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区区一个筑基期而已, 何必大费周章?”
“区区一个筑基期?不觉得,此人运气实在太好了?”
“之前不是有人猜测她是某位天逯山高层的私生女吗?”
“那是无稽之谈。”
“大家都在猜,谁也没有证据, 怎么私生女的说法就是无稽之谈?”
“若真有这回事,便不会有这般传言。”
“倒也是,倘若真是某位的私生女, 杂灵根又怎么样?多少丹药下去,易经洗髓,就算要改变灵根的品级, 也不是不可以。”
“此人身上的秘密, 一定要揭开。”
“我还是不明白,真有什么, 外头流言都传的那么难听了,当事人怎么一点行动也没有?”
静室一下子恢复宁静,良久不再有人说话。
一道传音符自外头飞进来,被静室内的人抓在掌心。
“现在有两件事, 一是韩临绛突破瓶颈,进阶元婴了, 二是她现在就在外面。”
“韩临绛?”
“新晋元婴期, 不好怠慢。”
……
令顾斟真痛苦万分、不得不拿出必死决心的去应对的危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对面的韩临绛,耳边传来了解释。
“我得以突破瓶颈、进阶元婴,有你一部分功劳, 所以出关之后, 听到那些事情,我亲自去了一趟贾家, 无论你们之前有什么矛盾,从此以后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之类的话,顾斟真并非没有听过,而麻烦还不是照旧早上她?可见承诺什么的,在实力面前,不堪一击。
“你在剑道方面,的确有独到见解,若你愿意,可入我门下,是首徒。”
韩临绛耐着性子说道,她对顾斟真的看法的确大为改观,而按照天逯山内部的传统,到了元婴期之后,还是要有自己的势力,这对于一直没有徒弟的韩临绛来说,必须得有改变。
最重要的是,韩临绛是因为顾斟真这个契机才进阶元婴,她务必给与对方足够的报偿,才能让自己的道心在今后不受影响。
这是了断因果的一种方式。
顾斟真迟迟没有回答,她从没想过要成为谁的徒弟,那样可以依靠的师尊,从来都没有出现,眼前的韩临绛肯定也不是她所期待的那种尊长。
在对方提出这个意思时,顾斟真从心里就已经拒绝了,但她一时开不了这个口。
好不容易暂时摆脱贾家,又有得罪一个元婴期?她顾斟真是有几条命,又有几个胆?
所以,对外的表现就是犹豫不决,而犹豫不决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韩临绛并不是那么迫切地想要收这个徒弟,她对顾斟真的成见并没有彻底消除,这当然是第一印象的缘故,在后者露出迟疑的表情后,她便有点后悔主动给出这个条件。
“你可以考虑考虑,或者换一种方式,我可以帮你一个忙,从此我们便两清了。”
这话说的更为直白,顾斟真瞬间明了。
“两清”,不错,是为了了却因果,这样一来,顾斟真就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地提出一个条件。
“我想离开天逯山,去蛮荒边境。”
这是顾斟真在苦恼时灵光一闪得到的退路,当然,要付诸实践,还得需要一点外力支持。
“蛮荒边境?”
韩临绛打量着顾斟真,在元婴期绝对实力的压制下,她知道顾斟真没有说谎,这是真实的想法,“当真?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想好了再说。”
蛮荒边境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是人族修士与蛮荒恶种常年博弈的地方,每年死在那里的修士不计其数,相对而言,历练时遇到邪修都不算什么事了。
一个筑基期去那里,简直是不要命了。
正因为如此,顾斟真认为她要是真的去了蛮荒边境,那么贾家的人大概也不会多此一举地出手,毕竟她惨死在蛮荒边境的概率可是有九成以上。
“多谢韩前辈垂怜,这是我决定,不会再改变。”
“好吧。”
韩临绛脸上动了动,抬手将一道灵力打在顾斟真体内,抹去贾家人留下的追踪印记,“去蛮荒边境的事,我亲自跟他们说,绝不会有任何阻力。”
“多谢韩前辈。”
顾斟真躬身行礼,如此,便真的两清了。
韩临绛说到做到,执事弟子很快就给顾斟真带来明确答复,五日后,天逯山将派一队修士前往蛮荒边境,到时候顾斟真只要一同前往就可以了。
篁临镇东北面山崖t上这个洞府仍然给顾斟真留着,除非顾斟真身死道消,或者被天逯山除名,才会被收回分给其他弟子。
随着执事弟子离开,顾斟真要去蛮荒边境的事也如风一般传开,这跟她暂时成为天逯山岘灵峰低阶弟子中的名人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你真的要去蛮荒边境?”
王鹿叁是第一个前来询问的,顾斟真那个时候在洞府附近的树林里散步。
“是真的。”
顾斟真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好隐瞒的,反正有人来问,如实回答也就罢了。
“那个地方……”
王鹿叁大约想说一些劝告的话,只是迎上顾斟真那平静的目光,也就意识到自己在浪费口舌罢了,于是他从储物袋拿出一本册子。
“这是我这些年验证过的丹方,重抄了一份,蛮荒边境那地方什么都缺,也什么都有,就看你怎么活了。”
望着王鹿叁那少有的正经脸,顾斟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也没有伸手却接那本册子。
只是偶然去了几次探险的同门而已,并没有多深的交情。
“收下吧,茍富贵,勿相忘。”
王鹿叁笑了起来,还是他那一贯的憨厚笑容。
最后几个字戳中了顾斟真的心,这世上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不是总能独来独往,必要时还是会需要同伴,需要有共同方向的盟友,用这样的理由,她说服了自己。
“多谢。”
“那就有缘再会了。”
王鹿叁来去匆匆,很快就消失在顾斟真的视野当中。
捏着那本册子,顾斟真快速翻阅起来,大部分都是常见的丹方,包括提升修为、血肉再生、恢复灵力疗伤等等,筑基期用得,金丹期也能用,而且所需材料也不是那种特别难得的天材地宝,可见是费了很大心思才整理出来的。
大恩不言谢,顾斟真忽然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她心中隐隐产生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活着回来,报答善待她的人,当然,也要让那些故意难为她的人付出代价。
原本抱着向死之心,如今求生欲望却变得无比强烈,只是前往蛮荒边境的决心一刻也不曾动摇。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顾斟真再次去了一趟小苑谷,她知道这时候恐怕会引人注意,于是一路搜罗灵草灵药,连幼苗都不放过,就这样“路过”西廊坡。
那地方是公认的资源贫瘠,绕过去的话,还是会浪费一点时间,所以顾斟真选择直接传过去,又在中途“意外”发现一只妖兽,追着追着就乱了路线。
天上太阳毒辣,寥寥几朵白云飘着,林子里潮湿闷热,顾斟真抹去头上的汗珠。
古修坟墓的大门依旧为她敞开着。
顾斟真来到那部剑诀面前,躬身一礼,“弟子顾斟真不日将前往蛮荒边境,此去生死难料,在此恳请前辈赐下剑谱,若是前辈不允,晚辈亦无怨言,当就此离去。”
等待的时间哪怕只有一瞬,也是那么难熬,顾斟真心中没底,面上恳切心中恍惚地站了一会儿。
突然,那部剑诀表面灵光闪动,最后化作一道绿光钻入顾斟真识海中。
顾斟真知道,那就是全部的剑诀,不过她还是只能看到一小部分,而此时桌面上的剑诀化作尘埃,不知从哪里来的风,一吹就散了。
“多谢前辈!”
顾斟真大受鼓舞,正要离去,忽见数个柜门齐齐打开,里面都是丹药一类,她再度拜谢,将之一一收起来带走。
离开古修坟墓,顾斟真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处,随手取走沿途的灵草灵药。
在出发的头一天晚上,顾斟真才从小苑谷出来,将手上的灵药灵药售卖,由于时间太赶,还剩下相当一部分,她想了想,决定随身带着好了。
这时候的顾斟真,心态上已经很接近散修了。
在她返回洞府之后,那个尾随的身影这才悄悄离开。
“怎么样?有发现吗?”
“没有。”
“她这时候去小苑谷,难道只是为了采摘灵草灵药赚一笔灵石?我可不信,肯定有什么事。”
“那我也没有办法,的确是没有任何发现,难不成一个小小筑基期,还能在金丹期眼皮子底下玩什么把戏?”
“会不会是韩临绛?”
“疑神疑鬼,韩临绛可不是好惹的,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反正,派去蛮荒边境那种地方,跟流放也差不多了,能不能活着回来,全看造化。”
“也是,为了一个小辈花了这许多心思,不值得,不值得。罢了罢了。”
“这才对嘛,区区一个小辈,亏得她有自知之明,就不用咱们动手了。”
第22章
从天逯山到蛮荒边境, 是一段顾斟真从未料想过的遥远距离,哪怕是在这个能修仙的世界,也得更换交通工具。
首先, 是所有人在指定地点集合,分批次通过传送法阵送到另外一座城市,然后在那里登上一艘长达千丈的巨型飞舟, 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蛮荒边境不是有我们的人吗?直接通过传送法阵过去不行吗?”
跟顾斟真一样困惑的人还有不少,休息的间隙,有人悄悄提出这个问题。
“你这个问题也太没有水平了, 首先, 你知道长距离传送要耗费多少灵石吗?那笔钱你出啊?还有,如果可以直接从天逯山传送到蛮荒边境, 也就意味着那些蛮荒恶种有可能通过传送法阵直接进入人族腹地,那些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建设的沿途防线,就此沦为摆设!”
说白了,就是这么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考虑到成本和安全问题,一行人只能如此辗转着前往目的地。
纵然天逯山家大业大, 也经不起那些挥霍。
顾斟真神色一黯, 这意味着她想要回来,绝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等同于“流放”啊。
这一行前往蛮荒边境的天逯山弟子,分别来自二十四峰,筑基、金丹、元婴、化神一直到合体期、大乘期都有, 人数是越往上越少, 领队据说是一位真仙。
这阵仗,如果大家都是被“流放”的, 又不像,到有点“远征”的意思,不过那样的话,人数又显得少了,因为天逯山的弟子并未包下这架千丈飞舟,飞舟之上,还有来自各地的修士。
三天时间过去,再多的新鲜感也消磨的差不多了。
顾斟真望着对面的女修,筑基期的她并没有单独拥有舱房的资格,狭小的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人存在。
除了刚进来的时候打了个招呼,互相通报了姓名,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安乙弦,觅灵峰弟子。
那些觅灵峰批量生产的粹竹剑,不知道是不是有一柄出自这位之手?
顾斟真把话放在心里,隔着一重禁制,如果她要做什么危害对方的举动,也是不成了,相反,她也可以像安已弦一样,在自己这边设下禁制,然后坐下打坐。
完全没有那种想法。
在陌生人面前如此,顾斟真承认这有点勉强,她无法忽视周围的环境,更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静心修炼。
那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感觉啊。
顾斟真走出了舱房。
许是为了节省空间,一排排舱房之间的走廊都显得低矮拥挤,往左边看,是长长的一条,往右边看,也是长长的一条,使用仙家秘法制造的长明灯此刻也只是发出微弱的光,只能保证走路时不撞到人。
进来时,听说这一层是全包给了天逯山。
顾斟真关上舱门,沿着走廊循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到外面。
从造型上看,这种飞舟真的很像顾斟真上辈子见过的那种大型游轮,不同的是飞舟是在天上。
在外面观景的修士也不少。
顾斟真穿着天逯山弟子的服饰,在人群中并不显得突兀,也不特殊,又或许是这架飞舟上天逯山的修士实在太多,气势在那里,所以并无人上前搭讪什么,最多也就是稍微看一眼,就做自己的事了。
大家都是陌生人,套什么近乎?顾斟真觉得这样挺好的。
在顶部观景台找了个相对人少的位置,顾斟真向下一看,没看见什么山川大地,只看见厚厚一层云雾,她抬起头,天上太阳倒是还在。
当她再次低头看过去,云雾已经消失,下方出现大地的轮廓,山川河流城池村落皆是快速闪过,是一副看起来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有些高山只能看到山顶的云雾,并非天生如此,而是存在某种禁制,这在筑基期的顾斟真眼中,也能有所分辨。
凡人的城池都差不多,真正t不同的,是修士建立的城池,看到那高耸入云的建筑,顾斟真忍不住在心中感慨:果然修仙的人对于接近“天”有着某种执念。
景看得多了,也就是那个样子。
顾斟真将视线转到飞舟本身,看不出具体是什么材质,不过很多地方都刻着符文,表面隐隐有灵光闪动,这应该是炼器师和符师的手段吧。
不能长时间盯着看,不然神魂都有一种受不住的感觉。
看来是她修为太低了。
顾斟真眺望远方,这个世界比她上辈子待的地方不知要大多少,视野的尽头,是她目前的极限,却不是这个世界的极限。
原以为待在天逯山是相对安全的选择,至少在低阶修士期间,能不用介入那些血腥事件,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太天真了。
如今抛下一切前往蛮荒边境,无异于否定从前的选择,主动投身危险世界当中,后悔吗?那是没有的。
说起来,她在天逯山又有什么呢?低阶弟子没有师承,只能去传功殿听不同的长老讲课,那些东西跟大学时候的水课也差不多了。
总之,不后悔,不回头。
既然决定抛弃的东西,就不必再回想。
顾斟真收回视线,换了一个位置,这时候她看到的是飞舟前进的方向,世界之大,天高地阔,当大有可为。
耳边传来旁人毫无顾忌的议论之声。
“最近是怎么了?十大仙门陆陆续续往蛮荒边境增派人手,是要打仗吗?难道蛮荒恶种又要大举入侵?”
“蛮荒边境已经安定了数百年,没听说要打仗啊?倒是有另外一个传言,说是十大仙门想要开疆拓土,尤其是部分年轻真仙,主动请缨呢。”
“开疆拓土?是了,人族的历史,就是开疆拓土的历史,如今我们脚下这片土地,都是一代又一代人从蛮荒之地开拓而来,说起来,上次这样的事,已经是数百年前了吧?”
“七百多年吧,如今的蛮荒边境,就是上次夺来的地方,经过这么多年的整治,可以让凡人住进去了,所以才要继续拓土啊。”
……
顾斟真听的认真,她在天逯山的时候,可从未听过这些,难道是消息太闭塞了吗?再看议论之人,看不出修为,反正远远在她之上。
单纯守在蛮荒边境上防备蛮荒恶种,和跟随大军进入蛮荒之地作战,这可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
前者固然危险,还是能想象一下的,后者则是完全不可预料。
那种立功受奖的制度,在这个修仙世界,对于仅仅只有筑基期的顾斟真来说,可是万分危险的。
单纯以实力划分,打不过就打不过,打得过的,又能算多少功劳?
顾斟真有点发愁。
刚才这个话题出来之后,不少人趁机附和,那兴奋的模样,并不像害怕的。
想离开这种氛围,又舍得不这种小道消息,顾斟真站着吹了好久的风,才从观景台上下来。
实力,从根本上来说还是要提升实力,只是这件事急不得,也没法着急,就算现在吞下所有丹药,顾斟真也不敢确保自己能够进阶金丹。
要是有同伴就好了。
这种孤立无援的状态,持续下去也不是什么办法。
顾斟真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天逯山弟子服,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飞舟在天上行驶,绝大部分时候如履平地,偶尔颠簸一下,便如天地巨震,十分难熬。
如此艰难的一个多月时间过去,飞舟悬停在一座占地面积极为广阔的城池上方,所有天逯山弟子在此落下,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处传送法阵。
经过数次传送,据说已经无比靠近蛮荒边境了,于是便没有传送法阵可以使用。
领队的真仙终于拿出表面刻画着天逯山标志的飞舟,带着这群人继续前行。
顾斟真起初还有一点奇怪,心想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天逯山的飞舟,而是要如此折腾,当飞舟启动后,她就明白了。
这飞舟的速度实在不算快,至少相对之前那架千丈飞舟来说是如此,而且这架飞舟长不过二三十丈,空间有限,筑基期弟子须得四个人挤一间舱房,舒适度方面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越靠近目的地,所看到的世界就越发荒凉,完全没有天逯山那种山清水秀灵气充裕的样子,倒像是经历无数次地震反复折叠的大地废墟。
在这样的废墟之上,有一座又一座营地,那是十大仙门扎下的钉子。
起初,顾斟真期盼着就在刚开始看到的那些营地停下,令人失望的是,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飞舟一直前行,中途甚至遇到了数次盘查。
营地的分布从稀疏到密集,再次变得稀疏,直到距离上一座营地已经很远了,但是下一座营地还没有出现。
红色的太阳挂在天边,天色逐渐昏暗。
飞舟的飞行高度早就降下来,如今在飞舟之上,完全可以看清大地上的惨状,可以用“支离破碎”一词来形容,简直没有一块好的。
空气里混杂着一股怪异的味道,说不上来,就是闻着难受。
当一座悬空的营地出现时,飞舟悬停,有人喊了一声,
“到地方了。”
第23章
飞舟上大约三分之一的弟子安置在此处营地, 顾斟真注意到,飞舟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继续向前, 也没有选择返回,而是朝左边方向飞去,看来那边还有营地。
刚来的众人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营地, 从外面看,只有一个轮廓,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况, 应该是有阵法禁制正在起着作用。
进入营地的流程极为严格, 有手持法器的弟子在一旁检查身份令牌,核对身份, 并且有专人在令牌上留下印记。
顾斟真悄悄打量着,营地里的修士不是目露凶光就是眼神麻木,在检查时,一点点微小动作都能刺激到他们, 可见是神经紧绷惯了的。
这里的男女比例也极不平衡,女修数量极少, 等待的时间, 顾斟真总共见到三个,那气质绝对是手下亡魂无数的。
看来, 愿意到这种地方的女修是真的很少,更别说那传言中恐怖的伤亡率了。
身份核验完毕,一个缺了半张脸的修士出来简要地说了一通规矩, 就是要绝对服从命令, 违令者杀无赦。
说完,就是安排住处。
营地以中央的大殿为核心, 围绕着大殿的是一个环形广场,八条道路由此将营地分隔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这些小块区域上建着密密麻麻的房屋。
整个营地以灰白色为主,少有绿色植物,应该本身就是一件法宝,重在防御而忽视了舒适性。
“进来吧。”
在前面带路的营地修士推开一扇院门,冷冰冰地丢下这么一句话。
一个胆大的女弟子带头,其他人陆陆续续跟上,院门后面是个小小的院子,院子小而房子大,是那种四合院的格局。
营地修士随手指了东边的厢房,“新来的都住那里。”
“我们这么多人,都住那里?那是狗窝吗?”
立刻有人出声表示不满,还有人跑去看院子里其他房子。
营地修士目光冷淡,不说话。
有人受不了这种氛围,跑过去看了东边厢房,站在门口叫道:“确实窄了些,我们人多,能不能再安排一间房?”
这次说话的人语气好了一点,但带路的营地修士只是冷眼打量着,“现在是挤了一些,出几次任务,就宽松了。”
这话暗示意味极为明显,原本躁动不安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胳膊拗不过大腿去,终于还是妥协了。
那个营地修士冷淡地叮嘱一番注意事项,接着就转身离开。
“真的要留在这种地方?”
“那还能怎么样?这一路上什么情况,你们没看见啊?难道还想逃跑不成?”
“逃跑这种事就别想了,刚刚进来的时候,我们的身份令牌可都是留下印记了,这是进出营地的凭证,要是逃走,可就成了逃犯啰。”
“我说你们难道不是知道情况才来的吗?修行之人,怕苦怕累,那还不如躲在天逯山种地,做个灵农算了。”
“你们……”
耳边的吵闹声持续许久,顾斟真没有兴趣参与,她找了个位置坐下,这里的床是大通铺的类型,用来安置筑基期也说得过去,反正就是节省资源罢了。
从旁人的议论当中,顾斟真也听出来,不少人竟然是在不知道蛮荒边境有多凶险的情况下,就被忽悠过来的,有人还以为这里随处可以猎取到珍稀妖兽,比天逯山还要富t庶呢。
就这一路上所见,抓一只野兔都难,不,是吃野菜都吃不饱,难怪修为最低也要筑基期,尚未能辟谷的练气期来了,怕是得饿死在这破地方。
吵归吵,房间内安静下来,床位也完成了分配。
并没有顾斟真认识的,虽然有那种自来熟,或许是因为氛围,也不敢靠近。
一个时辰后,营地修士过来通知大家去大殿外的广场集合,顾斟真跟在人群里,发现不同修为的人是分开的,如今这一波,全是筑基期。
“来到这里之前,想必你们也听说过蛮荒恶种,那时候不过是个遥远的传说罢了,今日你们到了此地,切记,蛮荒恶种,是个随时可能要命的东西。”
一名面向凶恶的营地修士阴阳怪气地说着,他说完,一份份薄薄的册子也就到了众人手里。
“你们现在拿到的,就是目前已知的蛮荒物种手册,只是一部分,为什么只是一部分?因为这一部分,是你们能对付的。”
顾斟真翻开册子,图文并茂,描述着一种跟着另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生物,单单只是文字描述,就已经令人毛骨悚然。
她是来到一个奇异物种众多的异世界了吗?
有些人翻着翻着,两只手就抖了起来。
“别怕别怕,杀不死它们,死的就是你们,记住,动手的时候,别抖。”
那个一直说话的营地修士很会把握人的情绪,又或者这样的事他已经做了很多次,所以连某些用词的语气都掌握的很好,直击人心。
接下来就是类似培训的环节。
营地修士将手册上描述的奇异生物用笼子装着带出来,一是展览,而是展示要如何对付它们。
“看清楚了,这东西不知道痛,碎成一片片都能重新活过来,要想杀死它,得把内丹拿出来,就是这玩意儿,把它毁了就行。”
“这家伙看起来像条蛇,其实是蜈蚣的身子,一惊动它,所有的脚都冒出来,这时候它不会跑,而是主动攻击人,寻常的法器伤不了它,得用神识攻击,抹去这家伙的神识,它就是一条真正的蜈蚣,随便你们怎么处置。”
“这东西最擅长隐身,就躲在众目睽睽之下,偷袭路过的人,但凡被咬一口,立刻中毒,筑基期也得死。”
……
那人说的细节要比手册上的多一些,介绍完最后一个蛮荒恶种,他把册子甩在桌子上,“各位,蛮荒恶种实在太多,要是见到了没有记录的,上报营地,给你们算积分。”
最后,他意味深长地说道:“身份令牌上的交易什么的,在这里,仍然可以用。”
此言一出,原本有点低沉的气氛,骤然发生了改变。
这意思就是,仍然能够通过身份令牌获得独属于天逯山弟子的好处。
识别新物种啊,顾斟真可没有那么乐观。
休息一天,这批新来的筑基期弟子就被随即分配到各个巡逻小组,主要负责营地周边区域,一天可以往返的那种。
太阳从东方升起,照亮蛮荒边境这片废墟一样的土地,一队身穿天逯山弟子服饰的修士正在距离地面大约三十丈的空中,快速移动着。
巡逻弟子各自使用自己的飞行法器,没有用飞舟,据说是此前这一类物品消耗太快,来不及补给,后来干脆就让弟子们使用自己的法器。
反正大家都是消耗品,是这个意思吗?顾斟真想着,她现在完全处于一种简单培训、还不了解业务就上岗的状态,因此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一个小队十二人,一半新人一半旧人,大概是看到新人太过紧张,一个看起来很有资历的营地修士安稳道:“不用太紧张,营地周围经过反复清理,已经很安全了,这可是新人才有的美差啊。”
这样的话果然起到几分作用,有人便问:“请教前辈,既然很安全,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大的伤亡?”
“这个啊,就像你们在天逯山各个秘境历练,因为有禁制在,妖兽什么的只能待在固定区域,判断是否危险也容易很多,而一旦没有禁制束缚,它们就会到处乱跑,哪个地方安全,哪个地方不安全,就很难说了。”
蛮荒边境自然是一个没有禁制不受控制的地方,原本生活在这里的蛮荒恶种到处乱窜,保不齐就会有那种不长眼的,所以并没有什么绝对的安全。
“你们也不要有什么负罪感,如果不清理蛮荒恶种,它们就会一步一步入侵人族地界,这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
听到这样的话,难免会变得心情沉重。
太阳升到正空的时候,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条南北走向的沟壑,宽三十丈左右,深不见底,长度亦不可知。
“到这个地方,就可以往回走了。”
领队环顾众人,尤其是新人疲惫的眼神格外醒目,“现在回去,太阳落山之前就能到营地,这样吧,我们原地休息一刻钟。”
说是原地休息,自然是要落在地面上,长距离催动法器飞行,是一件极为耗费精力灵力的事,接触到结实的地面,会有踏实的感觉。
领队亲自挑了一块相对平坦完好的土地,用自己的办法检查一遍,然后才带着大家落下去休息。
当然也安排了警戒之人。
顾斟真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环境,脚下是厚实的黄土,并不是她上辈子见过的那种,而是看起来脏兮兮,像是被什么东西污染过。
目之所及,能见到的土壤都是这个样子。
这样的土地上,几乎是寸草不生,就是有一点植物的影子,那也是黑乎乎失去生机的那种。
没有植物,也不见动物,在这样的地方,上哪儿去找食物来源?
天上并没有飞鸟,几朵白云孤独地飘着,随时能飘远了。
空气里那种怪异的味道淡了些,不知道是不是闻惯了的缘故,之前有营地修士解释过,说是这片土地本来的味道,有没有毒不知道,暂时死不了是真的。
将一块灵石捏在手上,顾斟真贪婪地吸收其中的灵气,纯粹的灵气令人身心舒畅,就像是沙漠里渴了许久的人,终于见到了绿洲水源。
须臾功夫,一块灵石就变成了普通石头,灵性尽失。
顾斟真按着佩剑,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第24章
双翅火蚁,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家伙一只足足有鹌鹑蛋大小,外形嘛, 就是普通蚂蚁的放大版,平时喜欢躲藏在阳光照射不到阴暗处,算是蛮荒恶种当中比较正常的一种, 只是它有一个恶劣的习惯,就是喜欢食人血肉。
据说这家伙最初并非肉食性物种,从前一贯是躲在阴暗处食用其他蛮荒恶种留下的残渣, 只是当人族进入这一片区域后, 大规模消灭、驱逐那些体型庞大、危险性极高的蛮荒恶种,双翅火蚁在这个过程中意外尝到了人族血肉的滋味。
于是,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眼前,就那么一会儿功夫,一名天逯山弟子就被啃成了一具骨架,旁人根本来不及救援。
血腥味飘散, 密密麻麻的双翅火蚁从各处阴暗地下爬出来。
不用领队下令,其他人不是飞到半空中, 就是飞到半空中的同时丢出符箓、掐着法诀, 拿出对付双翅火蚁本事。
顾斟真身上早穿着护身甲,手上拿着佩剑, 才飞到高处,就看到那些双翅火蚁扇动翅膀追了上来。
此情此景,让她情不自禁想起某年某月见过的成群结队的大蟑螂, 会飞的那种。
单是地面攻击就已经够麻烦了, 何况还是能上天的。
挥舞长剑,剑气在顾斟真周围形成一道无形屏障, 任何一只双翅火蚁靠近,都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
腥臭的味道在空气里蔓延开来。
双翅火蚁是筑基期尚能对付的那种,只要不是被偷袭,一般来说不会立刻致命。
刚才那位倒霉的天逯山弟子,就是大意地离开防御范围,跑到外边去观察什么动静,所以才会毫无还手之力。
真的只是这样吗?
顾斟真并不能说服自己,虽然那是大家亲眼所见,因为死了一个同伴激发的怒火,大家现在很有为同伴报仇的意思,看着一只又一只双翅火蚁掉下去,那种复仇的感觉令人上头。
双翅火蚁数量虽多,在一群已经有准备的筑基期面前,面对着各种法器,也只有源源不断送死的份儿,看上去,众人已经掌控局势。
顾斟真仍然觉得心惊肉t跳,就像暗处正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众人,在这里的每一刻都是无比煎熬。
她想逃!
又怕表现得过于明显,惊动藏身暗处的危险,成为第一个被解决的目标。
于是,顾斟真犹豫再三,还是给了众人提示。
“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没有得到同伴的回应,顾斟真又劝了一句,
“不要恋战,快走吧!”
领队似乎杀红了眼,他抽空扭头看了顾斟真一眼,不耐烦地说:“年轻人,别这么胆小怕事,区区双翅火蚁而已,你在怕什么?想走,你就自己回去!”
后面那句话可不是在开玩笑。
营地内部管理严格,外出巡逻的队伍要是出现逃兵,将面临严厉的惩罚,后果大概可以用“生不如死”来形容。这一点,顾斟真当然清楚,她也知道领队是真的生气了。
于是,顾斟真不再说什么,她一边挥动佩剑一边与众人拉开距离,同时利用敏锐的直觉加五感,神识放开,观察着四周。
令她畏惧的东西,是在沟壑之中。
沟壑之中到底有什么?
那样的地方,的确适合藏污纳垢,要是有什么恐怖的存在,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而双翅火蚁看起来是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实际上沟壑方向最多,这么显眼的问题,其他人怎么会没有发现?难道是被蛊惑了?还是被什么东西蒙蔽了双眼?
心里有了主意,顾斟真便毫不犹豫地远离沟壑方向,而附近的双翅火蚁都朝她飞过来,乌泱泱一片。有这些家伙在,她也不像是在逃,只是为了对付双翅火蚁而不得不落单而已。
与顾斟真的“落单”不同,队伍里的营地老人正在抱团,背靠着同伴而面向双翅火蚁的围攻,像是被包围了,又像是有意为之的默契,而其他新人则是散在各处。
有风,不,不是风,正常的风不是这样的!顾斟真极速倒退的同时,看到令她终身难忘的一幕。
沟壑的边缘突然出现一个硕大的脑袋,一对墨绿色的眼睛冷酷地打量着这个世界,接着是身子,当它完全出现,趴在地面上时,分明是一只足足有一层楼高的红色带甲虫子。
无数的双翅火蚁就在这只虫子下方,同时扇动着翅膀,像是正在把这大家伙挪到地面上来。
蚁后!
“双翅火蚁的蚁后!这次发了!杀了它,能立大功!”
有人惊呼起来,“立功”两个字像是冲淡了所有迟疑,士气陡然拔了几个高度。
“大家一起上!杀了蚁后,其他的,不足为虑!”
顾斟真跟上去,但也没有继续退,远方天空出现一个小黑点,黑点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人的轮廓,是天逯山的长老。
看清楚之后,顾斟真做了一个挺剑向前的动作,周围所剩不多的双翅火蚁像是被激怒,狂躁地围了上来,让她不得不分心对付近在咫尺的危险。
“尔等是要送死吗?立刻退下!”
天上传来一道法音,如惊雷一般在众人耳边炸响,神魂隐隐发颤。
接着,又有数道身影从各处飞来,都是天逯山执事长老,一场恶斗立即展开。
这些人要对付的不是双翅火蚁,也不是那只蚁后,而是藏身在蚁后体内,另一种凶恶强大的蛮荒恶种,这并不是筑基期可以插手的事。
后来,顾斟真才知道,这次原本是长老们正在追踪那个蛮荒恶种,苦寻数日无果,今日引动一丝气息,急急过来查看,这才有后面的事。
倘若那几位长老没有及时出现,不要说准备扑上去立功的领队一行人,就是早早拉开距离的顾斟真也未必能跑得了。
当真是福大命大,捡回一条命。
“明明平时惜命的很,又谨慎,怎么当时就忘了这个?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吧。”
领队后怕地如是反思。
顾斟真只是在一旁静静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她并不是不在意这件事,只是想了也不明白,或许她真的有什么特殊的天赋,能提前感知到危险吧。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对于来自贾家的威胁,她不也显得无可奈何吗?
如当初那个营地修士所说,出了几次任务后,回来的人少了,原本拥挤的房间也变得宽松起来。
但凡活着回来的,都能得到相应的积分,是当初在小苑谷做巡逻任务的数倍,顾斟真第一次试着用积分兑换丹药时,等了一会儿,积分扣除,丹药自遥远的天逯山安全无恙地传过来。
好强的传物法阵,绝对是用了某种空间神通,除了因为距离远一点,延长了时间,其他方面,竟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方便。
天逯山既然拥有如此手段,对付蛮荒恶种却是一副吃力模样,看来这个世界未知的事并不少。
靠在床头,顾斟真吞下那粒丹药,感受温和的药力在体内散开,四肢百骸无比舒畅,连日来的疲惫消失殆尽。
距离来到营地已经过了一个月时间,安置新人的房间不再拥挤,也仅仅是变得宽松,甚至有一点空荡荡的意思。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接到来自上头的命令:暂停低阶弟子外出巡逻。
或许是个好消息,或许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总之,顾斟真难得有了休息的机会。
营地内空间有限,筑基期弟子根本无法得到专门的“练功房”,只能待在分配的住处。
用积分兑换了一本《禁制要诀》,顾斟真快速翻阅着,发现这东西比想象中好懂,本质上就是人为隔绝空间,禁制就是无形的屏障,除了禁制的布置者,无论是深陷其中还是试图从外面突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
当然了,当你的实力足以碾压禁制的布置者,当然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抬手布置一个禁制,将自己和周围的环境隔开,顾斟真发现,她甚至可以完全阻止外面的人“看见”自己,这种“看见”指的是五感和神识层面的,就好像她披上隐身衣,消失在现场。
果然是个玄妙的功法。
顾斟真连着检查三遍,确定没有问题之后,这才拿出一粒丹药吞下。
这是从古修坟墓带出来的,主要功效是提升修为。
从筑基后期到金丹期是本质上的突破,因为要凝结金丹,有了金丹之后,灵气自生,对外界灵气的依赖程度大大下降,修行速度也不可同日而语。
这种质的飞跃,着实令人期待。
想到以后安稳的日子恐怕不多,顾斟真知道她的内心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平静。
三个月时间转瞬即逝。
期间,顾斟真服用了十几粒提升修为的丹药,效果当然很明显,但是距离凝结金丹,似乎总是差了点什么,她明白自己大概是进入瓶颈期了。
结丹是一个过程,金丹本身的成色,据说会影响到后面的修行,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是一件必须慎重的事。
顾斟真心中烦闷,她撤去禁制,一个清洁法术打在身上,下床,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推门出去,院子里静悄悄的,抬头能感受到透过营地法阵落下来的阳光,还是那种温暖的感觉。
院门是虚掩的。
出去做了几次任务后,像顾斟真这样的新人已经拥有在营地内自由行动的权利,当然了,在这个遍布禁制法阵的地方,也没什么可以闲逛的。
出了院子,她就沿着巷道往营地中部区域、大殿方向走出,路上静悄悄的,竟然没遇到一个人,一直走到环形广场,才看到三三两两的修士,这些人不是在斗法,就是在围观,自娱自乐的样子很明显。
顾斟真也加入到围观者当中,她没有靠得太近,而是不远不近地站着,凭借修士敏锐的五感,将那些人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
“好像又要派新人过来啊。”
“那有什么用?人多也只是白白送死罢了。”
“所以啊,这么多人,不用去巡逻,准备大举进攻蛮荒,要死,也得死在战场上。”
“当真吗?”
“我都敢公然这么说了,可见消息传了多远,你们又不是没长耳朵,难道什么都没听见?”
“可这样人人都知道了,蛮荒那边做了准备,我们的伤亡不就难以估料了?”
“你懂什么?这叫造势,只要大家都知道要进攻蛮荒这件事,士气鼓起来了,就算蛮荒那边知道又如何?何况蛮荒恶种的凶恶,在于不可理喻,谈判什么的,跟它们是行不通的。”
第25章
类t似的话, 顾斟真并不是第一次听见,对于“造势”这种说法,她是认同的, 大战之前凝聚人心,营造一种占据道德制高点、一往无前的氛围,确实很能提振士气, 增加获胜的概率。
在她记忆中,这个修仙世界的历史就是一步“拓荒史”,早期在重重苦难中杀出一条血路, 到如今, 有些东西已经刻在骨血里。
大战的时候,筑基期最适合做的事, 就是送人头和清理战场吧,前者太过浪费,后者或许是最近如此平静的原因。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顾斟真只觉得天旋地转, 不,是脚下的世界在晃动。
“怎么回事?”
“法阵!有什么东西正在攻击营地!”
“不要怕!随我一战!”
……
混乱之中, 数道身影已经自营地中飞起, 天上传来打斗的声音。
顾斟真费了好大功夫才稳住身形,严格来说这更多是营地重新恢复平稳的功劳, 从现在的地方向外看,刚才营地所在的位置,尘土飞扬, 数道身影仍然在天上缠斗, 法器碰撞的声音震耳欲聋。
就是这么一会儿功夫,营地已经飞出百丈开外, 法阵全开,这才堪堪稳住。
“小心!有东西来了!”
伴随着惊呼声,蛮荒深处方向,黑云一般的东西正在朝这边快速移动。
营地再次移动起来,这就是法宝的好处,并非死物,不必原地待着,饶是如此,还是撞上了另外一股力量。
混乱持续了数日,营地的法阵一度被攻破,蛮荒恶种杀入营地,又被击退,留下一地残骸。
顾斟真目睹了高阶修士出手的模样,与她想象中的大不相同,因为根本看不清人家出手,只能感受着那种令人胆战心惊的力量,单单是气息外露就已经够让她难受的。
果然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至于营地这件法宝的坚韧程度,则远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强悍,不知挡住了蛮荒恶种多少次攻击。
从这件事里还发现一个问题,就是按照之前的说法,蛮荒恶种多半是灵智不高的生物,那么像这次这种有组织的攻击,又算怎么回事呢?
心中有无数疑问,偏偏又不能向人询问,凭直觉,顾斟真认为自己要是捅破这个话题,恐怕下场会很惨。
就算不提这个话题,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首先,受损的营地需要人力物力修补,哪怕顾斟真只是一个筑基期,该做的事那是一点儿都不少。
然后,说是附近的几个营地同时遭到攻击,损失惨重,将会进行合并,而顾斟真所在的营地相对保持完好,所以将另外两个营地暂时并过来,那么住处什么的,都得重新分配。
“你,你,还有你们,负责查验新入营的弟子。”
正在修补墙壁的顾斟真也被点到名,她跟在一群人后面,得知自己的真实工作其实是提供门面,就是站在营地入口。
相比修补墙壁,倒是一件相对轻松的活儿。
站在营地入口,看见刚刚从另外两个营地转过来的修士排队进来,就是这么一眼扫过去,很明显能看到相当一部分人身上带着伤,仪容什么的甚至也顾不上了,也没有那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多半沉默着。
面对身份核验和盘问,这些人大半是麻木地应对,也有一问就暴跳如雷的,立刻就有人将其按下去。
说一句“丧家之犬”好像也不为过。
倘若自己所在这个营地也遭遇这种情况,那么顾斟真大概也是要这么狼狈地去其他营地的,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她自己就觉得好笑。
哪来的优越感啊?
彼此彼此罢了。
忽然,顾斟真注意到一个身影,有点眼熟,定睛一看,果然是曾经见过的人。
安乙弦。
从天逯山出发至蛮荒边境的飞舟上,二人曾被分配到一个房间,仅此而已。
后来,因为分配在不同的营地,顾斟真也没想过还能见面之类的事,此时远远瞧见了,竟然有一种见到熟人的感觉。
两个人实际上也没有那么熟悉。
顾斟真很快便收回目光,通过观察另外两个营地的修士,她知道事情很不容乐观。
筑基期在凡人面前是神仙一般的存在,抬抬手就能毁掉一座城池,决定成千上万人的生死,可是到了真仙、大乘期那种层次的存在面前,便如蝼蚁一般,比凡人还不如。
结束站岗的工作,顾斟真又去帮忙修补法阵,不是笼罩营地的大法阵,而是那种散布在营地各处的小型法阵,她需要做的就是听从阵法师的命令,将灵力注入其中而已。
这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又不得不做,因为这次受到的攻击,不止是整个营地的大阵,就是各处的小型法阵都在强化,是想要修成堡垒一般的建筑。
顾斟真并没有抵触的情绪,相反,她还借着这个机会近距离观察了法阵的布置,不过她并没有这方面的基础,就是偷师学艺什么的,也是从零开始。
忙忙碌碌,停下歇息的时候,顾斟真才发现安乙弦竟然被安排到自己那个房间。
“安道友。”
有点尴尬,为了减轻这种情绪,顾斟真率先开口,之后不论对方如何回应,她都可以泰然处之。
“顾道友。”
安乙弦语气淡漠,她竟然还认得顾斟真,这一点令顾斟真本人觉得惊讶。
“顾道友为何这副模样?难道看见我还活着,觉得奇怪?”
火药味就起来了。
顾斟真还不想吵架,更不想结仇,只好回应道:“同是天涯沦落人,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我不擅长与人交谈,安道友还是不要误会了什么。”
不擅长交谈,这是真的。
安乙弦默然。
顾斟真整理了床铺,实际上也没什么好整理的,摆在床上的东西就是那么简单几件枕头被褥,其他东西包括换洗的衣服都在储物袋里,这是做好随时跑路的准备。
她坐下的时候,安乙弦突然说起了她的经历,主要是在另一个营地时的见闻。
顾斟真初时以为安乙弦在自言自语,瞥见对方的表情,觉得她大概需要一个听众,于是就面向对方,作出倾听的姿态。
安乙弦并不像那种身经百战的修士,说到某些残忍的画面,竟然开始哽咽起来,不过她始终没哭,最后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心情好了一些。
顾斟真算是明白了,这位出身天逯山觅灵峰的女修大概是一辈子没有遇到这般场景,也是,觅灵峰以炼器闻名,长期以来一直为天逯山和整个修仙界提供优质法宝,并不是那种培养实战派修士的地方。
所以,安乙弦大概是受刺激了,哪怕她一直保持着冷漠面容,内心的恐惧与震撼,还是藏不住的。
顾斟真没有要安慰人的意思,她虽然有点同情安乙弦,但是并没有露出这种表情。
其实,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顾斟真也曾经有过数次濒临崩溃,前世和平时代的阅历、所受到的教育,让她根本无法想象这个真正弱肉强食的修仙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后来经历的事情多了,见过血,自己也流血流泪,在无人的地方痛哭,擦干眼泪假装无事发生,就这样过来了。
那是顾斟真自己的经历,她也不打算将过去的伤疤撕开,用来安慰安乙弦。
本质上,大家只是比萍水相逢好一点点而已。
如果你选择我作为听众,那么我便听着。
不过,一直这样的话,房间里的气氛就有点奇怪,毕竟现在只有两个人,于是顾斟真严肃地转移了话题。
“按照你说的,那是有组织的攻击,我这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根本不是只会蛮力的蛮荒恶种,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是不是低估了敌人?”
“嗯?”
这个话题很快引起安乙弦的注意,她认真思考着,“是这样,不是高层误判了局势,就是蛮荒之中已经发生了变化。”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很危险,安乙弦神色凝重,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大战的消息已经满天飞,不过这种事不是我这种筑基期应该关心的。”
顾斟真抬手布下禁制,端坐其中,开始修行。
隐隐有一种触碰到瓶颈的感觉,修炼时,修为又是实实在在t发生着变化,这种感觉太奇怪了,脑海中的剑诀就像是隔了一层窗户纸,想要捅破,就是差了一点点。
或许是她太心急了。
从筑基后期到金丹期,其实还有一个大家常常说起又经常忽略的境界,就是所谓“假丹期”。
就是一个修士迟迟无法凝结出真正的金丹,但是修为又在不断提升,最终卡在某个特殊阶段,丹田处灵气粘稠浓郁,金丹将成未成。
这种情况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有的修士能在这一步打好基础,令自己的金丹成色无可挑剔,此后的修行之路也会大为顺畅,不好的是,有人永远也迈不过去这道坎儿。
就是这么一个现实的问题。
对于现在的顾斟真来说,哪怕只是到了假丹期,对自身的好处也还是很明显,她并没有多少护身法宝,自身修为高低是保命的根本。
看到顾斟真在打坐修炼,安乙弦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于是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粒提升修为丹药,服下去,同样开始修炼。
作为营地遇袭的对等措施,天逯山数名真仙带领几十名大乘期深入蛮荒,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并将部分俘虏带回来,在营地外当众处决,提振士气。
因为这件事,顾斟真不得不中断修行,前去观看,被处决的蛮荒恶种浑身散发着恶臭,像是一坨腐烂的血肉,汁液流淌到哪里,就会腐蚀到哪里,所以用了特殊的笼子外加符箓禁制锁住。
负责行刑的修士以雷法处决蛮荒恶种,空气里一下子都是那种难闻的意味,就连禁制法阵都无法隔绝。
顾斟真忽然明白她刚刚来到蛮荒边境时闻到的那股异味来自何处了。
悬浮在营地上空、仍然在营地法阵保护之下的众修士,沉默有之,振奋有之,更多还是后者。
目睹同伴死亡而哀伤,目睹仇敌覆灭而兴奋,本来就是人之常情。
人,并不是那种时刻保持理智的生物,修士只不过是掌握了更为强大力量的人类而已,并没有因此摒弃七情六欲。
强烈的味觉刺激,令顾斟真不得不用了清洁法术,这东西也只能发挥一小会儿作用而已,她环顾四周,发现有些人已经理智地用上法宝。
这种经验之谈非得经历过才有吧。
“给。”
安乙弦递过来一个小绿瓶子,“是觅灵峰专门研制对付这种事的。”
顾斟真迟疑片刻,没有接。
安乙弦拔掉瓶塞,倒了一点在掌心,然后以灵力催动,形成环绕周身的无形水墙。
“真有这种东西?”
顾斟真半信半疑地接过来,如法炮制,果然觉得周围空气都清新了不少,不由向安乙弦投去感激的目光。
第26章
之后一段时间, 陆陆续续又有新人进入营地,从筑基往上,各个修为阶段都有, 甚至还在肉眼可见的范围之内,建了新的悬空营地。
据顾斟真观察,新来的天逯山弟子除了山中修行的, 还有原本就派驻各地的,很多人一看就是实战派出身,煞气很重。
各种来历不同的人聚在狭小的营地里, 又不用外出巡逻, 着实无聊,这时候也没人会无聊到闭生死关, 最多待在住处修炼,余下的,多半聚集在各处自娱自乐。
流言逐渐传开。
“有邪修叛逃至蛮荒,帮着那些已经产生灵智的蛮荒恶种屠杀人族修士, 是可忍孰不可忍!”
“难怪上次蛮荒恶种会主动偷袭营地,以前可从没发生这样的事, 不知道是哪个昧着良心的, 简直是跟整个人族作对。”
“邪修哪里还有什么良心?本来就是人人得而诛之,如今倒是叫他们又逍遥了几年。”
类似的话, 顾斟真不断从营地各处各种人口中听到。
“你信吗?”
私下里,安乙弦曾这么问顾斟真,既然这么问, 多半是认为顾斟真不信的。
“大家都这么说, 应该不是假的吧。”
顾斟真试图敷衍过去。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或许, 比他们说的还要严重。”
安乙弦其实是个很有主意的人,熟了以后,也很愿意发表意见,对周围的跟风议论行为,她表示不屑。
顾斟真不打算掺和,是不是那回事,她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只是不想公然跟大家唱反调而已。
营地里人多了,时常能见到斗法的,甚至以斗法为乐,顾斟真知道以后,立刻成为旁观者中的一员,她此前的确有点实战经验,来到蛮荒边境后才发觉这不过是一点子皮毛而已,所以一有机会她就会想办法观摩旁人。
在这种氛围下,营地内的求战意识越发强烈。
经过一年左右的修整,酝酿了许久的大战终于开始。
因为顾斟真修为太低,只负责扫尾工作,很多事情都是听人转述。
大概就是调用临近所有的大乘、合体期修士,在真仙的率领下,直接朝蛮荒进发,一下子拓地千里有余,灭杀所见到的蛮荒恶种,尤其是那些强大的。
筑基、金丹期则跟随元婴、化神期前进,灭杀漏网之鱼。
根据古籍记载,从前人族修士远征蛮荒也是这么个流程,由真仙带队向蛮荒深处推进,原有的蛮荒边境会改造成适宜人族居住的土地,新征服的蛮荒土地成为新的蛮荒边境,派驻修士。
据说,蛮荒边境的荒芜模样,本身也是为了阻止蛮荒恶种的入侵,因为在灵气充沛的情况下,蛮荒恶种会发生奇异的变化,变得难以对付。
蛮荒这个地方,就是蛮荒恶种生存起来,也十分艰难。
顾斟真站在营地内,不断挥动佩剑,以剑气驱赶靠近的蛮荒恶种,得亏营地本身是个法宝,在向蛮荒深处推进的过程中,成为了移动的堡垒。
蛮荒恶种除了肉眼可见的,还有少数无法用肉眼可见,只能用神识感知,稍微一个疏忽,那东西就到了面前,真是防不胜防。
安乙弦很自觉地站在顾斟真附近,她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当然习惯性地往熟人身边靠近。
对此,顾斟真深感理解。
安乙弦不愧是炼器师出身,手上法宝众多,这件坏了,就换另一件,有时候弄脏了,就丢到蛮荒恶种中间引爆,要发挥其最大效用。
顾斟真有点羡慕,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佩剑,再这样下去,虽然不至于卷刃,灵性也该大大受损。
来自蛮荒恶种的攻击几乎是无差别的,最后就连营地这件法宝也顶不住了,所有人只得离开,依靠自己的本事作战。
“不要分散!”
领队大声吼叫,离开营地之前,已经重新进行组队,顾斟真和安乙弦分在一组,同组的还有十几个人。
大规模的战斗到这里已经结束,剩下的就是扫尾工作,之前就说了,会根据击杀蛮荒恶种的数量给予积分奖励。
顾斟真一开始还觉得奇怪,天逯山究竟是要如何远程操作这件事,结果等她按照流程试了一回,就明白了。
每次击杀一个蛮荒恶种,用身份令牌在其身上一扫,就会自动计入数量,因为身份令牌能够识别蛮荒恶种的气息,所以并不存在重复计算这种事。
如此智能,真的是个修仙世界吗?
顾斟真低头看了一眼身份令牌,上面不但有她击杀蛮荒恶种的数量,还有排名,不是所有人的排名,而是前一百名,包括当事人名字和击杀数量。
这是什么算人头的奖励机制?
第一名已经击杀三千多个蛮荒恶种,第二名击杀两千九百多,第三名从击杀两千五百多,一下子飙升到击杀两千九百多,开始争夺第二名的位置。
那几个名字,都是不熟的。
顺便说一下,这个排名仅在同境界之内进行,也就是说前面那几位,都是筑基期而已。
或许是常年驻守在这里、经验丰富的筑基期吧。
顾斟真这样猜测着,她虽然很眼红积分,但是更心疼性命,每次击杀一个蛮荒恶种,都是小心翼翼观察确定周围安全之后,这才拿出身份令牌。
这种时候特别容易大意,不得不防。
所以,哪怕只是在组内,顾斟真击杀蛮荒恶种的数量也只是排在中间,在旁人炫耀的时候,她就在一旁默默听着,问到自己了,就如是开口。
“顾道友,你未免太心慈手软了,没有魄力,要如何在这蛮荒之地生存?”
听到这样的话,顾斟真只是微微低头,看起来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t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何必强迫人家?”
安乙弦忍不住替顾斟真说话,因为她战绩不错,又是如此明确的态度,就有人出来和稀泥,这件事不了了之。
顾斟真用眼神向安乙弦表达感激之情。
随着清理范围扩大,遇到的蛮荒恶种数量也得看运气了,渐渐的,十几个人就拉开距离,不再像初时那般紧密合作。
顾斟真并不想落单,她跟众人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保证总有数名队友在肉眼可见范围之内,虽然不敢保证对方是否会及时出手救援,至少在有什么东西对她出手的时候,可能获得援手。
丢出一颗火球,灭掉一窝蠕动的肉球,顾斟真忍着恶心,拿出身份令牌记录。
三百二十五。
一下子击杀了三百二十五个蛮荒恶种,这是什么东西的卵吧。
顾斟真心头猛地一跳,忽然就明白为什么之前会出现那种击杀数量瞬间飙升的情况,她下意识跳开数丈距离,转身横剑当胸,只见刚才那个地方,已经多了一个有着如同肉球一般脑袋、身体像蜥蜴、全身血红的蛮荒恶种。
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不知道对方有什么手段,所以最好速战速决。
顾斟真一剑斩出,用了十成的力,同时再次拉开距离,伴随着一声惨叫,尘土飞扬间,大地裂开一道数丈宽的口子,空气里多了奇异的腥臭。
许多蛮荒恶种身上,都会有这种味道。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安乙弦飞身过来,“刚才的气息好强,是怎么回事?”
顾斟真刚要回答,要说的话却卡在喉咙里,因为从刚刚裂开的大地缝隙中,一左一右各爬出半只蛮荒恶种,从形态、气息上看,就是她刚刚一剑斩出,劈成两半的那只。
现在,变两只了。
明明只有半幅身躯,转眼就生长出另外一部分,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恐怕会以为真的是两只不同的生物。
顾斟真下意识看了巢穴方向,刚才那三百多个并没有要复活的意思,得到身份令牌确定的死亡,也不会复活。
“难道是不死之躯?”
安乙弦瞪大了眼睛,无论从气息还是形态方面,都是完整的两只了,那么战斗力呢?
“后退!”
顾斟真喊了一声,在她的视野当中,两只蛮荒恶种头顶的肉球同时爆裂开来,中间分出无数如同菌丝一般的红色物质,像是蒲公英一般朝二人飞来。
安乙弦反应也不慢,她顺手丢出一件法宝,法宝在空中炸裂,被波及到的菌丝发出焦臭的味道,但还有更多没有波及到的,像是存在着意识,仍然追着人过来。
顾斟真连着挥出十几剑,又把剩余的几张火符全都丢过去,总算将那些菌丝消灭得七七八八。
最后,两人同时出手,灭掉余下的菌丝,回头再去检查那菌丝的本体,只发现两具干瘪的骸骨。
“是用尽了所有力量?”
“应该是吧。”
顾斟真心念一动,拿出身份令牌对着其中一具骸骨一扫,击杀数量加一,她目视安乙弦,对方旋即用身份令牌扫了另外一具骸骨,结果同样算一个击杀。
“由本体分裂出来,居然可以算是两个?”
安乙弦一脸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
“你们真是命大!”
领队骂骂咧咧地飞过来,“你们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家伙每一根菌丝都可以变成一个蛮荒恶种,只要沾了血肉,就立刻会被它吸干净!”
大约是太过激动,领队已经一副语无伦次的样子,跟过来的其他人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好像刚才在这里打斗的不是顾、安二人,而是这些后来者。
顾斟真总算明白过来,刚才距离阎王不知有多近。
安乙弦却是一副疑惑脸,“手册上没有这东西啊?”
手册上标注的是筑基期巡逻时见到且能对付的蛮荒恶种,既然没有标注,又能让两个筑基期打败,这里面本来就包含许多矛盾的地方,安乙弦抛出这个问题,是想得到答案。
“的确是金丹期才能对付的东西,没看见那几个都离的远远的。”
领队瞥了一眼仍然在远处的几人,也觉得困惑,“奇了怪,要是金丹期才能对付的家伙,怎么你们两个没事?”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顾斟真和安乙弦身上,顾斟真就偏过头去看安乙弦,结果对方已经提前一步看过来了。
“我可没有越级挑战的本事。”
顾斟真为自己辩解,心里又觉得怪异,她未尝不希望自己有这般本事,那可是网络小说中主角应有的待遇。
“算你有自知之明。”
领队揶揄一声,摆摆手道:“别管这事了,反正你们也没吃亏,大家还是聚过来,别离那么远。”
第27章
蛮荒之中到处都是法器轰击之后留下的痕迹, 还有那些蛮荒恶种的残骸,顾斟真等人的扫尾工作,除了解决低阶蛮荒恶种, 还要处理这些残骸。
一般来说,是用火直接烧掉,有些东西火烧了也没用, 只好用雷法,经历火烧雷劈仍然拥有完整形态,便可以作为炼器材料, 这种东西是抢手货。
对于安乙弦这样的炼器师而言, 格外有吸引力。
当然了,除了蛮荒恶种, 还需要面对阵亡者,这些都是从天逯山出来的,无论是从鼓舞士气还是安抚人心来说,都必须妥善处理。
都有一套程序。
这样忙碌了大半个月, 顾斟真所在的小队也出现了伤亡,情绪也从一开始的警惕、激动、紧张渐渐转为麻木、冷漠, 无所谓。
这一天傍晚, 夕阳很漂亮,挂在天边红彤彤的, 连天上的云都染上一层浅浅的红色,衬托着这残山剩水一般的蛮荒大地,宛如末世一般。
顾斟真这些人, 就好像末世中的拾荒者。
面无表情地翻过一座山头, 眼前的世界令她一时忘记了呼吸。
夕阳下,是一片绿意盎然的世界, 生机勃勃的样子,虽然遭到不少破坏,这里缺了一片,那里没了一角,但这不是反过来说明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吗?
并非幻觉。
“这简直就是沙漠里的绿洲,没看错吧?”
队友惊呼起来。
“这灵气,我不是在做梦吧?之前也没有传回这样的消息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法阵?幻觉?蛮荒恶种的手段?”
当然不是,如顾斟真一开始的感觉,这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位于新开辟的蛮荒土地上,方圆二三十里,刚好处在一个盆地的位置。
各种消息汇集过来以后,大家才知道,这样的地方,远远不止一处。
“当然是人为的,发现聚灵阵的痕迹,不仅仅是有聚灵阵,还有更高明的手段。不然,蛮荒之地怎么会有如此世外桃源?”
大家比较认可的解释是,有邪修进入蛮荒,用聚灵阵等手段帮助蛮荒恶种改善生存环境,同时也让部分蛮荒恶种修为精进,因此发生了此前蛮荒恶种有目的地袭击营地这种事。
因为正道仙修也会用类似的手段改变新开辟的蛮荒之地,所以这个说法很有说服力,担忧解除,更多的是对邪修的愤恨。
“且不说那个,这样的地方,建立新的营地,如何?”
“那敢情好,不过蛮荒恶种留下的痕迹,也得清理干净。”
不久之后,一个名为“石竹堡”的新营地出现,就建在在蛮荒绿洲之中,作为天逯山向蛮荒进军的前哨阵地,同时也可以视为新的蛮荒边境。
不止是天逯山,听说其他仙门也陆陆续续占据类似的蛮荒绿洲,或者干脆改造某一片区域,同样建立起各自的营地。
这跟以往的做法大不同。
如果是作为蛮荒边境中的防御营地存在,一切以轻便、安全为主,直接使用某种法宝作为营地,是常见的做法,像现在这样,其实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维持。
除非天逯山或者是这些仙门打算长期待在蛮荒之地。
顾斟真的猜测没有错。
战事并未停止,从各地调来的天逯山修士仍然留在蛮荒之中,甚至还在源源不断地后方征召,据说部分附属小宗门也不得不派人应征。
显然是还有大战的样子。
看来,蛮荒之中的情况是出乎某些人的预料,又或者这本来就是计划当中的一环,顾斟真听到的消息太多,决策层怎么想的,她就不得而知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顾斟真大概率会在这蛮荒之地待上很长时间t,结丹的事,必须认真考虑。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石竹堡营地人来人往,进出把关尤为严格,但是在营地内待久了,也会产生懈怠,并且逐渐放松下来,继而将这种不正常的生活视为正常。
“顾道友,你有什么打算?”
结束一天的巡逻,天色已经昏暗,安乙弦站在树下,出言询问,这片林子在修建营地时得以保留,既是屏障也是散心之地。
石竹堡营地建成后,作为大战开始前过来的弟子,加上优秀的表现,顾斟真和安乙弦都不用去执行更危险的营地外巡逻任务,而是只需到待在营地内,负责这一片区域的日常巡逻。
因为新营地有真仙坐镇,防御法阵禁制什么的一层盖过一层,出了事都有高阶修士兜着,真轮到蛮荒恶种打进来了,自然还是有人顶在前面。
营地内部的巡逻任务,可以说是安逸的。
正是因为如此,安乙弦才会这么问,她一个炼器师出身的筑基期,不能去炼器,却要巡逻,难免心中不满。
“打算?”
顾斟真疑惑地反问一句,她们有的选吗?如果可以选,还用来到这种地方?
“顾道友,你是装糊涂呢。”
安乙弦微笑着嘲讽一句,“谁不知道你是最有主意的,就说如今这局势,进不得退不得,像我们这样的低阶弟子,也就是人多了。”
她话里的意思已经足够明白,顾斟真就说:“所以,还是要想办法提高修为。”
并没有直接说出结丹的话,提高修为已经是明确的答案。
安乙弦道:“我听到一些消息,不能当真,有些过来混事的,看到这个样子,已经想办法回去了。”
顾斟真淡淡道:“那是自然的事。”
安乙弦道:“如是下去,天逯山内部的派系必然会再多几个,像我们这样的,当然会被人默认为一派。”
顾斟真不答,如果把眼光放长远一点,这场对蛮荒的战事持续下去,必然会出现一个身经百战的功勋派,这个派系想要获得更多权利,就一定会挑战那些此时仍然待在天逯山的高层。
资源是有限的,修炼资源更是有限的,有时候成与不成,跟个人资质关系没那么大,跟站队的关系更大。
顾斟真很容易就总结出这些,对此,她虽反感却也无话可说,人在局中,不能脱身而去,说什么也就是那样而已。
安乙弦看起来很期待顾斟真的答案。
“人在这里,难道有的选?或许结丹之后,能打开局面。”
这就是顾斟真的答案。
安乙弦眼睛亮了。
同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效果是完全不同的,就算有时候自己想到了,跟别人说出来的,感受也是不一样。
安乙弦不是那种糊涂的,她只是在寻找认同感。
顾斟真现在就给她这种认同。
“不错,也只有如此,才能打开局面。”
筑基期是天逯山派到蛮荒之地的最低阶弟子,在别的地方还能使唤使唤练气期和凡人,在这里就只有被使唤的份儿,连住处都是多人间,金丹期就不同了,只要结丹成为金丹期,就可以从执事长老开始,有更为广泛的权力和自由。
实力决定一切的地方,只有不断提升实力,才有可能解决眼前的问题。
就是这么简单一件事。
天完全黑了,夜幕降临,蛮荒上空的星星,跟在天逯山时看到的不一样,这里只要入夜,就是满天星斗,月亮也奈何不了它们的光辉。
有时候,顾斟真都在怀疑,这里看到的“星星”并不是真的星星,而是某些难以描述的存在,它们就在天上,默然地俯视众生。
回到房间,顾斟真开始打坐修炼,她用这种方式代替睡觉,第二天也不会感到疲惫,而且时刻保持警惕,好处多多。
至于炼丹、炼器什么的,她是一直没有足够的时间,或者说是没有足够长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而炼丹、炼器需要集中注意力,不能分心,没有一个安稳的环境,这样的事也成了奢望。
星光下的石竹堡营地,完全笼罩在一片朦胧当中,单纯作为夜景观赏,是不错的去处。
此时,营地中部大殿,这里用了空间之术,从外面看上去只是一间寻常大殿而已,内部却是别有洞天,真比较起来,比地面上的营地还要宽广一些。
某个大厅里。
传送法阵上白光一闪,一个身穿天逯山长老服饰的老者便出现在法阵之中,等待的数人纷纷向其行礼。
其中一人急切地问:“天逯山那边怎么样了?长老院同意了?蛮荒之地的发现,还不足以令他们动心?”
老者轻轻摇头,“天材地宝什么的,不足为奇,天逯山并非没有见过世面,要说服那么多长老,还得有更多证据。”
“证据?”
“对,证据,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
“可是——”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不止是这件事,还有,这次拓荒消耗多少人力物力?天逯山密地的魂灯是一盏接着一盏熄灭,看守魂灯的长老,可是很有怨言。”
“所以,就连继续拓荒也不支持了?”
“倘若能做到自给自足,有些事情,长老院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要更多,还是那句话,证据在哪里?”
第28章
自从那日之后, 石竹堡营地渐渐进入一种平静状态,不再隔三差五就传回惨烈的伤亡,也没有要继续开战的消息, 忽视处境的话,偶尔会误以为自己还在天逯山那种洞天福地,当然, 灵气是比不上的。
修为方面,顾斟真能感到缓慢的进步,虽然距离结丹总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但那个所谓的“假丹期”, 应该是毫无疑问地朝她走来。
光阴似箭,转眼就到了一年后。
“这次, 该你们出去巡逻了。”
执事长老将路线图交给顾斟真等人,又叮嘱了一番细节,同时回答了部分疑问。
新来了一位营地管事长老,调整了巡逻机制, 原本像顾斟真这样长期待在营地里的,就得外出巡逻, 名义是“轮换”, 当然,更好的说法是熟悉外面的环境。
这次, 顾斟真还是跟安乙弦分在一组,一组有十几个人。
天逯山没有给与女弟子特殊待遇的说法,在这蛮荒之地, 大家都是来卖命的, 就更没有这种讲法了,只不过女弟子人数上相对少许多, 分配任务的时候总是要顾及各个方面。
因为顾斟真多次跟安乙弦分在同一个小组,这次自然分在同一组。
领队不再是之前那种筑基期,而是金丹期,看样子,也是头一回执行这种任务,或许这也是那位新任营地管事长老的安排吧。
现在的石竹堡营地并非从前蛮荒边境上那种小营地,它是天逯山在蛮荒的总部,管辖着天逯山在蛮荒所有的力量,包括分散在蛮荒各地的小营地。
顾斟真这次的巡逻,是要跟着那位金丹期将所有属于天逯山的小营地都走一遍,辛苦当然是辛苦。
乘坐着有着天逯山标记的飞舟,除了那位金丹期领队,所有人都要轮值,监视飞舟外面的情况,这次轮到顾斟真和另外一名弟子。
她站在飞舟边缘,若是一个恐高的人到了这个位置,便是产生一种俯视深渊的感觉,而且飞舟是在快速移动的,肯定会掉下去。
顾斟真当然不会掉下去,以她现在的修为,可以稳稳当当地站在这里,将沿途一切尽收眼底。
坑坑洼洼的地表,多半是法器轰击时造成了伤害,又或者是纯粹蛮力掀开的地皮,长短不一、但表面整齐的痕迹,通常都是刀、剑一类兵器造成的。
雨水冲刷之下,一处山崖露出了森森白骨,近距离看不出什么,在远处,就会发现那其实是一具骨架,巨大的骨架,来自曾经体型巨大的蛮荒恶种。
地面上并非寸草不生,某些地方还是能看到稀疏的杂草,那顽强生长的模样,就像沙漠中的绿植。
虽然满目疮痍,却也隐藏生机。
大战之后的痕迹短期内不会消除,如果没有外力干涉,或许永远都不会消除。
顾斟真心想,假如这个世界继续变化,哪一天迎来末法时代,灵气枯竭,不再有修仙的人,所有人都只是寿命几十年t的凡人,那么再看到此情此景,又当如何理解?
她暗暗嘲笑自己是痴了,人不能想象出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她也很难得出自己没听过的结论,要是那样的话,不是等于说这里就是曾经那个星球的前身吗?
当然不是了。
穿越过来这么久,以顾斟真的经历来说,她现在所处的世界绝对不是一个球体,其面积之大,也早已超出她的想象。
总之,她大概率是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永远生活下去。
过了这么些年,还没有释怀吗?
顾斟真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现在是白天,看到的太阳比她前世那个要大一倍以上,很高很远,就算飞舟是飞在天上,也并未因此拉近与太阳的距离。
如果那更高处还有生灵,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顾斟真忽然就有一种浑身血一凉的感觉,原本只是想开玩笑而已,却像是无意中窥探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连神魂都因此震荡。
眼睛更是难受不已,她想要低头,却发现身体完全动不了了。
准确来说,是不受她的控制了。
“顾道友,你怎么了?”
安乙弦的声音突然响起,那一刻,顾斟真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所有的不适都消失了,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幻觉。
“顾道友。”
安乙弦声音里多了一丝担忧,她在这蛮荒之地没什么熟人,所以很关注顾斟真的情况。
“没什么。”
虽然很想说点什么,但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刚才的事,就连记忆也变得模糊,越是想要回忆,就越是什么都想不起。
“有没有擅长制造幻境的蛮荒恶种?”
只剩下最后一点相关的内容,大约就是这句话了,话音落下,顾斟真感到头痛,她甚至忘了为什么要说这话,只是隐隐觉得,刚才一定经历了什么。
“有倒是有,不过很少。”
安乙弦关切地看着顾斟真,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不过她没有追问,只是等着顾斟真亲口说出来,她刚才那些话的本意是打断顾斟真之前奇怪的状态,目的已经达到了,便没有必要揪着不放。
“幻境也不是凭空出现的吧?”
顾斟真喃喃自语,这时候,交接的人出来了。
“我去休息一会儿。”
破天荒的,顾斟真说了这样的话,然后走进舱房,这架飞舟不算太大,不过也有十来丈,供休息的房间也是够的。
望着顾斟真离去的背影,安乙弦欲言又止,待那个身影完全消失,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立刻站到刚才顾斟真的位置,用自己的办法前后左右上下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
除了天上太阳有点刺眼,安乙弦没有感到什么不同。
太阳?
安乙弦抬起头,看向高空,一朵又一朵的白云快速闪过,她没有任何发现。
或许是她多疑了。
如果仅仅只是顾斟真个人的事,其实也没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安乙弦这样想着,又在外面吹了一会儿风。
此时,高空之上,众生肉眼无法直视的空间里,隐隐传来了人声。
“刚才,有人感觉到我们的存在,这样的人,很多年没有见到了。”
这声音辨不清是男是女,也分不出是老是少,听到时,好像就在耳边响起,实际上绝对不会传到外头。
“要不要将之抹杀?”
这同样是个辨不清男女、分不出老少的声音,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跟刚才那个声音来自不同的个体。
“若是有这个必要,刚才我就已经这么做了。”
“那是为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我们拥有无上力量,可以主宰众生,却是不为人知的存在,这样,不觉得无趣吗?”
“那种有趣的事,不是已经早就做完了吗?”
“现在又发现了新的目标。”
“所以针对的是人?”
“看来你还没有钝化。”
“你打算怎么做?要我做什么?”
“不用你做什么,这件事有我就好了,只想让你当一个听众而已。”
“我听着。”
“此人天资太差,运气倒好,不知是不是天破了洞,气运都落在她身上了,我有意助她一助。”
“如何助?你没有出手,她就已经感知到我们的存在,一旦出手,又将如何?”
“你这话,让我开始犹豫。”
“所以这件事就不那么有趣了,是吧?”
“真扫兴,这么多年来,扫兴的本事当真是一点儿也没落下。”
“没有那种事。”
“有的。”
“绝没有!”
“就是有!”
……
恍惚间,顾斟真仿佛进入一个奇妙的空间,耳边传来吵架的声音,听不真切,她想要集中注意力,却连声音的方向都辨不清,最后出了一声冷汗,猛地睁开眼。
周围还是熟悉的环境,飞舟平稳地运行,面前几案上的茶水已经冷了,这种曾经离开视线范围的东西,顾斟真是不会喝的,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竹筒,里面是利用身份令牌上的交易系统购买的灵泉水。
顺便说一声,这个交易系统是真的厉害,在蛮荒这些时日,多亏了它,顾斟真才能将从蛮荒获得的物资贩卖出去,又换来急需的法宝、丹药,当然了,她还是没有时间炼丹。
咕咚咕咚饮下半个竹筒的灵泉水,像是干涸的土地得到雨水的滋润,浑身都变得舒畅起来,心情自然好了许多。
这一趟巡逻时间很长,需要将所有的小营地都走一遍,确定安全,还有去指定的地方巡视,确定没有蛮荒恶种的威胁,沿途遇到蛮荒恶种也要顺手清理,唯一可以休息的时间,大概就是待在飞舟上的时候。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终于来到最前线的小营地。
顾斟真极目远眺,这个小营地向前大约十里地,就是一道无形屏障,从高空看的清清楚楚,一个又一个的营地将这样的屏障连接起来,就如鸿沟一般,将蛮荒之地与新的蛮荒边境隔绝开来。
乍一看,屏障那边的世界跟这边似乎并没有不同,经历过大战扫尾工作的顾斟真当然不会有这样浅薄的认知。
那位金丹期领队将飞舟悬停在小营地上空,便带人去检查营地的情况,从营地守卫到防御法阵等等一一看过,确定无误后才能离开。
顾斟真和另外几个人留在飞舟上,她提着佩剑——之前的佩剑早就成了废铁,这是她到蛮荒之后,用积分换的第五柄剑,仍然只是上品法器,胜在结实耐用。
等待的时间无疑是难熬的,因为这时候要保持高度警惕,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这么大一架飞舟,本来就容易成为被攻击的目标,偏偏又不能没有这东西。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今天是阴天,没有下雨,也没有太阳,天上云层很厚,顾斟真感到一丝不安,她凭着直觉找到不安的源头,是屏障另一边,那里,似乎产生了骚动。
这个距离就是神识也够勉强的,之前是因为飞得够高,现在飞舟的高度已经降下来,按理说,顾斟真是看不到那么远的距离,偏偏直觉告诉她,就是屏障另一边的蛮荒出事了。
直觉是比玄学更神秘的东西,何况是在这个修仙的世界。
顾斟真悄悄观察另外几人的反应,看不出异样,甚至还有点懈怠,也是,连日来的疲惫,又是到了自己人的地盘,难免会产生这种情绪,似乎情有可原。
但是在这种危险之地,每一次放松,都可能意味着会丢掉性命。
顾斟真酝酿了一会儿,随着不安越发强烈,她指着屏障的方向,“好像那边有点不对劲。”
第29章
是巨猿, 足足有一层楼那么高的巨猿,密密麻麻的像铺在屏障那边的蛮荒世界,在比它们数倍高大首领的带领, 疯狂地撞击着屏障。
屏障是由阵法和禁制构成,一旦遭遇袭击,将主动攻击袭击者, 灵光闪动,一个又一个巨猿倒下,吼叫声震天动地, 一片混乱中, 巨猿的撞击不曾停止。
明明是血肉之躯,如今却是一副不怕死也不怕痛的样子, 那种从上到下透出来的癫狂,显然是蛮荒恶种才会具有的特质。
前去探查的修士吓得脸色发白。
支援从后方赶来,以屏障为界限,巨猿一方不断攻击屏障, 天逯山这边则不断修补屏障,无论如何不能让其倒下。
高阶修士赶到的时候, 直接越过屏障, 在另一边杀伤巨猿,只是这些人一出手, 即可陷入苦战之中,就像早就埋伏好的,那些藏在暗处的力量并没有从一开始就动手, 而是等着这些人族高阶修士t的到来。
攻击屏障看起来只是一个计策而已。
天逯山不得不继续增派人手。
顾斟真跟在人群当中, 不断向屏障输入灵力,心中快速推测蛮荒那边的真实意图。
既然懂得用计策, 自然不是从前那种只知道无差别攻击外来者的蛮荒恶种,那它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将这些人族修士全部驱逐出蛮荒?
它们有这样的本事?
最多只是复仇罢了。
不不,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人族修士实力碾压蛮荒恶种的基础上的,顾斟真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假如,假如从最坏的方面想,蛮荒恶种一方拥有了足以扭转现有局势的力量呢?即便不是完全拥有,而是有了那种可能。
在这个修仙世界现有的地图当中,蛮荒是一片广阔的未知世界,人族修士从未掌握这个世界的全部,就算是传说也对此语焉不详。
做一个大胆的假设:人族其实仅仅只是存活在世界的边缘,蛮荒大陆和生长其上的蛮荒恶种才是世界的真正主宰,从前的一切都是小打小闹,随着人族不断向蛮荒开辟新的疆土,有朝一日终于踢到铁板上。
听起来像是呓语,很有杞人忧天的意思。
顾斟真觉得是自己小说看多了,所以才会有这种想法,她不再想这件事,这个念头却像是种子一样在心中生根发芽。
第二日,好几处的屏障摇摇欲坠,天逯山不得不征调更多人手过来,从旁人那里得到的消息,就是其他仙门所掌控区域,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同时向十大仙门发起挑战,好大的手笔,又不像是拥有理智的样子。
顾斟真跟前来轮换的人做了交接,就暂时后退至临时营地休息,刚坐下,就看到安乙弦也过来了。
“顾道友,看起来不乐观啊。”
安乙弦说的当然是现在的局势,临时营地是一件树叶一般的法宝,展开之后悬空停放着,像一个巨大的广场,没有桌椅,大家都是席地而坐。
这件法宝自带一套防御法阵,为弟子们提供临时庇护,至少在遇到攻击时,能够让停留在这里的弟子获得短暂的反应时间。
在这里的人,的确会感到久违的放松。
安乙弦的说法就显得不合时宜,不过经过长时间相处,顾斟真知道这个人其实说话没什么顾忌,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冷淡而已。
“是啊,我们能做的事不多。”
顾斟真淡淡地应了一声,即便旁人抓住这句话,也很难因此发难,反正是准确地表达了她的意思。
从始至终都是这个问题,作为低阶修士,你能做什么?
你的身份立场,你能做的事,才是你应该考虑的,超过这个范畴,除了徒增苦恼,并没有旁的好处。
就是这么简单。
顾斟真反复用这套说辞试图说服自己,效果不算太好,跟旁人对话时,偶尔会表露出类似的意思。
安乙弦心下明了,她其实还想说什么,只是这里人多眼杂,什么修为的都有,就算是传音也不能保证绝对安全,因此嘴唇翕动,忍了半天,还是找了个理由邀请顾斟真到外面去。
临时营地之外,天上不时飞过几个修士,地上偶尔会出现小型蛮荒恶种,周围看起来乱糟糟的。
“安道友,你想说什么?”
顾斟真提着剑,保持警惕,贸然离队,在她心里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她并不想自己那么突出,因此造成的麻烦,她已经体验过了。
相比于万众瞩目,还是茍着比较好。
“感觉很不好,这次——”
安乙弦环顾四周,并没有旁人,可修士要偷听人家讲话,也不需要距离太近,则是一件对于自己来说是便利,对于旁人来说,则是灾难的事。
“顾道友,如果那些屏障消失了,我们这些人,该怎么办呢?”
换了个委婉的用词,安乙弦说出自己的想法,这应该是她感到不安的真实原因。
对面是不断使用不怕死不怕痛的巨猿,而这边,就是顾斟真、安乙弦这样的低阶修士了。
“见机行事吧。”
这就是顾斟真给出的答案,作为天逯山弟子、人族修士,临阵脱逃什么的,这样的事做不出来,倘若队伍乱了,大家都在逃命,那就只好随波逐流了。
安乙弦盯着顾斟真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很无奈地笑了起来,她一直想从顾斟真那里得到一个明确的说法,但顾斟真显然不是那种人,是她太较真了。
“我们不要离那么远,有什么事互相照应,顾道友,你看如何?”
这是安乙弦思量过后的提问,说明她对后面的事并没有太多信心。
“好。”
顾斟真爽快地答应下来,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要拒绝的意思,被迫离开天逯山,从那时起她深深感到一个人的无力,同伴什么的,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之中,并非可有可无的东西。
虽然人生总是要一个人度过的。
得到明确的答案,安乙弦的心情看起来好了很多,一下子就连那些最可怕的后果都不担忧了。
顾斟真有点佩服这位,轻易就能安心,这也是一种不错的本事。
第三日的夜晚,顾斟真刚刚结束又一次交接,转眼就看到数里开外的一处屏障,表面出现蜘蛛网一般的裂纹,数息之间,裂纹以一种无可阻止的速度快速蔓延、扩大,伴随着一声轻微却能传到很远的细响,屏障出现一个几十丈宽的缺口,另一端的巨猿尸体首先涌过来,然后是活着的巨猿。
“都干什么吃的?拦住它们!拦住它们!”
反应过来的人扑向缺口处,更多的缺口却在差不多的时间出现,顾斟真抬头看向远方天空,那里,天逯山的高阶修士仍然跟来自蛮荒的力量缠斗着。
应该没有那个闲工夫再管什么屏障的事了。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顾斟真能看到的范围之内,所有的屏障都已经崩溃碎裂,修士们的对手变成冲过来的巨猿,还有跟在巨猿身后的蛮荒恶种,最初的混乱过去,双方进入毫无目标的混战。
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冲刷着大地上的血迹,顾斟真一把抹去脸上的雨水和血水,护身甲碎裂,好几件后来兑换的法器都已经灵性尽失,手上这柄佩剑也隐隐被缠绕的煞气影响,当初想要的“藏锋”已经成了过往。
安乙弦最初是想跟在顾斟真身边的,后来她却不得不保持着一定距离,主要是顾斟真的剑,那股剑意,那股子杀气,仅仅只是靠近,都会感到莫大压力。
而顾斟真的眼神又是那么平静,并没有任何走火入魔的样子,专注的时候就像是在砍瓜切菜,只想切出一个令自己满意的样子。
害怕的同时,安乙弦又多了一丝底气,她相信有顾斟真在,就完全可以作为她的后背,不用担心那些来自暗处的攻击。
生死存亡之际,有一个可靠的队友令人安心。
后方的支援还在赶来,人族修士的战斗力从来不容小觑,就是巨猿的数量庞大,也总有被消耗到无法忍受的一天。
终于,在留下满地尸骸之后,巨猿大军退了。
天逯山弟子越过屏障的界限,向前追杀数百里,顾斟真也在其中,她发现这边小片的“绿洲”更多,到处可见稀疏的杂草,灵气也不再是那么稀薄。
就好像在冥冥之中,要证实她之前无意之间的胡思乱想。
心头巨震的同时,顾斟真用更多的时间来观察她所处的环境。
如果从前所见所闻都是假的,不,只是基于少数信息得出来的简单推论,那么,天逯山的高层肯定早就注意到这件事了,那些人又是作何打算呢?
在高阶修士的指挥下,越过屏障的天逯山修士有序地撤退回到屏障另一边,或许是某种心理作用,撤退时的秩序明显更乱,人心实际上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甚至还有几分恐慌的意思。
新的屏障在原来的基础上得以重建,连接屏障的小营地数量增加了数倍,与其说是营地,不如说这些已经成了构成屏障法阵的一部分,驻守的修士也更强。
战乱的痕迹用法器抹去,能用的东西,基本上都带回去分给活下来的人,顾斟真得到了新的佩剑,还有几套法器,没用过的攻击性符箓也得到一沓。
仍然回到石竹堡营地。
之后的时间里,顾斟真始终处于一种难以平静的状态,无论是打坐修炼也好,日常巡逻也好t,都不能令她心安。
来自蛮荒深处的呼唤,正在试图驱使她前往更靠近那里的地方。
意识到这一点,顾斟真吓了一跳。
难道是有了心魔?
顾斟真不能确定,她悄悄在周围打听着,旁人并没有这种表现,她就更加困惑和痛苦了。
坦率来说,顾斟真不是那种天生喜欢冒险的,“蛮荒”这种地方,对她来说就是流放之地,时时刻刻挣扎在生死线上,是一个如果可以有选择就并不想靠近的地方。
那么,为什么会被蛮荒深处吸引?
难道那里真的有什么值得她注意的东西?
不会平白产生这种念头。
如果向身边人诉说,会不会被认为是异类,或者当做走火入魔处理?
不能那样做。
非要主动靠近才能心安的话,主动申请前往屏障附近的营地驻守,如何呢?
这样会不会显得反常?
而且一个人去的话,同伴什么的,就不要想了。
说的就好像要抛弃现有的一切似的,顾斟真暗自嘲笑自己。
如此瞻前顾后,不是常常要劝自己顺应本心吗?
就在顾斟真纠结的时候,一道命令解决了她的痛苦。
因为人手严重不足,石竹堡营地的修士也将更多外派到屏障附近,顾斟真和安乙弦的名字赫然在其中。
这是及时雨啊。
顾斟真松了一口气。
安乙弦似乎也有什么想法,离开石竹堡营地前,她带着顾斟真到僻静处,“你不觉得奇怪吗?蛮荒里头,那个样子。”
顾斟真疑惑地看着对方,这样没头没尾的话,她的确不知道对方重点要强调什么。
“最近有些奇怪的传言,说什么蛮荒里面说不定存在不亚于天逯山这样的洞天福地,还说从前不知道什么的,纯粹是因为一直没办法看到蛮荒深处的真正模样,听起来像是无稽之谈,事实上很多人都是半信半疑。”
顾斟真想起那些几乎要连成片的“绿洲”,“传言有合理之处。”
安乙弦神情为之一振,“顾道友,如果你也这么认为,那我倒是有一点想法。”
第30章
“反正, 像我们这样的低阶修士也没什么选择,有机会的话,倒是应该出去走走。”
安乙弦像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 顾斟真却知道,这话里隐藏的意思。
的确,在天逯山的庇护之下, 能获得必须的修炼资源,慢慢地修炼,也能一点一点提升修为, 就连“真仙”这个境界, 也并非遥不可及。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人在蛮荒之地, 修炼的时间被大大压缩,她们两个都不是那种有门路可调回天逯山享受悠闲修仙岁月的。
既然如此,不如更大胆一些。
“有机会的话,我也愿意这么做。”
顾斟真没有用那种模棱两可的回答敷衍对方, 她知道跨出这艰难的一步,是需要勇气的, 修士与天争夺生机, 本来就不该缺了这东西。
而且,对方已经如此坦诚, 她实在也应该拿出诚意。
到达分配的营地之后,顾斟真观察四周,发现果然将营地本身作为屏障的支撑, 营地本身既是法宝也是一座布阵台, 中间不知联系多少东西,跟人相比, 是对半的重要。
因为发生过之前那种事,屏障附近营地驻守的修士需要不间断监视周围的情况,日常的巡逻更是不能停,极为消耗精力,连休息的时间都变得很少。
时间长了,抱怨的声音就出来了。
“为什么一直要我们在这里守着?别说修炼了,就是休息的时间也没有,这样下去,恐怕得累死!”
“是啊,以前的蛮荒边境也用不了这么多人吧?也不需要这种耗费财力物力的屏障,不过我听说十大仙门都是这么做的,会不会是今日之事另有隐情啊?”
“另有隐情,你们是说那些传言吗?”
按照平时,话题到了这里就会停下来,无奈时间长了,大家积攒的怨气多了,又没有因为言论而受到处罚的,自然就敢更加大胆地议论。
“要是蛮荒并非传言中的荒凉,那可不是遍地都是宝物?想想如今的仙界,但凡能产出好东西的地方,不是十大仙门的领地,就是某个修仙世家的私产,连个无主之地也没有啊。”
“可这蛮荒是真正的无主之地啊,虽然蛮荒恶种的确难缠,但它们本质上不就是那种更为诡异的妖兽吗?大战至今,咱们这些活下来的人,哪个不是见惯了?有那么可怕吗?有什么可怕的。”
“话不能这么说,我看,这么想的人,不止是咱们,就是上头,也没个主意,说不定也在吵架呢。”
“不管怎么样,如今这局面得改一改,纵然我可以不眠不休,可也不能剩下的寿元都耗在这里。而且,当初征调咱们出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就算是在这么一个人数不过五六十的小营地里,还是有明确的派系。
一开始就驻守蛮荒边境的修士,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原因,对这样的生活多半是麻木的态度,这些人并不怕死,也不怕累。
像顾斟真、安乙弦这样因为得罪人,在大战之前被“流放”过来的,往往是冷眼旁观,因为对她们来说,回去的话,麻烦未必解决,而留下来,只是无奈而已,并非最优解。
闹得最凶的还是大战开始前后从各地征调过来的天逯山弟子,这些人是得了许诺的,说不定还有哄骗的手段在里面,面对巨大的伤亡和没有尽头的苦捱,怎么会甘心?
纵然修仙世界以实力为尊,堂堂天逯山真仙,也不能把所有心怀怨怼的弟子统统都杀了。
这种情况最终演变为逃亡。
“毁掉身份令牌,逃离蛮荒?真有这样的人?”
“真的,而且不是我们这种低阶弟子,听说有大乘期修士这么干了。”
“大乘期?那可是距离真仙只有一步之遥的大能啊。”
“正因为如此,才有毁掉身份令牌的本事,而且,不是往回跑,而是那边。”
“哪边?”
“你傻啊!蛮荒深处,大乘期的长老毁掉身份令牌,丢掉在天逯山的一切,头也不回地往蛮荒深处去了!”
“……”
“不敢置信吧?我告诉你,这不是一件一两件,也不是天逯山这边独有的,十大仙门,往回跑的,往蛮荒深处跑的,已经不是秘密了!否则,我又怎么能听到这些消息?”
“这……”
很快,原本还需要偷偷摸摸谈论的话题,就成了茶余饭后的闲话,察觉到人心浮动,石竹堡营地特意派人过来,主要是告知逃亡的后果和逃亡者的惨状,警告的意思很明白。
顾斟真所在这个营地以金丹、筑基为主,也有一个元婴期,目前为止并未出现逃亡情况。
安乙弦看起来有点心动,她显然是受刺激了。
顾斟真心中不安,她劝安乙弦:“不要轻举妄动,我觉得事情不妙。”
具体是怎么回事,顾斟真说不上来,这就是直觉而已,天生的趋利避害,她说:“耐心等等,时候未到。”
对,就是时候未到。
来到屏障附近这个营地后,顾斟真内心平静了许多,虽然时不时还是能感觉到对蛮荒深处的向往,但已经没有那种不进去走走就难受的感觉了。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这天晚上,轮到顾斟真守着营地最高点的瞭望台,因为不许一个人执行任务,所以她还有一个队友,同样是个女弟子。
“顾道友,有你在就太好了,满满的安全感啊。”
那名女弟子开心地笑着,若非见识过她出手时的狠辣,恐怕真的会以为这是一只天真的小白兔。
顾斟真无话可说,因为她不打算说那些扫兴的话,也不打算拉近二人的关系,站在这个人面前的时候,她感觉不舒服。
就是那种绝对连盟友都做不成的不舒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顾斟真还是决定遵从自己的直觉。
看守瞭望台是苦差,尤其是对于尽忠职守的人来说,因为你在这里俯视整个营地,包括营地外面,还包括更远一点的屏障,稍微一个疏忽,可能就是不可挽回的惨烈后果。
更重要的是,因为占据了重要位置,还有可能成为入侵者的首要目标,在故事没开始的时候就被解决掉,这是顾斟真看小说得来的经验。
这活儿是三班倒,顾斟真看的是后半夜,深邃的夜空,闪亮t的星星,荒凉而辽阔的大地,看久了就容易产生错觉,也容易犯困。
“顾道友,最近那么多流言,你说会不会有人从这里跑过去啊?”
那名女弟子指了指屏障方向,她明明在笑,却给人一种很冷的感觉,笑意不达眼底,反而令人心生畏惧。
“你想说什么?”
顾斟真讨厌跟不熟悉的人拐弯抹角,所以她直接问对方的目的,很少有人能扛得住这种质问,不是话题因此中止,就是得到明确的答复。
反正,顾斟真不亏。
“闲来无事,就是想随便聊聊,天南海北,世界之大,什么不能说的?”
叹息之后,那人反而将话题引到更远的地方,“如果没有这次的事,我应该还待在天逯山,过得好好的,道侣也还在,所谓的希望,也还在。”
说到后面,就有悲伤的感觉。
顾斟真不擅长安慰人,她从只言词组中脑补出一个俗套却正常的故事,主角当然是可怜的,无奈的,她应该产生同情心。
但是,顾斟真的感觉是“反感”。
人总是会在吃过无数的亏之后变得敏锐、变得百毒不侵,顾斟真觉得眼前这人是在故意扯话题,她不想深究,只是隐约嗅到了危险气息。
要赶紧离开。
“能不能麻烦你帮看一会儿?我忘了东西,回房去拿的话,要不了多久。”
顾斟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实际上她说谎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总是格外地真诚,因为这本来就是一种不够自信的表现,幸好她也不常说谎,说出来的话总显得很令人信服。
“哦,那你快去快回。”
对方爽快地答应了,微笑着目送顾斟真离开,只是在顾斟真的身影消失在营地的建筑当中后,她脸上的笑容同时消失了。
也就在这时候,一道人影贴着墙壁,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瞭望台中。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少一个人,总是方便些。”
这话是对那道人影说的。
人影没有回答,只是做了一个点头的动作。
顾斟真回了房间,这间房里住了四个人,另外两个同样在巡逻,只有安乙弦在打坐修炼,并不是入定的状态。
“顾道友,怎么回来了?”
“回来找东西,最近记忆不大好。”
顾斟真没有说实话,只是她个人的感受而已,最好就是把这个慌圆了。
“你找什么,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了。”
因为在这里住的时间比较长了,偶尔也会有些杂物,不过大家都是将要紧的东西带在身上,这一点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安乙弦看见顾斟真在果然翻找,目光闪动,未再多说什么。
“算了,不找了,可能真的是记忆出毛病了。”
顾斟真抱怨了一句,正准备往外走,忽然感觉脚下不稳,整个营地都在震动。
“怎么回事?”
“有人要闯屏障!”
顾斟真冲出来的时候,外头已经不少人,最高处的瞭望台已经没了顶,像是被什么东西削掉了,而最近一处的屏障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因为连着营地这边的法阵,所以营地同时出现状况。
“怎么回事?快去看看啊!”
“快禀报长老!”
……
天亮时,最近一处巡逻的高阶修士赶过来,这件事也终于有了结果。
简单来说,就是这个营地的元婴期执事长老竟然动了要跑的心思,不过他直接省略毁掉身份令牌这个步骤,只是将其丢掉,然后就打算带着唯一在身边的血脉后人,也就是昨晚跟顾斟真一起看守瞭望台的女弟子离开。
因为事前做足了准备,又掌握了营地的法阵,所以很轻易就打开一个缺口,往蛮荒深处跑了。
“此事不得宣扬!”
话虽如此,屏障附近的所有营地都因此有了改变,执事长老不再是一个人就掌控整个营地的法阵。
不久之后,据说是大乘期的修士亲自追杀到屏障另一边,带回了那位叛逃的元婴期和他的血脉后人,当然了,前者只剩下元婴出窍之后奄奄一息的小元婴,后者只是一具被蛮荒恶种啃咬过的残缺尸体而已。
把这些带回来,是为了警示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因为事情发生在顾斟真这个营地,示众的环节当然也从这里开始。
四下无人的时候,安乙弦忍不住对顾斟真说道:“多亏了你那时候突然回来。”
顿了顿,她又说:“真的是要找什么东西?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前面一句话令顾斟真下意识紧张起来,后面一句则是安乙弦真的在感慨。
“或许吧。”
顾斟真默默叹了口气,“当时突然感到不安,然后就觉得一定要找什么东西,其实连要找什么都不清楚,只是想做这件事而已。”
只是想做这件事而已,就这样用一种玄之又玄的说辞将之轻轻掩盖。
顾斟真也曾经设想过,假如她当时还在瞭望台上,那名女弟子会不会寻找什么理由将她支开,然后开战行动?
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瞭望台本身就是营地法阵的重要组成部分,顾斟真并不敢赌旁人的宽容大度,毕竟性命是自己的,有且只有一次。
只是每每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后怕。
人心,是比蛮荒恶种还要可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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