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高一矮两位贼人使的方法果然是同方才迷晕那小孩一样的,伸出进了药水的丝帕往别人口鼻一捂,把人捂晕过去就算完事。
裴期时刻留意着他们,他们掏出来那一方进了药水的帕子时,裴期屏住了呼吸,任由对方把帕子挥到自己的面前。
那帕子上的药水是按照寻常女子和孩童所需要的最大剂量准备的。
裴期身高和体重都较重,又屏了气,因此他没有一点儿影响,神智仍然清醒。
只是他学着之前被迷晕的那个孩童,闭着眼睛往旁边身体歪倒过去。
两位贼人见状,疑惑地对视了一眼,“今天这药水怎么这么快就起效了?往常都要捂住嘴鼻好一会儿才行呢。”
那个高的先反应过来,“肯定是她身体弱些,一点儿剂量都受不了。”
矮的听了高的的话,点了点头,“也对,这美人看着就柔弱,咱们快把她带走,别在这里耽搁了。”
他们商量着,并安排其中力气较大的一位,也就是那个又矮又胖,像倭瓜似的贼人去搬“晕倒”过去的裴期。
只是他刚伸出手去抬起裴期的上半身,就不可置信地嘀咕着,“怎么回事?这女的怎地这么重??”
他的力气不说扛起一头猛虎野兽,只单是帮一个寻常的、柔弱的、病重的女子,应当还是绰绰有余的,可他都用上吃奶的力了,还是没能把眼前这个人整个搬起来,真是见了鬼了。
高子见状非常唾弃,“定是你最近的一些时日懒惰了,力气都小了不少,连这样病重的女人都搬不动。”
说罢,他试图上前去帮忙,他伸出双手抓住了裴期的脚踝,接着和胖子一起往上抬。
他使劲的那一刹那也愣了,这,这,怎么这么重?
矮胖的见状嗤笑了一声,“还说我懒怠呢,你不也是一样?”
高的那人眉毛一皱,“别浪费时间说这些,赶紧把她弄走,不然外面的那些人该要怀疑咱俩在干什么了。”
于是那矮的也收了伤和这个高的一起,小心的沿着那偏僻的巷子往前走。
不过一会儿他们便到了巷子的尽头。
他们熟练地用脚拨开地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黄沙土,只见黄沙土下露出了一块形状较为怪异的石板。
但其实,寻常人若是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这石板的怪异之处。
怪不得这些人能够在将小孩儿女人给迷晕了之后迅速的带走,谁也找不到呢,原来是用了这随处可见的密道。
这也更加印证了幕后主使一定不是常人。
否则,谁有那么大的势力,居然能在这遍布眼线与巡逻人员的上京,这天子脚下干出这么啪啪打皇帝脸的事情,又不被发现呢。
随后这两人将裴期放下,打开了石板,随后拽住裴期的脚,一把将他拖入到这地道当中。
裴期在他们打开石板的间隙,在地道的旁边一处不起眼的地方用旁边散落的碎石子歪歪扭扭的刻下了一个“裴”字。
随后这两人在地道中穿行着,进了地道他们便不再警惕,时而把裴期放在地上,自己坐在旁边休息一阵,时而在随处可见的角落找到干粮,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
看来这地道当中是物资十分充足的,他们敢这样想来是之前的行动当中,只要进入了地道,便再也没有失手的时候。
裴期也趁着他们休息的这个间隙,暗中观察周围的环境,在心中计划计算着距离与时间,顺带用随处可见的碎石子在停留过的地方做上记号。
地道里毕竟缺少了光线的照射,火把也不敢多燃,怕将里面的氧气给耗尽,因此裴期眼前的光线也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的。
但他能感觉到越是往这地道的深处走,就越是温度升高。
这不正常。
种地的农人都会挖地窖来保藏自己一年当中的收成,那地窖一年四季都是阴凉的,怎么会像现在这样让人额上都浸出汗来呢?
不过一会儿这狭窄的地道便豁然开朗。
这地道当中竟然还藏着一个豪华的地下小院,小院里随意地堆着各式各样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这两个贼人好像对这些宝贝一点兴趣也没有似的,他们一脚踏上这些东西穿过了这个布满了金银珠宝的小院。
随后,他们敲响了在小院深处藏着的金丝楠木做成的门。
他们门敲的十分有节奏,只可惜太长了,只听一遍,裴期并没有记住。
然后“吱呀”一声,门被打开,有个光头从里边探了出来,看到“昏迷中”的裴期后,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不错,你们这次干得好。”
高矮贼人嘿嘿笑着,将裴期往里拖。
裴期故意让自己的身体软绵无力,仿佛还在昏迷之中。
这里弥漫着一股刺鼻腥臭的味道,还有咕嘟咕嘟烧水的声音。
他们将裴期随意地摆放在地上,倒是给了裴期机会趁机眼睛打开一条缝,小心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在他面向的角落有几个被锁住的高大笼子,笼子里隐隐传来微弱的哭泣声。
裴期心中一紧,看来失踪的人极有可能都被关在这些笼子里。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观察,发现周围墙壁上挂着一些奇怪的符文和画像,像是某种仪式。
屋子中央有一口巨大的铁锅,里面的水沸腾着,不断冒着热气,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些像调料似的瓶瓶罐罐和散发着寒光的刀具。
而且铁锅的旁边还拴着一个看上去十分凶恶的犬,望着铁锅,嘴角流着涎水。
而站在这里的人几乎每一个都将头发给剃光了,但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却又不像是僧人。
裴期仔细的看了一下,原来他们不止将头发给剃光了,更是将自己的眉毛,睫毛,胡子等全都拔掉了。
这些人的脑袋好像一个没有毛发的光秃秃的白煮蛋。
他们眼神狂热地看着那口锅的旁边站着的一个干巴瘦弱的老头。
老头怀里抱着一个,闭着眼睛,不知道情况如何的孩童,看样子是正准备往这个锅里放。
此时那角落的笼子里忽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哭声。
“不要!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如果你们想吃的话就吃我的肉!不要吃我的孩子!”
那干巴瘦弱的老头听到哭声,却丝毫没有动容,他干枯的嘴唇微微颤抖,发出一阵阴森的笑声,浑浊的眼球撇向旁边高大健硕的两个光头,
“哼,看看你们两个干的好事,找回来的女人不但不美,竟连孩子也生了,这样的人吃了可没有滋补的功效!”
那两个光头长得甚是高大,却被这个干巴老头吓得一颤,被训斥得像个孩子一般,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满脸的愧疚。
干巴老头说完,朝旁边瞥了一眼,看到了裴期,这才脸上有了副好神色。
“这次抓回来的人品质倒是不错。”干巴老头舔了舔嘴唇,“正好这锅也大,不如就让新抓来的这个和我手里的一起进去。”
到这时那高矮两人脸上便露出一副得意的神情。
“仙长,为抓到这女人,我们可费了不少力气,您看这次能不能让我们……”
他话没有说完,对方却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他眯着眼睛,伸着脖子,摇晃着脑袋,“本仙已经知晓你二人的虔诚供奉,等这次食美完毕,便为你们举行仪式,除去你们身上所有污秽外物。”
这污秽外物便是指毛发等。
说罢,高矮二人狂喜,便主动走到了裴期的身边,把裴期抬起来之后往铁锅那边移动。
就在他们往铁锅旁边移动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期待着这种仪式,不知道是谁发出了第一声,念起了奇怪的听不懂的咒文。
紧接着,那些光头人却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眼神狂热的盯着裴期,嘴里也跟着念念有词,像是在进行某种邪到极致的祷告。
或许是因为不忍看到又有人遭遇毒手,那铁笼子里面色苍白,眼神绝望的人忽然开始拼命的摇晃着笼子,哭声和哀求声一齐响了起来。
哭声,哀求声和祷告声交织在一起响彻天地。
声音越来越大,也震动着裴期的耳膜。
或许是因为太热的缘故,他出了许多汗,这些汗带着脸上的妆也花掉。
因此,这里忽然有人停下了祷告,指着他的脸一脸惊恐。
“他!他!他就是那个!……”
他话还没说完,裴期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坐以待毙,等着后面的人跟过来。
裴期眼中寒芒毕露,他双腿用力一蹬,挣脱了高矮两人的束缚。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迅速冲向那干巴老头,想先救下孩童。
光头信徒们见状,纷纷围了过来,试图阻拦裴期。
裴期毫无惧色,他身形闪动,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从桌上顺来的匕首,与这些狂热的信徒战在一起。
他虽然并未学过这类的招式,从小到大也并不经常与他人打斗,可他胜在有一身的怪力气。
每挥出去一下便是强势的压迫,刀刀见血,一时之间还真没有人能近了他的身。
干瘦老头站在众人的身后,眼中闪过得意之色,“就算你找到这儿了又如何?双拳难敌四手,你能打得过他们吗?”
说罢,他就做势要把那小孩往沸腾的锅里面放。
裴期瞪大了眼睛,手上的动作愈发使劲,一不小心和前面拦着的壮硕男人手中的长刀碰在一起,匕首轻而易举地被削卷了刃。
他被这股力震地后退了几步,他手里握着的匕首已经不能使用。
眼前的人动作迅速,已经举起了那把长刀,准备将裴期一分为二。
那把长刀寒光凛冽,几乎马上就要砍上裴期的肩膀。
这时那扇紧闭的金丝楠木的门忽然“轰”得一声被一长腿踹开,裴期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裴期!拿刀!”李稷将手里的那把绣春刀迅速的朝这边抛了过来。
裴期眼神一凛,正如第一次那般,伸手稳稳接住绣春刀。
他握住刀把,用力向上挥,转瞬之间居然将眼前这人手里拿着的长刀齐齐斩断。
干瘦老头见势不妙,想要逃跑,裴期眼睛睁大,他一脚踹开面前的敌人,挥刀朝老头袭去。
旁边的狗狂吠了起来。
老头眼中露出惊恐之色,但仍嘴硬:"你们敢动我?那人,那人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裴期冷笑,举刀想砍。
而老头为了躲避裴期,居然闪身想躲,可他忽然不知道踩到了地上谁的一滩血液,脚下一滑,居然头向下直直地向咕噜咕噜沸腾的水中掉了进去。
裴期趁机把他抱着的那个小孩儿给拉了过来。
在场的人只听到了一声短促的惨叫,这个坏事做尽的干瘦老头便彻底皮肉泛白栽在里面没了动静。
一阵水煮肉的香气传来。
在场的信徒们都愣了神,同锦衣卫的诸人缠斗的身形也停了下来。
他们有的喃喃自语着:“怎么,怎么会?仙长不是天上的神仙吗?怎么会掉进热水里去便没了声息呢?”
而这时,李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嗤笑一声,声音低沉,带着一股摄人的蛊惑,
“或许,那个锅才是你们仙长前往极乐世界的通道呢。”
“仙长用自己做示范,教你们如何通向那个世界。”
李稷嘴角勾起,“你们,何不就追随了他而去?”
那些信徒听了李稷的话,脸上露出惊恐和犹豫的神色。
有的信徒竟真的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们眼神变得迷离,朝着那口大锅走去。
这些信徒完全无法接受自己信仰了这么久的,为其舍弃了全部身家性命的仙长居然是肉体凡胎。
他们肉眼可见地已经陷入了癫狂,此时无论说什么话他们也听不进去了。
他们只是摇摇晃晃的朝铁锅走去,那铁锅的外皮被烧的滚烫也不顾,他们将手搭在上面,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随着一声接着一声的入水的声音这些人居然一个接着一个的迫不及待的将自己送进了那口沸腾的铁锅之中。
在进入铁锅前,他们的眼神中无一例外都是期待和向往,仿佛向往着进去了之后便是仙长说的世界。
那个长生不老,荣华富贵的极乐世界。
可现实是,他们与先前进去的那个干瘦老头并没有什么不同,掉进水中的那一刹那,他们的眼神忽然变得迷茫,随后发出了惨叫,但很快便戛然而止了。
由于锅中人实在太多,这铁锅下面的架子承受不住重量,便轰然倒塌,里面的肉倾泻而出。
旁边拴着的,方才还在狂吠的那恶犬,瞬间不叫了,转而十分兴奋的凑到这一摊烂肉面前,迫不及待,一口接着一口地将地上的烂肉吃光。
可不知是贪心不足吃的太多,还是这刚从沸腾的铁锅中出来,太烫了的缘故,这狗在地上埋头苦吃了半天,居然往旁边一倒,眼睛翻白,四肢抽搐,也跟着一起去了。
饶是见惯了行刑场面的人见到这一幕也忍不住皱眉。
因此在场的有些跟过来的小锦衣卫当场就脸色铁青。
裴期也是看得心里有些泛恶心。
李稷盯着他许久,才问:“裴卿,是否觉得孤做得太过了?”
“没有。”裴期诚实地摇摇头,他扫视了一眼周围还安然无恙的信徒们,“一报还一报,我犹嫌不够。”
李稷挑眉,好像是没想到裴期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环顾了一周,面无表情地冷笑,
“裴卿放心,这些人都会被送到锦衣卫中,让那些新入职的锦衣卫们看看,如何上刑,才会让人口吐真言。”
他这话一说,在场的那些人都白了脸色,锦衣卫那五花八门的刑法,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真去了,让那些人练手,下场未必比现在被狗吃了好过多少。
突然,裴期手中的小孩不知为何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睛便是哇哇大哭。
裴期反应了过来,连忙上前去,把关押着人的笼子用刀给劈开。
方才关在里边儿苦苦哀求的那位母亲终于与自己的孩子团圆。
母亲抱着孩子,孩子抱着母亲劫后余生,哭作一团。
他们一哭,这笼子里面关着的,其他小孩儿也哭了。
裴期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左手捞一个,右手捞一个,把好几个没有大人在旁边的小孩儿抱在怀里,模仿着他儿时母亲哄他的模样,有些笨拙地,磕磕巴巴地用着并不符合时宜的童谣哄小孩:
“夜深静悄悄,月娘挂树梢,满天小星斗,照在门脚头,小宝乖,小宝贤,小宝一觉眠到透,会晓行,会晓走,没烦没恼活到老……”*
李稷看着裴期还未来得及换下衣裙,好好擦一擦脸就着急忙慌哄陌生孩子的这模样。
他忽然觉得,就算对方是不知道谁派过来的引诱自己的眼线也没关系,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就任裴期去吧。
待到他荣登大宝。
他会给裴期个一官半职,帮他寻觅几个俊朗的良人,平安,体面地过这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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