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藏
华丽宽敞的中式装修里被各种颜色的羽毛和气球铺满,格格不入的装饰混搭里可以看出李父对李礼十八岁成年礼的重视。
季唯意刚坐下不久就来了位和李礼有几分像的中年男人,季唯意起身先向他问好:“李叔叔您好,我是——”
“唯意唯意,你坐你坐,不用这么客气,就当来自己家一样,小姑娘真有礼貌。”说完李父又把目光投向季唯意身边坐着的燕深,笑道,“你是唯意的哥哥?兄妹俩长得可真像,辛苦你们在学校帮我照顾这丫头了,她从小性格活泼、大大咧咧的,要是有什么做出格的事你们多担待。”
季唯意闻言看向燕深,终于明白了那抹熟悉感来自何处,原来是他们这张相似的脸。
她目光落在在燕深的眉眼间徘徊,可他侧着脸,季唯意看不太真切。
“您严重了叔叔,李礼这哪是多担待,简直太闹腾了,您都不知道她在学校文笔很好,之前还给我——”
“还参加过作文比赛得了最后一名!”
李礼脸色都吓白了,她故作凶狠地瞪了幸灾乐祸的燕深一眼赶忙打圆场,道,“爸爸,你糊涂啦!他们一个叫季唯意,一个叫燕深,俩个人姓氏都不一个,你什么时候听说季叔叔家有两个孩子的?这位是燕深,我的高中学长,人家马上大三啦。”
李父闻言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啊燕深同学、唯意同学,我年龄大了眼睛老花了,你们别见怪。”
两人都摇头说没事,李父看着如此同步的动作和相似的面容一时恍惚,狐疑地看向女儿。
那边的李礼还不知道父亲脑子里在想什么,拽着燕深拉到一边,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不利于自己的话。
这边李父又问了季唯意一些李礼在学校的情况,在季唯意口中得知李礼不一样的一面颇为惊喜,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欣赏,想着说的也差不多了,有他这个家长在大家也放不开便起身离开。
前脚李父刚走李礼便猫过来,贼兮兮的:“我爸都问你啥了?”
“没什么,叔叔就问了你在学校的有没有惹事,有没有偷偷谈恋爱。”
听到“谈恋爱”李礼不淡定了,忙抓着季唯意问道:“那你怎么说的?那你怎么说的?”
见她如此着急,季唯意也不着急告诉她了,学着李礼之前的样子卖关子,直到李礼要上手挠她痒痒季唯意才缴械投降,“我说我说!”
“早说不就好了,快说!”
“就实话实话,我你还不放心嘛。”
季唯意的人品李礼自然是信的,她要么不说,说了就是真的,从不屑于说谎。
这么整着李礼也放下心来,热情招呼着已经到场的同学。
直到她请的人全部到场,李礼大手一挥开始步入正题。
大家围着李礼为中心,看着今天的寿星吹蜡烛、许愿、切蛋糕,为她庆贺、欢呼。
李礼将蛋糕分给他们,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便扬言道:“走吧大家,换衣服去泳池!”
一阵欢呼声中季唯意却犯了难,因为来之前李礼没和她说要下水,更别说要拿泳衣。
“唯意,来,跟我去个地方。”李礼说着就拉起季唯意上楼,刻意压低声音,“我看你的本子上老画山海图,我猜你肯定会喜欢我送的礼物的。”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不知谁打碎了果盘,刺耳的声音干扰了季唯意,导致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我对花生过敏。”
“什么?”李礼明显愣了下,但她先没管这边,停在楼梯处喊把果盘打碎的他们班班长,“班长你小心点行不行,小心我让你赔钱!”
知道她是玩笑,班长也笑着附和,“碎碎平安懂不懂?给你增加福气还没问你收福气钱呢,别这样别这样。”
“嘿你!”
“好了!你们别闹了,李礼!”
李礼还想在说什么被李父打断,她对班长做了个鬼脸才想起刚刚季唯意说的花生,“你刚刚说你对花生过敏?”
“是呀。”
“这么突然说这个了?我准备的吃食里没有花生吧。”
说着李礼就要去找厨师问清楚,季唯意拦住她,“你刚刚说我喜欢老花生核。”
李礼被硬控三十秒才反应过来,“都怪班长弄声音出来误导!我说的是,看你老画山海的画,想着我送你的东西你肯定喜欢,被他一搅和完全偏题了,笑死。”
“你送我干嘛呀,今天是你生日。”
“我知道。这个是我去年就定制的,打算你去年生日送你的,但那边和我说有道工序很复杂还要等几个月,可那时候你生日都过了。我就想着等你今年生日再送你,但是你妈妈不是送了我一个小元宝吊坠嘛,我就想着现在送你吧,等你今年生日再送你别的。”
说话间季唯意已经跟着李礼进了房间,也没来得及解释她口中的“妈妈”。
一入眼帘的就是桌上摆着的蓝色暗纹礼盒,盒子上面的蓝色很雅致,不张扬的深蓝色流光暗纹更像是印在上面的波浪,只要眨眼的间隙便能看到波澜壮阔的大海。
季唯意目光一亮,不由得惊喜。
在一边观察着季唯意脸色的李礼见她喜欢也放了心,轻推着她的肩膀将她带到盒子前,“拆开看看。”
“嗯。”
蓝色绸带被解开,四片包裹着的盒子散开露出里面精致的真容。
透明玻璃盒子里摆放着深蓝色的山体,其下是一块透明盒子盖着和上面相似的蓝色山体和宝石蓝色的流麻,就像是真的山和海。
“好漂亮。”
李礼替她将透明罩子取下来,介绍道:“上面是根据阿尔卑斯山的形状做的,用的扩香石,可以把这个香薰精油滴在上面,不知道你喜欢哪个味道我就把这些都买了。这下面是个蓝水晶的蓝牙音箱,流麻下面是出音孔,把这里开关打开就能连接播放音乐的时候海浪会随着节奏流动。”
“你晚上不是睡不着做噩梦嘛,这个晚上还会亮,而且这里面我看还有安神助眠的熏香,到时候你回去自己拆吧。”
季唯意被李礼的用心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无数词语从脑中划过竟抓不住一个来组织成语言,好像这时候说什么都苍白。
就像是知道季唯意在想什么,李礼在她开口前握住她的手,“不用说,我都懂,这比你上次给我抢到的周边不算什么,你给我抢到的那份周边保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是第一位!”
“第一位嘛?你明明上个周还说燕深——唔!”
话说到一半的季唯意被李礼捂住嘴,李礼从后圈住她,不让她继续说下去,“我跟你说多少次了,我现在最重要的心思是高考!和你考去首都的!”
见季唯意不挣扎了,李礼试探道:“知道了吗?还说不说了?”
季唯意点头,李礼放开她。
得了呼吸的季唯意擦干嘴边的口水,抬眼看她,“你去首都不是因为燕深在首都嘛?”
“季唯意你还说!”
“就说就说!”
“”
“话说你真的还在犹豫首都还是鹏大嘛?你不是想当翻译嘛,全国最好的师资都在首都,鹏达的翻译专业在全国根本算不上前三甲,你不能仗着你的天赋放弃更好的资源吧?你这是何必呢?”
李礼还在替季唯意惋惜,只有季唯意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忽地,她转头看向李礼,问道:“你还记得你在咖啡店说我有喜欢的人吗?”
“我记得啊,怎么,你憋了两年终于肯告诉我了?”
“不。”
满心期待的李礼:“那你说这个干嘛!”
“他在这里,我要是去首都就离他也太远了。”
这是季唯意这么多年第一次在李礼面前主动提及,而且这信息量还不少!李礼一激动差点闪着脖子,“你,你,你能再说的多一点吗?”
季唯意笑:“是个男的。”
“嗯嗯!”李礼点头如捣蒜,就算季唯意现在说对方梳大背头她都爱听,“然后呢?”
“然后——”她故意拖长尾音,在李礼满眼期待里,不紧不慢道,“没了。”
“啊啊啊啊!季唯意!我今天过生日你能满足我一下这小小的愿望!”
被李礼缠地没办法,季唯意也惦记着李礼生日索性和她又说了些,“他是个很好、很优秀的人,我会站得更高,努力站在他的身边。”不是以妹妹的方式。
“谁啊?你身边的人我都认识啊,男的也就那么几个难不成是燕深?!”
“不是!怎么会是他呢!”
见季唯意被自己说的答案吓到李礼才放了心,又想起高一的那件事,叹了口气,“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被姚近叶骗、大家都在校长办公室那次。”
“我记得。”不明白李礼怎么忽然说这个,语气也不似往常玩笑,季唯意正了神色,“怎么了?”
“当时咱们三个从办公室出来,燕深让我先走说有事和你说。我当时真的很生气,那一瞬间我甚至想过你故意抢我喜欢的人,尽管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做可我就是那么想了,甚至后面燕深特意来找我、和我说他没有谈恋爱的想法的时候我都在怪你。”
李礼长舒口气,看向季唯意时满是歉意,“唯意,真的很对不起,要不是我偏要拉着你去你根本不会卷入进来,最后我又因为一件与你无关的事埋怨你很久,尴尬和你见面所以我才待在家里不敢去学校。”
“那你后面怎么又主动来找我了?”
季唯意语气平淡,冷静的像在说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事一样,李礼见状非常不满,双手环胸兴师问罪。
“你台阶都送的我家门了我还梗着脖子不下干啥!而且本来就是我的问题啊,我还拿腔拿调的要你反过来迁就我而且你怎么这么冷漠啊!我要不再弥补就没你这个朋友了!”
李礼翻身抱住季唯意,鼻尖发酸,“唯意,我们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好不好!”
“好。”
“大点声!”
季唯意眉眼宠溺,抬手抚摸上李礼的后背,“好!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两人在房间聊到忘乎所以,李礼又给她介绍自己橱窗里的宝贝,正说的尽兴呢,李父敲门打断两人。
“李礼你不带着唯意下去玩就窝在你房间?你那些同学都不招呼了?”
“哎呦真是!”
李礼一个翻身坐起来催促着李父出去,她从衣柜拿出两件泳衣给季唯意,“我都给你准备好了,换完咱们去泳池玩玩。”
“我就不换了吧。”
季唯意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大腿,那里被她做噩梦掐出许多淤青现在还没消,穿泳衣就露出来了。
对上李礼疑惑的目光,她笑,“我在边上看着你玩吧。”
知道季唯意不愿意李礼也不勉强,自己换好后才和季唯意下楼。
两人到了室外泳池很快融入进去,但季唯意坐在旁边的沙滩椅上和同学聊天,后来同学们下水了便只有季唯意还坐在那里。
今天天气湿热湿热的,季唯意被伞挡住大片阳光,没一会那光又照上她的头顶。
她挪了下,一会又照过来。
五月的南方天气本就湿热发潮,这么一来一回的,季唯意竟出了一身汗。想着同学们都去水下玩了她索性也不在这继续待着,拿起已经空了的杯子起身去室内。
刚拐过拐角还没看清忽然出现的人,脑袋一痛,脚上被人狠狠踩住,季唯意疼地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那人也没料到这里会忽然有人冲出来,下意识推向季唯意的肩。
巨大的力道令她重心不稳,脚却还被那人重重踩着抽不出来,慌乱间季唯意身子朝另一边歪斜,脚腕传来闪电般蚀骨的痛,她甚至来不及惊呼出声便往后倒去,撞上身后摆放着的盆栽。
随着一声巨响,季唯意倒在混合着泥土树根的碎片里,身下传来的疼痛和眩晕让她脑袋一时混沌,忽然怔然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躺在地上,就这么仰看着天花板,脑海中回放起许多模糊的、不曾被她想起的往事。
迫降在西山的飞机,窜天的火光和浓烟如吃人的猛兽撕碎了多少原本幸福的家庭。
季唯意看到自己浑身泥泞的自己,站在人群里眼神空洞木讷地望向山顶,然后镜头一转,她躺在担架车上,眼前如白昼般刺眼的灯光后陌生的脸让季唯意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她记起来了。
全部都记起来了!
飞机出事—
父母死亡—
她要去西山叔叔不让,所以她就自己偷溜出门
所以杨舒慈、季望图还有季闻述都在骗她。
她的爸妈不是出差,是死了。
死了原来,死掉了吗?
那我呢。
意识回笼,耳边声音逐渐清晰,围过来的人快速将季唯意扶起来,她最先看到的是燕深的脸。
燕深替她拂去身边的花盆碎片,小心将她从泥土里抱起来,季唯意的眼泪就这样随着动作话落滴在燕深手腕上。
她从眼泪中看向他,那张熟悉的、挂着水珠的脸上满是慌张,他的头发还滴答着水,气喘吁吁的。
季唯意被他抱在怀里,被他发梢低落的水珠砸个正着。
她下意识闭上眼,一阵眩晕和呕吐让她倏地挣扎起身,本能地推开燕深捂着胸口干呕。
耳鸣和身体的疼痛如决堤的洪水席卷而来,一时间季唯意像是被一张大手捏紧,再捏紧。
她的身子因为呕不出来东西而弓着,季唯意伏在地上,一遍遍承受着胃里的翻江倒海,额角青筋暴起,汗珠混合着眼泪从脸颊滑下。
撑着地板,季唯意缓了会儿,终于那股恶心趋于平息她才大口喘气,接过来燕深递来的水杯的纸巾。
“唯意,你没事吧?快起来我们去医院吧。”李礼已经泣不成声,检查季唯意的身体,“你哪里磕着没啊?啊?”
“还能起来吗?”
燕深的声音重重落在季唯意耳边,适才转瞬即逝的记忆再次涌现出来,她转过去对上那双眼,鼻尖一酸。
此时不少同学还看着,她总不能现在开始认亲。季唯意咬着唇忍下那抹酸楚,她点点头借着燕深的力站起来,不等她站直身子脚腕传来刺痛蛰地她下意识收回脚。
在她身边的燕深和李礼很快扶住她,李礼最先出声,“扭到脚了吗?”
她看向还在围观的同学,道:“抱歉同学们,今天的生日会就到这里吧。”
李父这时也赶过来,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和身上还有泥土、被人扶着的季唯意面上一慌,招呼人赶紧打120却被季唯意拦住。
“李叔叔,我不用去医院,抱歉把您的绿植打碎了,我会赔给您的。”
“赔什么赔啊!我爸自己都不认识这是什么草,就摆着净化空气的,你赔啥赔。”
李礼这么说完季唯意还要说什么被李父抢先一步,“一盆花能挣几个钱,闺女你说这话就是跟叔叔见外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咱们现在当务之急赶快去医院。李礼,快去让司机过来。”
“我这就去!”
回想起记忆里那个黑暗、安静的,充斥着浓烈消毒水气味的病房季唯意便浑身发寒,她松开燕深的搀扶赶忙拉住要去叫人的李礼。
“别!”季唯意看向李父,“叔叔,我就是脚扭了一下,不用去医院。而且李礼今天生日还是不踏进医院的好,本来在生日会撞了花瓶打断了李礼的生日会我就不好意思,您还不让我赔偿,这样下去我——”
“唯意你别这么说!”李礼握着季唯意的手,眼眶又红了,“要不是陈升你根本就不会摔倒还扭了脚,陈升呢?他撞了人就这么自己走了啊?”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检查一下季唯意身上有没有受伤。”燕深开口。
李父一听直点头,吩咐阿姨去拿药箱,燕深和李礼带季唯意去房间。
碍于季唯意的脚上楼不方便,李礼在一楼找了个房间让季唯意进去,检查好她身上没有其他伤后才出门去拿自己的衣服。
屋外低声响起几句说话的声音,紧接着就是门被推开,燕深进来。
“你手机我给你拿过来了,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吧。”
“谢谢。”
见季唯意接过手机燕深才转身离开,还没走出几步便听身后传来季唯意的喃喃。
“我没家人了。”
“你说什么?”他回头看向坐在床边的季唯意,像是想起什么,他的神色变得紧张,“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昏暗的房间里静的可怕,窗帘闭合着将所有的光线隔开,只留下厚重、沉寂,一室落寞。
季唯意就握着手机坐在床沿,身体蜷缩着,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
她低着头只留额前的发丝垂下,直到嘴里如铁锈般的血腥味蔓延开,季唯意才松开咬着下唇的牙齿。
抽噎声也隐瞒不住,从齿间钻出。
燕深被她这样吓了一跳,在她面前对下身看她。奈何光线太暗,他看不起季唯意的脸,只知道她在哭。
“是不是哪儿受伤了?我去给你叫李礼过来。”
手腕倏地被抓住,燕深顺着抓着自己手腕的纤细手指看向季唯意,不由得软了声音,“到底怎么了?你哭什么?”
她吸了吸鼻涕,鼻音厚重的喊他:“哥。”
“你”
“当时你没认错人,是我忘记了很多事。”
“你你都想起来了?”燕深感觉这一切像梦一样,太不真实了,“你刚刚撞到头了?你头没事吧现在?还是去医院拍个片子检查一下吧。”
“我没事,我不想去医院。那里太冷清了,病房里只有我自己,晚上除了窗外摇动的树影什么都没有我想他们。”
季唯意捂着脸低声呜咽,因为极度难过而全身颤抖,燕深拍拍她的后背,无声安慰。
也不知哭了多久,季唯意终于停下来。
像是累了,她双眼空洞地盯着某一处,一动不动。
随着燕深的一声叹息,屋子里又陷入沉静。倏地,季唯意开口:“哥,我爸妈有安葬的地方吗?”
“这我,我不知道。”怕季唯意受打击,燕深立马补充,“我回去让我妈问问季承盛,这事他没必要瞒着我妈。”
“谢谢哥哥。”
季唯意低着头坐在那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擦着屏幕,似乎在想什么。燕深本不想出声打扰,但事情摆在面前,不是逃避能解决的。
他轻咳了声,道:“逝者已逝,你节哀。其实那天在学校看见你我真的很惊讶,没想到你会从首都来到鹏城,而且还不认识我。我看了新闻,知道伯伯和伯母的事给你打电话、发消息你不接,问季承盛他也模棱两可的,我打算飞去首都却被模拟考拖着没去成,再见到你就是在一中了,你叫季闻述哥哥。”
“嗯。”
“后来等你走了,季闻述也和我说了。”燕深面上有些愧疚,看向季唯意的时候目光不忍,“对不起,是我爸季承盛做的太过分了。”
提及那个名字,季唯意眼皮一颤,脑中闪过许多梦中曾做过的噩梦,擦过屏幕的手下意识收紧。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和季家说,还是去找季承盛?”
“等高考完再和杨姨说吧,那个时候我也有能力赚钱,可以把这几年收养我的费用还给他们。现在说我怕他们会担心我承受不住,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还是先不说了。”
明显的鼻音下尾音颤抖,季唯意双唇抿住唇瓣上又冒出的血珠,铁锈般的血味儿再次顶入她的舌尖,呛地她差点干呕。
“你真没事吗?”到底是自己的妹妹,燕深于心不忍,“要不我还是带你去医院看一下吧。”
“我真没事,就是忽然想起来爸妈……有点难受.……我在季家住了三年,他们已经走了三年,这么久了吗?”
脑中闪过一段梦,季唯意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哥,叔叔为什么在爸妈走了后那么厌恶我?明明之前他对我很好的,是因为我一意孤行非要去西山惹他不高兴了吗?”
说着,季唯意眼眶中的泪水夺眶而出,白皙的皮肤上鼻头和眼睛的红肿是那么格格不入。
看得燕深瞳孔一缩,心中酸涩。他抬手按在季唯意肩膀上拍了怕,双唇张开又闭合,硬生生将那句话咽了回去。
“季承盛生来冷血,他之前不也对我和我妈很好,最后也离婚了,连我的抚养权争都不争一下。唯意,别人都靠不住,能靠住的只有你自己。”
燕深收回手,直视她,“我知道你会振作起来,我等你强大的那天,我们一起回季家要回属于你的一切。”
从李礼家出来的时候,季唯意拒绝了他们要送自己的好意独自往家里走。路上的时候,她脑中过着许多和爸爸妈妈的回忆。
那些被她遗忘的陌生又熟悉的片段让她珍惜又贪恋。
明明前一天他们还说这次回来带她出去玩,一整个暑假都在外面玩,可他们却食言了,自己在外面玩,不带她
路过树丛的时候跳出来一只小猫,季唯意停下来看它。
因为刚下完雨,它身上的毛湿漉漉的。它似乎也没想到草丛外会有人,缩在那里瑟瑟发抖,胆怯怯地望着季唯意,喵喵叫地奶声奶气。
想起自己口袋里还有几块饼干和巧克力,季唯意蹲下身子把饼干碾碎放在它面前。
小猫还蜷缩在那里,望向季唯意的目光满是警惕,叫的声音也变得狠厉,像是在警告她把东西拿远点。
见状季唯意也不生气,往后挪了半步,倚着膝盖看它。
小猫浑身黑色,一双眼睛格外明亮。它将自己缩成一团,要是再闭上眼,季唯意肯定会以为那是一团黑色的垃圾袋。
一团孤零零的垃圾袋。
“你妈妈呢?”季唯意问。
原本哈气的小猫忽然止了警告,看向季唯意的目光一愣,像是在思考她的话。
“偷偷溜出来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吗?”
季唯意拿出纸巾想替它擦干身上的水渍,手刚伸出一半小猫再次哈气警告。季唯意怕它应激窜走不敢再动,收了手这么看着它。
一人一猫就这么对视着,直到小猫的叫声再次响起,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叫的洪亮,像是有底气了般。
不等季唯意思索小猫的异样,旁边树丛悉索,一只黑色的,比小猫大了两倍的猫探出脑袋,它张着嘴对季唯意哈气,叫声尖锐嘶哑。
知道它们误会了自己,季唯意赶忙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双手举在耳边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猫妈妈像是看懂了季唯意的“表忠心”,从树丛里钻出来叼着缩在角落的小猫就走,路过地上堆的像小山一样的饼干碎屑停下脚步,抬眼看了看季唯意。
“吃吧,干净的。”
说着,季唯意又从书包里翻出小面包,撕开、掰碎扔过去。
高三学习压力大,季唯意还容易低血糖,包里总会装一些零食和糖。适才没给小猫面包是看到它没长牙,怕它吃面包噎住,现在大猫在季唯意也没了顾虑,索性将包里它们能吃的零食全掰成小瓣扔了过去。
不一会儿,一大一小黑团团身边就被吃的包围,猫妈妈抬头看向季唯意的时候脸上很是无语,但迫于饥肠辘辘,还是在嫌弃和吃之间选择了嫌弃地吃
又蹲在一边看了会儿猫咪吃饭,季唯意双腿都麻了,她站起身活动了下才发现时间已经指向五点了。
季闻述今晚要回来的。
这两只流浪猫她现在没有能力护它们周全,连她自己都是借住的,又怎么保证猫咪的?
记下附近独栋的门牌号,季唯意想着回去联系物业,让他们多留意流浪猫们,既然她今天遇到一大一小就一定还有被的在流浪,让管理人员救助它们,给它们一处安稳之地。
实在不行她可以出钱,虽然都是季家的钱,但她以后也是会还的,那么巨大的数额里也不差资助小猫的这些了。
这么想着季唯意有些不舍得,看着两只一大一小的黑猫大快朵颐地吃着忽然想起自己曾嚷着母亲也养一只小猫。
可那时候她要上学,没有精力,但母亲承诺她,只要期末老师她还是年纪第一就给她养她做到了,母亲却食言了。
有风吹来吹散了些回忆,季唯意收起悲伤扯出笑,“你慢慢吃吧,带着你的孩子好好生活,希望我们还有再见面的一天,再见啦。”
她揉了揉哭得发干的双眼,确定好看不出自己哭过后才好情绪重新踏上回家的路。
车库里,季唯意看到了季闻述的车停在那里,她勾勾麻木的唇加快了步子,可心上却有块大石头压着她高兴不起来。她对着反光的镜子扯出笑,呼了口气才推开大门。
客厅里安安静静的,像是家里没人一样,就连往日做饭的厨房此刻都安安静静的,连一个阿姨都看不到。
季唯意换了鞋子迈上台阶,右脚脚腕抹了碘酒还是有些疼,她一瘸一拐地拐过客厅,与站在楼梯上的季闻述和季明珠照了个正面。
楼梯上的两人脸色都不是很好,台阶上还散落了一地的纸。季闻述脸色难看,他站在高处俯视着季唯意,眼神是她从未看过的陌生。
“这是怎么了?”她出声。
季明珠见她来了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台阶,抓过季唯意的手腕把她带上来,也不管季唯意脚腕疼的根本没法快走,任凭她怎么挣扎换来的是季明珠更加强势的力道。
在楼梯上站定季唯意脚腕已经疼的不行,她额头冒出冷汗脸色发白,不等她喘息口气脸上便被季明珠一张纸拍过来,季唯意蹙眉,下意识接过那张纸看清了上面的字体。
呼吸一窒,浑身血液仿佛被冰冻住。她两眼一黑,险些站不稳从台阶上滚下去。
“季唯意你是真行!怪不得我那天问你你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人你那么坚定地说没有,感情你喜欢的人根本就不在学校是吧!”
季明珠重新拿起一张纸煽动着,纸张哗啦啦的响声是那么刺耳,“我还以为你是什么洁身自好的好学生呢,感情你把心思都放在收养你、照顾你的哥哥身上了是吧,你是真的出息!”
“我——”
“你什么你?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你敢说这不是你的字迹?这就是从你的书桌上找到的!”
季明珠字字句句像银针根根扎进季唯意的心里,她抬眼想去看季闻述的脸色却被季明珠挡住视线。
“你还敢看他?你有脸吗?你怎么脸皮这么厚啊季唯意?”季明珠将地上的纸张全部拾起,张张叠在一起撕了个粉碎,“我们家好心好意的收养你,你就是这么报答爸妈,报答季闻述的?季唯意,你能不能要点脸?”
“行了!”
季唯意闻声看向季闻述,落寞的目光闪着繁星。她期待着季闻述说点什么,又期待他什么都别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他将季明珠拉开,可季明珠却不乐意,调转矛头向季闻述,“你护着她?季闻述,你他大爷的恋童癖?”
“闭嘴吧!”
季闻述好看的五官皱在一起,眉眼间的不耐显而易见。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落在季唯意身上,只盯着季明珠手上的纸。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似乎很是疲惫。他咳了声,对季明珠道:“你先回房间。”
“我不!我为什么要回房间?你们两个想偷偷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季明珠!你有完没完?”
“没完!”
季明珠一双眼睛猩红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心意被戳穿的那一个。
她的头发毛毛躁躁的披在肩上,季明珠转头恶狠狠地盯着季唯意,一字一顿道:“你不是爱告密吗?这下我也让你尝尝秘密公之于众是什么感受!”
说完她将手中的撕碎的纸片重重砸向季唯意,推开季唯意转身下楼。
“你去哪?”季闻述在身后叫她,“爸妈让你在家禁足!”
“去院子里透透气!”
大门啪的一声被关上,屋子里又重新安静下来。
季唯意扶着楼梯把手站起身,脚腕因为季明珠的一推又闪了下,此时那里像是筋骨扭曲,疼的她满头大汗。
不过季闻述这次破天荒的没有注意到季唯意的异样,他的目光从始至终没有落在季唯意的发丝一角。
沉默几瞬,他终于开口,“在本上写我的名字是为什么?”
毫无波澜的语气令季唯意手脚冰凉,她抬头望着季闻述,舌根发麻,好半晌她才听到自己的略带颤抖的声音响起。
“我我写你的名字……”
脑中又什么在叫嚣着,叛逆或者什么控制着她的大脑和神经,季唯意听到自己说:“是因为我喜欢——”
“唯意!”
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地打断她。
第一次被季闻述用近乎严厉的语调呵斥,季唯意鼻尖一酸却倔强着不肯低头。她从下往上地望着他,一双眼睛憋地通红却愣是不让眼泪留下来。
楼梯顶的灯光倾泻而下,照在季闻述脸上,将他的神情全部暴露在空气中。季唯意就站在比他低两阶的楼梯上,将季闻述眼底的神色揽收眼底。
震惊、不可置信到难以忍受。
原本对她温煦、满是笑意的脸上此刻遍布阴霾,那双好看的眸子透着的冰霜只一眼便可将季唯意浑身血液凝固。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一字一句,每字每句击溃着她的希冀。
“不可以季唯意,我是有未婚妻的。”
第16章 藏
“你有未婚妻?”
季唯意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充满震惊,嘴巴长大着,像是脱离了水的鱼。
她想象过数百种季闻述会拒绝自己的理由。
比如,他不喜欢比自己小太多的;比如,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比如,他只把她当妹妹;比如,他有喜欢的人
独独没想到会是这个。
未婚妻?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怕不是他随口编的骗自己的。
季闻述就是季闻述,只一眼便知道季唯意脑子里在想什么,出声道:“妈在学生时就和对方约定好,将来生下的是异性就定下娃娃亲,同性便让他们也做朋友。”
“我五岁的时候见过她一次,是女孩。妈也跟我说过,我以后的妻子就是她。原本打算在我十八岁的时候介绍我们认识,但因为你的到来,这件事也搁置了。我并不是在随便扯了个借口敷衍你,这段约定一直陪伴我到现在,既然同意了便不能随意更改,哪怕目前我不知道对方是谁。”
像是遮掩许多年的宝藏终于被打开,里面的金银珠宝如云烟消失在空气之中。
失落。
崩溃。
不愿接受。
像是被抽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高高肿起。
所有的情绪混成一团侵蚀着她,季唯意脚下不稳,险些支撑不住身体。
狂风中拉起船帆的缆绳在此时断裂,不稳的船体终于失控,直冲不远处的暗礁。电光火石间,季唯意脑中闪过大年夜那晚。
书房里,她问季闻述会不会谈恋爱。
季闻述说,不会。
他当时回答地那么肯定,甚至一点迟疑都没有,原来,原因在这里。
原因竟是在这里……
她不死心,望着他那双看向别处的眸子,倔强着顺着他的视线移动身体,问出已然知晓答案的问题。
“所以,你说你不会谈恋爱,是这个意思?”
“是。”
他答的坚定,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就像那个晚上。
那个令她悸动、发芽的春草迅速生长蔓延,缠绕了她整颗心脏的夜晚。
原来缠绕她心脏的不是春生藤蔓。
而是带着毒素和暗刺的荆棘,将她捆地鲜血淋漓。
“但你们并不认识对方,你能保证你再此之前不会喜欢上别人吗?”
“别人?你指的是?”
反问、挑眉,无边酷刑。
强撑了许久的外衣终于被扒下,季唯意赤身裸露、浑身伤痕的站在那里,承受着未曾见过的疏离和隐痛。
她不甘心地看向季闻述,对上他时,自尊心终于发作,眼泪如同决堤,顺着眼睑流下,落在她的唇上。
嘴唇下意识轻抿着,苦涩的泪水在她的舌尖化开,酸涩了她的舌根。
想说的话哽咽在喉中,她张了张唇,恍然忘记了要说什么。
“我——”
季闻述往下一个台阶,在她面前站定,打断她,“唯意,你现在青春期,会产生模糊、错误的爱意我可以理解,但你想明白后我们还是可以当做——”
“才不是。”
“什么?”季闻述挑眉,似乎真的没听清季唯意说的什么。
“才不是错误的。”
季唯意小声的重复着,但语气却坚定地让季闻述皱起眉。
她倔强,他一直都知道。
可这一次,他知道也得装不知道。
她也是。
这场戏就像是猫和老鼠的追逐,注定双方不会站在同一立场,注定他们是对立的,不能握手言欢的。
底线一次次地发出警告,季闻述强按下几次都要腾升而起的烦躁,深呼口气,轻斥道:“你怎么这么冥顽不灵?”
楼梯似乎都被他的愤怒震得摇晃几顺,愠怒回荡在狭小的空间,在他们之间隔开屏障。
清晰地承受着他的怒意,季唯意知道,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因为她在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他的名字。
因为她喜欢他。
因为他有未婚妻,她犯了错。
季闻述眼中的失望就像一把利刃,狠狠插进季唯意的心。但她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只想证明自己并没有错,也不是错。
“你有未婚妻是你的事,我喜欢你是我的事,这两者的主语都不一样,哥哥,你连我喜欢谁这种私密的事也要管吗?”
话已至此,季唯意将唇边那句“我们又不是真的兄妹”换成“你只是我哥哥而已”。
她倔强的仰起头,脸上的眼泪和泪痕被灯光照着是那么刺眼,季闻述蹙着眉,再一次直观感受到季唯意的执拗。
或许不是再一次感受到。
她一直都很坚定。
是啊,她一直都这是这样的。
这场角逐似乎早就胜负已分,但他也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人,也并不是坚持就一定会成功。如果一开始的方向便错了,那再怎么努力都是一张白纸,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他,作为她的哥哥,在妹妹犯错的时候、误入歧途的时候,自然有责任将她板正,拉回正轨。
而季唯意这个性格,说好听点,是她执着、做事有主见不轻易放弃;难听点,就是她执拗、冥顽不灵、不撞南墙不回头。
这样的性子,早晚会在社会上吃亏受罪。
所以为了保护季唯意,他应该就这件事认真和她讲道理,唯意那么懂事,会理解他的。
季闻述思绪断了一拍,不知怎么,忽然唇边勾起自嘲的笑,他摇头,顿时觉得自己这下意识的操心都快赶上亲生的,也不知道最后结果会不会是他自作多情。
如果第二天醒来,他发现今天见到的一切其实都是一场梦?
那就太好了。
这还是头一次,季闻述会对某件事的处理方式感到无处下手,他按着有些胀痛的额角,试图开导,“唯意,你以后的路还很长,会遇到很多适合你,和你并肩同行的人,到那时你会发现今天的就只一段无聊的插曲——”
“是很长,我知道很长,可这和我对你并不冲突吧。”
“也不是插曲。”
他深吸口气,耐心似乎已经达到极致。
“不冲突,但和我已经确定地已婚对象有冲突。”
“没冲突。”
自然果断的语气叫季闻述一愣,他看向季唯意。
后者脸上明明还挂着泪痕,眼眶里明明还有泪珠在闪烁,可她却那么坚定的、毅然决然。忽然之间他有些恍惚,仿佛他才是错的那个。
周遭的气氛仿佛停滞,只有客厅摆放的古董钟钟摆摆动的声音,一嗒一嗒,一下一下,敲击着季闻述。
舌尖扫过唇瓣,他避开季唯意的直视,喉结一滚吐出字句:“别跟我诡辩唯意,你现在要把心思放在高考上,考上你朝思暮想的大学才是你目前最大的事,而不是”
他顿了顿,避开那个词,“知道吗?”
“我会认真对待高考,那高考以后呢?”她扶着把手往上一个台阶,见季闻述有意后退拉开距离她也不再动,停下脚步看他,“高考以后呢?”
“没有。”
“没有以后,以后也不会怎么样。”
他眼中的坚定刺伤了她,季唯意眼皮一敛,后退一步:“如果你的未婚妻不喜欢你,要和你退婚呢?”
“世界上没有如果。”
“打比方也不可以?”
“不可以。”
仿佛所有的问题他早就有预想一般,季唯意每条路都被他堵的死死的。
她不死心,看着他眼泪打转,“那你就没可能喜欢上别人吗?”
“有未婚妻的设定在,喜欢别人是出轨,在古代是要浸猪笼的。”像是知道季唯意的命门在哪,季闻述狠下心,用自己做局拿捏她,“你忍心看我浸猪笼吗?”
“”
这还是第一次,季闻述在自己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季唯意一时间有些招架不住,准备好的问题没有按时间脱口,而是“啪嗒”一声,失了机会。
心上被戳出个洞,洞里流出的血已经干涸,季唯意想开口表明心意,却被季闻述抢先一步。
“所以,唯意,为了我的名声,我们季家的声誉,还有你未来的丈夫,这些只是你青春期的正常心理现象,我并不会当真。等你上了大学见识到更多,更优秀的男生你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才会发现今天的真情流露不过是往事不可追。”
期待的目光再次熄灭,季唯意落寞地垂下眼,又回到开始的那个问题。
“高考以后也没有可能吗?”
这声很轻,像是呢喃,可季闻述听的清清楚楚,如雷贯耳。
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一砸,疼得他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捏紧。
他的目光从季唯意的眉眼间扫过,他了解季唯意的性格,一旦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是她的优点也是缺点,尤其感情的事,必然也不会轻易放下。
如此想着,季闻述心下已经有了不打算,望着季唯意的目光也变得冷漠起来。
“没可能。”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压向季唯意,“你是我妹妹,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我对你也好也只是因为你是我妹妹,因为你是我妈妈朋友的女儿,因为你来到季家,和我成为了一家人。所以我不可能对你产生除兄妹以外的任何情感。”
“只是对妹妹?”
季唯意口中重复着季闻述的话,她手心发凉,握着把手的手趁此脱落,脚腕的痛让她差点跪在楼梯上,跪在他面前。
好像有什么握不住了。
避开季闻述打探的视线时,季唯意默默地想。
“唯意,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也不会和爸妈提,明珠那里我会处理,你自己回房间好好想想吧。”
“”
他避开她肩上的衣料侧身下楼,随着大门闭合的声音,偌大的房子里安静的好像只有季唯意一个人。
和那个医院冷漠的夜晚一样。
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承受。
夜幕降临,明明白天明媚的一切在此刻都披上一层黑色薄纱,隐秘又宁静、疏离又淡泊,就像今晚的季闻述。
知道季唯意小心思后的季闻述。
愤怒。
和愤怒。
她叹息一声,目光落在窗外院子里的楠树上。
眼前闪过她第一次来到季家的时候,季望图和杨舒慈和她说,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季闻述在树下递过灯笼给她,跟她说,在自己家怎么样都可以
是呀,她差点就要忘记了。
这里是季家,却不是她的家。她的家在首都,不是鹏城;她的爸妈在她十五岁的时候便双双离世,她被叔叔抛弃,是鹏城的季家夫妇收留了她,才不叫她无家可归。
也是因为这样,她才会遇到季闻述,动了心思。
这三年,他们待她就像亲生女儿一样,衣食住行没有一样苛待过她,也没有因为她不是亲生而生疏,反而叫她这个慢热的人逐渐敞开心扉,甚至会喜欢上同一屋檐下的、对自己很好的季叔杨姨的孩子——她的哥哥。
忘恩负义。
倒反天罡。
想到季闻述,季唯意涣散的目光慢慢聚拢,生疏、冷漠叫她回温的肢体变得冰凉。
所以她的喜欢到底是季闻述说的那样,是青春期的悸动,还是逆反心理,或是别的?
或许,只有时间能证明一切。
就像时间淡化了她对父母的记忆,她现在恢复时依然思念、悲痛欲绝。
她不确定对季闻述到底是什么情感,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高考要正常甚至超常发挥考去首都;去找父母安葬之地;去看看她小时候住过的家;偿还季家这三年的资金帮助。
或许只有做完这一切,她才有空他们的关系,确定自己的心意。
这么想着,季唯意堵塞的呼吸变得通畅,但她却高兴不起来。视线扫过桌上摆放的自己和季家人的全家福和自己得奖的照片,季唯意这才发现,她和爸爸妈妈的照片一张也没有。
印象里他们的模样已经变得模糊,越是仔细想越想不起来,甚至后脑勺还会出现像无数细针戳着般的痛,痛到她额头是汗,叫都叫不出来。
四肢如抽丝剥茧,直到最后一丝力气被耗尽,季唯意才瘫倒在桌上。
额前细密的汗珠浸湿了她的衣袖留下水渍,脑后的疼痛更是叫她意识恍惚,呆望着窗外发呆,好半晌她的腿上才感受到痛,撤回了掐着大腿的手。
裤子被季唯意脱下,她就着月光去看那里的淤青,一块块的青紫色落在白皙的皮肤上,好不骇人。
她叹了口气穿上裤子。
虽然她很努力的控制自己不去掐,奈何头上痛的厉害时,她的手就控制不住,像神经病一样。
神经病?
季唯意唇边勾起笑,自嘲:好像是有点像。
她仰头透过窗子去看夜空中的星星,但天上乌漆漆的,别说星星,就连月亮都看不见。
不是说会在天上看着我吗?连个面都不露,怎么看我啊。
季唯意望天带着情绪的嗔怪着,可也只有她自己听到而已。身后传来敲门声,季唯意回神,听到阿姨的声音。
“小意,你今晚没吃晚饭,我给你拿了些上来,你要吃点吗?”
不说还好,一说季唯意是真的感觉饿了,她一瘸一拐地拉开门,屋子里漆黑漆黑的,把送饭的阿姨吓了一跳。
“小意,你怎么不开灯啊?这黑灯瞎火的,能看见吗?”季唯意要接过餐盘被阿姨躲开,“你脚腕伤了,还是我来端就行。”
季唯意见状把灯打开,骤然变亮的房间刺激着她的瞳孔,下意识闭上眼,眼前发白,甚至忘了思考阿姨说的话。
“小意,你哪里不舒服吗?脸色看着有点发白。”
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脸,季唯意扯出笑,随便找了个理由:“我没事阿姨,可能起来猛了有点低血糖,等会多吃点就好了。”
“哎呦,那你快多吃些,我怎么瞧着你这些日子又瘦了?是不是我做的饭菜不合口味了?你太瘦了,可千万不要想着减肥,减肥那都是不健康的,像你们这么大的孩子,吃饱喝足了,身体才能健健康康的,学习也会进步,更上一层楼,你说是吧?”
“嗯,阿姨您说得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垮了就什么都没了。”她看向阿姨,很感谢她能和自己说这些,“您做的饭很好吃,可能我天生吃不胖体质吧哈哈。”
房间里只有季唯意自己的干笑声,见阿姨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季唯意收了笑尴尬地咳了两声。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疯了。
精神不正常的那种。
“明天早上我想吃煎的鸡蛋饼阿姨。”
说完又想起每天早上都有煎鸡蛋饼,季唯意舔舔发干的唇瓣,忽然觉得自己这没话找话的功底太差了。她讪笑着比了个“OK”,“三个。”
“好,明天给咱们小意煎三个鸡蛋饼,糖心的?”
“嗯嗯,谢谢阿姨。”
“不用客气小意,你吃胖一点我就开心了。对了,这是先先前我找出来的跌打损伤的药酒,很有效的,小意你的脚腕是崴了吗?”
“昂,崴了一下,但我在李礼家已经抹过药酒了,已经不疼了。”
这么说着,季唯意还不忘转动脚腕,可这脚上还没转动一下她就疼的倒吸一口冷气。阿姨见状忙扶着她,将她扶到沙发上坐好。
“估计扭的不轻,让我看一眼吧?可以吗,小意?”
“没什么不可以的。”
季唯意听话的将脚踝露出来,映入眼帘的脚踝处已经肿胀的比另一只粗上一倍,就连脚背侧面也全是淤青。
“天呀!这怎么肿成这样了?你这是怎么摔的摔成这样的?也不知道有么有扭伤骨头啊?”阿姨握着季唯意的脚腕心疼不已,“疼吗?这里疼吗?”
“不疼。”季唯意摇摇头。
见状阿姨担忧的脸色稍微缓和,叹了口气,“那就好,还好没伤到骨头。这个药很好用,我给你喷上以后再下去给你拿个冰袋?”
“好,谢谢阿姨。”
送走阿姨,季唯意拿起筷子开始吃。筷子夹住食物放进嘴边的时候,季唯意忽然想起阿姨的话,目光落在肿了的右脚上。
她记得她回家的时候,一个人都没看见,直到遇到季明珠和季闻述后,到她上楼,都只见过他们两个而已,那阿姨是怎么知道的?
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季唯意垂下眸子继续吃饭。等晚上拿着冰袋看了两篇英语作文才关灯上床睡觉。
她望着天花板睁着眼睛许久,直到困意即将将她包裹的时候,门口处终于传来响动。
第17章 藏
季唯意闭上眼,周身的一切变得敏感。
她想起自己故意在门口放了两把矮凳,不等她数数不远处便传来一声闷哼。黑暗里,季唯意躺在床上嘴边勾起得逞般的笑,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门口便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虽然他动作又轻了不少,季唯意还是能听出来他叹了口气。
他一定是弯腰拾起那两把矮凳将它们归置好,然后叹气在心里责怪她把东西乱摆乱放。
季闻述就是这样,对她关心无微不至、事无巨细,教她的道理也不是以俯视的视角,他永远把她放在同等的位置上,真诚、温柔的对待,但也止步于兄长对妹妹的照拂。
这么想着,季唯意恶作剧后的那点得意消失殆尽,黑暗里,她睁开眼轻轻挪动身体,清楚感受到蹑手蹑脚的那个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待在原地不敢再动。
季唯意闭上眼,抱紧怀里的小熊,没了捉弄他的心思。
那边做贼似的季闻述不敢呼吸好半晌,直到听到季唯意均匀的呼吸才确定她是睡着的,自己濒临在憋死的边缘才敢喘息。
他叉着腰大口喘气又不能出声,喘着喘着忽然笑起来,季闻述摇摇头,目光落在床上已经“睡熟”的那一鼓起来的小包山上,自嘲的笑僵在嘴边。
哪有关心人偏要大半夜,趁人家睡熟的时候?哥哥做到他这份上,鬼鬼祟祟的也是没谁了。
收起胡思乱想,季闻述三步并作两步迈到床边。还好接近夏季,季唯意贪凉将双足露在被子外面也方便了季闻述。
他打开手机手电筒中等的光照在季唯意的右脚脚腕上,那里的淤青红肿在灯光下尤为刺眼。阿姨和他说季唯意脚上的乌青有手掌那么大他还不大信,没曾想是他想的太简单。
冰袋还贴着季唯意的脚边,季闻述将冰袋拿开又贴了上去,将季唯意的被子盖好才蹑手蹑脚出了门。
门被关上,房间里再次陷入安静。季唯意从被子里起身,伸手去拉脚上的被子,看清了季闻述将冰袋拿走后干了什么。
冰袋上包了两层方巾,贴在脚腕上没那么冰,一晚上也不会冰伤她的皮肤。还有左脚没被季唯意破坏的、季闻述压好的被角。
要热死我吗?
季唯意夹带私人情绪地踢了踢冰袋,圆鼓鼓的冰袋滚落下床她又巴巴地去捡了回来,动弹之间还碰到扭了的脚踝,疼的她龇牙咧嘴的。说到底季唯意没想着折磨自己的身体,还是放好冰袋盖好被子。
意识逐渐涣散之时,身体的燥热和寒冷就像两只对立的手撕拉着她。季唯意睁不开眼却难受地想要扒开捆在身上的被子,奈何被子跟鼻涕虫成精了似的紧紧黏在她身上。
额头上满是汗,衣服贴在身上又被被子包着,她眼皮沉的更像是有十几斤钢铁压着,季唯意简直就要状况,拽着被子的手却不肯卸力。直到耳边那道熟悉又带着轻斥的声音响起,季唯意下意识停下挣扎。
“别动,唯意!”
见季唯意都烧到四十度了还听他的话,季闻述抱着她的手慢慢收紧,脑中不断闪过昨天楼梯间两人的对峙,还有她那张满是泪痕的脸。
一阵莫名的燥意直冲上脑,季闻述眉心一跳,只能压着无名的怒火冲司机道:“开快点。”
“好的先生。”
-
高级病房里,季唯意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粉色叫她一愣,随后听到季闻述刻意压低的声音。
“医生说是着了凉,好在已经退烧了。”
“嗯,学校我给她请假了。”
“那你们安心出差,家里有我。”
“那先这样。”
随着脚步声响起,季唯意慌乱的闭上眼,殊不知恰巧被刚进来的季闻述看个正着。他故意放慢脚步,不叫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直到躺在床上闭眼假寐的季唯意耐受不住寂寞自己睁开眼,正中了季闻述布好的圈套。
视线交汇的刹那,昨晚的记忆全部涌现,季唯意当即别开眼不去看准备说话的季闻述。此举动倒是把那头准备好一早上措辞的季闻述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咽下打好草稿的开场白走到季唯意身边坐下,拿出她的手机给她。
季唯意这时候没僵着,接过手机问道:“叔叔阿姨出差了吗?”
“嗯,要下个周才能回。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脚疼。”
目光落在季唯意的脚上,季闻述探过身子去掀床尾的被子却被季唯意躲过。季闻述以为她还在因为昨晚的事闹别扭,不在意,只是问道:“耍什么小性子?不是脚疼?”
“脚疼你看看就好了吗?”
季闻述一噎,没想到季唯意会这样和自己说话,但仔细想想她竟说的很有道理。季闻述被气笑了,望着季唯意勾起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明显,一度笑出声。
许是昨晚的气还没消,又或是季唯意刚醒听不得太吵的声音,她蹙着眉,第一次看季闻述不顺眼,连带着声音也不顺心。
“你笑什么?”季唯意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盖着被子的脚,想不明白哪里戳中了季闻述的笑点,叫他笑的这么开怀,“有什么好笑的?”
“你说的也对,你脚疼我看了确实不会好,因为我不是医生。”
季闻述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手背擦去那抹湿意,唇边笑意不减,“很疼吗?我去给你叫医生,顺便给你买点粥。”
“季闻述。”
已经起身的季闻述顿住叫,侧头看她,“你叫我什么?”
时间线拉长,季唯意仿佛回到了她刚开口说话那个雨天。
但那时候的季闻述听到她这样叫他,面上更多的是惊喜,现在却好像只有惊,没有喜。
被子下的手捏紧衣服上的料子,她垂下眸子,开门见山。
“你昨晚不是来看过我的脚踝吗?你不知道它肿的严不严重、疼的厉不厉害吗?”
季闻述转过来,看向季唯意的脸上满是讶然,这完全就在他的意料之外。
像是早就知道季闻述是这个反应,季唯意并没有预料成功的惊喜,“我回来的时候只有你和明珠姐,要不是你跟阿姨说的,难道会是明珠姐说的吗?右脚腕那么肿,阿姨肯定会和你说,你会不来看吗?”
故意的停顿让季闻述抬眼看向她,顺着她的呼吸呼吸着。
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季唯意望向他,一字一顿道:“你会忍住不来看吗?”
高级病房就是高级病房,隔音也是顶好的,就连墙上的钟都是静音的,屋子里除了两人僵硬的氛围再无其他。
窗户纸被彻底撕碎,季闻述脸色难看地像是进了下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季唯意,你到底是怎么了?脑子也烧糊涂了吗?”
“我没有。”她别过头,“我只是搞不懂,为什么昨晚你要趁我睡着了、偷偷摸摸地来看。”
“因为我们刚吵完架,刚吵完架我上去看你的脚腕难道不觉得尴尬吗?”
“尴尬?你为什么会觉得尴尬?尴尬的难道不应该是我吗?”
他眉心皱成一团,似乎知道了季唯意今天为什么会爆发。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就是有时候搞不懂,你对我的全部都是哥哥对妹妹的照顾,还是什么别的情感。”
“别的情感?”
季闻述像是个鹦鹉学舌的小孩,学着季唯意说话好像能表明自己的立场有多坚定似的。
“我记忆残缺,你就带着我一步步学;你发现我对英文感兴趣就带着我练习语感,纠正我的发音,看不懂外文你会帮我标注出来;你会去学校替我撑腰,在校领导面前说我是季家人,可我只是借住在你家,而且,季闻述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压抑许久的感情终于在此刻爆发,季唯意感觉自己和季闻述讨论数学题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头脑清晰过。
她倔强地仰起脸看向他,触及他眼底的警告却只是捏紧被子,抿着唇,脸色比季闻述的还要难看半分。
季唯意知道这句话一说出来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说话来她和季闻述以后再季家会有多尴尬,但她不怕尴尬,比着看不清自己的心意、不明不白的扼杀掉她的感情,她更想要一个答案,一个季闻述深思熟虑后,坚定的答案。
越这么想着季唯意感觉自己有无数的底气,她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坚定地认为一件事,并为之不妥协。
她身子往后靠,倚在松软的靠垫上,气定神怡的模样叫季闻述一时恍惚,仿佛透过季唯意看到了自己。
“我们本就没有血缘,我也不是你妹妹,所以你强加在‘不可以’的感情之上的‘兄妹情’又有几分是真实的,几分是你——”
“季唯意!你疯了!发个烧把脑子烧糊涂了吗?”
气地季闻述原地转了个圈,想说什么却又无从下口。季唯意也没步步紧逼,她给季闻述充足的时间,看着他眼神变得坚定她就知道是她输了。
“季唯意,我再最后和你说一次,你想多了。”
说完,他像是不想再听季唯意说话,快速补充,“你真的很幼稚,季唯意,小孩子的幼稚逆反心理我不和你计较,但昨天说的话永不会变。尽管你是借住,但我对你就是兄长对妹妹的关心,没有其他,也不可能有!昨晚你自己想就想的这些?”
季闻述重重叹了口气,显然被季唯意气地不轻。
“你自己好好想想,出去买粥了。”
“我才不是小孩!”
季闻述头也不回地出了门,留给季唯意的就只有自己在季闻述那里毫无可信度的辩解。
屋子里再次陷入沉寂。
就像是许久没有人光临的水池,被人投进几颗石子后又再次消失,就连波荡的涟漪都见无可见。
“才不是小孩呢。”
她呢喃着,鼻尖酸涩叫她再也忍不住。
手背上冰冰凉凉的,直到手边的被子上被滴上泪珠留下水渍,她视线下移看到了手腕上季闻述送的手链,压抑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她咬着唇将被子拉过脑袋,把自己塞在无人能看到的黑暗里
两个月后,高考查成绩,季唯意还在外面打工。
她趁着休息时间才打开网页输入准考证号,看着圆圈转啊转,季唯意的手机忽然弹出李礼的电话。
“今天查成绩啊,你怎么一上午电话都打不通?”
李礼的声音在员工休息室响起,季唯意起身关上门又重新坐下。
“我不是在打工吗,手机开了免打扰。”
“你还在打工呢?”李礼在那边吃什么东西,听到季唯意还在打工差点噎死,“上次阿姨不是还不同意吗?”
“她后来同意了。”季唯意垂下眼眸,“你喝点水,怎么那么急性子。”
那边传来水声,隔了半晌才响起李礼的声音,“喝完了,刚刚差点噎死我了,算了说正事,你查了分了吗?你知道我十一点五分就收到短信了,这期间一直给你发消息、打电话你都不接,真急死我了。要不是我现在在韩国旅游肯定就跑去你家找你了,叫你你也不来,也不知道你脑子又愁什么风偏要去打工。”
说着说着偏了题,李礼又道:“多少分啊?”
“我不知道呢,正查着呢你就给我打电话了,现在没网我也看不到。”
季唯意语气平静像是早就知道自己考了多少分在这和李礼卖关子,让她急,但李礼知道季唯意性子沉稳,似乎从高考前一个月开始尤为冷静,就像世界上没什么她在意的东西了一样冷静。
但她不是季唯意,季唯意不急她急!
“你没收到成绩的短信吗?”
季唯意点开信息,那里空空如也,“没有,我之前手机丢了换号码了。”
“哦,对。”李礼又道,“那你快查吧,查完了再给我打电话。”
“好。”
挂了电话,季唯意看到一直转圈的屏幕终于显示出各科成绩。指尖下滑,季唯意看到最后的数字,松了口气。
比往年她想去的大学分数线多了二十八分。
还不等她给李礼打去电话,杨舒慈的电话跳了出来,季唯意露出笑,接起来。
“杨姨。”
“唯意呀,你现在是休息吗?”
“嗯。”
“查成绩了吗?和你预估的成绩怎么样?能去你想去的学校吗?”
“比预估多出来二十三分,应该可以去吧。”
“好好好,我就知道我们唯意是最棒的!”
杨舒慈电话还没说完就被季望图夺了过去,声音轻快的,季唯意在在这头都能感受到他们的开心。
“唯意啊,好!真棒!我就知道你能行!”
季唯意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季叔,录没录取还不一定呢。”
“诶!肯定能录取,怎么还对自己没信心了?我和你阿姨就知道你能行,还有你爸妈,在天上也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提及爸妈,季唯意眼眶发酸,她深吸了口气,“嗯”了声。那头的季望图也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该提这个,忙转移话题,“今晚你早点回来,你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咱们一家人好好庆祝庆祝,而且你闻述哥哥也回来,他要是知道你成绩这么好,肯定也会为你感到开心的。”
听到季闻述的名字,季唯意捏着手机的手一怔,差点捏不住摔了手机。
她和季闻述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正儿八经说过话了,要是季闻述知道自己十有八九会去首都,应该会庆幸吧。
庆幸家里收留的白眼狼,觊觎自己的妹妹终于要离开了,离开的远远的。
和鹏城,一个天南,一个地北。
“好了,你别老拿着手机,我和小意还没说两句话呢。”
“行行行,你说你说,给你。”
电话那边传来杨舒慈和季望图嗔怪的声音,季唯意思绪拉回,她换了个手拿电话,佯装轻松,“季叔阿姨你们不用这么抓紧时间,我中午休息时间还是很充裕的。”
说到午休时间杨舒慈想起来了,问道:“你吃饭了没有?阿姨给你带的盒饭你得都吃光哦,怎么昨天我听阿姨说你剩了好多?”
季唯意这才想起来,昨天她刚吃没两口和她一起上白班的那个同事说临时有事要走,让季唯意先去前面盯一下,结果都下班了也没看见她回来,正巧店长来巡店抓个正着,开除了她。
季唯意所兼职的是一家高档甜品店,坐落在繁华地段,顾客很多白天很忙,好在店里店员也多,上午没怎么有的休息时间下午也都会补回来,对季唯意兼职来说刚刚好。
当时她要暑假出来兼职杨舒慈和季望图就不同意,她也是这时候将自己记忆恢复的事说出来,觉得自己愧对季家对她这么多年的照顾,她想尽她所能还一些,这样她心里也舒服。
见状杨舒慈也不好再拦着,只是提了两点要求:一,上下班还是和上学一样,有师傅接;二,每天带的饭必须全部吃光,回来她要查的。知道杨舒慈后退了季唯意也明白她的苦心,没再讨价还价应了,但昨天事情太多她全然忘了。
她心虚地挠挠下巴,坑坑巴巴地,“杨姨,下次不会了,我现在就在吃着呢,今天保证都吃完!”
知道季唯意也不是故意的杨舒慈也不上纲上线,软了语气苦口婆心地嘱咐几句,又怕耽误季唯意吃饭,想着再说两句就结束。
“好好吃饭吧,记得晚上早点下班,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临挂电话,一阵刺耳的电流音响起,电话似乎被拿远了,季明珠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好心来提醒你一句,晚上你闻述哥哥要带女朋友回来,记得别空着手哦。”
第18章 藏
挂了电话,季唯意怔愣好一会才季明珠的话消化。手里的勺子掉落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她低头去看已经凉了的饭,将勺子拾起来用纸擦了擦继续吃。
一勺一勺,她机械地抬手送进嘴里又重新放下,五分钟过去,餐盒已空,季唯意的手还是下意识伸进餐盒,直到勺子和餐盒发出碰撞声才惊醒了她。
涣散的目光聚拢,意识到自己走神的季唯意叹了口气,唇边勾起自嘲的笑。
她端起餐盒去洗手间刷,擦干上面的水珠后放进包里。这期间季唯意什么都没想,她努力想让自己和往常一样,但心里的沉重是她控制不了的。
已是盛夏酷暑,温和的水流穿过手心带着酥酥麻麻的凉意。手腕上那串水晶手链被水沾湿贴在季唯意的手背上,她抬手将珠链从手背上拿下来,指尖却发滑,怎么都捻不起来。
就在她和手链较劲的时候,店长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瞧见季唯意站那里笑道:“季唯意?”
季唯意关了水龙头,应着,“店长。”
“嗯,你是大学生吗?”
“不是,今年刚参加完高考。”
正擦着手的店长一愣,思索着她的话,“刚参加完高考?高三毕业哈今年,这不就是准大学生了么,谦虚啥。”
季唯意笑笑没答,店长继续道:“我记得今天高考出成绩是吧?你查了吗?多少分?”
“七百一。”
对着镜子妆容的店长一愣,看向季唯意的目光有些惊喜,“七百字?这么高?那能去咱们这的鹏大了吧?那你暑假在这里兼职也太委屈了,高考七百字的高材生当服务员?你怎么不找个家教什么的干干,不比你在这里兼职拿得多,还轻松,你说是吧。”
“我成绩也就一般,教不了别人的。”
店长一听“啧”了声,看向季唯意的目光里满是期待,“别这么谦虚呀唯意,你那个,你英语怎么样?”
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季唯意模棱两可:“还行。”
“别还行呀,你方便的话把成绩拿给我看看?要是可以的话,你去给我儿子当英语家教?就带着他练练口语,感受语感,知识什么的你肯定都会,初中英语嘛。一周四次课,一天三个小时,下午来就行,工资周结,一周这个数怎么样?”
店长比了个数倒是叫季唯意讶然,她没想到店长出的比她在甜品店兼职多这么多,一时间有些犹豫,毕竟她没教过别人。为了不叫一切白忙活,季唯意还是先把成绩递了过去,给店长看看再做定夺。
尽管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店长接过手机看到季唯意各科成绩时不免还是会惊讶,看着语数英全是三位数的成绩,尤其是英语那科,竟然是一百五!喉间被呛了下,店长捂着胸前咳嗽起来。
“那个咳。”店长把手机还给季唯意,试探道,“你打算去哪个学校?学什么专业?”
“首都外国语。”季唯意犹豫一下,“不知道我这个分能不能够上翻译的线。”
“肯定能的,再说你这么优秀将来肯定大有作为。”说着,店长拉过季唯意小声道,“实话说,店里这么多人我能记住你就说明你足够优秀,来这么几天就很快上手,而且干活利落,不然我怎么会特意问店长要你名字是吧。”
“我今天也是巡店遇见你了,周姐跟你说句贴心窝的话,我那个儿子就对口语有兴趣,我不得抓紧好好培养?我家本来是有个大学生在教,但那个学生这学期有事得下个月才能回来,我才想着再找一个,就干一个月就行。”
她咳了声,继续道:“那个学生也是外国语的,翻译专业,主修英语,今年马上大二,说不准后面你们两个还能遇上呢。你要是来,周姐按那个家教的工资给你,一个周这个数,可以不?”
条件和工作时间季唯意都可以,就是本来和杨舒慈和季望图说好在甜品店干,现在又换地方,季唯意怕他们觉得自己干不住索性不让自己干了有些犯难,但店长周姐的条件又很诱人。
好在店长周薇琼是有眼力的,看出季唯意也难却没拒绝也是有戏,没再强迫而是拍拍她的肩,试图拉进关系,“这样,你先回去好好考虑考虑,考虑好了给我发。”
看了眼时间快开工了,周薇琼也是做主,直接给分店店长发过去语音:“小王啊,你们店那个季唯意,我给她放了两天假,工资你照给哈。小姑娘高考考了七百字呢,厉害的嘞。”
“店长,这不好吧?”季唯意感觉店长这是在威胁她,要是不同意的话,怕是甜品店的兼职也不用干了,但她不敢说。
小姑娘心思单纯,什么事都写在脸上周薇琼又怎么猜不到,拍拍她的肩,“你不用有负担,给你放两天假就是单纯让你休息休息。昨天辛苦你了,干不干家教都随你,我又不会给你穿小鞋,安心回去吧。”
踏出甜品店,扑面而来的热气侵蚀着她,吵闹的蝉鸣声肆意地在头顶叫嚣,季唯意撑起伞在路上走着,第一次有了不想回家的冲动。
今天是周末,虽然天气炎热但路上不少成群结伴的行人,他们从季唯意身边经过留下欢声笑语,混合着闷热蒸人的热气裹挟着季唯意,叫她呼吸受阻有些喘不过气。
手机铃声响起,她找了个树荫下看到屏幕上的提示,接起来。
“哥。”
“怎么样小意?没打扰你兼职吧?”
燕深的声音混合着吵人的蝉鸣落尽季唯意耳中,她有些烦闷地看了眼茂密的树冠重新抬脚。
“没呢,店长给我放了两天半的假。”
“放假?今天不是周末吗?最缺人手的时候,怎么给你放假?”
“因为我考高考了七百字,店长看中我英语满分想拉我去给她的孩子当英语家教,给我两天时间让我考虑。”
“欧呦,不错啊,知道你哥我想问什么。”燕深笑着,忽然意识到季唯意兴致不高,问道,“怎么瞧着你不是很开心?七百字完全可以去首都外国语,翻译专业也是绰绰有余啊。”
没听到季唯意说话,燕深又道:“是不是你那个店长威胁你了?还是季明珠欺负你了?季家人对你不好?”
见燕深越说越离谱,季唯意打断他,“都不是哥,只是杨姨打电话来说,闻述哥哥带了女朋友回来,今晚一起吃饭。”
“哦。”
燕深语气有些失望,还想趁着季唯意高考结束把她接来自己家,在他妈妈面前卖一波惨,说不准到时候就同意季唯意留下了。
奈何计划失败,燕深只能另辟蹊径,只是这径辟地有些绕远道了,以至于心情糟糕了这么久终于有件值得开心的事了,就是好像当事人不开心?
见状燕深咳了两声,语气轻快:“季闻述也老大不小了,不谈恋爱才不正常吧?”
“是啊,可是”
“可是什么?”
想到季明珠说的话,季唯意心里又是一紧,想不通季闻述为什么毫无征兆地有了女友,还要带回家。
难不成是为了侧面告诉她,就算以后的结婚对象家里没有参与,他也不会喜欢她?
这么想着,季唯意感觉自己快要碎了,怕是现在没人懂她的酸涩。知道燕深关心自己,可他到底是男孩,怎么会懂她的少女心事。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喜欢上季闻述
“喂?人呢?可是什么呀?”
“没什么,哥,你最近顺利吗?之前说要找公司实习有眉目了吗?”
“害,一提这事我就郁闷。和朋友去了好几家公司都说等通知,结果大家都接到offer了就我没有,你说是不是他们那些HR没眼光?”
季唯意嘴角抽了抽,“嗯,他们没眼光。”
到了家门口还不等季唯意推门,门便从里面推开,打照面的正是之前在高尔夫球场见过的睿雪。她看到季唯意回来了很是惊喜,拉过她将她带进屋。
“杨姨不说你要五点下班嘛,我和季闻述还打算去接你来着。”
听到季闻述的名字季唯意下意识去找他,却被睿雪拉住手,“快坐下,看看我给你带的礼物喜不喜欢?都是季……记住了你的喜好买的。”
她热络地拉着季唯意的手,眉眼间都是笑意,是真的很喜欢季唯意。
目光扫过那些礼物,季唯意点头:“喜欢,谢谢睿雪姐。”
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季唯意先回答了她前面问的那个问题:“店长说最近不太忙就给我放了半天假,就现在回来了。”
“那正好,杨姨和季闻述还有阿姨去买今晚做饭的食材了,家里就咱们两个,我好久没见你了,咱们还能说说话。”
闻言季唯意想到什么,问她:“睿雪姐,明珠姐说闻述哥哥今晚带女朋友”
“是啊,就是我。”睿雪面不红心不跳地拿起桌上的西梅咬了口,还不忘递给季唯意,“好甜,你尝尝。”
“可是你不是”
季唯意被睿雪胡乱塞了一把,西梅上的水珠顺着她的指尖下滑,异样的感觉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可是我不是和贺逢年有娃娃亲,是吧?”
睿雪接过话茬,看了季唯意一眼,那眼神复杂之深叫她一时间没看懂睿雪的意思。
“嗯。”小心思被睿雪看透季唯意也不藏着掖着,拇指擦去西梅上的水珠,坦言道,“你到底喜欢谁?”
睿雪咬着西梅一顿,看向季唯意。
那双眼睛朝季唯意投来目光,落在她的面上打量着,唇上还勾着似有似无的笑,季唯意被她看的莫名,心中更加烦闷,准备找借口离开时听到睿雪笑出声。
“你太可爱了,较真的模样和季闻述还真像。”睿雪拍拍手,和季唯意面对面,“唯意,谈恋爱这东西就是看一个感觉,感觉对了怎么样都对了。就像我之前喜欢贺逢年,后面谁说得准呢,小时候喜欢的长大了不一定就喜欢了,你说对不对?”
“不一定,那还是有概率会喜欢。”睿雪没回答自己的问题,季唯意却不赞同睿雪说的,“别人我不知道,我肯定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对上季唯意坚定的眼神,睿雪心下一动。她垂下眸子勾起唇角,点头,“嗯,我信,因为我们都是这样的人,不会轻易改变。”
“唯意,做自己认为对的事,跟着自己的心走,无愧于心,无愧于自己就好,管其他的什么找假情侣恶心人。”
后面那句像是睿雪的呢喃,季唯意没听清,不等她接茬门口传来响动,是杨舒慈和季闻述还有阿姨买完菜回来了。
一进门看到季唯意回来了杨舒慈脸上露出笑,把菜给季闻述和阿姨就走过来,而站在门口的季闻述只是看了眼季唯意便移开视线往厨房走,睿雪见状也跟了过去,只留季唯意和杨舒慈在那里。
“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杨舒慈给自己倒了杯水,嘴唇还没碰到杯口便又拿了下来,双眼充满惊喜,“是不是人家不要你了?你辞职了?”
知道杨舒慈和季望图不愿意自己出去打工,但这也太明显了,季唯意一时哑然:“不是杨姨,是总店长看到我的高考成绩想让我去给她儿子当英语口语家教,我还没想好就给了我两天假,顺便前段时间太慢让我休息一下。”
“好呀,家教好,一次多长时间?多久上一次?上课的地点在哪?”
原以为杨舒慈会像上次不同意自己去甜品店兼职一样,没曾想她这么快就变了话头。
看出季唯意的惊讶,杨舒慈叹息口气,直言:“我和你季叔不是拦着你不让你出去兼职,年轻人不懒惰、未雨绸缪是好的,就是去兼职也得去有收获的地方,能获得专业知识或者社会知识的地方。甜品店可以,就是累,我和你叔叔怕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坚持不住。”
话锋一转,杨舒慈拍拍她的手,“口语家教可以,你的口语、语法都是闻述教的,他都说好肯定是没问题的,就是要是课程太长的话”
“不长的,一周就下午去,去四天,一次三个小时。”
“那可以呀,在哪篇住宅区?我去跟师傅说一下去接送你。”
“杨姨不用的,离咱们家不远,我可以自己去的。”
“不行,之前我们怎么说的你是不是忘了?”杨舒慈板起脸。
季唯意见状点头,“好。”
如此杨舒慈才重新露出笑,指着厨房道:“给你买了你爱吃的芒果,去尝尝甜不甜。”
“好。”
大厨房的厨子都在忙活,季唯意拐了个弯儿去小厨房,玻璃门那边正是季闻述和睿雪两人。她在门口停下,倚着窗台去看厨房里一个洗菜一个站在旁边看的两人。
窗外的阳光并不刺眼,可季唯意望向那里却觉得眼眶酸胀。
厨房里正拿着刀在季闻述面前比划着的睿雪有所察觉,她侧过头正好看见站在门边的季唯意,睿雪把手里的刀放下和季闻述说了什么,后者朝这边看了眼。
对上季闻述的视线,季唯意脸上发烫,想起前两天的争吵。
那天下雨,季唯意出门的时候正好撞上季闻述,季闻述想着自己和她顺路便一道将她送了过去,也省了司机师傅再跑一趟。
车上静悄悄的,除了窗外的雨声和季闻述摩擦方向盘的声音便是季唯意紧张的心跳声。从上次医院,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再次独处。
后视镜的季闻述看了眼驾驶座上的女孩,主动破冰,“兼职累吗?”
“还行。”
“嗯。”
死一般的沉寂,就像车子里没有第二个人一样。
“我上次和你说的,你都想明白了吗?”
季唯意下意识张口却什么声音都没出,她低头按住右手的手链,无声抗议。
那边的季闻述也不急,耐心地等她的答案,直到车子停在季唯意兼职的甜品店门口车子里也没想起她的声音。
季唯意手指按上车扣还没用力便听一声锁车声,她看向驾驶座的季闻述,“我都到了。”
“你还没回答我。”
季唯意重新坐好,不卑不亢,“解锁,我上班要迟到了。”
一声沉重的叹息声砸向她,季闻述解开安全带胳膊搭在方向盘上侧过身,“说你不喜欢我就这么难?”
“难。”
第19章 藏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一声一声砸在窗玻璃上噼里啪啦的。季唯意抬手去看腕表上的时间,指针已经指向整点,她马上就要迟到了,可驾驶室的某人并没有要放她离开的意思。
她往后靠在座椅上,等着季闻述解锁。
季闻述压着跳动的眉心,想说什么却都换成一息长叹,“你怎么这么犟呢?”
“你不也是犟?”她转过来对上他那双潭水般深的眸子,不讲理,“我喜欢谁难道还要经过你,我名义上的哥哥同意吗?”
不等季闻述开口,她像是今天不把季闻述气死不罢休,几近偏执道:“我想的很清楚,闻述哥哥,你现在不喜欢我不代表你以后——”
“季唯意!”
狭小的空间里,季闻述的呵斥被车壁反弹,甚至压过了排山倒海般的雨声。季唯意心口一颤,捏着手链的手收紧,深呼吸后才迎上他那双满是怒意的眸子。
她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紧皱着的眉头拧在一起,季唯意不知道季闻述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从他知道她的秘密后像变了个人,一会是温柔的大哥哥,一会又变得爱生气,生完气后又会跟她道歉,季唯意感觉她快把季闻述逼疯了。
但是只有这样,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才能长一些。
想到这里,季唯意在心里默数:五、四、三
“对不起。”
她面上不显,“那我能走了吗?”
“把伞拿着。”
接过季闻述递来的伞紧接着就是车门解锁的声音,季唯意淡淡道:“开车小心些,闻述哥哥。”
等季唯意换好衣服上班,路过窗玻璃时无意间瞥到季闻述的车停在楼下,她脚步一顿,心情随雨声一齐下落。
她知道他当然不是在等她,但她这样近乎病态的执拗是真的喜欢,而不是逆反心理吗?
“找他吗?”睿雪从厨房里出来,她朝身后的季闻述眨了眨眼才对季唯意道,“西梅吃多了,我得去上个厕所。”
小厨房的玻璃门大开着,没听到身后的动静,季闻述转头看向季唯意,“在那里罚站吗?不是要进来?”
“嗯。”
季唯意抬脚走过去,扑面而来芒果香甜的气息,她这才注意到季闻述手下已经装盘的芒果。
“想切完给你拿过去的,没想到你自己来了。”他打开水龙头洗手,扬起下巴示意季唯意去拿,“拿去吃吧,很甜。”
水晶碗碟里摆放着正正方方的块状芒果肉,它们堆叠在一起,跟个方形砖砌的金字塔似的。
季闻述就是这样,不管做什么,只要做了就极力追求完美。不管是课业成绩还是管理公司,总是能拔得头筹、游刃有余。就像季唯意刚来那阵,他对她的耐心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就是这么一个追求完美的人,所以才会在知道她喜欢他后,极力纠正吧。
毕竟在季闻述和季家周边熟人的眼里,她季唯意就是季家的女儿,是季闻述的妹妹。
妹妹怎么可以喜欢上哥哥呢。
这是乱伦。
清醒的重锤直直砸向季唯意脑门,砸地她眼冒金星,醍醐灌顶。
季唯意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件事,就在季闻述把切块的芒果递过来时,她终于想明白。
或许,她真的错把季闻述的关爱当成了爱,看不惯他第一次没有顺从自己的心意,所以产生强烈的逆反心理,故意和他对着干,看他被自己搞到抓狂的模样。
尽管她不愿意承认,但为了季闻述和他们能回到从前,季唯意不得不后退一步,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继续待在季闻述身边,哪怕是以妹妹的身份,也比他有意回避的追求者的身份好。
万一,杨舒慈和季望图知道了这事,接受不了,到时候想自己的亲叔叔季承盛那样不要她了她岂不是又成了孤苦伶仃一个人?
她不要这样。
“哥。”她声音哑地出不了声,怕季闻述没听清,季唯意再次开口,“哥,之前的事对不起,是我想错了。是我看你第一次和我唱反调不满,看你又那么生气要纠正我的感情,所以有故意和你对着干的情绪在,就想证明我是对的,你是错的。”
“还有那天在医院,我那么咄咄逼人,你晚上来看我也是关心我,而我却觉得你心里有鬼,不敢正面面对我,觉得你是逃避感情的胆小鬼,但其实这些都是你在给我留脸面,给我们自己留余地对吧。对不起,我现在才想明白,你那天肯定很生气吧?”
深呼口气,季唯意鼓起勇气抬眼对上季闻述,“哥,那件事你忘了吧,我也忘了,我们就当没发生过。对不起,这段时间是我钻了牛角尖,还故意惹你生气,对不起。”
季闻述脸上露出的错愕让季唯意有刹那期待。
她期待季闻述能说点什么挽留一下,可那点错愕很快变成笑,释怀的笑。
他的松了口气刺痛了季唯意,连她最后那点期待也变得可笑。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眼,握着碗碟的手险些端不稳。
“唯意,你能想清楚我还是很开心的,未来路上还有很多选择,我只是不希望你被错误的、没有结果的感情耽误遇到对的人。我们是一家人,不用道歉,这段时间也是我太钻牛角尖,只想着纠正你却没在意你的感受,对你态度不好,你也不要生我的气。”
她静静听着,低头看向正在流水的水龙头,轻轻点了点头。
“嗯,我们都不生气。”
“去吃吧。”
他目光变得柔和,似乎很满意季唯意能想明白。
季闻述拿出叉子插在芒果上,端起来和季唯意出了厨房,“也别吃太多,阿姨今晚做的菜都是你爱吃的。还没恭喜你,金榜题名。”
“谢谢哥哥。”
想到什么,季唯意又道:“你不说带睿雪姐姐来吃饭吗?做的都是我爱吃的,合适吗?不用和师傅说一声,加睿雪姐姐爱吃的吗?”
“她不忌口。”
季唯意点点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偷偷去瞄季闻述的脸色,几次想开口都被她咽了回去,怕自己问多了他再误会。
就这么怀揣着心思走了一路,直到迈上台阶的时候身形踉跄,紧接着右手臂被人稳稳扶住,季唯意如梦惊醒般对上季闻述略带责备的眼,一时哑然。
“想什么呢?走路都这么心不在焉。”
瞥见季唯意欲言又止的脸色,季闻述心下一紧,按着她的肩膀让她看自己,“到底怎么了?”
“就是”
“我之前怎么和你说的,说话不要吞吞吐吐的,尤其你以后要干翻译,听译者会愿意听一个翻译官说话吞吞吐吐的吗?”
季唯意也觉得自己墨迹地自己都烦,但问了又怕季闻述觉得自己还有小心思。权衡之下她咳了声,颇为为难的样子道:“那我说了你可别多想。”
瞧着季唯意不情愿的模样还有点可爱,季闻述紧张的神色稍缓和了些,两指捂着唇点头,“嗯,你说。”
“明珠姐电话里和我说你带女朋友回来吃饭,回家看到的是睿——”
“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要带女朋友?”
看到季闻述脸上也很是意外,季唯意一愣,“明珠姐说的”
像是明白了什么,季闻述坦言:“十有八九是季明珠故意的,她这段时间看别人不高兴她就舒心,估计是故意骗你的。”
“从头至尾我说的都是带睿雪回来吃饭,她和家里闹别扭又不想去逢年家,就找到了我。”
“那睿雪姐姐也说她是你女朋友。”
季闻述一愣,想起睿雪在厨房里一脸小人得志的笑,恍然明白过来,“她逗你的你也信,是不是别人说啥你都信?”
空落落的心被什么填补,季唯意不自觉勾起的唇角被她压下。侧头间察觉自己不自觉的笑意慌了神,忽然觉得自己分裂地可怕。
一边怕家长知道这事后会和自己的叔叔一样抛弃她;一边说着不再喜欢季闻述,就把他当亲哥哥一样,但是亲妹妹会高兴哥哥现在没有女友吗?
她向来说到做到,知道自己做不到也不会刻意托大,更不会撒谎,但这次,她是对季闻述撒谎了吗?
生怕被季闻述发现,她倏地转过头,快步越过他。
“忽然走那么快干嘛?芒果不吃了?”
她回头,对上季闻述那张令她欢喜的脸,心头涌上一阵大胆的想法。
“吃。”
“嗯,自己过来拿。”
季闻述站在那里,穿着款式简单的深灰色家居服,松弛感为他添上几分俊色。单手插兜,另一只正举着玻璃碗等着季唯意过去拿。
她视线又落在那张大手上,忽然想到自己要两只手才能将玻璃碗端着,可季闻述一只手就可以简单托起。
想起记忆里那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她拉着他时都包不过他的手掌,只能季闻述递过来一根给她握着,算是拉着她走。
这么想着,季唯意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下定了某种决心。
试一次,再试一次。
她看向季闻述,抬脚朝他走去,接过他手里装着芒果的玻璃碗,抬手拿起叉子插了块芒果递到季闻述嘴边。
“哥哥也吃。”
对上季闻述投来的目光,季唯意心下一虚,捏着叉子的手不由得冒出汗来,忽然觉得自己太鲁莽。
就在她准备开玩笑缓和的时候,季闻述抬手从季唯意的指尖接过叉子将芒果放进嘴里。
好在季闻述没说什么,这是试探成功?
心里有些高兴,季唯意已经全然忘了说好只试探一次的事,面上期待地问她,像芒果是她买回来的。
“甜吗?”
触及女孩灵动的双眸,季闻述像是受了蛊惑般,准备教育的话变成了听话回答。
“甜。”
“呦,你俩背着我吃啥好吃的呢?啥甜呀?”
睿雪从季唯意身后走过来,还没走近就看到季唯意手中端着的、盛着黄色的玻璃碗,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是芒果,睿雪姐姐你——”
“我不吃我不吃!”
睿雪像是老鼠看到猫,迅速跑开,留下一脸懵的季唯意和偷笑的季闻述。
“睿雪姐姐这是怎么了?”
“她芒果过敏。”
“”
今天的小插曲过后季唯意明显轻松不少,连带着晚饭也比平日里多吃了半碗,美中不足是吃饭吃到尾声的时候季闻述接了个工作电话就走了,睿雪看时间差不多也跟着一起离开,餐桌上原本热热闹闹四个人,现在只有季唯意和杨舒慈两人,热闹的气氛瞬间淡化不少。
看向季望图空着的位置,季唯意问道:“季叔叔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吗?”
“他”提及季望图,杨舒慈有些为难,看了季唯意好几眼才觉得告诉她,“小意,杨姨跟你说件事,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嗯,杨姨您说吧。”
“说来惭愧小意,你妈妈和爸爸我和你季叔叔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他们在哪,从你来这里开始,我和你季叔叔就在联系你叔叔。他不是不接就是空号,后来我和你叔叔去过首都好几次,每次被他的秘书拦在门外没看见人。今天你叔叔打来电话,问起你的情况,你季叔叔就像趁着这个机会问清楚他们现在在哪,可”
杨舒慈深吸口气,接过季唯意递来的纸擦去眼泪,“可他一听要问你爸妈的位置就挂了电话,再打就是忙音,你季叔叔气不过就坐飞机去了首都,三十分钟之前跟我说没见到人。”
“我叔叔他为什么不愿意说我爸妈的位置呢?”
“这这事我们也不清楚,原本我和你妈妈关系好,你这个叔叔还是你妈妈婚礼的时候我见过一次,当时看着挺和善的,再见就是在医院,谁知道就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一样。”
同样的疑惑,季唯意拉过杨舒慈的手,手指摩擦着她的手背,轻声安慰,“算了杨姨,他不说就算了,反正当时飞机烧的那么严重,我爸妈估计也剩不了多少了。”
“小意”
话虽难听,但事实如此。
对季唯意如此理性、清醒的言论,杨舒慈先是一愣,随后捂着脸哭出声。
季唯意见状什么也没说,从凳子上起身走到杨舒慈身边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杨姨,别哭了,哭也没用,徒增伤感而已。”
“小意,你怎么看得这么透?你这个年纪不应该大哭一场你说你从想起记忆到和杨姨说,这一个多月你都经历了什么啊?”
杨舒慈站起身查看季唯意的头,抬手触碰到她突出的锁骨时一顿,落在季唯意脖后的手颤抖着落下。
“当时我还以为是你高考压力大所以才胃口不好,原来是因为这个。小意,杨姨对不起你,没能知道你爸爸妈妈现在在哪,你回忆起的时候杨姨也不在你身边,说好要像对亲生女儿一样保护你,阿姨都没做到”
“别哭了杨姨,不怪你,而且我爸爸妈妈在天上看着我呢。您有没有发现,就连上次下那么大的雨天上都有星星,那就是爸爸妈妈在天上看我,就连下雨他们也不舍的不出现,换另一种方式陪着我,比那些冰冷的石碑更有意义,您说对吧?”
“小意,你这么想,杨姨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心疼。”
“比着心疼还是欣慰好点吧。”她轻笑着开玩笑。
那天过后似乎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季唯意同意了店长周薇琼的建议,去给她的儿子当口语家教。
周薇琼的儿子属于乖巧听话的那一种,性格腼腆但好在他愿意开口和季唯意沟通,所以她教起来也不难。
转眼半个月过去,这天季唯意到家还站在玄关处便听到屋子里传来碗筷破碎的声音,紧接着是季明珠带着哭腔的怒吼。季唯意听不清她说什么,只知道她很愤怒,但她对面的季望图似乎更愤怒,雄厚的、吸满怒气的谩骂叫季唯意脚步停顿在门边,不知道该不该进。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季闻述从楼梯上下来,和站在玄关鬼鬼祟祟的季唯意撞了个正着。
“闻述哥哥。”
对上她略显尴尬的神色,季闻述了然。他将文件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坐下换鞋,问道:“吃饭了吗?”
“还没。”
“那你想和我去公司、边吃边等我开会,还是我把你送去餐厅,你自己吃完算好时间再回来?”
季唯意目光一闪,她还没去过季闻述的办公室,“第一个方案不能是我跟你去公司,等你开完会一起去吃吗?”
换好鞋的季闻述抬眼看过来,“你不饿吗?上了一下午课。”
“不饿,上课的时候周姐拿了很多零食,快下课的时候我吃了一些,现在不怎么饿了。”
说完又怕季闻述不带自己,补充道:“但是说不准晚上就饿了,所以等你开完会正好。”
一声轻笑传来,季唯意的脑袋被季闻述伸来的大手揉了下。
“这么不想在家里待?”说完耳边又响起季明珠和季望图的争吵,季闻述叹息了声,“那走吧。”
车上,季唯意脱下书包放在腿上,问季闻述,“明珠姐今天怎么回来了?她不是和朋友住在城东吗?”
“还记得她那个男朋友吗?”
见季唯意目光呆滞,季闻述补充,“季明珠以你为借口,偷溜出去秘密约会的那个。”
季唯意脑中很快闪过两人在楼梯上看向自己时的眼神和满地纸屑,不好的情绪涌上心头,可季唯意还有间隙去想后来那些纸屑去哪了。
“嗯?”
思绪拉回,她点头,“记得,当时被季叔叔强制要求两人分手,明珠姐还难受了好一阵,好不容易才振作起来。他怎么了吗?”
“他成你小侄子的爸爸了。”
“”
季唯意感觉自己的什么好像被撞了一下,眨眨眼,好半晌才“哦”了声。她僵硬地移开眼,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主驾驶的季闻述闻声看去,副驾驶座上的女孩耳朵红彤彤的,身体紧绷抱着书包。
明明前一阵还嚷嚷着说喜欢他,现在却听一句怀孕就红了脸,端正坐着不像是要陪他去公司,倒像是欢迎领导莅临听课的新人老师。
这么想着,季闻述笑出声,“唯意。”
“嗯?”
季唯意下意识转过头,对上季闻述近在咫尺的面容,心跳霎时漏了半拍。
第20章 藏
他的呼吸就喷洒在她的脸颊,独属于季闻述的香气在此刻扑了季唯意整间鼻腔。她跌进他的眸子里,一时间浑身僵硬着不知作何反应。
指尖的书包布料快要被季唯意碾碎,她就这样直视着他的眼睛,望着他瞳孔里的自己。
黑色瞳孔似乎夹带着微妙的粉色,不等季唯意再仔细研究季闻述已然反应过来,垂下眼眸。
他轻咳了声,盯着她的安全带孔,“安全带没系。”
“哦。”
季唯意松开书包去系安全带,扣上有一会儿了也不见季闻述动作,她道:“我系好了。”
“哦。”
开火很久的迈巴赫终于驶动,季唯意望着窗外变化的景色微微勾起唇角。
刚刚,季闻述会不会对她有那么点感觉了?
这么想着,季唯意重新开启了下个话题,“怪不得季叔叔发这么大的火,为什么从开始季叔叔就不同意明珠姐和她男朋友在一起?”
“”
回应季唯意的是一阵沉默,她侧目去看,季闻述正握着方向盘没有一点要搭理她的意思。
“闻述哥哥?”
她试探地叫了声,季闻述终于有了反应。
“怎么了?你刚刚说什么?抱歉,走神了。”
“我说季叔叔为什么方案明珠姐和她男朋友。”
“因为——”说到一半,季闻述想到什么一转话锋,“小孩子家的别问了。”
“我不是小孩了,我还有四十六天就成年了。”没想到季闻述有一天也会有这种口吻和自己说话,“我什么都懂。”
“什么都懂?我记得某人数学第三道选择题是因为看错小数点才错的吧,这三分你——”
“那是意外。”
“人生能有多少意外发生呢唯意。”
车子拐进大道,视野也随着拓宽不少。副驾驶的车窗半开着,夏季热风飘进来,裹挟着季闻述好听的嗓音一起从季唯意耳边略过。
“季明珠也觉得她怀孕是意外,可还是发生了。现在那男的跑了,留季明珠和两个月大的孩子,她才二十三岁。”
“那个男的跑了?”季唯意回想起几个月前和那个男的有过一面之缘,看着好像挺老实的?
“你好像很惊讶?”季闻述看过来,“你见过他?”
“我——”
“你见过他。”疑问的语气转成肯定,季闻述有些急,当即踩下刹车停靠在路边,“你在哪见过他?季明珠带你见过他?”
极速骤停的冲击力推着季唯意身子猛地向前,被胸前的安全带强拉回座位,后背递上座椅的时候还是撞的她肩胛骨疼。
“嘶。”
下意识叫出声,季唯意被季闻述扶住肩膀,再次开口,“带你见过吗?”
“没,明珠姐没带我见过,是有一次放学回家遇到了。”
肩上的手卸了力,季闻述收回手,“然后呢?他们当时在干什么?”
“他们当时”想起那羞耻的声音,季唯意脸上一热,看向季闻述时有些犹豫,索性心一横模糊了事实,“他们当时在干嘛我不知道,就是路过的时候被明珠姐叫住,那个男的我就看了个侧脸,但有亭柱和竹林挡着,而且明珠姐叫住我的时候那个男的侧身准备走,所以他应该没看见我。”
“那就好。”
季闻述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叫季唯意疑惑,她还从没见过季闻述会这么紧张,隐约觉得那个男的不是什么好人,不然季望图也不会不同意季明珠谈恋爱。
这么想着,季唯意没再深问,缓了口气准备下个话题,却不想是季闻述先开始。
“那个男的是个瘾君子,要是在家里附近看到他一定要报警,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瘾君子?”
这下季唯意震惊地连舌头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感觉这个词只在电视上才见到过。
“嗯。”
“我上次跟你说的自卫口诀你还记得吗?”
季唯意点头,“戳眼不挡裆,挡裆不挡眼。”
“嗯,万一记得这个口诀。”
车子重新驶入马路,季闻述的声音也伴随着轰鸣在耳畔响起,沉重到季唯意都忘了呼吸。
“和明珠在一起的时候就一直问她要钱拿去赌博,被明珠发现以后两个人分开过一阵,后来不知道怎么又和好了,再就是过年以你为借口出去约会,被我发现。起初我还以为是正常恋爱,后来和一个开赌场的朋友聊起来,听到了他的名字,一查才知道这么多年他都是赌场的常客。”
“每次输的钱都要明珠还,还撺掇明珠不去实习和他一起进厂,等我查到的时候明珠已经被关了禁闭。本以为这件事会随着他们分手而告终,谁知道明珠怀孕了,两个月的时候才发现。那男的故意掐着时间过来堵明珠,要她拿一百万给他,不然就告诉家里,发到网上。明珠害怕就和家里说去旅游,那边一边拖着一边问朋友借钱,还是她朋友觉得不对告诉我,才知道这事。”
“那明珠姐两个月的时候为什么不去打掉孩子呢?”
“做手术要家属签字。”
季唯意了然,道:“那现在怎么办呢?要生下来吗?”
“不知道季明珠怎么想的,她要生下来。”
“”
脑海中浮现出季明珠带孩子的模样,季唯意不敢恭维,抱着书包没再说话。
两人默契的沉默让车内安静下来,直到驶入季氏科技大厦停车场,空灵的脚步声打破这份沉寂。
季唯意跟着季闻述进楼梯到达顶层,从电梯出来便是广阔的大平层,视野辽阔到季唯意可以看到前面那栋楼的“头顶”。
特助万利接过季闻述随手抬起的文件,随着他的脚步跟在身后。
“季总,会议室已经准备好,股东们已经到齐了。”
“嗯,让他们等着我。”
“好的。”
万利拉开门侧身让季闻述进去,季唯意站在门口和万利对视,心想这脸不比燕深好看,也不知道李礼见到了会不会移情别恋。
“季小姐?”
万利小声提醒着季唯意却引起了前面季闻述的注意,他回头看向门口盯着万利一脸痴像的季唯意,眼神危险地咳了声。
后者如梦初醒,对万利点头道谢后迈了进去,身后的门被关上,季唯意忽然感觉一阵低气压袭来。
“想什么呢刚刚?”季闻述有意无意地朝门的方向一瞥,“第一次见万利?”
“嗯,他是你的秘书吗?长得还挺好看的。”
季唯意把书包放在沙发上,自觉地参观起来。
高耸入云可以俯瞰整座鹏城,坐落在鹏城最繁华的市中心地段,季唯意不禁感叹起季家的势力。联想到自己的家,可惜她十五岁离开首都,又没有记忆那么几年,对自己家里的产业情况更是一概不知。
哦,不是她的家了,是她叔叔的。
她叔叔不要她了。
叹了口气,季唯意这才注意到季闻述好久没说话了,正准备转过去看他的时候听到他道:“是特别助理,长得是挺帅。”
这最后一句怎么听起来有点咬牙切齿?
季唯意感觉自己听错了,转过来看到季闻述在柜子里找东西,问道:“你在找什么呢?”
“找杯子,我记得之前给你买了一个杯子没来得及送你,就放在这里来着。”
听到季闻述要送自己礼物,季唯意心下一喜,面上却是不显,“其实睿雪姐姐来家里那次给我带的礼物都是你送的吧?全部都是按照我的喜好买的,好多东西睿雪姐姐都不知道的。”
“嗯。”季闻述关上柜子又打开另一个,“这个就是准备一起送的,漏了。”
为什么要以睿雪的名义呢。
季唯意本来是想顺口问的,但她已经知道是为什么了。
那种尴尬的情况下,季闻述一边拒绝自己,一边再送自己东西真的很分裂,估计让睿雪来送,也是他看礼物碍眼才想的办法吧。
季唯意撑着办公桌的手松开,背过身道:“我书包里有保温杯,你不用给我找杯子用的哥哥。”
最后那声哥哥很轻,语气里带着让人错察的委屈。季闻述合上柜子看向办公桌前摆弄摆饰的女孩,目光落在她单薄的后肩,恍惚感觉她背过身在偷偷擦眼泪。
被自己离谱的想法逗笑,季闻述看着临近的时间终于放弃了找杯子的想法,绕过办公桌按上她的脑袋,“那你在这里吧,电脑没有密码,下游戏什么的随你,有事用这个电话打‘1’,和对面的人说就行了。”
“好。”
“要是饿了就先吃,不用等我,我估计要很久。累了就去里面那个房间休息,秘密是912。”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季闻述还是不太放心季唯意自己在这,“想回家了就和外面的人说,千万别自己打车回去,知道吗?”
“我不走,我在这等你,等你一起吃饭。”
季闻述目光一紧,“你”
知道他在想什么,季唯意也知道自己这话故意说的暧昧,她露出甜甜的笑,轻松道:“我考那么高的分你还没请我吃大餐呢。我要去吃森熙的火锅。”
闻言,季闻述眉毛一挑,“大晚上,吃火锅?”
“嗯,不可以嘛?”
视线扫过女孩纤细的手腕,季闻述低笑出声。
被季明珠减肥影响地,他下意识觉得晚上吃大油大盐、热量高的东西是女生的禁忌,但好像季唯意可以除外。
她真的太瘦了。
视线落回她的脸上,季闻述点头:“好,那下班一起去吃火锅。”
“嗯。”
送走季闻述,季唯意绕到电脑前,屁股还没挨上座椅便看到门被推开,万利从门后露出脸。
他一手端着杯子,另一只手拿着零食,送到季唯意面前,“不知道您爱吃什么,这些零食我们同事都挺喜欢,您可以试试,不合口味我再去给您买。这杯是柠檬水,茶水间还有雪碧和咖啡,您想喝什么就和我说。”
看着快把季闻述桌子铺满的零食,季唯意由衷感谢道:“谢谢你,这些足够了。”
“那您有事就打电话‘1’,外面的助理都会帮您处理的,我先跟季总开会去了。”
“好的好的。”
等万利关上门季唯意才坐会座位上,后背倚靠着松软的靠垫,季唯意舒服地眯起眼。一想到她坐在季闻述坐过的地方便脸上一热,有些羞涩地捂住脸,自我沉浸会后季唯意打开电脑,默认壁纸慌地季唯意愣了下。
这也太单调了吧。
指尖催动着鼠标更换壁纸,就在点击确认的瞬间季唯意才想起来这是季闻述的电脑。视线扫过季闻述的桌面,布局都很简单,还有办公室的布置也很大气简约,没有一点多余的。
这么想着,季唯意收回手,瞥见桌面有Stea不由得惊喜了下,没想到季闻述这么忙还有时间玩游戏。
她点开软件,哗啦啦的好友列表和购买的游戏就好几页。
滑动鼠标的手一顿,季唯意音乐感觉这不是季闻述的电脑,但ID却是鲫鱼处鲶鱼。
季闻述应该也不会起这么浮夸的名字吧
不管是不是,季唯意都把自己的账号登录上去,然后复制好友代码切换号季闻述的账号点击添加好友。看着列表里自己的账号出现在人群中,季唯意勾唇,满意地点开植物大战僵尸开始玩。
这个游戏季唯意已经玩过七八次通关了,但她打开Stea打开的游戏还是植物大战僵尸,想着玩两关再去玩别的,每每都是玩到天黑或者通关才反应过来,没想到在季闻述电脑上,她还是这么下意识地就点开了植物大战僵尸。
走神期间季唯意已经玩到第三关,她也懒得退出就继续玩着,直到眼睛酸痛她才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季闻述还在开会。
她关掉游戏没再看电脑,倚着靠背的时候才注意到正对着自己的那扇门,想起季闻述说的密码,季唯意起身去试了下,果然“912”一下就打开了。
“912”
她默念着,想不起来这是谁的生日,隐约觉得是对季闻述很重要的日子。
门已经打开,里面是和外面一样的装修风格,要不是床单被套是季闻述家里那套深灰色的,季唯意都以为自己穿越进了酒店的房间。她绕过墙体看到床和沙发,右手边是干湿分离的卫生间,一应俱全。
马桶就一个啊。
季唯意犯了难,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不一个难不成还两个吗?季闻述两个屁股?
她笑着重新关上门,估摸着时间季闻述应该还早了,索性开门出去找厕所。
门刚打开一个缝便对上两个鬼鬼祟祟的女人,她们也没料到里面的人会突然开门,手里抱着的文件都撒了一地。
一个女人慌乱地蹲下身子去拾,另一个因为穿着包臀裙只能弯腰去够,季唯意见状快步上前帮她们把文件都捡了起来。
两个女人对季唯意道谢,不等她们再开口,一道声音横插进来。
“你们在干什么?”万利从走廊那边走过来,看向两个女人的目光不是很友好,“来送资料?”
“是的万特助,这是我们部门对这次凌桥做的方案。”
万利接过来却是看都没看,厉声呵斥,“方案都是部门经理送上来,你们两个借着送文件的借口是要来找什么?看什么?”
“不是的万特助我们”
“我们就是”
“就是什么?”万利一副不想跟她们多说的模样,看了眼腕表,“季总还有四分钟就上来了,你们是自己走,还是我请?”
“我——”
穿包臀裙的女人明显异样,还是她身边的女人拉了她一下才收起笑容,但站在她们对面的季唯意还是全部都看到了,不自觉地打量起她。
不是很出挑的容貌,但身材很好,尤其那双修长的腿,连季唯意一个女生看了都移不开眼,她都佩服万利一眼都不看。
“就不劳烦万特助了,我们自己走。”
直到两人在拐角处消失,面无表情的万利才对季唯意道:“小姐是准备回去吗?那我给您叫车。”
他说着准备抬脚就走,被季唯意叫住。
“我不走。”她表情有些为难。
本是想找个女生问路的,谁知不等她开口万利就来了,还把那两个鬼祟的女人骂走了。
环顾四周,坐在办公桌前的都是男人,季唯意索性放弃询问的想法,准备自己去找。她看向万利,道:“我去转转,你不用管我。”
“那我陪着您吧,季总差我回来就是怕您无聊,想找人说话。”
“不用了,您在这坐着好好休息休息吧,这一天应该很累吧。”
季唯意说完抬脚准备走,却被万利一个侧身拦住。
“不累。”他笑盈盈地,“我陪您走走。”
“算了万特助,您赢了。”季唯意朝他做了个抱拳的动作,拉着他远离办公桌,小声道,“我就是想去上个厕所,想找个女生问问路的。”
万利神色没什么变化,看向季唯意的目光也表示理解,“季总的办公室有独立卫生间的,需要我带你去吗?”
眼前浮现起自己看到的智能马桶,还有自己调侃季闻述怎么不安两个马桶脸上一红,脸色不自然,“不用了不用了,我还是去公共的就好了,您告诉我怎么走就好了。”
“好的,从这条走廊走到头再左拐,右手边就是女厕所。”
“谢谢。”
像是生怕万利跟来,季唯意脚底抹油走得飞快。看到粉色标志的她终于可以释放,都怪她玩着游戏不知不觉喝了好多柠檬水,现在不仅牙酸,还尿急。
可不等她推开卫生间的门喘口气时,便听到里面传来两道熟悉的女声。
“不会吧?她看起来年龄不大的样子,看着比你还小呢,怎么可能是?你想多了小时。”
“珍姐,您别觉得我多疑,女人的直觉是不会错的,季总让她独自在自己办公室肯定不简单,不然万特助为什么会那么训斥咱们?连你这个公司老人的脸面都不顾。”
另一个犹豫半晌才答道:“我记得季总是不是有个妹妹?看她今年也才十六七吧,娃娃脸可爱挂的,季总怎么可能会喜欢这样的?”
什么叫“季总怎么可能会喜欢这样的”?
季唯意摸上自己的脸有些无语,这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再说她这张脸还好吧。
就在季唯意纠结自己是进去理论还是换个楼层上厕所的时候,身后骤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嗓音。
“那你说说,我喜欢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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