地磕碰到他,又疼又痒。
鸟雀声经过。
后知后觉的羞耻感席卷上沈玉竹的心头,沈玉竹费力地抬手扯住拓跋苍木的头发。
这次不等沈玉竹挤出声音骂他,拓跋苍木就自觉地慢了下来,最后怜惜地啄吻着沈玉竹红肿地不成样子的唇。
沈玉竹气都快喘不上来了这人才愿意停下,他闭上眼,不去看惹人恼恨的罪魁祸首。
“殿下生气了吗?”拓跋苍木哑声问道。
沈玉竹倒不是生气,就是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拓跋苍木。
方才的失控超出了他过往的经验,不知如何是好的沈玉竹又拿出他的装死大法,紧闭着双眼。
“殿下要是再不理我的话,那我可就继续了。”
*
继续什么继续,这人是牲口吗?牲口都知道累了要停下来歇一歇。
沈玉竹在心里嘀咕,你啊你,色迷心窍,原本是来找拓跋苍木说正事的,到底是怎么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的?
沈玉竹不情不愿地睁开眼,他眼尾泛红,唇又被人亲吻到糜艳,清冷的面容如今潋滟到不可方物。
分明他已经气恼了,得了便宜的人还要来闹他。
拓跋苍木用指腹抹过他唇边的水渍,是他将殿下变成这样的。
“殿下睁开眼,是想还是不想啊。”
眼见着这人说话就说话,说着说着头又压了下来,沈玉竹连忙用手将他的脸挡住,努力严肃地瞪着他。
“我不想,拓跋苍木你别太过分了,我只是答应了成婚,可没说别的。”
“嗯。”
沈玉竹手腕一僵,他察觉到指尖的湿热,这人竟然在,在舔|舐他的手。
“你!”沈玉竹红着脸赶紧收回手,“你实在是”
拓跋苍木扬起笑,舔了舔虎牙尖,“我实在是什么?”
“太过孟浪了!”
沈玉竹终究还是憋出一句斥责的话,可他刚说完,拓跋苍木反倒笑得更开心了。
“殿下说得真好听,能再说几句吗?”
沈玉竹头皮发麻,挣扎着要起身。
“我们都离开这么长时间了,也该回去了,赛罕不是说晚上大家会聚在一起吃烤全羊吗?”
沈玉竹的腰被他掐着,拓跋苍木不松手,他也就走不了。
眼见着殿下就要生气了。
拓跋苍木尚未满足的叹了口气,将沈玉竹抱着坐起身,为他整理头发和衣服上的草屑。
“嗯,那我们回去。”
沈玉竹松了口气,不过拓跋苍木这眼神怎么这么吓人,以前这人分明都不是这么看着他的。
看来以前真是没少装。
只可惜刚被“摧残”过的沈玉竹不敢再打趣调侃,他直觉要是说了可能会发生什么他承受不了的事。
*
不过沈玉竹还是低估了拓跋苍木的黏人程度,回去的路上这人可能顾忌着他的安危倒是还算老实。
但等到他们回到族里,在知情人赛罕揶揄的眼神中坐下后。
沈玉竹忍了又忍,悄悄将后腰上搂着的手丢开,他觉得自己不得不提醒一下拓跋苍木。
“你给我收敛点,我们还没成婚。”
沈玉竹简直要烦死他了,自己连乱七八糟的心绪都还没想明白,就被不知委婉为何物的拓跋苍木亲昏了头。
什么规矩都给忘了。
被身旁人打了手背的拓跋苍木委委屈屈地收回手,“好。”
这哀怨的语气听得沈玉竹眼皮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怎么拓跋苍木了。
此时柳青端着盘切好的羊肉来到沈玉竹的身边,笑着递给他。
“这是我刚烤好的,殿下快来尝尝味道如何?”
沈玉竹伸手接过,见柳青一直盯着他脸上瞧,他忍不住问道,“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殿下方才是吃了什么,怎么嘴唇这般红肿,是蘸了辣酱吗?”
柳青为他倒了杯奶茶,“喝这个可以解辣。”
沈玉竹的脸颊唰得一下就红了,心虚地避开柳青的目光,声若蚊蝇,“嗯,多谢。”
柳青实在太过了解沈玉竹,以往在皇宫时见他这样子就知道这人应该是瞒着她做了什么坏事,没想到现在竟又在他脸上看见这样的神色。
只是没等她追问,乌日娜就找了过来,“柳青你怎么还在这,那羊肉都快被我烤糊啦!”
“快走快走,否则赛罕他们可就要骂我了。”乌日娜推搡着她的肩,将她带着快步离开。
沈玉竹头都快要抬不起来了,柳青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长辈,被长辈撞见这种痕迹还真有些让人
拓跋苍木接过他手里的烤肉,给他喂了一块递到唇边。
沈玉竹回头瞪他,不解气又踩了他一脚,“都是你干得好事!”
“嗯嗯,我的错。”拓跋苍木不走心地哄人,最后被踩了第二脚。
“下次不许再亲我了!”
沈玉竹气咻咻地咬下拓跋苍木喂给他的烤肉。
拓跋苍木闻言,为难地沉吟片刻,“这恐怕不行。”
“”沈玉竹无话可说,转身就走。
拓跋苍木好烦!
*
然而沈玉竹再次低估了拓跋苍木的脸皮厚度,在热闹的人群中,他走到哪,这人就跟到哪。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的身影格外惹人注目。
哈日朗溜到老神在在的赛罕身边,“赛罕,首领和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看上去像是吵架了?”
赛罕远远瞧了一眼,“不用担心,他俩没事。”
“谁担心他们啊,”哈日朗撇嘴,“就首领那样,都恨不得把殿下揣怀里了。”
“是吗?倒也没有那么夸张吧?”赛罕摸了摸胡须。
“首领与殿下的婚事准备你可得盯着点,不能出差错。”
“这种事我还是知道的。”哈日朗话音刚落,牧仁就拎着酒壶走了过来。
“我还在四处找你们,原来你们躲在这。”牧仁找到了人就将酒坛子打开,一人倒上一碗。
“可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今晚咱们不醉不归!”牧仁与哈日朗端着酒碗碰了碰,“赛罕年纪大了,随意就好。”
“今天看到首领他们刚回来的时候,我还有些担心,头一次见到首领那样阴沉的脸色,害得我找人旁敲侧听好半天他们在南蛮经历的事。”
牧仁抬头看着月亮,柔和的月亮洒落在酒碗中,他仰头将这酒和着月光饮下,“现在看到他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错,我就放心了。”
哈日朗闷笑一声,“你还总说族里就赛罕最操心首领,依我看你也没少操心。”
牧仁和赛罕对视笑了一眼,都各自摇了摇头,害,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
“你别再跟着我了!”
沈玉竹心里很是抓狂,他转身,抬手划着他们的距离。
“从现在起,你要离我这么远,不许再偷偷靠近!”
拓跋苍木看着这距离,都能容下两三个人了,他低声与沈玉竹打着商量,“能不能再近些?”
“不行,”沈玉竹果断拒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哦?我在想什么?”
拓跋苍木歪了歪头,脸颊旁的发辫也随之动了动,辫尾缀着的绿松石与幽蓝眼眸相称。
沈玉竹的手指微动,这人又在暗戳戳引诱他。
沈玉竹愁得不行,他不跟拓跋苍木走一起了,一对视就要凑过来,烦人!
第49章 不够
一对视就会凑近, 一凑近拓跋苍木的眼神就会变得浓稠粘腻,让人招架不住。
沈玉竹头一次见识了拓跋苍木的得寸进尺,这下他可不敢再容忍一点了。
沈玉竹毫不怀疑,若是他现在就答应这人缩短一点距离, 那拓跋苍木一定会将那点距离直接变没。
所以纵使拓跋苍木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沈玉竹也坚决地摇头。
“不行,就要这么远的距离。”
沈玉竹不去看他惯会迷惑人的眼睛, 想到方才柳青的疑问, 沈玉竹下意识用手碰了碰唇角。
他现在到底成什么样子了?
沈玉竹抿唇, 舌尖先前被拓跋苍木的虎牙碰到,现在还有点疼。
他还有些不能细想在草野上发生的事, 在他过往平静如死水激不起一点涟漪的前世中,方才发生的一些都荒唐又出格。
沈玉竹侧身避开人群, 压着嗓子小声问拓跋苍木,“我的真的看上去很显眼吗?”
拓跋苍木顺着他的话重新将目光落在沈玉竹红润的唇上,细看还会发现下唇有枚牙印。
那是他当时极力克制才没有彻底咬下,虽然他也的确很想在殿下的身上留下他的痕迹。
“不显眼。”拓跋苍木藏住淤泥的心思, 干脆的否认。
沈玉竹不信他,转身往帐篷的方向走, “我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走到没人的地方时,拓跋苍木的步子明显大步起来, 很快就缩短了沈玉竹先前约定好的距离。
手还不老实地总是蹭到沈玉竹的手背。
沈玉竹背对着他往前走, 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后唇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傻子。
就在拓跋苍木快要牵住的时候, 沈玉竹抽手就加快脚步, 就不给他牵。
轻快的心情在沈玉竹看到铜镜中他红肿得不成样子的唇后彻底消散。
沈玉竹凝视着铜镜,以及站在他身后正在心虚摸着鼻尖的人影。
“”沈玉竹扣下铜镜, 深吸口气,“拓跋苍木!这就是你说得不显眼?”
“殿下别生气。”拓跋苍木迅速出声,然后又哑巴了,这种情况该说什么?
沈玉竹冷笑一声,“我不生气,但也没有下次了。”
这当然是不行的。
拓跋苍木立即上前搂住沈玉竹的腰身,沈玉竹的后腰抵在桌沿,他将头抵在对方的肩上。
“下次我会轻一点的,”拓跋苍木太高,他只能躬身将额头在沈玉竹颈窝胡乱轻蹭。
“殿下这次就原谅我吧。”
沈玉竹绷着脸,“可你亲得我很疼,话也不让我说。”
“第一次太过急切,下次不会疼了。”拓跋苍木说什么都不忘带上下次,沈玉竹对他的小心思恍若没有察觉。
其实也不仅只是疼沈玉竹垂眸,指尖撩起拓跋苍木的发辫。
他只是觉得发生的一切都对他来说太快了,这样的变化让他无端心生出几分慌乱感来。
沈玉竹强逼自己发热的大脑冷静下来,现在的局势一切都不明朗,他的首要任务是确保拓跋苍木的安危,在此之前他得
敏锐感觉到沈玉竹情绪变化的拓跋苍木抬起头,两人额头相抵。
他深邃的幽蓝眼眸好像有什么漩涡,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打断了沈玉竹的自省。
“殿下是后悔了吗?”拓跋苍木眼尾下垂,沮丧地用鼻尖蹭了蹭他的。
“不要后悔好不好?”
*
沈玉竹心底最柔软的某处被戳了一下。
他分明知道拓跋苍木是故意这样说话,但他还是心软了。
沈玉竹拽了下他的发尾,没好气地揪了揪辫尾上缀着的绿松石。
“我怎么记得你从前都是随便找根绳子系住,怎么最近又注意打扮起来了?”
“因为殿下好像很喜欢拽我的头发,我不太会挑发绳,这些都是乌日娜给我的。”
拓跋苍木依旧保持着鼻尖相蹭的姿势,想亲又怕沈玉竹生气,只能解馋似地凑近点。
沈玉竹想笑又忍住,“你是怎么与乌日娜说的?她不觉得你很奇怪吗?”
一想到拓跋苍木找到乌日娜只为了问发绳的事,沈玉竹就有些想笑,也不知道当时乌日娜是什么表情。
“她为什么要觉得我奇怪?”拓跋苍木不解地问道,“我只是为了哄你开心而已。”
沈玉竹的指尖拨弄了下雕刻得精巧的绿松石,轻哼一声,“我才不会因为它开心。”
“那我怎么做殿下才会开心?殿下告诉我吧。”拓跋苍木任由他玩着发辫。
沈玉竹收回手,戳了戳他的肩膀,“你现在离我远些,我可能会觉得开心。”
“”拓跋苍木沉默了,但他就是不动,依旧赖在沈玉竹的身上,“殿下不能说话不算数,答应了就是我的了。”
若非沈玉竹抵着桌沿,他还真有些受不住拓跋苍木的重量。
“我怎么说话不算数了,我只是想让你冷静一下。”沈玉竹终究还是抬手,安抚地拍了拍拓跋苍木的后背。
“你知道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比如你身上的蛊,若当真是西戎人给你种下的,那他们究竟是有什么阴谋,目的又是什么,这些我都还没想明白”
拓跋苍木听不下去了,他抬头,眼底的委屈示弱被锋利的眼神替代。
“殿下与我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在想这些事?我一点都不能吸引殿下的注意吗?那殿下先前在草野的时候也是在想旁的?”
拓跋苍木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与我有关的事在殿下这里永远比我更重要是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沈玉竹腰上的手被他突然收力的手掐得有些疼,“你先放开我,我们”
“是,殿下是从没有对我这么说过,但我不是傻子,更不是对什么都无知无觉。”
拓跋苍木喉咙里溢出几声轻笑。
“殿下几次三番救我,在我发作时也陪在我的身边,甚至愿意拖着病弱的身体陪我去东夷,后来又跋山涉水跟我去往南蛮,这一桩桩一件件,殿下都是为了我。”
拓跋苍木突然松开手,颓丧地摇摇头。
“但这些事根本不是因为殿下对我情深意重,不是吗?你甚至就连哄骗我都不愿,你分明迟疑了,后悔了是不是?你与我的心意一点都不同。”
拓跋苍木说完,后退了一步,“殿下在我这里永远都有后悔的权力,若是殿下不愿成婚我不会为难。”
沈玉竹见他就要这么转身离开,心里一团乱麻,拓跋苍木怎么能这么说?难道他真的是这样的吗?
他一开始来到北狄确实是为了任务,但凭心而论,谁也不能逼迫他做自己不愿做的事,哪怕是他自己。
他这样帮拓跋苍木,自然是他愿意的。
心意拓跋苍木所说的心意他是不明白,可这人凭什么说他只在乎那些事。
他都这样不顾安危的陪在拓跋苍木的身边,对方竟然就因为他几句话就这样抽身离去。
沈玉竹心里委屈地要命,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他们怎么又吵架了,刚亲了他还这样对他,拓跋苍木果然是混账。
走就走吧,他才不在乎,他一点都不在意拓跋苍木是怎么想的。
沈玉竹抿唇,他就当是被狗咬了
可他为何要受这个委屈。
等他再一抬眼,拓跋苍木都快走出帐篷了。
“拓跋苍木,你站住,你把话说清楚,你要是今天走了,以后就都别见我了。”
沈玉竹火气蹭得上来了,“我都说了与你成婚,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他都这么顺着拓跋苍木,简直都是快要对他百依百顺了。
“殿下连我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给我。”拓跋苍木背对着沈玉竹,自嘲的语气传入沈玉竹的耳中。
他这样决绝的态度是沈玉竹完全没有料想到的,沈玉竹强作镇定,他好似雾里看花,“可我”
可他好像就只能拿出来这么多了,拓跋苍木却觉得不满意。
“你想走就走,我不同你说了。”
沈玉竹赌气地看向帐篷一角的箱子,那里面装着他从皇宫带到北狄的物件。
“我今晚就收拾东西离开北狄,”沈玉竹蹲下身,掀开箱子收拾,他要气死了,两只手都在发颤。
“我走了就好了,你以后都不用看见我了。”
这人是觉得他很随便吗?轻易就能和人做那种事?
“你真是”拓跋苍木低骂一声,“气死我了。”
他转过身大踏步来到沈玉竹的眼前,伸手拽起他,扣住后颈就直接吻了过去,因为沈玉竹说了要离开北狄的缘故,拓跋苍木惩罚地咬了他一口。
沈玉竹疼得使劲推拓跋苍木,“你,唔”
他这才知道原来下午在草野间时的拓跋苍木竟然还算顾忌了几分。
现在的拓跋苍木才真是不管不顾。
不断地掠夺他的气息,呼吸困难的沈玉竹脸颊泛红,眼角也溢出泪花。
等到他喘不上气了之后,拓跋苍木这混账就会停下,给他几息的呼吸时间,而后就又是铺天盖地的细密亲吻。
原本带着怒气的吻到后来逐渐平息,沈玉竹无力地揪住拓跋苍木的衣袖,他连推人的力气都没了。
沈玉竹脚软地站不稳,拓跋苍木就将他抱起来放倒在床榻上。
“拓跋苍木够了”
在一次喘息的时候,沈玉竹断断续续地说道。
“不够。”拓跋苍木看起来心情极好地笑了笑。
“殿下分明还有力气说话不是吗?”
第50章 恼怒
这人说得是什么混账话!
沈玉竹震惊地再一次接受拓跋苍木毫无章法、肆意蛮横的亲吻后。
他喘息着用手抵住拓跋苍木的胸口, 他不行了,他直觉再亲就要晕过去了。
这一阻拦总算让拓跋苍木停下了动作,而后一把将他的脑袋按进怀中。
“殿下,你要把我气死了。”
沈玉竹在他怀里动弹不得, 听到他竟然还恶人先告状, 气得想咬人。
到底是谁要把谁气死了?他还在气头上这人不由分说就又将他按着。
“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吗?”
拓跋苍木嘀嘀咕咕,一边说一边用下巴蹭着沈玉竹的发顶, “居然还说要离开北狄, 除了我的身边, 殿下哪也不许去。”
沈玉竹原本还很生气,在听到他这番话后, 只觉无奈,他们这是在吵什么?他怎么也跟着拓跋苍木变得幼稚起来了?
拓跋苍木压在他身上死沉, 沈玉竹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脑袋,“你先起来。”
“不起。”拓跋苍木耍赖,就不起来。
“……”沈玉竹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拓跋苍木纹丝不动,还有心情调侃, “殿下力气太小了,踹人也不疼。”
哦, 这人亲完他就又不生气了是吧,沈玉竹在心里咬牙切齿, “你起来, 我们好好谈谈。”
拓跋苍木最怕沈玉竹用这种平静的语调说话, 他沉默片刻, “能不能不谈?”
想也知道殿下会同他说什么。
沈玉竹又想叹气了, 他不明白如此简单的事拓跋苍木到底在纠结什么。
“拓跋苍木你听好了,我就只说这一遍, 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为你而来的。”
沈玉竹顺毛似的摸着他的头发,“我从前从未想过会与人成婚,因为我总觉得我这副身体和人互定终生什么的是在骗人,我的一生注定是短暂的,其实就算是现在,我也不能确定我还有多少时日……”
拓跋苍木闷声打断他,“殿下长命百岁。”
沈玉竹忍不住笑了笑,“你也是傻,分明知道这些,却还是执意要与我成婚。”
“……因为我也不确定我以后会不会出意外,若是我死了,族人会看在殿下作为首领遗孀的份上善待殿下。”
拓跋苍木袒露心迹,“虽然我已将匕首赠与殿下,但有些族人更看中身份。”
这样就算他哪怕是死在中原皇室之手,北狄人看在殿下与他的关系上,也不会对殿下做什么。
“你不是说你不会死吗?”沈玉竹低声问。
“嗯,我不会死。”拓跋苍木附和着哄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像他体内的蛊,若非是机缘巧合被人看出,他恐怕此生都不会知道体内有蛊。
仍旧会时常处于发狂失智的状态。
其实沈玉竹所说的那些,拓跋苍木也早有思虑。
他还记得初到南蛮时,他将殿下刺伤甚至差点自尽,细想后应是体内的蛊与南蛮此地引起了某种共鸣才会如此躁动不安。
南蛮将蛊的作用放大,而他恍惚间听到的蛊惑话语,极有可能就是手握母蛊的人在作怪。
对方可能察觉到了他体内蛊虫的躁动,才会趁虚而入。
若是他真的死了也就罢了,但偏偏他活下来了,代价却是殿下因此受伤。
拓跋苍木掩住眼底的阴沉晦暗,他绝不会放过那些人,西戎……是时候去一趟了。
*
两人静静地呆了一会儿,方才那些惹人伤心的话都暂时闭口不谈。
帐篷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阿善的声音随即传来。
“殿下、首领,你们在哪啊?赛罕伯伯让我过来叫你们回去喝酒!”
就在脚步声靠近时,沈玉竹不知从哪爆发出的力道,一把将拓跋苍木推开,慌忙整理凌乱的衣衫和头发。
阿善掀开门帘的时候,正好看见沈玉竹放下木梳看来。
“殿下原来在这里。”他眼睛一转,发现拓跋苍木浑身不虞的坐在榻边,阿善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声音压低了不少。
“赛罕伯伯让我来叫你们过去,那我就先走了哈。”
阿善脚底抹油,飞快地跑开,啊呀啊呀,刚才没敢细看,但殿下把下半张脸捂着干嘛?
*
阿善走后,沈玉竹才挪开手。
铜镜里,他的唇已经不只是红肿了,甚至嘴角都被不知轻重的拓跋苍木给咬破,这下是真的不能见人了。
“赛罕既然叫我们过去那你就快过去吧,我就不去了。”
沈玉竹心累地在桌上找着药膏,也不知道抹点药在伤口上能不能好得快些,他总不能这段时间都不出帐篷吧。
拓跋苍木站起身,语气隐隐不快,“殿下不去我也不去。”
呵,有人来了殿下就将他推开,他们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沈玉竹额角直跳,“啪”地一声将装有药膏的盒子放下,瞪着拓跋苍木。
“我为何不去你真的不知道吗?”非要逼着他骂人是吧,早晚要向哈日朗讨教一番北狄骂人的话语。
拓跋苍木看着他被亲咬得格外艳红的唇,又开始摸鼻尖,那不是气上头了没控制住吗?
他看着沈玉竹严厉的眼神,不敢再触霉头,只得老实答应,“下次我不会咬了。”
“再有下次我就将你的牙给磨平!”
沈玉竹感受到了伤口处传来的细微刺痛,说话的时候总会牵连到,那点疼倒是没什么。
但是总会让沈玉竹响起刚才的情形,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耻让他看见拓跋苍木就忍不住红了耳根,方才也太凶了。
“赶紧走,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沈玉竹又瞪了拓跋苍木一眼,他都要怀疑其实对方根本没有那么生气,就是借机想亲他。
诡计多端的混账东西。
拓跋苍木发觉他是真的恼了,只得先走出帐篷,刚才确实是有点过分,但殿下喘不过气的失神模样实在让人……
“你在那傻笑什么呢?”
见他们迟迟不到的赛罕找了过来,还没走近就看到拓跋苍木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在月色下着实看着有些瘆人。
拓跋苍木轻咳一声,“没什么。”
“殿下呢?”赛罕奇怪地看了眼他身后,“你们二人不是形影不离吗?难道是又吵架了?”
如果真的是,那赛罕是真的想抽拓跋苍木了,殿下脾气那般好,想也知道是拓跋苍木干了什么。
“没有,只是他让我先过来。”
赛罕狐疑地看了眼拓跋苍木此时满脸春风得意的样子。
“哦,那赶紧走吧,按照规矩,最后一场酒得首领先喝。”
“殿下不让我喝酒。”拓跋苍木名正言辞的拒绝。
如果没有那带着点有人管束的得瑟意味儿,赛罕也不会当即露出嫌弃的神情。
“让你喝一点又没让你喝醉。”赛罕推了他一把,这人怎么越长大越烦人了?
“赶紧的,大家伙都在等着首领过去。”
拓跋苍木与赛罕一同向着不远处泛着火光和冒着烤肉香气的地方走去。
突然,拓跋苍木停下脚步,“赛罕,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赛罕茫然得四处看了看,“没有,是有什么不对吗?”
拓跋苍木蹲下声,将手掌贴在草地上,“有快马来了。”
这个时辰突然有一匹马冲向这边,让拓跋苍木不得不心生警惕。
拓跋苍木向动静传来的方向走去,凝目远眺,很快就在月色下看到一道黑影向这边跑来。
赛罕紧张地站在拓跋苍木身侧,他年纪大了,眼下老眼昏花的,“首领看得清是谁吗?”
拓跋苍木握紧背后长刀的手一松,“那是北狄的马。”
距离越来越近,马背上的人影也终于被他瞧见,是金朵丽。
*
金朵丽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她已多日未睡,拼命赶路到北狄。
见到一大群族人正在欢闹喝酒后,金朵丽翻身下马,神色焦急地询问。
“首领呢?你们知道首领和殿下在哪吗?”
哈日朗看见她风尘仆仆的样子吓了一跳,怎么回事,金朵丽这小姑娘不是最爱漂亮了吗?
“金朵丽你先别急,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和金老爹他们出去做生意卖马去了吗?”
金朵丽急得跺脚,“你快说首领和殿下在哪啊!”
“怎么回事?”拓跋苍木大步上前。
金朵丽看见拓跋苍木,一路上都强忍着的惊慌失措一下子就失控了,眼泪哗哗地流。
“首领,我阿爹,我阿爹他们被人扣押了!”
拓跋苍看了眼还没注意这边的族人,给哈日朗递了个眼神,“叫上牧仁和乌日娜过来。”
闻声赶来的沈玉竹来到议事的帐篷时,金朵丽还在擦着眼泪。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沈玉竹给她递了张手帕,温声道。
“先别着急,慢慢说,大家都在这。”
金朵丽点点头,情绪稳定后才缓声道。
“按着殿下之前的说法,要想做马匹的生意,得先看看到底有哪些地方需要马,我原本和我阿爹他们走了一路,观察了一路,也确认了几个地方,可没想到我们去到西戎的时候,那群人……”
金朵丽抽噎了一声继续道,“那群人说进入西戎想要做工的外族人都得先去圣泉喝口水,喝完才准进城做工,那水我们检查过,也没什么古怪,但我阿爹谨慎,让我们别喝,我们就装作喝下了水,然后跟着其余外族人来到了西戎境内。”
听到圣泉,沈玉竹眉心紧蹙,那所谓圣泉的水绝对有蹊跷。
“然后我们便想和以前一样,四处走走打听,外族人做工的地方大都在一座矿山,我一想拉矿应当需要马啊,我就和阿爹去了矿山瞧瞧。”
“打听一番后我们发现,那里在挖矿的人几乎都是外族来到西戎的人,他们常年干活,形若枯槁,打听几日后我觉得他们很不对劲他们每日的餐食只有一点菜叶米汤,工钱更是没有。”
“我问他们为何不去其他地方做工,这简直就是压榨,谁知我刚说完,那群人就用一种可怖的眼神看着我,结果等我们回住的客栈后,晚上管着那处矿山的西戎人就带人找上门来,说我与阿爹他们是心怀不轨之徒,要叫人抓住我们。”
金朵丽回想着当时的情形,现在都还害怕得浑身发颤。
“然后那群挖矿的人就跟疯了一样,之前还跟我们有说有笑的,突然就向我们扑过来,还用锄头砸伤了阿爹的腿,我们见势不妙,就唤马来,阿爹他们让我先上马离开,说拖住那些人后马上就来。”
“可是我拼命骑马离开西戎境内后,在外面等了两日,阿爹他们也没有出来,我不能进城,就只能在城外打转,在一个醉酒的守门侍卫的口中,我得知有几个外族人因为冲撞了城里的贵人不久后就要被处死。”
金朵丽六神无主地看着他们,“那些人口中的外族人一定就是阿爹他们!我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连夜跑回北狄。”
“这西戎怎么回事?怎么听起来和一个妖邪之地一般。”乌日娜握紧拳头。
金朵丽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首领,我求你救救我阿爹他们。”
赛罕哎哟一声,连忙将她扶起来。
“金朵丽你别急,你们出发前首领曾让你阿爹带上带有北狄标志的匕首,那群人见到标志不会轻易处决了你阿爹他们,你听到的那番话应当也是那些人故意让你听到的。”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金朵丽喃喃道。
沈玉竹看着她,沉声道,“当然是为了骗你回去。”
“他们察觉了你们一行人都没有喝圣泉的水,而你们又发现了西戎的秘密,所以才要抓你回去。”
急性子哈日朗一拍桌子站起身,“这群西戎人竟然敢将我们的人随意扣押,我这就带人前去灭了那破地方!”
“哈日朗你就别在这添乱了。”牧仁拽了拽他的胳膊让他坐下。
“不能带兵去,带兵就会变成西戎和北狄的矛盾。”
“那我们该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西戎不放人?”哈日朗勉强坐下后叫嚷道。
“你们都先别急,我想想。”
沈玉竹的手指摩挲着木椅扶手,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拓跋苍木,他们是在场唯一知道西戎曾闯入南蛮抢夺蛊虫这一过往的人。
“有几个问题,他们只让外族人喝那所谓圣泉的水,再者金朵丽说到了矿山上那群干着苦活的外族人的态度,这都很奇怪,就像是被控制了一般。”
沈玉竹隐去了蛊术的存在,现在还不确定那圣泉与南蛮蛊术有何关系。
“说起来,这些年你们有从外面听到旁人对于西戎好坏的言论么?”
沈玉竹环顾四周,“西戎商运亨达,粮食与油盐几乎都来自西戎,这样瞩目的地方,我却没有听到过一点关于它不好的地方,这本身就很奇怪不是吗?”
没有地方会没有缺陷。
赛罕摸着胡须思索后点头,“殿下说得没错,哪怕我活到这么一把年纪,也从没有听到过有谁说过西戎不好。”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神情各异,都想明白了西戎的诡异之处。
沈玉竹说完后,拓跋苍木适时地开口,“我与殿下亲自去西戎看看。”
“不可!”赛罕讶然阻止,“如果真有什么不对劲,那殿下与首领更不该涉险,还是先派我们前去探查。”
哈日朗这会儿也冷静地点头,“赛罕说得不错。”
拓跋苍木摇摇头,“我与殿下本就要前往西戎,只是早晚的事罢了。”
既然他体内的蛊已经压制,拓跋苍木认为他也无需再瞒着他们,坦言了这些年在他身上以及后来在南蛮发生的事。
在拓跋苍木说完后,除了早已被带离安抚的金朵丽,其余人都默然无语。
他们一直不知道拓跋苍木所承受的。
沈玉竹知道他们还需要时间消化,给拓跋苍木递了个眼神后离开了帐篷,拓跋苍木抬步跟上。
他们二人在外面慢慢走着,隐隐还能从远处听到欢歌笑语之声。
“你这次怎么不说要一个人前往了?”沈玉竹有些受不了这种沉重的气氛,便笑着打趣。
拓跋苍木抬头看了看遥挂天边的月亮,“我若是说了,殿下又会生气,我可不敢再惹你生气了。不过殿下这嘴是怎么回事?”
沈玉竹抬手触碰了一瞬,不好意思道,“我用了点脂粉涂抹遮掩了一下。”
拓跋苍木停住脚步,抬手捏着他的下巴凑近了仔细端详,就在沈玉竹的脸越来越红的时候,“啾”。
他啄了一口后舔唇道,“这脂粉还挺香。”
沈玉竹拽他的发辫,“你别给我吃没了,我可没脸再抹一次。”
这么插科打诨一阵后,两人眉眼间的愁绪都少了不少。
“殿下别想那些烦心事了,一切都有我,我准备妥当后就可以出发去西戎,今晚我先写封信给眉姝,让她把对蛊术有几分研究的林青风送到北狄来,以防不测。”
拓跋苍木用指腹捻磨着沈玉竹唇上细腻的脂粉,“还有北狄的骑兵我也会提前安排布置好。”
沈玉竹想躲开他的手指,下巴却被钳制得死紧。
“松手,我还在生气,我可还没说我不离开北狄了。”
沈玉竹看着他那没事人的样子就来气了,之前吵的架可还没结束,他现在想起来就烦。
沈玉竹发现他说过的话拓跋苍木就没放在心上过,说了不许再亲他,结果每次都还是……只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怪他,太过纵容对方。
沈玉竹拍开他的手,眼神很认真,“拓跋苍木 ,我们婚事等从西戎回来说再说吧,这段时间我们也能好好想想。”
以为早已揭过去的拓跋苍木瞳孔紧缩。
这话不就是之前哈日朗的妻子闹着要和哈日朗分开时说得话吗?
他说错了话惹得殿下伤心了,要怎么做才能让殿下原谅他啊?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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