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息眨了眨眼。
醒来后只有一室的昏暗,封闭的地下室难以辨别早晚,系统的时间则告诉他现在已经是清晨七点——很好,又鬼混过去一夜了。
肩头从身后压来重量,明照衣在睡梦中不知何时拥住了他,下巴抵在他肩头,呼吸安静而清浅。
无论是共用的柔软枕头,淡淡洗衣液气味的被子,抑或肩头那点重量,都催人懒怠。
尽管今天还有许多件要做的事,但这时候并不想起床呢。即使是虚假的,稍稍沉溺片刻也没关系吧?
但他终究没精打采坐起身,像剥去蝉蜕一样,艰难脱离明照衣的怀抱。
……已经这么鬼混过去三天了,这时候才说“稍稍沉溺”实在太勉强。
微微打结的长发自然垂落,帘子一样笼罩周身,而发梢清浅地扫过明照衣的脸,那让明照衣察觉到什么似的,不自然拢紧眉梢。
言息垂颈注视这张脸。
也许因为过累过困,这张脸的主人虽然因察觉到失去什么而不安,但仍陷在梦境里无法醒来。
良久的注视后。
他终于俯身,肩颈与脊背倾下时连成勾勒好的一抹优雅线条,在那拢紧的眉心印下一个吻。
——不要在梦里还见到我啊。
他在这个吻里说。
*
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言息一边刷牙一边查看最新一章的评论区。
看了几秒评论区现状后,他感到自己的精神状态也不怎么好了,转头质疑地发出询问:“统老师你怎么回事?——这么大个事,你居然没把视角切换到主角受那边?”
【呵呵。你还问我!】系统气势汹汹,【三天前你屏蔽我的时候我就机智地切换了,但三天啊!整整三天啊!改文前还说得通,改文后这可是篇主攻文!主攻文你懂不懂?——视角切到主角受那边时间过长,就会自动跳回主角攻这边的好不好?!】
它的宿主没有反省自己,反而发出新的疑问。
“那为什么这章没被锁?”
如果锁章了,评论区的精神状态都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系统气得说不出话,言息只好自己滑到相关章节内容去……嗯,网站传统了,该拉的灯一个没少,偏偏余下的描写也没删干净,阅文多年、经验老道的读者们透过蛛丝马迹岂会猜不到发生了什么。
于是,在广大读者朋友们眼里,《我在娱乐圈黑红成神》此文发展简直犹如疯犬狂奔、山体滑坡,一路急转而下。
——这么一本改文时声称将1v1纯爱贯彻到底的小说,主角栏的两人至今感情线停留在童年情分上就算了,反而突如其然发展出主角攻和反派的邪/教cp,就在最新一章里还更加莫名其妙地让两人睡了。
【让我们恭喜这篇小破文,它再度火出圈了!】——这是原著粉的精神状态。
【每当我怀疑枸杞泡花椒没有新活的时候,ta总能再整出点新花样,哈哈哈哈,我四十米长的大刀呢?】——这是作者黑的精神状态。
【超话参观团围观,话说评论区说的苏斐白究竟是谁?我翻来翻去,字里行间不都写着主角受是言息吗?哈哈哈哈。】——这是路人读者的精神状态。
【之前那个和反派同名、发评论说“明总三观正常,绝不走偏执极端感情线”的读者可以出来打脸了,枸妈也说他不会那——么喜欢主角受,哈哈哈哈但他会那——么喜欢反派,真有趣呢。】——这是主角攻唯粉的精神状态。
双洁不双洁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无论是粉是黑,大家都很关心枸杞泡花椒此刻的精神状态。
鉴于#枸杞泡花椒是住院时写的文吗#此类热搜造成的谣言,让作者不堪其扰,不得不在社交平台发出声明:【创不死我的,只会让我更强大,感恩过去读者朋友们的理解/笔芯.jpg/[转发截图]】
由于忆甜思苦的作者再度转发了曾经那位名为“言息”的读者评论截图,“言息”过去那条评论又很快叠起新楼。
【可怜的孩子,到现在也没想清为什么不是“全文除了主角攻,就没一个正常人”,而是“全文就没一个正常人”。】
【枸杞泡花椒居然还有脸感恩理解?被创死的应该是这个曾经支持过他的读者吧?】
【这条评论下,见证大型主角攻唯粉破防现场。】
【……诶,只有我很关心,楼主至今没有回复不是因为破防,而是穿书了吧?】
——以上就是评论区的精神状态现状。认为主角攻人设大崩特崩的人占据多数,对于反派的人设,反而丝毫没人起疑。
反派的人设越稳固,任务越无法重开。
系统瑟瑟发抖,它找的这个宿主真的好变态怎么办?
——这不是挺有用的吗?
言息毫无自觉地发出风凉话。
“虽然双洁没啦,但主角攻经此打击一定会对反派痛恨到底,然后再设计让主角受过来解救,这不就妥妥原著线的he吗?”
【变态是足够变态了,但你确定有用吗?】系统仍旧缩在角落怀疑人生,【这么多天啊,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主角攻完全没有逃生的意图,而宿主你——】
统老师发出犀利的视线:【也完全像是假戏真做,暴露本性了呢。】
“……嗯?怎么会呢?”
言息无辜地眨巴眼睛,将漱口杯放下,放轻脚步走出去。看了眼仍睡在床上的明照衣,又看了眼地毯上凌乱的衣服堆——这是这三天鬼混的成果。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言息把楼上明照衣的手机找出来,“遗忘”般随意埋进衣服堆里,又将做好的早饭搁在床头。
“——你的宿主,可是有很认真在做任务呢。”
他一本正经地又俯身亲了口明照衣的脸。
【……你确定明总得到手机后,会报警?】系统对眼前一幕麻木并熟练地视若无睹,谈起正事。
“至少会尝试联系其他人的吧?”做好这一切后,言息回到楼上,“总之,这段时间我不能继续待在这儿,得给明总制造联系外界的机会。”
【可是,用什么借口出去?】
“补充物资?”言息偏偏头,故作思考的模样,“看看其他人有没有发现哥哥不见踪影了?转移大家的视线?”
【……这几天你早就计划好了吧。】
“绑架明总的话,”抛了抛车钥匙,言息悠然走向车库,“我认为,至少得做个完整的计划才比较尊重被绑架者?”
【……我替明总谢谢您嘞!】
*
明家老宅位于市内,所在的这一片地带周边高楼稀少,上了年代的独栋民宅与别墅连片,让人宛如回到上世纪末。
街边绿树成荫,稀疏的几辆车经过时,阳光在车顶投下太阳与浓绿重叠的光斑,是难得的闹市取静。
退休后的老明总自从离婚后便搬回了这边的老宅,没事就和住附近的朋友一起逗逗鸟、散散步、下下象棋。
言息突然的到来让明豫很意外。
他提着个鸟笼正要出门,见到言息,高兴地扬起嗓门:“小息,我约好了和你杨叔叔他们下棋——就是小时候教过你下象棋、还说你很有天赋的那个杨叔叔,既然有空一起去?你杨叔叔现在肯定下不过你了。”
“……那还是不了,哪有学生下过老师的。”他看起来格外乖巧地站在玄关,等候明豫出门,又状若无意地提起,“前几天我哥发消息让我回老宅,去他房间拿个东西。今天我又发消息问他,结果他却没回我了。”
“嗯?那兴许在忙吧,公司事儿多。”
明豫随口一答,他的反应看起来已经习惯于明照衣十天半月不联系人这种事。
“——你哥让你回来拿东西?小解刚好也来了一趟,说是取文件,正在楼上呢。”说到这,他脸上才露出些微奇怪的表情,“怎么不叫小解顺道拿了,还叫你跑一趟?”
“解秘书也在?”言息感到意外,随后面不改色附和道,“那可能是这个原因没回我吧。我去楼上看看。”
“嗯,去吧。”明豫没怎么在意地摆摆手,提着鸟笼出门了。
明照衣房间在三楼。
三楼一共就两间房,另一间便是“言息”的,但“言息”住在这儿时还是小时候的事了。稍稍有记忆以来,明豫就和舒辞搬到了西郊的庄园去。这里应当是明照衣童年记忆最深的地方。
上了年纪的红木地板依旧光可鉴人,踩上去发出沉闷而厚重的声响。
解英取完文件正要下楼,在楼梯口见到言息时显得十分意外,“言少,您怎么来了?”
“没事回来看看。”给出的借口和在楼下时截然不同,言息随意地扫了眼解秘书手里所谓的文件。
明照衣早已搬出去居住,工作相关的文件怎么可能出现在老宅。只可能是联系不上人的解秘书没有法子,只好回老宅来探探老明总的口风,眼下还对明豫隐瞒了明照衣失联的情况。
“好……那我先下去了?”解英迟疑道。
“嗯,”言息面上挂上无可挑剔的微笑,“去吧。”
“……对了,言少,”终究迟疑地停下,解英忆起近来自家上司和言少的关系变得亲近了许多,也许言少是值得信任的呢?他试探地问,“您近来和明总有过联系吗?”
“有的吧?”言息不置可否,见解英刚半信半疑露出欣喜的表情,又作弄一样故意拖长音道,“还是——没有呢?解秘书什么都不肯告诉我,那我也拿不准该怎么回答。”
“言少……”解英无奈叹息一声,“好吧,是这样的,大概三天前明总说过会休假一段时间,当天急需处理的工作可以夜里统一发给他看。但这几天晚上我联系明总都没有回信,电话也无法接通。”
那反倒让言息惊讶了,他微微挑眉,“明总说过,会休假一段时间?”
“是的,”解英懊恼道,“没说具体是几天,但晚上也联系不上,我当时就该问清楚的……您说,明总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原来接他杀青那天,不是百忙之中抽出半天来,而是直接请了一段时间的假吗。
言息微微失神。
怪不得这三天来警察一直没能找上门来。明照衣提前说过会休假这一举动,大大降低了这段时间他失联的可疑度。
不,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言息回过神。
……虽然明照衣的安排成为了他计划以外的变数,但问题不大。
“小解啊,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他语重心长地叹气,焦急的口吻宛如一个真心忧虑兄长安危的三好弟弟。
“如果今晚还联系不上明总,你就直接报警吧。按我哥的性格,休假也不可能连工作都不管不顾了,加上今天这都失联多少小时了?”
“好好好,您说得对——”解秘书连声应和,这么大的事他急着回公司找律师和同事商议,“言少,您也尝试联系一下明总,如果有什么消息记得通知我。”
*
“哥哥?……”
回到郊区别墅恰好是正午时分,言息简单做了午饭端下楼。
明照衣正倚在床头,专注翻看言息带到地下室的一本插画书,内容有关甜品鉴赏及相应制作方法。
他看得很入迷,言息从身后抱上来蹭他侧颈,也只是伸手抚言息的长发,从发顶漫不经心抚至发尾,给家养的小动物顺毛一样。
“吃午饭啦。”
言息亲昵地咬着他耳朵催促,眼睫缓慢翕动几下,目光不着痕迹掠过那团并没有整理、依旧散在地上的衣服堆。
——看起来并没有动过的痕迹。
没有发现?
还是发现后刻意恢复了原状?
明照衣通常通过三餐判断现在是什么时候。
合上插画书,他顺手接过碗筷,眉眼半阖着不经意般问:“从早饭到午饭,你离开很久了——去做什么?”
没有意外他会问,言息眨了眨眼,语气夸张道,“哇,哥哥现在是在查岗吗?”
看向他,明照衣熟练地对他那副口吻恍若未闻,“所以去做什么了?”
“买一点生活必需品呐,探望一下父母双亲呐,”他歪歪头,掰着指头,“噢,还遇到了解秘书,我们非常友好地互相打过招呼了呢。”
嗯……明照衣明白他去做什么了。
不过,解英应该还没有发觉太大的异样,毕竟自己失联前说过会休假一段时间。但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
“还有哦,”言息忽然露出了一点笑意,或者是一点无伤大雅的不怀好意,“我还从哥哥房间里拿来了一件东西。”
“……什么?”明照衣眼皮下意识一跳。
“稍微等我一下哦。”言息故作神秘。
噔噔噔——
脚步轻快地踩上楼,又飞快蹦下楼。
那是一幅盖了白色画布的画。
又是故作神秘。
不过……明照衣大概知道那是什么。
想起自己房间能有什么画,光是想象那幅画出现在这里的画面,就让明照衣为之脑仁发疼。
“小息——”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明照衣还是尝试阻止一下对方揭开画布的动作。
“嗯?……”像是极其不解明照衣为什么会阻止自己一样,言息清透的墨色眼睛无辜望向他,“哥哥一个人在这里,一定很孤单吧?我看哥哥这么宝贝这幅画,所以才把它带来陪伴哥哥的。”
话里的意思,分明是不该夸我么。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明照衣目光不自然地回避,语气冷淡不失沉稳,挑拨开话题,“我很宝贝这幅画?”
“难道不宝贝吗?——那么珍惜地放在充满童年回忆的房间里,仅此一幅画有这样的待遇呢。”
“……珍惜地、”明照衣停顿了一下,“搁在角落地板上吗?”他挑挑眉,明白这时候再不做撇清那么形势将对他极为不利,“相比起来,我放在房间床头的那个白熊玩偶——似乎更谈得上珍惜对待?”
“啊。”言息少见地被别人的话措手不及到了,茫然眨了几下眼,“那个玩偶?——我没看到。”
“在我现在常住的地方。”明照衣耐心补充。
“……其实啦,那也不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因为别人的珍惜对待,言息少见地心虚起来,别开眼睛小声地说,“也不算正式的礼物,哥哥喜欢的话下回——”
停住。
等等——我在做什么?
就这么被哄好了吗?那戏还要怎么往下演?
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下文,明照衣并不怎么在意地说:“没关系,那个就足够了。”
——不存在的良心开始幻痛了呢。
把始终盖着画布的画随意靠在床脚边,言息在地毯上盘膝坐起,顺便将明照衣拉了下来。
“我很生气。”搂着明照衣的腰,棒读式说着没有感情的台词,但接下来的发展就有感情多了,言息咬着他耳垂,“所以……哥哥想不想试试呢?在这幅画面前。”
“试、什么?”理智告诉明照衣不该问。
“很舒服、很刺激、很有意思的——”
“不,”没等他说完明照衣便截断,“我不想。”
“啊,可这不是征询啊。”他故意撇嘴,语气委委屈屈的,“哥哥不喜欢这种事了吗?明明之前还很热情地很主动地不放过……”
“——这幅画上的两个小人还是未成年!”
终于,明照衣的火气和耐心憋到了尽头。
“……啊?”
言息是真的呆了一呆,“哥哥你……”
意识到不该这样说话,淡淡的后悔涌上来,明照衣尝试软和语气,“我们可以试试其他的——”
然而言息接下来放肆的捧腹大笑,将他软和的态度笑得一无所有。
“为什么、哈哈哈哈……好奇怪,哥哥在这方面居然有这么奇怪的坚持吗?”
在继续发火和转移话题中,明照衣选择了第三种。
他叹息一声,拿他没办法一样,亲吻他一边脸颊,“这是一般人的底线吧?”
“哇——很有道德感哦哥哥,可一般人不会把纸片人或者油画上的人当真的吧唔——”
忍无可忍地,明照衣凑过来用亲吻堵上了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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