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程蔚朝一手扶着他的后腰, 另一手缓缓贴着背脊上移,最后落在了孟此霄的后颈处。
孟此霄顺着他的力道垂下了头,唇珠被轻轻咬住碾磨, 最后又被温柔地啄了一下。
好像怎么亲都不够。
对方主动吻他这件事,让程蔚朝的脑子一直都处于一种特别活跃的状态。
夏日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落进来,过于炽亮, 总觉得像是在做梦。
得多亲几下。
最后, 还是孟此霄强行推开了程蔚朝的脸, 然后从他身上下来。
他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半。
“还来得及,我先去洗个脸, 然后我们去个地方。”
“不是说明天去?”
孟此霄站在盥洗台前, 躬着腰草草地扑了几下冷水, 然后抽了两张纸巾, 一边往外走一边随意擦着脸颊上的水珠。
“不挑日子了。”
孟此霄带着人出门, 从他的手中接过车钥匙, 直接上了驾驶位。
程蔚朝乖乖地跟在后面, 坐到了副驾驶。
孟此霄不用偏头, 都能感受到身边人的灼灼目光,他没有阻止什么。
只是问道:“弗林太太给你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程蔚朝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耳垂:“问我,今年你的生日礼物,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先转交给她。”
孟此霄:“……”
其实他和程蔚朝的生日离得挺近的, 对方在八月底, 他的生日在九月底。
但他的生日,他们从未一起度过。
第一次是因为那时候他们刚认识不久, 话都没说几句,更遑论过生日。
至于第二次, 孟此霄已经准备出国了。
或许,他们都觉得有些遗憾。
孟此霄转了一下方向盘,继续问道:“和弗林一家有关的,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跟我说吗?”
程蔚朝想了想:“我把那个房子买下来了,算吗?”
孟此霄叹了一口气,正好前面红灯,车子缓缓停了下来。
他屈指轻轻蹭了蹭程蔚朝的脸:“我原本也打算买的。”
“你想要?给你。”
“算了,在你那里也挺好的。”
之前因为错过房子的失落感瞬间消散了。
“嗯。”
程蔚朝看向窗外,老城区的风景向后掠去,很快由带有烟火气息的安宁街道到更具有现代科技氛围的道路上。
这个时间点,外面还没有堵车,一路顺畅。
程蔚朝对北市不陌生,随着车辆的行驶,线路也愈发清晰。
最后,他频频侧头看向身边的人。
孟此霄自然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他觉得对方应该猜到了要去哪里。
最后,车辆在一座具有地标性质的建筑前停了下来。
是水族馆。
孟此霄解开安全带:“下车。”
程蔚朝跟着他下来,然后朝着水族馆的正门走去。
车开了半个多小时,现在已经五点多钟,水族馆在六点就要闭馆。
现在大多都是从里面出来离开的人,向他们这样,这个时间点还买票进去的人极少。
加上又是两个外貌极出众的成年人,一时间,频频引来关注的目光。
孟此霄倒是想到什么:“要不要去买个口罩?”
程蔚朝正有些神思不属,自从踏入这里后,他的魂就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听到问话,他反应了一会儿,然后扫了眼里面,人已经不太多。
于是摇摇头:“不用了。”
孟此霄点点头,然后牵住他的手。
程蔚朝就这么看着他的侧脸,直到两人彻底停下来。
“熟悉吗?”
程蔚朝目光缓缓挪到了面前巨大的玻璃窗上,眼前的海底世界是一个沉船造景,周围绕着各种游鱼,植物和石头堆砌。
在灯光的衬托下,色彩生动真实,像是落进了碎星,造就了一个绚丽的新世界。
程蔚朝后倚着栏杆,垂下眸子轻轻应了一声。
当初他就是准备在这里告白的。
“不过当初这里不是沉船布景。”
“嗯,是洞穴。”
水族馆的空间很大,挑高很足,一时间只觉得自己也处在了海底之中。
水波纹伴随着灯光投射在人的面容上,轻轻晃荡漂浮着,像是梦境。
两人静静地待了一会儿,看着里面生物游行的轨迹,一片静谧。
程蔚朝其实很想问孟此霄,为什么会带自己来这里。
他隐隐有些想法,可又不敢相信,于是,就这么心不在焉地等待着。
孟此霄没让他等太久,很快就开了口:“本来是想明天带你来这里的,我包了场,5年前那天,你是不是也包场了?”
“嗯,我想着,你应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不想要别人的目光和关注。”
“我就找了一个只有我们的世界,能好好地说话,不被打扰的。”
程蔚朝的声音很轻,尽管已经过去了很久,可当时的记忆和想法仍很清晰。
“我又觉得,就算你可能不喜欢隆重的,但和正式应该不冲突,起码需要一些见证者。”
彩色的鱼群吐着泡泡从眼前游过。
孟此霄笑了出来:“原来是这样的见证者。”他扭头看向身边的人,“这些年,有去过水族馆吗?”
程蔚朝摇摇头。
孟此霄想也是,连冰淇淋和火锅都不吃了,何况是去水族馆。
“我也没再去过。”
“其实,就算没有今天接错电话这个意外,也不会改变我明天想做的事,不会影响我想对你说的话。”
“唯一的变化是,我觉得现在的时机正好。”趁他还有冲动,趁他好似千言万语堆积在胸腔想要现在就表述出来,“提前一点也很好。”
以免明天已经平静下来,又会思虑过多,很多话都词不达意,不能很好地传达。
“你应该知道,我基本不会把话说得太满,刚刚在家的时候,我说,我希望,我是做好准备迎接的。”
孟此霄看着对方的眼睛,程蔚朝漆黑的长睫很轻地颤动了下。
他在紧张。
于是,他直接继续道:“既然我已经能向你说出口,就代表着这句话的意思是,我要迎接了。”
“你……”
程蔚朝哑声开口,刚准备问得更具体些,孟此霄已经利落道:
“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尽管在来的路上就有所猜测,但真的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程蔚朝的脑子还是“嗡”的一下,瞬间空白。
孟此霄看到他的神情,没忍住笑了下。
“程蔚朝,我很喜欢你。”
“这是我现在想告诉你的事,也是5年前……”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顿了下,很轻地感叹道,“我真正想给你的回应。”
听到这声轻叹,程蔚朝眼眶忍不住红了。
孟此霄看着程蔚朝的脸,对方垂着眸没有说话,却蓦地让他有些紧张起来。
“程蔚朝……”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孟此霄愣了一下,意识到什么:“嗯,你说。”
程蔚朝哑声开口:“我们认识快一年了,你可能会很难相信接下来的话,但我所说的都是出于真心。”
“我好喜欢你。”
“我们认识有多久,我就喜欢你有多久。”
“因为是很陌生的体会,所以我总是茫然无措,甚至过了很久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我处理的方式幼稚迟钝,这是事实,我无可辩驳。”
“但喜欢你的心,真真切切。”
孟此霄的心不由自主地颤了下,听着对方愈发滞涩的声音,却句句真挚。
“如果你仍有所怀疑,也请求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让你看得清楚。”
这些,是对方5年前想说的话,是那个19岁的程蔚朝想说的话。
却隔了这么久,才终于被诉诸于口。
孟此霄只感觉心脏被泡在了温泉里,热意透过血液流向四肢百骸,一时连眼睛都有些泛起酸。
但是……
他缓缓开口道:“我确实有点难相信,也有疑虑。”
“……”程蔚朝握着他的手,“啊?”
孟此霄努力拉出自己的理智:“如果我没理解错,你的意思是,你对我一见钟情?”
程蔚朝:“昂……”
孟此霄看着他,不可置信:“你是说,你之后一系列的骚操作,那么欠揍的态度,是一见钟情?”
他一直以为,对方和他一样,都是经过相处后才产生的感情。
这个信息实在是太过于冲击了。
程蔚朝的眼泪瞬间“啪嗒啪嗒”掉:“你刚刚说真正想给我的回应不是这个啊。”
“22岁的我站在这里,也得发出这样的疑问!”
程蔚朝眼泪继续“啪嗒啪嗒”,声音抽抽噎噎:“所以我说了,我迟钝幼稚,无可辩驳啊。”
早知道不多这一嘴了,在对方问“要不要在一起”那里,就应该立刻说“要要要”,然后亲亲抱抱回家的。
“你说过的话可不能撤回啊!”
孟此霄看着他的泪珠垂直滴落,还一边警惕地哽咽说着话。
一时间,又好笑又心疼。
他身上没带纸,于是直接用手背抹去他挂在下巴上水珠,然后擦着他的脸。
“哭什么,我就是问清楚确认一下,现在我没有疑虑了。”
“不哭了。”孟此霄抬眼看着他,“确实真真切切,看清楚了。”
怕对方还伤心,他一字一句认真道:“我也很喜欢你,同样真真切切。”
程蔚朝垂眼看着面前的人,对方的声音很轻,给他擦着眼泪,是少有的温柔姿态。
其实,他想哭是因为对方说,“我也喜欢”才是他5年前真正想说的话。
不留遗憾了。
不管是19岁,还是现在。
或许以后午夜梦回辗转反侧之际,有关水族馆的记忆会是新的画面。
哦,不,他不会再辗转反侧了。
“你知不知道……”擦完眼泪,孟此霄有些无奈地拍拍他的脸,“还有几个小时,你就25岁了。”
“25岁就不能哭了吗?”
孟此霄对上他湿漉漉的目光,瞬间妥协。
他喜欢他的坦荡,喜欢他晒在阳光下敞亮的情绪,哭和笑都应理所当然。
“可以,你可以哭。”
程蔚朝看着他,最终还是犹豫开口:“所以,我们现在……”
孟此霄懂了他的意思,上前一步,手臂缓缓穿过对方的胳膊内侧。
直到最后,紧紧抱住了他。
“程蔚朝。”
孟此霄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叫着他的名字,声音悄然在耳边宣告。
“我们谈恋爱了。”
第42章 第 42 章
水族馆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 孟此霄感觉自己的后腰被紧紧搂住。
程蔚朝将脸埋进了他的颈窝处,哑声应了下来,仿佛夙愿终于达成。
没过多久, 就听到广播通知即将闭馆。
孟此霄拍拍程蔚朝的肩,让他松手。
“走吧,我们回去。”
程蔚朝被他牵着一起出门。
外面夕阳落下, 高温天气, 漫天的火烧云卷动, 红紫晚霞晕染着天际。
回去是程蔚朝开着车,孟此霄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外面的风景。
现在正是堵车的时候, 往常的路程时间几乎要翻倍。
车辆停停走走, 但或许是一直压在心里的渴望终于实现, 两人现在都感到无比轻松, 也很安宁。
“晚上在外面吃饭还是回去吃?”
孟此霄想了想:“回去吧, 我给你做好吃的。”
车辆再次堵住停了下来, 程蔚朝十指交错牵住他的手, 然后在人的手背上亲了两下。
语气夸张:“你对我真好!这就是谈恋爱的待遇吗?”
孟此霄一把将自己的手抽回:“少来, 你还吃少了?”
程蔚朝笑了,想凑上去亲他,结果后车按响了喇叭。
他有些不开心地撤回一张嘴,坐了回去启动车辆。
孟此霄忍着笑偏头看向窗外。
到家的时候,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不过到的不是孟此霄家,而是程蔚朝的房子。
他要回来拿点东西, 今天他们一起过零点生日。
程蔚朝自然不可能大半夜还跑回来,所以要带一身换洗衣服过去。
程蔚朝住的是公寓的顶层, 连带着顶楼的空中花园也是他的。
相比孟此霄那里,程蔚朝的房子要更现代一些,色彩感和造型奇特的家具装潢增添了很浓的艺术气息。
一看就是程蔚朝风格的房子。
因为大多时候都是程蔚朝往他那边跑,所以孟此霄也没有什么机会去找他。
以致他一直都知道程蔚朝住哪,却鲜少来他家。
程蔚朝开口道:“你可以随便看。”
孟此霄也没有客气,只是看了一会儿,就回到了程蔚朝的身边。
“你是不是在这边住得也不多?”
他对房子本身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主要想看的是对方的生活印迹。
但太少了,自然就没有什么可参观的。
“嗯。”程蔚朝一边收拾着衣服,一边解释道,“最开始住在市中心那边的公寓。”
“但这边离你更近,所以才搬过来,加上去海城出差,所以在这里也没生活多久。”
说到这里,程蔚朝突然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
“我没有特别明显的喜好,只要干净整洁,怎样的都可以。”
“高楼公寓还是独栋?”
“独栋。”孟此霄不加思索开口,然后立马反应了过来,“……”
程蔚朝笑了,站起来亲了一下他的侧脸:“这不是有偏好吗?”
孟此霄碰了碰自己被亲的地方,没理他。
“喜欢花园吗?”
孟此霄刚准备说些什么,程蔚朝已经调侃道:
“错了,应该这样问,选择有花园的还是没有花园的?”
因为直接表达情感倾向对孟此霄是一件有压力的事。
但只是“选择”就要简单得多,这是更内敛含蓄的一种表态,给人一种好似被迫二选一,处于中间立场的假象。
房子的问题问到这里,程蔚朝心里突然一动。
他问那些话题,是为了未来。
如果他们生活在一起,会选择怎样的居住场所?
生活在一起……
于是,他侧头问站在身边的人:“我可不可以多带几件衣服放你那里?”
孟此霄愣了下,这背后的含义自然不只是放几件备用衣服那么简单。
那更是一种私人空间与个人生活的侵入允许。
与以往对方只是去他那里待一会儿就走人,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程蔚朝仔细地看着孟此霄的表情,然后蓦地笑了。
“我知道了。”
孟此霄挑了一下眉:“你知道什么了?”
然后他就看到程蔚朝把他最大号的行李箱拿了出来,一边道:“知道你同意了啊。”
孟此霄不是个不懂得拒绝的人,那么厉害的一张嘴,真正不想的话,有很多种方式明示或暗示。
孟此霄:“……”
看着那个行李箱,他觉得不像是只拿几件衣服的架势。
他反问道:“我怎么就同意了?”
“你纵容我啊。”程蔚朝半蹲在地上,将自己常用的生活用品一件件往里面放,“那我就得抓住机会得寸进尺。”
他是有感觉的。
孟此霄对待别人,沉默以及不表态,大概就只是单纯懒得再浪费时间说话。
但是对待他,很多时候,沉默是对方表达允许和同意的方式。
毕竟孟此霄骂他又没有心理负担,是不会沉默的。
孟此霄缓缓后退几步,坐在不远处的小沙发上。
他确实有些纵容。
“我是不是说对了?”程蔚朝笑着开口道,“我都知道,你真的太好懂了。”
孟此霄眉心跳动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好懂。
也不知道以前因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急得团团转的人是谁。
程蔚朝美滋滋地抬头看他:“孟此霄,你完了。”
“你现在在我面前什么都藏不住了,透明的哟!”
孟此霄单手支着下巴。
程蔚朝现在确实很懂他,毕竟过去了好几年,随着成长,共情能力和敏感度有所加强也很正常。
更重要的,对方对他加深了很多认知和了解,不再是如5年前那般一无所知。
但他是不是太得意了一点?
嘚瑟到孟此霄觉得他下一秒能上天。
“程蔚朝。”
“嗯?”
孟此霄语气平和道:“我突然有点怀念你哭的样子了。”
程蔚朝:“……”
见对方张嘴准备说些什么,孟此霄继续开口:“你说对了,箱子可以进我家。”
“那你有没有看出来,我现在想不想让你进我家?”
老实了,程蔚朝彻底老实了。
目光软软的:“你男朋友的生日马上要到了。”
——试图以此唤回孟此霄对他的感情。
孟此霄支着下巴的手微动,掩住了上扬的唇角。
“快点收拾东西,我饿了。”
“哦!”他的声音重新高兴起来,“冰箱里有吃的。”
孟此霄没有客气,起身去到厨房。
冰箱里的东西很丰富,摆放整齐干净,他随手拿了几样水果,洗净切好。
然后端着盘子准备重新回房间。
程蔚朝的房子空间很足,是个400平左右的大平层。
各个房间的门也都大开着,所以健身房、书房等各个区域的分工也大喇喇地向外展示。
只有最尽头处,一个白色的房门关着,外面还安装着密码指纹锁。
孟此霄多看了几眼,然后进入卧室。
“尽头那个是什么房间?私密空间?”
程蔚朝收拾衣服的手一顿,然后继续动作,垂着头道:
“算不得什么隐私,和你的储藏室差不多的功能吧。”
“那怎么上了锁?”
“以前有个过来打扫的家政碰坏了东西,就不让人随便进了。”
孟此霄点点头,和他差不多的功能,那应该是对方收到后觉得珍贵的礼物。
于是他不再多问。
程蔚朝仰头张嘴:“啊——”
孟此霄喂他吃了一块苹果,两人分食,吃完了一碟果盘,程蔚朝也差不多收拾好。
最后一起出门,回孟此霄那里。
回到家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算早。
程蔚朝去整理自己带过来的衣服。
只是这次,他没有得寸进尺,老老实实将行李放到了客房。
才第一天谈恋爱,只能说他以后可以偶尔住在这里,不代表着就此同居。
孟此霄在厨房准备着今天的晚餐,程蔚朝的口味他再清楚不过。
对方很喜欢吃各种海鲜类食物,但从不吃刺身。
所以他今天做的是黑松露海鲜烩面,一份烤牛肋排,加上三鲜汤。
两个人吃绰绰有余。
程蔚朝很快收拾好过来,处理着海鲜食材。
对厨房都不陌生的两个人,做起事来有条不紊,晚餐很快就做好。
孟此霄刚坐上餐桌,一扭头就看到程蔚朝拿着一瓶酒过来。
他酒量不好,也不怎么爱酒,家里自然就不会放。
“你怎么还带了一瓶酒来?”
程蔚朝坐在了他的对面,雀跃道:“庆祝我们今天在一起啊。”
孟此霄没忍住笑了,默许了他开香槟庆祝的行为。
虽然家里没有酒,但酒杯还是有的。
香槟的瓶身精致漂亮,孟此霄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托着瓶子,在杯底倒了一点酒,然后倾斜着高脚杯转动。
待里面的香槟气泡稳定后,继续倒入香槟。
动作流畅,行云流水,没按照绝对规范的醒酒动作来,显得有些随意。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显得十足自在松弛,并不拘泥于形式以此想来证明什么。
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的气质底蕴一眼就能看出不一般。
成长环境的影响一点一滴早已渗进了骨子里。
提出酒的风味后,修长的手指抵着杯底,推向他。
“尝尝,我可是从不给人侍酒的。”
“第一次,只有你。”
程蔚朝身子微微前倾,捧着脸,姿态显得有些稚气,像是在求夸夸。
孟此霄眉眼轻动,故意道:“那以后可就不止这一次了,我喝酒需要侍酒服务的,你得服务。”
程蔚朝一愣,然后笑了出来:“我可是很贵的,得用你自己来换。”
孟此霄也笑了,举起杯子喝了一口。
“怎么样?”
孟此霄点点头:“甜度和口感很适合我,挺好的。”
对方应该是仔细挑选后才选的这瓶,酒好不好可以喝出来。
他曾去国外出差的时候,和同行人去过一家具有特色的香槟吧。
当时侍酒师的动作比程蔚朝的更严谨规范,最大程度的让客人感受丰富的口感。
可喝起来仍比今天的这瓶酒差很多。
孟此霄一个很少喝酒的人,现在都觉得自己可以多尝尝。
程蔚朝突然想到上次和齐源的对话,然后缓声道:
“是吗?我在超市随手拿的,几十块一瓶,孟教授是不是在说场面话啊?”
孟此霄:“……”
一句话都懒得再多说,他伸手将自己这杯酒放在他的唇边。
见程蔚朝张嘴后,缓缓抬手喂他喝了一口。
目的很明显,堵嘴让他安静,别整幺蛾子。
再就是,这酒如何自己去品吧,他不想说话让对方有发挥的余地。
孟此霄的手拿开后,程蔚朝就笑了出来。
“笑什么?”
程蔚朝开口道:“因为预测过你的反应,分毫不差。”
幼稚鬼,孟此霄懒得理他。
吃完晚餐后,两人聊了一会儿天,然后程蔚朝站起身去收拾餐桌。
孟此霄准备洗漱,刚刚做了饭,总觉得衣服上沾有油烟的味道,不太舒服。
走到一半,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道:“对了,房子里没有不能去的地方。”
“家里两个浴室,房间里的那个我要用,如果你也要洗漱的话,可以用外面的客用卫生间。”
程蔚朝将盘子放到水槽里,闻言转过身来,倚着中岛台。
“我有个问题,我今晚睡哪?”
孟此霄顿了下。
程蔚朝蓦地笑了:“我把衣服和行李留在了客房。”
隔着暖色的灯光,两人对上了视线,声音在静谧的空间内清晰可闻。
“但人不准备留。”
第43章 第 43 章
孟此霄和他静静地对视了几秒, 最后开口道:
“你准不准备没有用,得看我准不准备。”
程蔚朝直白问他:“那你准吗?”
“不是说我是透明的?”孟此霄故意道,“你得自己看。”
说完, 他没再理会站在厨房的人,转身进了房间。
程蔚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垂头笑了, 继续去收拾餐桌。
再拿衣服去卫生间洗漱。
整理好出来后, 他在客厅和房间里却都没有找到孟此霄的人。
房间内的卫生间一片安静, 明显是已经洗漱好了。
找了一圈,才发现对方在储藏室里。
储藏室的面积不算小,除了相应的收藏柜、展示柜和桌子, 还有一片休息区域。
两个柔软的懒人沙发搁在一个小茶几旁, 地上铺着图样简单高级的地毯, 赤脚踩在上面一片松软。
光线昏暗, 只有投影仪在明净的奶油色墙面上播放着电影的光线。
孟此霄穿着舒适的浅色家居服, 身子清瘦单薄, 整个人都陷在了沙发中。
比起客厅, 这里好似更适合作为个人娱乐的空间。
安静、私密, 可以卸下所有防备的。
只是当事人好像也没有很认真在看电影,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身边凑过来一道身影,孟此霄才回过神来。
对方身上裹挟着和他常用的同款洗护用品味道。
孟此霄敛眸看向坐在自己腿边地毯上的人。
程蔚朝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一片, 被毛巾揉得乱糟糟的, 额头尽数露了出来。
脸上的水汽还没有完全消散,显得五官色彩感愈发重, 一切带以人的观感都是浓烈。
“怎么不在卫生间里吹干了头发再出来?”
程蔚朝将拿出来的吹风机通上电,然后把吹风机递给他, 伴随着眼巴巴的目光。
意思很明显,要他吹。
孟此霄没有拒绝,将吹风机接了过来。
刚准备要程蔚朝侧一下身背对着他时,对方已经伸出了胳膊。
孟此霄只感觉自己的腰腿被抱揽住,对方微用力,他就被拖了下去,直接到了程蔚朝的腿上。
有些始料未及,孟此霄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
“吹头发啊,现在可以了。”
孟此霄手撑着他的肩膀借力,想直起了一点身子,结果又被按了回去。
“不走,就这样吹。”
孟此霄毫不留情的“啪”的一声,拍了下他的手背:“这个姿势我施展不开,吹头发手很累。”
程蔚朝耍赖道:“那你亲我一下。”
孟此霄差点没气笑:“是我求着你吹头发啊,还得先亲你一下?”
程蔚朝湿漉漉的脑袋蹭了蹭他的侧脸:“那就不吹了,说不准我会生个小病。”
“……”
孟此霄面无表情的掐住他的下巴,凑上前敷衍地碰了碰唇。
程蔚朝笑了出来,就算是这样,他也满足了,按着人的手松了松。
孟此霄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打开吹风机探了探温度,再给他吹头发。
程蔚朝的发丝长了一些,漆黑浓密,是与性子截然相反的柔软。
穿过手指间,手感特别好。
室内安静,只有吹风机的轰鸣声在耳边作响,几乎已经听不到电影的声音,只能看到油画般的画面一帧帧播放着。
程蔚朝能感受到微凉的指腹蹭过自己的头皮,渐渐的被吹风机吹暖。
很舒服,舒服到他干脆直接前倾身子栽进了孟此霄的怀中,前额抵着对方的肩。
没一会儿,头发就被吹干。
孟此霄把线拔了,缠在机身上。
他揉了揉扑在自己肩头的脑袋:“吹好了。”
程蔚朝仰了一下脸,凑得更近,直接埋进了他的颈窝处拱了拱:“好闻。”
“我们用的是一样的洗发水和沐浴露。”
“但我就是觉得你身上更好闻。”
孟此霄张嘴想说些什么,下一刻却息了声,下意识地仰了一下头。
程蔚朝在他的侧颈处落下了一个吻,然后叼着那块皮肉反复吮吸细咬,直到留下一块深深的印迹。
孟此霄觉得自己背脊都是麻的,一直传到手指,差点吹风机都没有拿稳。
就在他觉得程蔚朝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对方抬起了脑袋。
程蔚朝安抚地亲了亲他的唇,然后手顺着他的胳膊滑下,接过吹风机,搁在了一旁。
孟此霄从他身上下来,也没回沙发,直接坐在了他旁边的地毯上。
看着程蔚朝拿过桌面上的酒杯,仰头喝净。
孟此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没忍住笑了:“你就这么点定力?”
程蔚朝将高脚杯搁在桌面上:“对啊,我什么时候对你有定力了。”
他这么坦然承认,孟此霄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没再说话,目光落在墙面上看电影。
好在也不是什么烧脑悬疑风的影片,就算一会儿没看也没有大影响。
气氛渐渐安宁下来,身旁的人也安静地和他一起看着。
就是有些不太安分,小动作特别多。
一会儿玩他的手指,玩着玩着就亲一下。
要么就是热衷于喂他吃水果,然后戳戳他的脸,碰碰耳朵。
累了就赖在他的身上,总之就是得贴着,像个牛皮糖一样。
估计电影程蔚朝是完全没看进去的,但看他一个人也玩得开心,孟此霄就懒得管了。
文艺片的节奏较慢,光线昏暗、音乐舒缓,连身边人的气息也是他喜欢的。
孟此霄向后窝在程蔚朝的怀中,打了一个哈欠。
程蔚朝垂头亲了亲他的眼睛:“要不去睡吧?生日明天醒了再过也是一样。”
孟此霄摇了摇头,反手摸摸他的脸:“上次露营的时候跟你说的调整作息,有调整吗?”
程蔚朝应了声:“除非工作很急,没有经常熬夜了。”
“乖。”
孟此霄看了看时间,还有几分钟就到零点了。
反正程蔚朝也知道他今天要给他过生日,所以孟此霄也没藏,直接从茶几下面拎出了一个蛋糕盒。
他将盒子打开,将里面的蛋糕小心地拿出来。
是一款很漂亮的黑森林蛋糕,能嗅到巧克力的甜味和朗姆酒的香醇,上面坠着红色的樱桃。
在蜡烛火光点亮的那一刻,时间跳到零点。
孟此霄看向身边的人,声音温和:“朝朝,25岁了,生日快乐。”
程蔚朝没有看蛋糕,只是看着孟此霄的脸。
电影里的画面似乎也到了晚上,光线呈暗色调,连带着整个屋子都暗了下来。
只有橘色的蜡烛火光投在脸上,显得人的神情都愈发柔和。
孟此霄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仰头凑近了些。
程蔚朝身子前倾,他们接了一个缱绻的吻。
待分开的时候,孟此霄原本淡粉的唇色都深了许多,程蔚朝觉得格外好看。
“许愿吧。”
“嗯。”
程蔚朝闭着眼睛,几秒后,再次睁开,吹灭了蜡烛。
巧合的是,电影画面恰到好处的“天亮”。
就算没有开灯,也不会随着蜡烛的熄灭而彻底陷入黑暗。
都25岁了,程蔚朝原本以为自己早已不在意生日,因为每年都那样。
可现在,他却感觉到心里涌动的情绪,剧烈地在胸腔内碰撞冲击着。
他喜欢今年的生日,这么多年以来,没有更喜欢的了。
孟此霄没有问他许的什么愿,只是拿出了一个精致的丝绒礼盒:“礼物。”
程蔚朝惊讶道:“我还以为你原本计划的明天去水族馆就是礼物。”
能得到对方心意的回应,就是最大的礼物了。
孟此霄笑了下:“打开看看吧。”
程蔚朝将宝蓝色的盒子缓缓打开,里面是一对平安扣红色手绳。
玉质细腻,没有一丝杂质,晶莹通透,摸起来光滑润泽,一看就是上好的玉。
尽管根据包装程蔚朝就能大致猜得出来,是和首饰相关的礼物。
但看到的那一刻,他还是觉得很惊喜,眼睛亮亮地看向孟此霄。
孟此霄拿出其中一根,牵过程蔚朝的手,一边戴上一边解释道:
“玉和红绳都是拿到寺庙里开过光的,希望我男朋友平安顺遂,长乐永康。”
程蔚朝笑了出来,摸摸那个编绳的纹路:“是你亲手编的吗?”
孟此霄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因为有的地方纹路歪了。”
孟此霄:“……”
他刚抬眼,程蔚朝就凑了过来,在他的脸上一顿乱亲:“我爱死了!”
孟此霄蓦地就熄了火。
程蔚朝拿出里面的另一根手绳,同样牵过孟此霄的手,给他的手腕戴上,一边低着头碎碎念道:
“真聪明,买了一对,知道只有你顺遂长乐,我才会好。”
孟此霄唇角上扬。
他其实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程蔚朝是个很喜欢饰品的人,也很注重仪式感。
孟此霄原本就打算在他的生日这天告白,大概率是要在一起的。
那么作为在一起的纪念,没有什么是比情侣物件更适合的了,所以他买了一对。
但此刻听到程蔚朝的解读,他没有多说什么。
手绳戴好后,程蔚朝牵着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看。
对方皮肤白,看上去比玉都还要润泽,仅仅一根红绳就增添了几分旖旎之感。
他在孟此霄的手背上啄了几下:“真好看!”
孟此霄笑了:“吃蛋糕吧。”
程蔚朝就乖乖地松了手,切了一块蛋糕,然后舀了一勺子喂到他唇边。
孟此霄张嘴吃了一口。
蛋糕体湿润,口感绵密,奶香味很足,加上樱桃的香气,倒是一点也不显得过于甜腻。
“挺好吃的,你吃吧。”
孟此霄说完,就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香槟。
程蔚朝将这一块蛋糕吃完,再看向对方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将一杯香槟都已经喝完,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准备开口问的时候,孟此霄已经站起身来。
他走到柜子前,拿出了几个礼盒,然后才坐回到程蔚朝的身边。
程蔚朝看了下那几个盒子。
“这是那些你还没有拆过的礼物?”
上次他来孟此霄家,在柜子看到这几个包装完整的礼物时,还提起过。
只是孟此霄含糊了过去,并没有详说。
“嗯,但是……”孟此霄缓缓喝了一口酒,然后轻声开口道:“是你还没拆过的礼物。”
程蔚朝愣了下,看着那5个盒子,很快意识到什么。
声音蓦地有些滞涩:“这是……我的?”
孟此霄手肘撑在小茶几上,支着脑袋,人显得有些懒散。
“嗯,你的。”
“你过去5年的生日礼物。”
周围酒香氤氲,孟此霄继续道:“不知道算不算补送。”
程蔚朝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是今年一次性把前几年的礼物全部补齐。
而是对方和他一样,每年都会准备礼物。
区别只是,对方没有机会送出手。
然后,他听到了孟此霄带着浅浅醉意的声音:
“如果有那个条件,说不准我也会和你做一样的事。”
“我也希望,礼物能每年悄悄送到你手中。”
第44章 第 44 章
程蔚朝眼眶瞬间就红了, 哑声道:“可以现在拆吗?”
“拆吧。”
程蔚朝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盒子拿过来,那也是其中最大的那一个。
到手上的时候分量出乎意料。
他一打开,就嗅到了清淡好闻的木质香。
看着里面摆放整齐的5个复古花瓶工艺品, 程蔚朝就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重了。
不是那种陶瓷的花瓶,是以名贵木材手工制作,越好的木材密度越大。
触摸起来光滑平整, 色彩上层次分明, 极具美感的纹理线条。
孟此霄盘起腿, 身子微微前倾,手指轻轻触着木料上面的纹路。
“这应该是你24岁的生日礼物。”
或许是有些醉了,他的动作和声音都有些慢:“是分开的第5年, 所以做了5个。”
5个不同形状的。
他知道程蔚朝大概会喜欢艺术性强一点的手工艺品, 所以送的也基本都是和手工制作相关。
程蔚朝拿起其中一个, 很快就注意到了瓶底下面雕刻的数字24.
见人手指珍惜地顺着那两个数字摩挲, 孟此霄想到了什么:
“哦, 对了, 你可以看看每个瓶底。”
程蔚朝于是一个个拿起来看, 发现每个瓶底的“24”都是以不同的方式呈现在上面。
有彩绘的, 有印章的,还有金属镶嵌的。
“喜不喜欢?”
程蔚朝眼睛红红地看向他:“嗯。”
孟此霄曲着手指蹭了下他的眼睑:“话说,有个礼物的灵感还是来自你的那个奖杯。”
程蔚朝很快就知道了他说的是哪个。
他22岁那年获了奖,对方给他的礼物是一个摄影作品纪念册。
孟此霄低声道:“真了不起。”
这也是当时他想对程蔚朝说的话, 成功值得铭记。
程蔚朝笑了下:“说起那个奖杯, 那时候我手上有一块很好的料子,本来想用翡翠给你做的。”
孟此霄喝了一口酒, 听到这句话也笑了。
“那我估计很快就能发现不对劲了。”
“当时就担心这个,所以礼物的材质都换成了比较普通的。”
说着说着, 他明显有些不开心了起来,似乎对不能用最好的材料有着很大的意见。
孟此霄觉得他可爱,捏了捏他的脸。
酒喝得多了些,他脑子有些晕,话也不由自主变得更多。
他垂着眼睑含糊道:“太早了。”
“什么太早了?”
“我没想到你那么早就在我身边了。”他的手碰着面前人的脸,“怎么这么早?当时在想什么?”
想到他一无所知的那几年,身边却一直有对方的痕迹,他就有些难受。
程蔚朝垂着眸,手有些无措地碰着手中的纪念册,难得不好意思。
但最终还是低声开口道:“被我哥教训了。”
当时他的状态不对谁都看的出来,没过一阵子就出了国,整个人都很颓。
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就说没事。
程霆一向给程蔚朝最大自由度,从不干涉他的私人生活。
但实在担心这个弟弟,那是程霆第一次查了他。
“这一查,就查出我单方面失恋了,也查到了你。”
孟此霄:“……”
他开始担心自己在他家人心中是什么形象了。
说到这里,程蔚朝怕他不自在,解释道:“别担心,我哥没有查你的隐私,只是大概去了解了我们当时的情况。”
“知道了事情经过后,他很生气,直接杀到了F国。”
孟此霄不自觉又喝了一口酒:“你哥跟你说了什么?”
程蔚朝想了想,当时程霆其实没有骂他,也没有揍他,而是静静地看了他半晌。
他那时候没看懂那个眼神,直到很久之后,程蔚朝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其中的含义。
有生气,生气他这么任性,让父母担心;也失望他那么承不住事。
或许还有后悔自责,过往家里太过于无底线的宠他。
他们总觉得什么都可以给他,可直到看到程蔚朝栽跟头的那一刻,才发现错了。
感情这种事无法勉强,他们给不了。
虽然程霆不知道他们感情中出现的具体问题,可他太了解程蔚朝有什么毛病。
他跟程蔚朝说:“如果是不可逆转的原因就算了,可很多都是事在人为。”
“颓着没有任何用,我不希望未来你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因为没有尽力而后悔。”
见人窝在沙发里没有理他,最后程霆平静道:
“有时间的话去M国看看吧,看后如果你还是这个状态,我也不会再管。”
说再多对方也不一定能听得进去。
没关系,事教人,一遍就能教会。
那是程霆第一次决定对这个弟弟放手,就算心疼也没办法。
很多东西都是自己亲身经历一遍才懂。
听到对方的话,程蔚朝愣了下,他知道,孟此霄就在M国。
只是那时候,他心里还是憋着一口气,窝在沙发里翻了一个身。
声音闷在抱枕里,语气冷硬:“没时间。”
程霆冷笑了一声:“随你,有本事你就这样犟下去。”
屋门被打开,冷风灌入了屋子里,程霆站在门口握着把手。
程蔚朝听到程霆叫他的大名,声音认真:“程蔚朝。”
“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可以,那是你自己的事,我永远支持且尊重你的决定。”
“可如果有一天,你为今日草率的决定而流泪,我会瞧不起你。”
说完,房门落下,屋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程蔚朝躺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
几分钟后,他站起身来穿上外套,只拿着证件就出了门。
程蔚朝想,和孟此霄没有关系,他才没有低头。
他只是去M国探望他奶奶的哥哥的女儿的邻居,他们已经19年没有见过面了。
可等真正看到孟此霄的时候,程蔚朝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程霆要让他过来一趟。
孟此霄过得不好。
到底是陌生的环境,有很多需要适应,生活中有各种各样的棘手问题等着去解决。
他瘦了很多,满身疲态,带着明显的病容。
程霆想让他看得清清楚楚,如果这样,他都还能犟下去,那说明没那么喜欢。
就没必要做出一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抬头往前走。
可要是放心不下,无论未来的结局如何,起码没有嘴上说喜欢,却仍待在原地无所作为。
有过努力,就不愧于当下的那份感情。
程蔚朝坐在咖啡厅里,与外面撑着伞走在风雪中的人隔着一道玻璃。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我真的被宠坏了,徒有傲气,什么都不懂。”
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需要哥哥来教。
程蔚朝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喜欢孟此霄。
但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大概是比自己能察觉到的更加喜欢。
因为看到对方的瞬间,他才醒悟,自己从没想过放弃。
正是不想放弃,所以才感到无力,会不知道该怎么办,会颓丧。
他没办法洒脱地不回头朝前走。
程蔚朝拿过酒杯喝了一口酒。
“我就是仔细想了想,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会和我在一起。”
“所以你没和我在一起,也不影响我喜欢。”
他不知道爱人的正确方式应该是怎样,但他希望孟此霄过得好。
程蔚朝单手托着脸:“幸好当初去了,要不然现在可真得哭了。”
好在他哥没有看轻他的感情,认为只是小孩子胡闹。
好在对于已经到达“未来”的今天,不用后悔低头太晚。
虽然这样说着,可他眼眶却还是有些红红的。
孟此霄目光温和地看着他:“不是说,好在现在可以不用哭了吗?”
程蔚朝声音低低的:“有些后怕。”
他相信孟此霄有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但一定很辛苦。
他无法想象自己要是没有去,会是什么情况,对方那两年的生活又会是怎样的。
“傻不傻,又不是你的责任。”孟此霄碰碰他的脸。
他们都没想过未来还能在一起,对以为要形同陌路的人来说,不再去介入对方的生活无可指摘。
程蔚朝摇摇头。
孟此霄的心软成一片,开口逗他道:“所以有去看你奶奶的哥哥的女儿的邻居吗?”
程蔚朝抬起眸子,无措地看着他。
孟此霄笑了出来,仰头将杯子里剩下的酒倒入口中。
上前扑进了程蔚朝的怀中,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程蔚朝被扑得猝不及防,揽住他的腰,一起倒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成摞的礼物盒被碰倒,“哗啦啦”落在身旁。
酒液在交缠的吻中被渡了过来,少许来不及渡的就顺着唇角溢出。
程蔚朝记得自己分明选得是最温和的酒,可却觉得曾喝过的最烈的酒也比不上此刻。
几乎是瞬间,就让他的意识下陷,只余亲近的本能。
他压着对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空气中满是蛋糕的甜香和香槟的果香,充斥在鼻尖的,还有彼此身上好闻的气息。
随着愈发高的温度而肆意氤氲蔓延。
身位不知道什么时候进行了调换,孟此霄的后腰被一掌托着,最后彻底躺在了地毯上。
细密的浅啄一路蔓延,所经过之处,冷白的底色上就添上了一抹痕迹,连带着周边的皮肤也仿佛被晕染开,沾染上不一样的颜色。
孟此霄偏过头,咬住手指曲起的关节,气息不稳。
另一手攥紧了身旁的地毯,捏皱后顺着他的手滑动,提供不了半分固定的力量。
手指被拉开,亲密的触碰重新落回到唇上。
“师兄,这次我还要忍吗?”
对方的呼吸很热,哑意明显。
还?
孟此霄长睫轻动了下,忆起是露营和去平崇市一起睡的那两次。
他迟钝地转动着脑子,他是想要的。
可孟此霄也知道自己喝得有些多了,他很难藏住些什么。
所以他是更容易失态的。
他当然可以失态,可是他不允许对方更理智的状态下亲眼看着他被弄得乌七八糟。
程蔚朝得比他更失态。
于是,孟此霄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伸手掩入了对方衣服之下。
仰头凑近了他,卷了一下对方的hou结。
牙尖缓慢又磨人地触着。
程蔚朝呼吸微变。
电影终于结束,屏幕进入待机状态,室内的光线愈发昏暗。
于是除了视觉,其他的观感就愈发明显。
空气中的甜香,带着热度的细密声音,分不清是对方的还是他的。
还有他掌下如暖玉般细滑的皮肤,就覆在流畅曲线的交界处。
最明显感受到的,是对方的手指,还有蹭过的指甲。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出那只手是怎样的,细白纤长,骨节分明。
修剪得干净,但甲床天生饱满匀称,带着剔透的光泽。
极漂亮的一只手,他亲过。
程蔚朝觉得有些难耐,呼吸愈发不稳,覆在对方后腰上的手轻动。
孟此霄已经微微撤开,声音同样不稳,却命令道:“不许动。”
程蔚朝的手瞬间不动了,将脸埋进他的肩窝处,一时分不清对方到底是在帮他还是在玩弄他。
因为动作很轻,一切都如隔靴搔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所有的感官却都被最大程度地调动了起来。
于是脑子里的那根弦也被崩得死死的。
就在他觉得自己要疯的时候,那只手伸了出来,指腹轻轻压在了他的唇上。
对方带着朦胧地醉意,给出了他的答案。
“不用。”
“这次不用忍。”
第45章 第 45 章
夏日的天色亮得早,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落进屋子里,形成一道明亮的条形光斑。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开始震动,声音在静谧的空间内显得格外清晰。
侧躺在床上的人轻轻动了动, 然后就感受到了熟悉的捆缚感。
察觉到他的动作,身旁的人手脚下意识抱得更紧。
孟此霄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的时候嗓音都是哑的:“再响一声, 你就跟着你的手机一起滚出去。”
“嗯?”
被子里探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手机的震动没能吵醒程蔚朝, 但听到孟此霄的声音, 程蔚朝下意识地给出回应。
反应了一会儿,他才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电话已经自然挂断。
程蔚朝睡眼惺忪地看了看, 最后把手机递给孟此霄, 声音闷闷的, 还有些委屈:“你的。”
孟此霄:“……”
他伸手接过, 看了看上面已经挂断的来电人, 是陈问。
孟此霄将电话回拨了过去, 那边接得很快。
“喂?”
陈问一听就听出了异样:“嗓子怎么了?”
孟此霄清了清声音, 发现没有用, 就简单道:“有点生病。”
听到他的声音,程蔚朝揉了揉眼睛,也渐渐清醒过来。
心情美妙地凑上前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就去将窗帘拉开。
外面的阳光尽数洒落了进来, 落地窗外的树在床上落下横斜交错的阴影, 随着轻风晃动。
于是星星点点的光线也在人的身上游移。
程蔚朝觉得这棵树的位置真的很妙,昨晚在月光下落在人身上晃动的影子也格外好看。
现在白天又是另一种感觉, 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躺在床上的孟此霄。
夏季的屋子里开了空调,柔软的被子随意搭在身上。
昨天他给孟此霄洗完澡后, 给他穿上了睡衣。
只是当时太晚,比较随意,没有穿得很规整。
扣子系得零散,又睡了一晚上,现在衣服并着床榻都是凌乱的,生活气息很足。
领口敞着,露出了大面积的皮肤。
肩膀平直,锁骨凹陷很深,在跃动的炽白阳光下白得几乎发光,上面带着密密麻麻的痕迹。
接电话的时候,宽松的袖口顺着胳膊滑下,柔软的真丝布料堆在曲着的臂弯处。
胳膊上同样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他正眉眼倦怠地说着话,清冷的底色上凭添了几分旖旎缱绻。
真好看!
程蔚朝重新趟回到了床上,赖在孟此霄身上。
一只手探到他的腰后轻轻按着。
孟此霄身上确实有些不舒服。
昨晚程蔚朝是失态了,但失态过了头,那种时候对方是完全不听话的。
嘴上哄着说好听乖驯的话,动作上不见丝毫温和。
一觉醒来他浑身都难受,接电话的时候手臂和肩背一动,就牵扯到腰,一阵酸乏。
侧身屈膝,腿也不舒服,小腹都是酸的。
太累了,就没有这么累过,比第一次要过火得多。
他现在甚至不敢仔细回忆昨晚的具体细节,于是伸手重重地捏了捏程蔚朝的后颈。
程蔚朝却抬起了脑袋,看着他的眼睛很亮,有些兴奋的凑上前去亲着他的脸。
然后到下巴、侧颈、锁骨,手脚又缠了过来。
太黏糊了。
孟此霄一被他缠上就头疼,挣又挣不开。
最后实在没辙,拍拍他的后脑勺:“烦死了。”
电话那头说话的陈问愣了下,空气安静了几秒。
孟此霄给了程蔚朝一个警告的眼神,继续开口道:“没说你。”
陈问看了看时间,早上八点多钟。
“有客吗?客人拜访也不会这么早吧?”
还说的是那么不客气的话。
孟此霄也没藏:“男朋友。”
陈问脑子宕机了片刻,下意识道:“程蔚朝啊?”
孟此霄看向趴在自己身上仰脸望着自己的人,平静开口:“除了他还能有谁?”
程蔚朝瞬间就把脸埋进了孟此霄的肩窝处,半点克制不住,肩背笑得抖抖抖。
“嘻嘻。”
孟此霄:“……”
电话那头的陈问:“……”
声音清晰到不知道的还以为和他通话的人是程蔚朝,可想而知这两人现在离得有多近。
他脑子转动得飞快,这么早两人就待在一起,八成昨晚就是一起过的。
没有接通的第一通电话,还有生病的嗓音?
“……”他都三十多了,不是三岁,于是也不准备再闲聊,“那我就不打扰了,你有时间后再说。”
“嗯。”
孟此霄也懒得多说什么,嗓子疼。
而且陈问那人特别精,根本不需要他解释过多。
挂掉电话后,孟此霄完全不想动弹,感觉浑身都是疲乏的。
程蔚朝一个人乐够了,就将床头柜上的杯子端过来:“喝点水吧。”
孟此霄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温水,整个人舒服了些,然后又躺了回去。
程蔚朝问道:“他打电话给你干嘛?”
“约我看一个科技展。”
程蔚朝点点头,然后轻声问道:“还要再睡一下吗?”
孟此霄的腰被他按得舒服,对程蔚朝昨晚过火行为的恼意也就消散了一些。
伸出胳膊勾住了对方的脖子。
程蔚朝顺着他的力道俯下身,侧躺在了他的身边。
“嗯。”
孟此霄闭上眼睛,往前动了动,直到彻底嵌入了他的怀中。
他很少起这么晚,印象中几乎也没有睡过回笼觉的时候。
可现在,他突然就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懒散的再睡一会儿。
程蔚朝愣了一下,然后另一只手也牢牢地揽住他。
温热的皮肤透过一层薄薄的睡衣传递到掌心,睡了一晚上,身体是最松弛的状态,对方浑身都是软的。
程蔚朝感觉自己心里在“咕噜咕噜”冒着幸福泡泡,几乎要把他淹没。
孟此霄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几点。
他和程蔚朝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只是对方腾出了一只手在看手机。
昨晚零点开始,就有很多人祝程蔚朝生日快乐,只是那时候他没有心思去管。
现在有了时间,就对一些重要的进行回复。
【段崇:祖宗,大半夜有时间跑到微博上发疯,没时间回我消息?】
程蔚朝回了一个反射爱心的表情包,今天他会给所有人好脸色。
【段崇:……?】
还没来得及打字,就察觉到臂弯处的人动了动。
他放下了手机,贴上去亲了亲孟此霄的脸。
“睡好了吗?”
“嗯。”
孟此霄唇角向上扬了扬,然后揽着程蔚朝的脖子蹭了蹭他的脸,睡好了心情也好了。
“饿了。”
“刚刚我煮了粥,我给你端过来。”
孟此霄摇摇头:“不了,我下去吃。”
程蔚朝单手把他搂抱起来。
孟此霄穿上拖鞋,站起来的瞬间,还是没忍住在他胳膊上给了一下。
程蔚朝捂着胳膊,看起来很无辜:“你叫我不用忍的嘛。”说完,看到对方的眼尾向上挑,连忙贴上去,“那我给你揉揉腿?”
“起开。”
孟此霄进了卫生间。
程蔚朝看着他的背影,蓦地垂头笑了。
孟此霄洗漱好出去的时候,程蔚朝已经将粥盛好放在了桌面上,椅子上搁了一个坐垫。
“对了,剩下的蛋糕我放进冰箱了,你要吃吗?”
孟此霄拿着勺子的手一顿:“你自己吃去。”
他现在已经无法直视蛋糕,也无法直视酒,甚至无法直视他的储藏室。
他刚刚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顺路看了一眼里面。
地毯和懒人沙发上满是香槟味,酒渍明显,还带着巧克力和奶油的痕迹。
每看一眼,孟此霄都能回想起奶油是怎么从他身上蹭到地毯上的画面。
总之到最后,酒不再是酒,蛋糕也不再是蛋糕。
程蔚朝笑了出来,也不客气,直接从冰箱拿出了剩下的一小半。
他用勺子舀了一口,仔细地品尝了一下。
最后,看似认真感叹实则贴脸开大:“没有昨晚的好吃诶,是不是吃的方式不对啊?”
孟此霄:“……”
“砰”的一声,手陡然一松,勺子磕在了瓷碗上。
孟此霄平静道:“一大早的,别逼我收拾你。”
程蔚朝看他的神色是要来真的,连忙下巴搁在他的肩上蹭了蹭,卖乖撒娇道。
“错了错了,我错了。”
孟此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然后继续喝粥:“记得把我的储藏室整理干净。”
程蔚朝乖乖点头:“保证焕然一新,下一次我们进去就是新的体验,绝对不会让你再想起……”
话没说完,孟此霄塞了一块糕点到他嘴里。
“吵死了。”
程蔚朝眨了一下眼睛,安静下来。
孟此霄:“对了,要不你今天还是回家?”
昨天对方因为他没有回去,他担心不太好,到底是生日。
程蔚朝点点头:“我也正在想这个,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去吗?我不想和你分开。”
“……”孟此霄看了他一眼,“要不今天我们把证也领了算了。”
程蔚朝的眸子瞬间噌亮:“真的吗?”
孟此霄一时无言,他忘了,程蔚朝是真的会当真。
他捏了捏对方的耳垂:“想什么呢?太快了。”
据说寻常情侣在一起都会经历一段尴尬期。
牵手、拥抱、接吻都需要一段过程,得熟稔亲密到一定程度才能进行关系的推进。
他们在一起24小时都不到,却已经做了个全。
孟此霄觉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之前他们已经发生过关系。
他们的恋爱流程和寻常情侣不太一样。
身体上的距离感,早就在已经发生过的极近亲密接触中消失殆尽。
他们又是如此地熟悉了解对方,一切都太过于理所当然。
速度还是快了些。
程蔚朝瞬间又蔫了下去:“哦。”
孟此霄凑上去,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乖,吃饭。”
早餐吃完后,孟此霄窝在沙发里看手机,看到微博通知栏弹出的资讯“程蔚朝 恋情”,眉心一跳。
第一反应差点以为又是什么闹心绯闻。
于是打开了社交软件,看到这个词条挂在热搜尾巴上。
他点进去看了看,发现原来是昨晚程蔚朝发疯,看时间是他睡过去之后。
对方连发几条微博,最早的一条,只有“嘻嘻”两个字。
孟此霄:“……”
至于其余几条,他在撒钱,除了大额红包就是各种电子产品的抽奖活动。
孟此霄不明白,这个怎么会和恋情挂钩。
直到他点开“嘻嘻”那条微博下面的评论。
本来大多都是在祝他生日快乐,也都以为生日这天,大少爷高兴所以普度众生。
直到有个铁粉评论道:
【不太对劲,大少爷从不营业,很少上微博的,以前生日也没这样啊,这架势倒是像谈恋爱了】
这条评论一时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觉得有道理。
孟此霄揉了揉太阳穴,抬眼看向收拾完桌子黏过来的人。
程蔚朝一来,就看到了他的手机屏幕,连忙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
他就是有些控制不住,也没想到网友会这么敏锐。
“有那么兴奋?”
“兴奋得我昨晚都睡不着。”
孟此霄偏头笑了下:“我又没说你什么。”
程蔚朝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下午,程蔚朝才念念不舍的离开,他要回父母那边吃饭,顺便住一晚上。
第二天晚上,对方过来接他。
程蔚朝生日当天的行程排满了,所以和朋友的聚餐在生日的第二天。
孟此霄和他一起去。
约定的地方在程蔚朝的一栋半山腰私人别墅里。
开车差不多需要两个小时。
到达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孟此霄解开安全带,正准备下车,就被身边的人拉住了胳膊。
“干……”孟此霄话还没说全,就被扣着后颈给吻住了。
他刚上车的时候,也被亲了半晌的。
理由是,他们已经分开了整整一天。
他偏了一下头,笑道:“现在亲的理由又是什么?”
“亲你还需要理由吗?!而且里面好多人,我们都没有时间单独相处。”
细密的吻落了下来,没个完。
最后,还是孟此霄强行把人的脸给推开:“程蔚朝,你太黏糊了。”
他将遮阳板化妆镜放下来,看了看自己红得过分的唇。
“我现在觉得我们之间适当需要一点点距离。”
无时无刻待在一起,孟此霄觉得自己会废。
程蔚朝大受打击,泫然欲泣。
“这才是我们谈恋爱的第三天,你就已经腻了吗?”
“……”
那句话刺激了程蔚朝,他开始有点作作的了,得不到一个主动的亲亲不肯下车。
孟此霄自己下了车,用力摔上车门,警告道:“别赛脸,下车。”
程蔚朝看了眼他的神色,迅速下来,蔫答答的垂着脑袋跟在他的身后。
他还是想最后争取一下,拉住孟此霄的手:
“再亲一下吧,就一下,我就乖乖的。”
孟此霄的脚步陡然顿住,程蔚朝还以为可以再亲一下了,却发现对方的神色有些异样。
他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就看到了携手站在不远处的蒋斯宇和霍诗彤。
霍诗彤满脸兴奋,眸子里闪着的光从没有这么亮过,脸都红了。
蒋斯宇神情恍惚,甚至没站稳后退了一步。
四人就此安静下来,隔着一点距离相对而站。
霍诗彤琢磨着,蒋斯宇是不是认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或者觉得自己看错了?
于是,她夸张地捂嘴“啊”了一声。
“天啊,是此霄哥和蔚朝!”
“不,我不相信他们亲了,一定是梦!”
最后,她抓住了蒋斯宇的胳膊:
“亲爱的,我不相信你要吃团团拉得那几坨,它最近消化不好啊!”
蒋斯宇身形一晃。
第46章 第 46 章
孟此霄:“……”
程蔚朝:“……”
幸好霍诗彤没有闹着要进娱乐圈, 就这个演技,她一定会成为资本家的熊孩子。
看着孟此霄平静地带程蔚朝走过来,蒋斯宇一时又开始自我怀疑了起来。
这两人是不是太淡定了?!
他迟疑开口道:“此霄哥, 你们……”
孟此霄点点头:“嗯,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他们本就没打算瞒,也不打算谈一场地下恋爱。
今天一起过来, 就是以情侣的身份来的。
本来也准备今天告诉蒋斯宇, 只是没想到会被意外的撞见。
蒋斯宇还是有点不死心, 瞪着眼睛问道:“哪样?”
程蔚朝得意道:“谈恋爱呗。”
“我和你的此霄哥在谈~恋~爱~,哦不,是我的~”
语气中的得意都直接赛到他脸上了。
见孟此霄没有反驳, 蒋斯宇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不是, 你们怎么就在一起了呢?你们俩?”
蒋斯宇实在不想相信他们会在一起。
一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的可能性, 这个信息对他来说太过于冲击。
关系恶劣到老死不相往来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最重要的是, 就算他和程蔚朝关系变好, 可兄弟是兄弟。
要来拱他哥就是另一回事了, 就让人很崩溃。
程蔚朝那破性子, 这个恋爱他谈得明白吗?!
“你们是不是玩游戏打赌输了, 履行赌约做期限情侣?”
“说吧,打赌几个月?”
话音刚落下,就被身边的霍诗彤狠狠拍了下后脑勺:“瞎说什么屁话!”
程蔚朝站在孟此霄的身后,偷偷给他做了一个鬼脸。
蒋斯宇不可置信地告状道:“此霄哥!你看他……”
孟此霄揉了揉太阳穴:“先进去吧, 有什么事进去再说。”
总之等会儿也是要被段崇易金川再问一遍的, 他不想说两次。
蒋斯宇将话憋了回去,就看到程蔚朝嘚瑟的上前拉着孟此霄的手一起进入了室内。
屋子里面光线昏暗, 在程蔚朝进去的一瞬间,礼花声音陡然响起。
“Surprise!”
漫天的彩带飘着, 灯光亮起,室内被装扮成了party该有的模样。
气球、巨写着“Happy Birthday”的巨幅背景板、满屋鲜花、适当响起的音乐。
最中央摆放着一个三层高的大蛋糕,旁边堆砌着香槟塔。
长桌上各式各样的美食,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甜香。
人群热闹欢腾地喊着“生日快乐”。
来了很多程蔚朝那个圈子里的人,再加上各自带过来的男伴女伴,看上去乌泱泱的一片。
孟此霄笑了笑,往旁边挪了下,不想让其他事来占据现在关注的重点。
程蔚朝很快察觉到了身边人的动作,立马扭头找他。
孟此霄朝着他眨了下眼睛,无声做口型道:“你的主场。”
程蔚朝见他神情带着轻松的调侃才放下心来。
他拿过一杯香槟,脸上带着不过分热切、也不过于冷淡的笑意。
显得格外游刃有余。
“谢谢大家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今晚随意,玩得开心。”
“敬你们。”
说完他举杯和众人隔空碰了一下杯,然后仰头喝净。
聚会的气氛轻松,并不拘泥于礼仪,年轻人可以放肆胡闹。
灯光调试得较暗,音乐舒缓怡人。
说完,程蔚朝就走到了孟此霄身边,看着他手中的酒杯。
“喝酒了?”
孟此霄开口道:“喝了一小口。”
“你那酒量,别喝了。”程蔚朝笑着将他手中的杯子抽出来,“走,我们去楼上。”
孟此霄还没来得及说话,有一小簇人带着笑意围了上来。
除了关系最好的段崇和易金川,程蔚朝身边能称得上朋友的人也确实不少。
几人还未开口,程蔚朝已经微偏头和孟此霄一一介绍着他们。
一副温和乖驯的姿态,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
众人不禁愣了下,觉得有些微妙。
孟此霄礼貌地朝众人点头打了声招呼。
和孟此霄说完后,程蔚朝看向他们:“介绍一下……”
已经有人笑道:“还用介绍吗?我们都认识,孟教授的大名如雷贯耳,上次斯宇的婚礼上我们应该也都见过?”
孟此霄淡笑道:“对,还一起吃了饭。”
程蔚朝挑了一下眉:“谁跟你们说这个了,重新介绍下,我对象孟此霄。”
啊?!
众人一愣,瞳孔都震颤了下。
那个眼睛长头顶,看上去嚣张恣肆不会向任何人低头的祖宗谈恋爱了??他居然会谈恋爱?!
而且这两人的组合,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倒不是说不配,从外貌上来说,他们站在一起赏心悦目,再登对不过。
但只要接触过这两人的,就很容易发现,他们真的太不一样了。
一个理性一个感性,一个冷淡另一个也从不软和。
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了?!
一时没反应过来,当事人已经重复了一遍:“我对象孟此霄,你们听到了吗?”
“……”
品出了几分得意和炫耀是怎么回事?
“听、听到了。”
众人忙道恭喜,说着一些漂亮话。
听到了自己想听的,程蔚朝满意了。
孟此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简单寒暄了几句后,程蔚朝也不客气道:“不多说了,下次喝酒再聊,我们就先不留了。”
没有人置喙什么,纷纷应了下来。
孟此霄被程蔚朝牵着朝电梯走去,挑了一下眉:“这就走了?”
“嗯,离开了也没事。”
关系还行的友人已经打过招呼,更多的其实关系都一般,或者说根本就不熟,纯粹是为了凑热闹过来玩。
甚至还有些人过来是为了人脉,他没必要全程陪着。
“而且你没觉得我们都要被盯穿了吗?”
孟此霄回头望了一眼,段崇几人正排排站在角落里幽幽地看着他们。
孟此霄笑了出来,刚刚程蔚朝和那些友人聊天的声音不算小。
他们是什么关系估计整个场子里的人都知道了。
何况程蔚朝本就是今天的中心人物,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
其实刚才聊天的时候,也有被八卦地问及感情。
但有些涉及隐私,他们俩都没有说太多,也没有必要说太多。
真正能问上一嘴八卦八卦的人,可能就等着机会冲上来。
果然,两人到顶楼后没多久,电梯门很快就再次被打开。
段崇一把就跑了上来,勾住程蔚朝的脖子下压:“好啊,我就说前两天你怎么大半夜微博发疯,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痛心斥责道:“两天啊!过去了两天你都没跟兄弟说!”
程蔚朝笑着挣脱他的手:“这不是准备今天当面说。”
段崇正要骂他些什么,就看到了一旁安静站着的孟此霄。
整个人突然就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乖巧地站直身子,把话被憋了回去。
孟此霄见状挑了一下眉,然后失笑。
“没关系,想骂他损他或打他,你们随意,不用顾忌我。”
段崇本来还觉得当着人家对象的面欺负人不太好,现在彻底放下了心来。
高声直呼:“学长大义!”
程蔚朝已经像小动物一样抱着他,脑袋往他身上拱:“不行,你要护着我。”
蒋斯宇冷笑一声:“不堪入目!”
他现在脑子都还是“嗡嗡”的。
程蔚朝“切”了一声,然后向孟此霄告状:“师兄,蒋斯宇说你不堪入目,你看他!”
“我说你!我说你!我说你!”
孟此霄的脑子也被吵得“嗡嗡”的,有种回到大学时候的熟悉感。
“我是来到了什么幼稚园吗?要我带孩子吗?”
两人安静了下来,互给了一个白眼。
几人进入了室内,一进去已经完全听不到楼下的音乐声。
这栋别墅四层楼,一楼和二楼今天向客人开放,三楼和四楼是程蔚朝的私人领域,只有关系好的才会上来。
空间很宽裕,娱乐休闲全都具备,在270度落地窗外还有一个偌大的游泳池。
段崇已经迫不及待道:“快快快,我要听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沙发前的茶几上同样摆满了各种酒水和食物,
程蔚朝将几块小蛋糕递给身边的孟此霄,一边随意开口道:“就生日的前一天下午,告白,然后在一起。”
“详细点啊!比如你怎么告白的?”
一道请列的声音响起:“我告的白。”
室内陡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噌”的一下都落到了孟此霄的身上,就连程蔚朝都看向了他。
当事人却仿佛不知道自己扔了个什么炸弹,淡定地吃了一口蛋糕。
然后看向他们:“我先告的白,不可以吗?”
段崇和易金川是知道程蔚朝的感情起始于多早,又有多深,所以完全没想到先踏入这一步的人是孟此霄。
至于蒋斯宇和霍诗彤,纯粹是意外孟此霄居然会做这样的事。
最后,孟此霄将目光落向坐在腿边地毯上的人。
“……你是当事人,你惊讶个什么啊?”
程蔚朝以为孟此霄会不好意思承认这个,原本打算把问题应付过去的。
结果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坦然地应了下来。
他感动道:“天啊,你好爱我!”
孟此霄:“……”
他只是觉得,在外面程蔚朝好像表达的喜欢总是更多。
他无法做类似亲密撒娇的举止给出明显的回应,也不想让别人觉得是程蔚朝剃头担子一头热。
于是承认自己有主动,承认自己做过的事,以此来表达他的感情,没有那么难。
蒋斯宇看到程蔚朝嘴都笑裂了,挑衅地望了自己一眼。
又想到孟此霄主动承认的话,只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往沙发上一瘫。
孟此霄拍了一下程蔚朝的后脑勺,他瞬间收敛了一些。
然后接着孟此霄的话道:“你们也知道,以前大学的时候就喜欢啊,所以现在就顺其自然的在一起了。”
蒋斯宇一个“咕噜”就从沙发上滚了起来,说话的音调很高:
“什么?大学??我们不知道啊!”
易金川揶揄道:“何止是大学,他对人学长一见钟情。”
蒋斯宇不可置信:“一见钟情?你天天找此霄哥的不痛快,那叫一见钟情??”
孟此霄握着杯子的手一顿,好问题。
程蔚朝:“……”他有些不自在地捏着身旁孟此霄的手,“我那时候没意识到是喜欢,只觉得他都不看我,我就想引起他的注意。”
蒋斯宇惊恐地往旁边缩了缩,紧紧搂住了霍诗彤的胳膊。
“原来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是和人对着干啊。”
他看向孟此霄:“哥,对不住了,但我真的是直男。”
孟此霄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就听他朝着程蔚朝问道:
“说吧,暗恋我多少年了?”
“…………”
第47章 第 47 章
听到那句话, 瞬间整个屋子里的人都被镇住了。
一时不知道该去认真回答蒋斯宇的问题,还是该骂他不要脸。
还是程蔚朝先反应了过来,没忍住偏过头抱着垃圾桶yue了又yue.
最开始, 孟此霄还以为他是故意作态去反击蒋斯宇那句话。
听了一会儿,声音不对,真想吐啊?!
他连忙去拿纸和水递给他。
众人:“……”
蒋斯宇麻木着脸, 松开了霍诗彤的胳膊。
好的, 一个字都没说, 但他没有疑虑了,答案清清楚楚。
“不至于吧,我也很帅的!”
蒋斯宇偏头不可置信的看向霍诗彤。
霍诗彤忍着笑拍了拍他的脑袋。
程蔚朝接过纸, 站起身来去卫生间里漱了个口后才出来。
回来的时候路过蒋斯宇踹了他一脚:“你是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啊, 真当我什么都吃得下?”
蒋斯宇:“……”他抱着腿委屈嘟囔道:“那你确实也和我对着干啊。”
程蔚朝觉得蒋斯宇还没吃上屎, 他倒先被喂上了, 也委屈。
于是头一扭, 赖在旁边孟此霄的身上:“你单细胞生物啊, 就不能是真的巨讨厌你?”
易金川和段崇笑了半天也没笑够, 最后强忍下来。
“这个我得替我们朝朝说话, 他也没追着你惹啊,见都不想见,看见你就烦。”
霍诗彤挑了一下眉,挖坑道:“所以蔚朝是追着此霄哥惹啊。”
段崇悄悄看了眼孟此霄, 见他没有因此不高兴才放下心来, 补充道:“因为那是见不着了才烦啊。”
孟此霄没忍住垂头笑了。
霍诗彤突然有些好奇:“不是说之前都不知道自己喜欢此霄哥吗?那最后怎么意识到的?”
孟此霄反手碰了碰程蔚朝的脸:“说实话,我也想知道。”
程蔚朝一顿, 抬眸看了孟此霄一眼,然后低声开口道:
“是在我们智能无人机比赛尾声的那个时候。”
因为重要的内容已经全部完成, 孟此霄的指导工作也差不多结束。
程蔚朝已经有阵子没有和他见过面了。
虽然只差四岁,但一个是本科生一个在读博,交集实在太少。
中间除了一个蒋斯宇,竟没有共同的桥梁。
更何况孟此霄也忙,每天都泡在实验室。
所以如果不是那场比赛,他们根本没有见面的机会。
刚开始几天倒还没察觉到什么,只是渐渐的,程蔚朝就有点提不起劲来。
正好那时候,在海城上学的易金川放假回来,他们仨就聚了聚。
程蔚朝窝在沙发里翻着手机,不远处的易金川和段崇正坐在地上拿着手柄打游戏。
他们仨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谈。
只是易金川去海城上的大学,以致他们会有小小的分离,一旦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
段崇又是个话痨,没一会儿就将最近发生的事抖落得干干净净的。
那时易金川还从没有见过孟此霄这个人,却从他们俩的口中听到过无数次。
每次微信闲聊的时候,段崇总是会笑话程蔚朝最近又吃了多少瘪。
程蔚朝也时时表示不服,对方如何让他生气了。
但时间久了,易金川就发现,那些对孟此霄的“不服”里竟一句重话都没有。
那种情绪,倒更像是委屈。
游戏打了半晌,易金川发现程蔚朝好久没有说话了。
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正拿着手机发呆。
于是开口问道:“在想什么?”
程蔚朝百无聊赖地将手机扔到一旁的沙发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问道:“你们说,孟此霄还会不会指导别的比赛?我也去参加一下。”
段崇笑了:“怎么?麻烦没找够啊?”
程蔚朝坦然应了下来:“当然啊,不惹他我不痛快。”
拿着手柄操作的易金川看着屏幕,一拳揍倒了代表段崇的游戏小人。
声音平静道:“是吗?难道不是因为没能见他才不痛快?”
一句简单的话却仿佛掀起千层浪,直接把程蔚朝干懵了。
他愣了好半晌,然后才从沙发上缓缓坐了起来,问道:“什么意思?”
“你看上去不太像是要找他麻烦的,倒像是那位叫‘孟此霄’的学长消失在了你的生活中,你有些想了。”
易金川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仿佛只是顺嘴一说。
“你喜欢他啊?”
程蔚朝脑子“嗡”的一下,条件反射地反驳:“谁喜欢他了?!”
易金川这时候才给了他一个眼神:“你激动什么?不喜欢就不喜欢呗,我就是猜的。”
在一旁的段崇听得一愣一愣的,一时连游戏里代表自己那方的角色残血“死亡”了都没心思去顾及。
“川子啊,你是不是想岔了?”
“你是没见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每次见面都要吵,大多数时候我都在场,和对蒋斯宇的态度差不多。”
易金川:“哦。”
段崇:“川子,你有点冷漠。”
易金川怜悯地看了看他的脑子,大发慈悲地多说了一句:
“是吗?但蒋斯宇什么时候牛到能给蔚朝憋闷气受了?你口中的那位学长能。”
段崇不说话了。
这个“能”不仅是因为孟此霄聪明。
某种程度上来说,何尝不是程蔚朝潜意识里允许。
程蔚朝那样家庭的人,若是不想,一般人还真的开罪不了。
程蔚朝再次反驳道:“我不喜欢他!”
易金川耸了一下肩。
“像你们说的,我确实没有亲眼看过你们怎么相处,那就当我瞎说好了。”
他很快带过这个话题,仿佛真的只是随便提出了这个猜测,并不强求一定要说服程蔚朝。
段崇也没再纠结,毕竟刚刚易金川的问题,也能勉强给出个解释。
比如程蔚朝不喜欢用身份压人,比如孟此霄那边有蒋斯宇护着,到底有蒋家的面子。
两人很快继续下一轮游戏。
只有程蔚朝坐在沙发上,垂着眼睑,看不清眼睛里的情绪。
他的声音低低地再次响起,如同呢喃梦呓:“我不喜欢他。”
淹没在了段崇打游戏的大声喊叫中,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只是在三人准备出门的时候,程蔚朝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神情有些恍惚。
一想到自己以前对孟此霄干的事,他就眼前一黑。
甚至段崇贡献了不少馊主意,撺掇得贼起劲,他俩还自娱自乐中,玩得挺开心,偏航离谱的过了头。
然后他浑浑噩噩朝着易金川开口道:“和我一个学校的怎么没有你呢?”
偏偏把他和段崇两个最迟钝的单独凑一起去了。
他看向段崇,闭了闭眼睛,撇开了视线。
路过的段崇:“……”
一个字没提他,但感觉骂得好脏。
听到程蔚朝简单概括的经过,孟此霄竟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比起程蔚朝和段崇,易金川的家庭更复杂,人也更早熟一些。
蒋斯宇嘲笑道:“程蔚朝,你行不行啊,还需要人金川来提醒。”
“那怎么了?你倒是知道自己心意知道得早,有用吗?”
蒋斯宇:“……”
当初他喜欢上霍诗彤的时候,对方和前男友分手才不久,短期内不准备再谈恋爱。
他藏了好久心意,差点没憋死。
蒋斯宇冷笑一声:“呵,有些人知道得晚就算了,但知道后有用吗?”
和孟此霄分开五年才终于和人在一起的程蔚朝:“……”
两个嘴欠的人互相伤害,差点又要掐起来。
孟此霄一阵头疼,这两人是真难相处,怎么就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他连忙拉住了程蔚朝,伸手拿过前面的酒杯:“我们敬易金川一杯。”
程蔚朝这才乖顺下来,拿着杯子和易金川碰了碰。
其他人没忍住多看了他们两眼,实在是有些想不到,程蔚朝谈起恋爱来居然会这么乖。
孟此霄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目光,他回忆起了一件往事。
虽然之前他确实不知道程蔚朝是怎么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但他大概能猜出那个节点。
隐约记得是某个冬日的午后,他们有段时间没有见过面了。
孟此霄从实验室里出去,准备下楼回寝室。
脚步却陡然顿住,这些日子里没有相见但却让他思绪凌乱的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程蔚朝似乎有事,利落地大步跨着台阶,一转过角,正好碰见了他。
对方抬头,他们的目光撞上。
一时间,两人都停了下来。
冬日的暖阳缓缓透过顶上的窗户在楼梯间投射出一块斜斜的三角光线,将狭小的区域分割成了明暗。
孟此霄垂下目光,往右边挪了下,准备从旁边的空处下楼离开。
但程蔚朝也往那边移了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很沉默,无声的暧昧向周遭的空气里蔓延。
孟此霄的脚步一顿,又往左边移去。
程蔚朝也缓缓往左边迈了一步,再次到他面前,同时上了一层阶梯。
他们之间不再隔着空余的阶梯层了。
孟此霄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甚至一时都分不清是意外还是对方故意想堵他。
但他不想再陷在这莫名的气氛中了。
“你就这么喜欢……”找我麻烦。
后面四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面前的人却仿佛应激似的,语速飞快道:
“我不喜欢你!”
“……”
他们都愕然了一瞬。
程蔚朝猛地偏过了头,脸上带着些懊恼,或者是些别的什么情绪。
孟此霄好像也一时完全失去了分辨的能力。
但他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的耳朵,暴露在阳光里。
炽亮的光线照到了人薄薄的耳朵上。
红的。
孟此霄看了一会儿,然后声音很轻地应道:“嗯。”
第48章 第 48 章
想到这里, 孟此霄眼里没忍住闪过一丝笑意。
几人随意的聊着天,大多都是蒋斯宇和霍诗彤在好奇地问他们以前的事。
不涉及隐私能回答的,两人也都会说。
气氛安宁和谐, 霍诗彤正准备去看手机上有没有什么新消息,找了一圈发现没找到。
“我手机不知道放哪里去了。”
“是不是落在一楼了?”
“应该是,我下去找找。”
蒋斯宇随她站起身来:“我和你一起去。”
见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孟此霄才看向段崇和易金川, 温声问道:
“他过去5年哭得很多吗?”
毕竟是程蔚朝很隐秘的性格, 刚刚在蒋斯宇和霍诗彤面前,他有些不太好问。
而段崇和易金川明显是知情人。
在提到过去的时候,孟此霄有注意到, 段崇说前两年他们夜晚都不敢关手机, 怕程蔚朝会大半夜情绪泛滥。
孟此霄太知道程蔚朝情绪泛滥的时候是什么状态了。
两人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到程蔚朝身上, 很明显, 如果程蔚朝不愿意, 他们就不会说。
但不说就已经是一种答案了, 多。
程蔚朝正想阻止这个话题的继续, 被孟此霄的眼神镇压了下来。
见状, 段崇没忍住笑:“多啊,学长你别看他朋友圈微博好像花天酒地、穷奢极侈的,全是精装。”
“实际上毛坯到承重墙都给锤了,纯纯高危楼。”
孟此霄:“……”
段崇至今还记得当初他和程蔚朝去攀雪山的时候, 给他拍了一张照片。
滑雪镜、帽子、防水冲锋款羽绒服, 姿态随意,再加上背景里的雪山。
没有什么技巧随手一拍, 就是硬帅,冷着脸, 整幅画面跟海报似的。
那张照片发了微博被大夸特夸。
实际上不知道什么东西又创到了他脆弱的心灵,背地里爬着爬着就泪流满面,冻得满脸冰碴子。
人前人后两个样。
孟此霄就静静地听着,那些都是他不知道的故事。
事情已经朝着好的方向走,所以那些过往已经能被当做笑料拿出来调侃。
但孟此霄笑不出来,手中握着杯子:“为什么哭?”
“可能是又看到什么,然后想学长你了。”
程蔚朝觉得有些丢人,差点没扑上去揍他。
段崇笑着躲开了。
看着两人打闹,孟此霄和一旁坐着的易金川无意对上了视线。
他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听到那些,不仅他是难受的,对方也是。
仔细想想,刚刚段崇的语气又怎么会是真的当做笑料。
只是以一种轻松笑闹的方式呈现出来了而已。
他们俩是亲身陪着程蔚朝经历过那段日子的人,只怕当时更是难受。
两人闹着闹着,程蔚朝已经要去抢段崇的手机。
毕竟心疼是一回事,留下兄弟的黑历史又是另一回事。
程蔚朝才知道,他每次哭时的视频电话,段崇都会截图,还专门为他建了一个相册。
孟此霄和易金川静静地看着,易金川突然笑了下,然后朝着孟此霄的方向举了一下杯。
孟此霄拿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
闹过之后,孟此霄站起身去到中岛台处,准备烧点热水,给他们冲点蜂蜜水。
刚刚闲聊的时候除了他,其他人都喝了一些酒。
没一会儿,易金川过来洗了一点水果,顺便帮他把蜂蜜添到玻璃杯里。
“此霄哥。”
孟此霄抬头看了他一眼,易金川继续道:“叫孟教授太生疏了,我跟着斯宇叫,可以吗?”
“嗯。”
“希望不会冒犯到你。”
孟此霄挑了一下眉:“你指的什么?”
“刚刚段崇说太多了。”
孟此霄浅笑了下:“是我主动问的。”
易金川也笑了:“还是挺担心会给你压力的。”
段崇思想简单,不会想多深,孟此霄问什么他就说什么,抖落个没完。
但类似“程蔚朝哭了”这种话说多了,难免怕人多想。
给人一种在抱怨“他是为你哭的”、“他都为你哭这么多次,你还不得好好心疼”这种意思。
像是把人架住,套上情感的枷锁和责任。
孟此霄摇摇头:“不会,我知道你们没有那个意思,我还挺感谢你们跟我说那些事的。”
易金川放下心来,点点头。
两人一边等着水开,一边随意地闲聊。
面前的人突然噤了声,孟此霄似有所感,还没来得及转身,身后一具温热的身体就覆了上来。
“在聊什么?”
程蔚朝揽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人的肩膀上,歪着脑袋看他。
易金川识趣地离开。
待人走后,程蔚朝凑上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孟此霄一顿,然后拍拍他的手:“没事,就是随便聊聊。”
他转身将盛着蜂蜜水的杯子递给他。
程蔚朝听话地捧着杯子喝完水:“要去外面走走吗?”
孟此霄觉得出去透透气也好:“嗯,走吧。”
两人牵着手从室内出去,准备在花园和游泳池那边逛逛。
水池在灯光和月光的照耀下,波浪起伏都带着流转的光。
两人一边随意的散着步,一边讨辨认着不远处的花园里种着些什么花。
“对了,你要的一片桂树已经种下了,有从播种开始的,但要等好多年,应该十年吧,但我们能等到那时候。”
“还有扦插的,也有直接移栽的,现在的时机正是合适,改天我带你去看看。”
孟此霄看着他亮亮的眼睛,笑着应了下来。
他突然想问一个问题:“所以,还干过什么傻事吗?”
“没有,我不干傻事。”程蔚朝回答得飞快。
孟此霄挑了一下眉,缓缓开口道:“是吗?当初你和蒋斯宇和好……”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程蔚朝心里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只是猜测,但我现在知道你的意思了。”
当初他就听蒋斯宇炫耀过,说是程蔚朝主动求和的,还把以前两人之间的误解说清楚了。
孟此霄就觉得很奇怪,程蔚朝怎么可能会去主动向他求和。
对方那样的性子,宁愿老死不相往来。
现在他有答案了。
程蔚朝:“……”他丧着脑袋低声开口道,“我最开始确实动机不纯,蒋斯宇是唯一的一个能和你,也能和我产生交集的人了。”
“要不然我们之间就彻底断了。”
两人一转过弯,正好碰到了找完手机上来的蒋斯宇和霍诗彤。
蒋斯宇正亲密的和身边的人说话:“我小叔估计要伤心了,讲真,我以前还想着此霄哥会不会能和我成为真的一家人,甚至都想过改口的话叫他什么比较好。”
四人迎面撞上,两边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孟此霄:“……”
霍诗彤:“……”
有什么是比在背后说人,结果还被当事人听见更尴尬的事?
现在有了,对方也在背后说和你有关的事,恰好你也听见,
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心虚还是该生气。
但很明显,程蔚朝是生气大于心虚的。
他的火直接窜了起来:“什么一家人,是我家的人!我家的人!你还想改口,你改口叫什么,你好意思吗?!”
很明显,蒋斯宇也是生气更多的。
“好啊,我说你怎么无缘无故接近我!你不安好心!程蔚朝,你真是个小人!”
“你可真敢想,你猜为什么你叔叫‘叔’,那都不是一辈的,你天天哥哥哥的叫得那么亲热,结果想着把人往火坑里推啊!”
“假的都是假的,程蔚朝你利用我!”
死对头来的友情就是脆弱,一朝回到解放前。
两边各吵各的,鸡同鸭讲,一片混乱。
屋子里面的易金川和段崇听到声音连忙跑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
程蔚朝和蒋斯宇甚至有些孩子气地推搡了起来,身边的孟此霄和霍诗彤拉着他们的胳膊,试图分开两人。
“五年啊,五年和最讨厌的人打交道,可把你委屈死了吧?你搁我身边卧薪尝胆呢?你当你是勾践啊!不,你是践!”
“我是五年,我男朋友可是和你认识十多年了,谁知道你有没有因为你小叔而有私心背着孟此霄撮合,谁又知道你有这龌龊想法多少年了!”
“怎么龌龊了,单纯感情的事怎么龌龊了?是你想法龌龊。”
易金川劝道:“都冷静下来好好说话!”
段崇振臂高呼:“别吵了别吵了!都是兄弟,来听我唱歌!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
“下一句是什么,敬个礼握握手!”
场面一度失控。
孟此霄:“……”
本来就烦。
易金川也烦:“你能不能闭嘴?”
段崇火气也上来了,上前猛地一推。
第一个人没站稳,你拉着我、我拽着你,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坨人哗啦啦的落进了泳池中。
所有人:“……”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段崇站在泳池边,冷着脸:“现在都冷静了吗?”
一只手从泳池中探出来,攥住他的腿,猛地一拉。
“草——哗啦——咕噜——”
段崇从水面钻出来吐着水:“哪个王八蛋拉得我啊?”
“不知道啊。”
“不清楚,没看见。”
“是不是你自己没站稳?”
“噗嗤——”
蓦地,所有人都笑了出来。
程蔚朝揽着孟此霄的腰,将他完全打湿的头发向后捋去,低声问道:“冷不冷?”
孟此霄摇摇头:“还好。”
这是一个恒温泳池,水温并不低,而且现在正是夏天,就算落进普通泳池里也算不得什么。
程蔚朝这才有闲心去看其他人,所有人都浑身湿透,都是少有的狼狈姿态。
然后就和蒋斯宇对上了目光,两人都嫌弃的撇开视线,下一刻就要又吵起来。
孟此霄终于能有机会岔得进去话:“闭嘴,不许各吵各的。”
他搭在程蔚朝肩上的手动了动:“你先把你的那件事解释清楚。”
程蔚朝不可置信、泫然欲泣:“你护着他,你让我先解释。”
“……”孟此霄深呼吸一口气,就没做过这么幼稚的事,“诗彤,我们来石头剪刀布。”
然后扭头看向身旁的人:“公平吗?”
程蔚朝点点头。
最后,是霍诗彤出了剪刀输给石头。
蒋斯宇想争辩些什么,但看了眼霍诗彤的脸色,瞬间安分下来。
落水后对方的妆有些花了,现在心情极其不美妙。
他低声开口道:“我是知道我小叔的心思,但我什么都没做。”
“此霄哥,你信我,我从来没想过帮他干什么,也从来没想过不顾你的意愿撮合。”
程蔚朝阴阳怪气道:“那你改哪门子口?”
蒋斯宇:“……都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是我亲小叔啊,何况当时我也不知道此霄哥的想法,更不知道你们的事。”
他有些委屈道:“那我还不能期待些什么吗?我就想我小叔圆满,也想和此霄哥关系再近一些。”
“后来知道了此霄哥不喜欢,我不就没那个想法了?”
孟此霄捏捏程蔚朝的后颈:“好了,说清楚了,到你了。”
程蔚朝偏开视线,声音弱了些:“当初接近你的动机是不纯,但解开误会本身,是真心实意的。”
“而且我没打算和你做朋友,就只想着有联系方式,能说得上话就行,维系着你这个人脉。”
蒋斯宇:“……”
“是后面相处后,觉得你这人马马虎虎,能处。”
蒋斯宇也阴阳怪气:“可把你勉强死了。”
程蔚朝想还嘴,又忍了下来,别别扭扭偏过头:
“相处后,觉得你这人还行,就自然而然做朋友的,交朋友的这个过程我没有私心。”
“你扪心自问,我有没有利用你干过什么事,我有没有主动找你打听过什么。”
说着说着,他有些委屈:“我都是在你主动提起孟此霄的时候,捡点边角料。”
蒋斯宇:“……”
想了想,好像确实没有。
不说态度是对待段崇和易金川那般。
但确实是真诚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没有怀疑过。
当初他准备跟霍诗彤求婚的时候,看中了一块钻石,只是那块钻石在一个收藏家手中,不愿出手。
还是程蔚朝亲自跑了一趟帮他解决的。
想到刚刚说人家践,他偏过头:“你想不想看此霄哥高中的照片,我小叔那里有。”
“想!”话音都还没完全落,下一句已经出来,“什么?!”
众人:“……”
蒋斯宇心里也一跳,咆哮道:“又不是我藏的,都说了帮你偷还要怎样?!”
孟此霄脑子都疼了,怕又闹起来,连忙道:“程蔚朝,我冷。”
程蔚朝立马把他抱到泳池边缘坐下,自己也迅速上去,将一旁沙滩椅上的厚厚浴巾裹在他身上。
“那你记得偷啊!”
然后就揽着孟此霄回了房间,两人都洗了一个热水澡。
孟此霄身上穿的都还是程蔚朝的衣服,比他大了一个号。
程蔚朝已经端着一杯煮好的生姜水过来递给他,然后给他挽着袖子。
孟此霄端着杯子,看他的脸:“你笑什么?”
程蔚朝脸上的笑愈发明显:“你穿我的衣服诶。”
孟此霄没忍住也笑了:“出息。”
“我让人送宵夜上来了,今晚要不就睡这里?”
孟此霄点点头,还折腾两个多小时回去没有必要。
程蔚朝正还要说些什么,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自从他们总是弄混手机后,他就换了一个手机铃声。
他转身拿过手机:“喂,齐叔。”
孟此霄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半山腰的景观,一边喝着生姜水。
程蔚朝站在不远处应了一声:“您是想要多一张邀请函吗?可以带男伴或女伴。”
“不了,还是多一张吧,我们分开。”
程蔚朝笑了:“您这追人追得是真小心翼翼。”
齐源笑了下,没多说什么。
“我过两天会去海城,到时候我给你送去。”
“谢谢。”
电话挂了后,孟此霄扭头问道:“怎么了?”
“没事,艺术展不是在9月16号开幕吗?上次和你说过的那个长辈想要多一张邀请函。”说到这里,程蔚朝问道,“所以你那天有时间吗?”
孟此霄拿出手机看了看自己的行程,然后笑道:“我会安排出时间。”
程蔚朝笑着凑上前,在他唇上啄吻了两下。
直到外面有人敲门叫他们吃宵夜,两人才出房门。
在这里待了一晚上,第二天他们就回到了市中心。
程蔚朝本就是为了生日特地抽空回的北市,现在又要去海城。
他趴在床上,和对面的孟此霄视频:“怎么感觉我们好像才在一起就要异地恋啊。”
一转眼,他们又好几天都没有见面了。
孟此霄挑了一下眉:“不是好像,我们现在就是在异地恋。”
程蔚朝趴在床上,认真地看着他:“16号之后就好了,我以后不要接外地的项目了。”
“别任性。”
孟此霄看着他的脸,他知道这次的展会和传统文化有关,是和政府合作的项目,还挺重要。
程蔚朝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餐呢,快去吃吧,都不早了。”
“嗯,有时间再聊,乖乖的。”
程蔚朝点点头:“拜拜。”
等电话挂了,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后才起来,拿着用信封装好的邀请函准备下楼。
齐源有时间,就没让他特意送,自己过来拿了。
从电梯里出去进入大堂的时候,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齐源并不是一个人,他旁边站着一个中长卷发的女人。
穿着一身香槟色的西装套装,内搭真丝衬衫,同色系的高跟鞋。
身形偏瘦,看上去知性优雅,面上不带什么笑意,显得有些冷淡。
锋芒不露于表,但不显山水的内敛气场才更值得人警惕。
这份气质和容貌,让人一时看不出她的年龄来。
两人正一边说话,一边看着面前的巨幅油画。
七星级酒店的大堂辉煌而赋有艺术感,任何装饰、摆件以及建筑设计都极具观赏性。
程蔚朝走过去,叫道:“齐叔。”
两人同时转过身来。
程蔚朝将手中的信封递给他:“你要的邀请函。”
齐源接过,笑了下:“谢谢。”
然后他手心朝上,往旁边示意了下,继续开口道:
“这是我朋友,海城瑞旻律师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
程蔚朝的目光落过去,直面对上后,就会发现之前所窥见的气场不是错觉。
对方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很高级的内敛威严感与从容。
不会随意扎伤人,但也不容许轻易冒犯。
女人适时地伸出手,简洁利落道:
“你好,初次见面,向殊。”
第49章 第 49 章
“你好, 程蔚朝。”程蔚朝伸手回握,礼貌道,“好名字, 书本的书吗?”
向殊淡笑了一下:“不是,寓意不同与特别,殊途同归的殊。”
程蔚朝也笑了:“也是好名字。”
“谢谢, 你也是。”向殊解释道, “我听齐源说, 今天他要帮我来拿展会的邀请函,正好我也在,就想着当面来道谢一声, 或许有些唐突, 不好意思。”
说着, 向殊将手中的一个小盒子递给他:“程先生才华横溢, 非常期待艺术展的开幕。”
“向律师客气。”
“不是多名贵的东西, 但应该还比较有趣, 希望喜欢。”
“谢谢。”程蔚朝收了下来, 然后看了眼一旁的齐源。
他倒无所谓, 只是对齐源来说,应该不算是一件好事。
看似无差错的礼仪性行为,可要是想深一些,就会发现其中最深层的目的是和齐源拉开距离。
她自己的人情自己还, 尽量不加诸在齐源身上。
可人之间亲密关系地养成, 不就是人情的你来我往吗?
她对齐源太客气了。
但他没多说些什么,只随口问道:“你们现在是要去吃晚餐吗?”
“对, 程先生要一起吗?”
程蔚朝笑着摇摇头:“我已经吃过了。”
齐源适时开口:“蔚朝,谢谢了, 那我们就先走了。”
“嗯。”
向殊朝着他礼貌地点了一下头,然后随着齐源离开。
在转身的一瞬间,程蔚朝愣了一下,下意识扭头多看了几眼女人的背影。
刚刚在眼前一闪而过的侧脸和那副冷淡疏离的气质,蓦地带给他几分熟悉感。
可想了半晌,却又寻不到踪迹,于是也不再多思,转身上楼回房间。
海城正是晚高峰时期,车辆走走停停,汽车鸣笛阵阵响起。
在车辆再次停下来后,齐源看了眼身边的人。
对方坐在副驾驶上,侧头看向窗外。
侧脸线条流畅轻盈,是显得很聪明高智的长相,目光总是清明冷静,带着稳定以及秩序感的力量。
很出众的容貌和气质,以致见过的人完全看不出她已经四十出头的年龄。
也完全寻不到二十多年前……那个蜷缩在行李箱里崩溃哭泣的姑娘的影子。
齐源没有骗程蔚朝。
当年向回确实留下了一封信和一笔钱,然后只身离开。
他只是没有把故事说完整。
9年后,他们相遇在北市高级人民法院,对方是原告的律师,他是被告的律师。
见到他的时候,对方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中。
也是,递交各种材料的时候,对方应该看到了他的名字。
最后,对方以最专业的态度、最冷静的姿态、缜密的逻辑思维能力和无可挑剔的口才,让他经历了入行以来印象最深刻的一次败诉。
那时候,她叫向殊。
齐源想象不出来,一个从没有去过外面世界的姑娘,在身上没有钱、没有住处以及有严重心理问题的情况下,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但他想,小云说得对,他姑姑是很厉害的人,只要给她一个出去的机会,就能有一片天。
只是可惜,她想庇护在自己那片天里的那朵云,散了。
在庭审结束后,齐源在外面等着。
似乎早有所料,出来后向殊直接走过来,带着笑说了他们九年后重逢的第一句话:
“我刚刚是不是很凶?”
齐源摇摇头,哑声道:“不会。”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是朋友,偶尔出去吃饭聊天,讨论工作。
好像多年前的往事如梦境一般。
终究有一天,他到底还是没忍住提到了那个敏感的话题:
“你有没有回……”
向殊笑了,却笑得很难过,明明在法庭上说话铿锵有力的人,那一刻仿佛大厦将倾。
“我还想着你准备忍到什么时候再问。”
最后,她带着齐源去到了墓园。
看着那块被墓碑,齐源陡然颓丧了下来。
他都回去过,只怕向殊要早得多。
向殊带着满身的疲惫感,坐在了那块墓碑旁。
“出来的第三年,我在读书,精神状态已经好了很多,没有多少钱,但足够雇请保镖和我一起进那牢笼一趟,顺利的话,说不定能把小云带走。”
“到底是晚了一步。”
齐源半蹲在她面前,他都已经感觉难过得无以复加,何况是对方。
“才三年,你已经尽努力最快了。”
向殊摇摇头:“回去的时候,他们已经不知道搬去了哪里,村里其他人告诉我,小云因为生病去世了。”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开始发颤:“他们说,小云每天都在被打,打得很凶,我甚至都在想,会不会不是因为生病,是被他们活活打……”
她无法再说下去,将脸掩住了掌心中,落得满手湿意。
“都是因为我,当初要是不跑就好了。”
齐源听出来了,她在怪自己,觉得踏着一条小生命独自跑了出来,从此往后都是苟活。
“该赎罪的人不是你,小云要是知道你这么想,得有多难过,你能出来就是他最大的愿望。”
“可我想他好好活着!”向殊将手拿开,情绪决堤,带着浓浓的怨憎,“我恨不得杀了他们!”
“嘀——”
后车的鸣笛声将齐源从过往激烈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红灯已经变绿,车辆再次通行。
齐源深呼吸了一口气,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可当时那个场景无论想多少次,他都庆幸那家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要不然他真的不敢保证向殊会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
向殊收回落向外面的目光,轻声道:“你没必要空出这么长的时间来陪我。”
最近就是她当初得知小云死讯的日子。
每年这个时候,她的情绪都会格外糟糕。
去观展是对方推荐的,她知道自己每到这时候就会被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淹没,所以没拒绝对方的建议。
齐源笑了下:“没陪你,我就是想小云。”
向殊就不说话了-
孟此霄猛地惊醒过来,看着熟悉的房间才感觉空气重新进入肺腔,他终于又活过来。
又做梦了。
他侧头看向落地窗外,之前程蔚朝在的时候,被对方所喜爱的景观,此刻看上去却有些可怖。
树影横斜,在夜幕中落下深深的阴影,张牙舞爪的。
他下了床,将窗帘拉紧。
现在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最后干脆走进了储藏室。
看着满收藏柜珍贵的东西,最后他将最顶层的柜子打开,拿出里面一个带锁的小箱子。
因为太隐晦,所以连程蔚朝都没注意到,只以为是孤儿院那些孩子送给他的手工物品。
室内的光线昏暗,孟此霄将箱子打开。
里面是一件破旧的小孩衣服,破到布料很薄,似乎稍微用力点就能轻易撕碎,上面满是补丁。
当初7岁的他在河边被那对探险的夫妻发现的时候,身上穿的就是这件衣服。
只有姑姑会去给他做衣服,衣服破了也只有姑姑会给他缝补。
这上面的一针一线竟是现在他唯一和姑姑有关的东西。
实在想的时候也只能以此来回忆。
手指很轻地碰了碰,最后又放了回去。
他转身出门准备回房间,现在还是凌晨。
但犹豫了一下,终究没忍住,去到了客房,打开衣柜。
里面有程蔚朝上次放的衣服。
他将对方最后一次穿的那件拿出来。
手指有些僵硬,就没有做过这么丢人的事。
但整个屋子也只有他一个人,于是说服自己放下羞耻感,拿着衣服回了房间。
鼻尖嗅到熟悉的气息后,才安心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15号。
因为就过去两天,待到中秋节结束,不用带很多行李。
孟此霄看了看手机,程蔚朝不久前还跟他发了消息:
【真的不能今天来吗?】
【孟此霄:不能,工作上还有事】
【小皇帝:好叭好叭~】
孟此霄垂头笑了下,一边走着一边收起手机,身后是海城机场航站楼响起的广播声。
他和程蔚朝说的是,明天飞过去,然后直接去展会。
今天本来应该是中秋节假期的第一天,但他确实有工作,只得晚上出发。
到达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钟,好在程蔚朝之前就把酒店房间的密码告诉了他,现在倒是更方便。
进入房间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孟此霄也不意外。
程蔚朝这两天正忙得团团转。
他就让酒店送了一点吃的上来,用过晚餐后去洗漱。
收拾好一切,一边倚着床头看打印出来的工作资料,一边等人。
程蔚朝和工作人员沟通结束,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
他开始有些庆幸孟此霄不是今天过来,要不然自己都没有时间陪他。
可当进入房间时,整个人都愣了下。
心底的欢喜诚实地涌了上来。
孟此霄在他的床上。
或许是有些累了,对方伏着睡了过去,身边还零散着各种纸质资料,看上去格外柔软。
只亮着一盏床头灯,静谧安宁。
他走过去,半跪在床边,在他脸上亲了两下。
亲了两下就有第三下、第四下。
孟此霄可以说是被亲醒的,但感受到了熟悉了气息,眼睛都还没睁开,手已经下意识地揽了上去。
“我把你吵醒了吗?”
孟此霄这才缓缓掀起眼睑看向他,声音里带着困倦:“你说呢?”
程蔚朝笑了下:“不是说明天过来?”
“骗你的,那时候我都在机场了。”
程蔚朝又凑上前亲了亲他的唇,最后孟此霄嫌他烦,推了推他的脸:“去洗澡。”
“嗯。”程蔚朝温声道,“继续睡吧。”
听到人去卫生间的声音,孟此霄看着天花板,被亲了半晌反而有点清醒了,就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
没一会儿,一道带着热汽的身体就上了床榻抱住他。
孟此霄感受到了身边灼灼的目光,没一会儿就凑上前来,亲亲脸,亲亲耳朵,亲亲侧颈。
他觉得程蔚朝有些开心过了头。
“有这么高兴?”
“我们快半个月没见了!”程蔚朝抽走他手中的手机,“你是不是不困了?”
“嗯,怎……”
话还没说完,热烈的吻就覆了上来。
对方的手轻轻捏着他的下颚,让他张嘴,熟练地探入勾缠。
一时间,室内安静下来,只余细细的水声。
孟此霄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在察觉到一只手探入了睡衣里贴上皮肤后,他才清醒了一瞬。
手轻轻推了下他的肩,偏过头呼吸不稳道:“明天要早起。”
程蔚朝握住他的手腕:“我要早起,你想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
孟此霄的手有些发软,完全抵不过他的力气。
很快,连脑子都有些发晕了起来,再无暇顾及其他。
说是想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但孟此霄觉得程蔚朝真的是以让他睡到昏天黑地的程度来的。
清晨还有点模糊的意识,对方在自己的脸颊上落了一个吻,然后出了门。
孟此霄只想着他精力真好,然后翻身继续睡。
但到底没有睡太晚的习惯,最晚上午九点钟的时候,他就睁开了眼,脑子都还是晕乎的。
孟此霄心底暗骂了几句程蔚朝,然后才起身下床,准备洗漱,这个时候出发正好-
市中心艺术展馆内,人群端着香槟来往。
西装革履、衣香鬓影,偶有三五人群低声交流。
此次艺术展意在宣扬传统文化,因此特邀多位代表性艺术家参展。
作品展现形式多样,有国画、书法、雕塑、刺绣等等。
其中一个展厅,是由程蔚朝对老艺术家创作过程的碎片记录,以此致敬。
不远处的向殊正站在一副苏绣作品前,认真地观赏着。
今天她穿着一件浅色长裙,看起来愈发优雅,满是从容。
程蔚朝在后面和齐源聊天,他笑道:
“齐叔,邀请函要两份,人情要自己还,您这很悬啊。”
齐源淡笑道:“其实我没想怎样,也不求一个结果。”
向殊是个体面人。
他们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朋友。
最开始得知他的感情,对方也只是自己离开北市,来到海城发展,不动声色地减少联系。
后来看他一直单着,向殊没想拖着人,干脆先捅破了那层窗户纸,选择了直接说清楚。
齐源不想放弃,也不想给人压力,所以大多数时候也都没打扰她。
问单身原因,就是一心想着工作。
每年也就这两个月能过来和她见见面,因为小云。
也只有因为小云,对方不会拒绝,也不会多想。
齐源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挺不光彩的,但实在没办法了。
他抬头示意了下:“有媒体过来了,你去吧。”
程蔚朝点点头:“那您随意。”
孟此霄到达现场拿着邀请函进入的时候,恰好看到程蔚朝在接受媒体的采访。
对方身着一席深黑色手工定制西装,身上那股堆金积玉环境下长大的矜贵感愈发明显。
他对这种场合一点也不陌生,游刃有余。
自然从容、有条不紊地回答着记者的问题。
关于展会的理念、价值观,传统文化在当代飞速发展下的创新以及所映射的东方美学,等等。
孟此霄这是第一次看他工作时候的状态,很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成熟的。
完全想象不出来,这人昨晚还在床上撒娇。
对孟此霄来说,是很新奇的一种感受。
他没忍住垂头笑了,但也没打扰他,独自往里走着,仔细地观赏着里面的作品。
孟此霄其实不算是个有艺术细胞的人,但有正常的学识和审美能力。
也知道里面的这些有多么精妙。
最后,他站定在一副山水画前,有些出神。
直到后面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向殊,我们去那边看看。”
孟此霄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望去。
下一刻,他猛地顿在原地,脑子“嗡”的一下,眼前眩晕。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第50章 第 50 章
穿着长裙的女人正听着旁边的男人说话, 神色冷淡平静。
整个人高挑单薄,却并不显弱势,带着强烈的疏离感。
如果说, 一个5岁的孩子长成一个28岁的成年男人,其中的变化是巨大的。
23年没见,就算是亲生父母也不一定敢认。
可一个18岁的成年姑娘, 到现在41岁的成熟女性, 却是很好认的, 五官已经定了型。
除了岁月带来的轻微痕迹以及多年处于上位而沉淀下来的气质,其他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是梦中出现过千百次的眼睛、鼻子、嘴巴、轮廓,所有。
以致现在熟悉又陌生。
孟此霄觉得自己五感好像都褪去, 周围什么颜色都看不清了, 仿佛是被笼罩在一个真空的玻璃里, 一片寂静无声。
似有所感, 女人偏过头来。
孟此霄恍然惊醒, 迅速转过了身。
刚走一步, 就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中。
“投怀送抱啊。”程蔚朝伸手揽着他的肩背, 带着笑意道。
孟此霄紧绷的心陡然塌陷, 连带着身体都有些脱力。
程蔚朝很快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认真垂头看了看他的脸。
神色惨白,瞳孔在不稳地轻晃。
对方向来冷静从容,面对任何事都能泰然处之, 程蔚朝从来没见过他这幅模样。
一时间, 程蔚朝只感觉自己的心都被一只大掌捏紧了,传来密密麻麻的阵痛。
“怎么了?”
孟此霄紧紧攥住他的手, 急促道:“程蔚朝,带我走。”
程蔚朝一句话都没有多问, 毫不犹豫地揽着他朝着外面走去。
后面传来一道男声的轻唤:“蔚朝。”
程蔚朝感觉搭在自己掌心上的手收紧了一些,他不动声色地回头道:
“齐叔,抱歉,我朋友身体不太舒服,我先送他去休息,您和向律请随意。”
齐源的脚步停了下来:“那你快去吧。”
向殊站在一旁没有说话,视线直直落在了被扶住的青年身上。
她扭头的时候对方恰好转身,只看到对方瓷白的后颈。
青年被身边的男生揽着,清瘦高挑,垂着脑袋,愈发看不清脸,然后被带着离开这里。
向殊不禁有些恍惚,她下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似要追上去。
或者说,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却有人进入了展厅,无意挡住了她的视线,来人笑着打招呼道:“向律师,齐律师。”
齐源扭头关切地用眼神询问,向殊神思不属地摇摇头。
离开了那个展厅,孟此霄觉得自己的呼吸终于通畅了些。
察觉到程蔚朝带着自己走的方向是离开美术馆的方向,连忙抓住他的手:
“送我去休息室。”
这个场合,他不想让程蔚朝任性地和自己离开,他的工作还没结束,都最后一天了。
“可以吗?”程蔚朝担心地看着他。
“嗯。”
于是程蔚朝带着他去到了休息室里,扶着人坐到沙发上,然后半蹲在他面前,握紧他的手。
竟是有些轻微发颤的。
“发生什么了?”
孟此霄扯了下嘴角:“没什么,我头有些晕。”
“我给你请个医生过来。”
孟此霄连忙攥住他的手:“不用了,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他伸手碰了碰对方的脸:“抱歉让你担心,也不能好好看你亲手策划的展了。”
程蔚朝摇摇头,手覆在对方的手背上,贴着自己的脸。
“我更期待你能好好的,看展的机会还有很多。”
“去吧,外面应该很多人在等你,我睡一觉就好。”
见人不想离开,孟此霄笑道:“真的没事。”
程蔚朝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我出去把剩下的事情安排好,不多了,很快就回来。”
孟此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对方先去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拿了一些吃的,再是毛毯。
中间有人打电话过来找他,也是井然有序地冷静安排着解决方案。
孟此霄从没有这么有实感的体会到,有一天他居然也可以全然放任自己去依赖他。
他窝在柔软的沙发里,闭上了眼睛,感觉脑子乱成了一团。
程蔚朝给他搭上毛毯,漆黑的眸子落在他的脸上,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但最终什么都没有问,轻手轻脚地阖上门出去。
孟此霄感觉自己深陷一个混乱的世界,所有的情绪混杂成一团。
一会儿是刚刚所见的场景,几秒的画面在脑海中反复回转。
他其实是开心的,对方看上去过得很好。
好像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向殊。
不是向悔,也不是向回,是向殊。
很好听,想来是很喜欢的名字。
可一会儿他又感到恐慌,他还记得自己曾和齐源说过的话。
如果没有他的话,姑姑能自由。
那就永远不要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他们不在一起也没关系。
他曾给姑姑送饭,看过对方将手边的东西扔过来,歇斯底里喊着“都滚开”的模样。
也曾在窗边对上过那双满是怨憎绝望的眸子。
这些年反反复复地出现在梦魇中。
他很害怕。
怕真正的相见,得到的是陌生的目光,只余生疏和尴尬。
怕自己是不是也被归类为了那家人的同伙中,对方也曾后悔对他给出过温情。
那么他多年小心擦拭珍存的感情,将会瞬间堙灭,他无法再留住分毫。
只要有0.00001%的这种可能,都足以让他陷入崩溃。
更怕自己的出现,会让她再次回想起过往不愉快的记忆,然后毁了她现在平静的生活。
他就像是标志着那段时光的水印,仿若一块疤痕牢牢印刻在上面。
孟此霄感觉自己又陷入了无底的深渊梦魇中,可是他醒不过来。
身子不由得蜷缩起来,他想要消失。
直到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眼尾被指腹温柔地擦拭着。
孟此霄偏过头,将脸埋进了熟悉的气息里。
再次睁眼的时候,孟此霄发现程蔚朝正躺在自己身边。
两个成年男人挤在一个沙发里,所以他们贴得特别近,几乎是交叠着大半个身子,对方依旧是手脚并缠地抱着他。
可在这种时候,却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
察觉到他的动静之后,程蔚朝缓缓睁开眼睛:“醒了?”
“嗯。”
孟此霄从沙发上坐起来,看了看时间,他居然睡了两个多小时。
睡太久,头反而有些疼。
“你的事都结束了?”
程蔚朝点点头,然后也坐了起来:“刚刚出去接受完媒体的采访,然后和一些老艺术家说了几句话,打了声招呼,就没事了。”
剩下的社交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孟此霄这才放下心来,倚在沙发里没有说话。
程蔚朝凑上前,牵住他的手:“你看起来好累,我送你回酒店休息,好不好?”
孟此霄点点头。
两人一起站起身来,整理好衣服,然后朝着外面走去。
展厅内
齐源和身边的向殊说着话,可半晌都没有得到答案。
“向殊,向殊。”
“嗯?”向殊回过神来,“怎么了?”
“你怎么了?从刚刚起你好像就一直在发呆。”
“说不清楚,就是觉得心里慌慌的。”她揉了揉太阳穴,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道,“刚刚和程先生在一起的是?”
齐源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蔚朝的男朋友,Q大电子工程系的教授。”
“名字叫什么?”
“孟此霄。”
向殊认真地低声呢喃道:“孟此霄。”
“向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齐源轻声道,“我第一次见他也有些恍惚,但是……”
正说着,楼下他们口中所说的青年正被人揽着朝着外面走去。
向殊的视线落过去,一张侧脸在眼前一闪而过,对方已经出了门。
那一瞬间,她只感觉自己的心跳陡然加速,仿佛下一刻就要跃出胸腔,让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起来。
几乎没有犹豫,她转身就朝着楼下跑去,她要自己确认。
齐源心里一惊,连忙追了上去。
只是到底晚了一步,两人出去的时候,车辆已经驶离。
向殊转身,急切地开口:“程蔚朝的联系方式给我!”
“向殊,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
“你想想那座墓碑。”
“可那是座空碑!”向殊的音调陡然提高,“你和小云只认识了一个多月,所以你能坦然接受他的死亡,我不能!”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路过车辆的行驶声作响。
看着男人错愕难过的神色,向殊意识到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有多么伤人。
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让自己的清醒了些,然后哑声开口道:“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齐源突然想到对方带他第一次去墓园时的场景。
他那时问道:“为什么碑上什么都没有?”
没有墓志铭、没有照片。
没有照片可以理解,因为从未拍过。
为什么连名字也没有篆刻?只有一个小的角落用毛笔写着“向遥云”三个字。
向殊指腹温柔地摩挲着那三个字。
当初她回去后,听说了小云去世的消息,再次病发。
差点没撑过去,险些休学。
后来想着,要带小云离开那里,强撑着一口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村里人,小云葬在哪里。
可没有人给出答案,大家只是怜悯地看着她。
向殊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村里去世的人都会葬在后面的山头。
可只有受重视的才会立碑,不受重视的都是随便找块地就给埋了,何况是一个天天被家里毒打的孩子。
没有人在意他的生,更不会有人关注他的死。
别说村民,只怕是埋他的人现在都忘记了埋的具体位置。
那么大的一个山头,试图去找一个坟堆,是天方夜谭。
向殊的声音很轻:“所以这座墓是空墓,没有骨灰、没有遗体、没有他的任何物品,一丝小云的痕迹都没有。”
向殊偏过头,指腹拭去脸上的湿意,哑声道:
“这要我怎么相信他已经去世了,我也不想相信。”
“可我又想,如果是真的呢?那小云在底下没人看他,没人给他烧东西,多孤单啊,所以我又怕。”
“就用毛笔在上面写了他的名字,可以方便擦去。”
不像篆刻的,好像就真的把他的死亡都给深深刻了进去。
齐源思绪被马路上车辆的鸣笛声拉了回来,他缓缓开口道:“对不起。”
比起向殊,他确实已经在心底早早地盖棺定论,向遥云已经死亡。
当初他也不想相信,几乎问遍了所有人,可那是整个村子都确定的死亡,他们曾亲眼看到过。
而且他无法想象,一个七岁的小孩在那样的环境下如何生存下来,又是如何离开那个村子。
所以他从没有怀疑过。
以致在第一次看到孟此霄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看错了。
也从没有想到要和向殊提这件事。
没有人会是小云的替代,若是看到了也只是平添愁绪。
是他太想当然了。
向殊已经摇摇头:“是我该说对不起,不是你的问题。”
在当初那样的情况下,还依旧维持了微不可察的一丝希望,她才更像是痴人说梦。
齐源温声解释道:“我不是想要阻止你,对方不会消失,你可以去找,但希望是冷静后,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他没说的是,他也担心向殊会开罪程蔚朝,她会受到影响。
程蔚朝不是乱来的人,他们的关系也确实好。
但前提是,不能在人家的底线上面反复踩。
齐源明显看得出来,程蔚朝对他男朋友极其珍视,不容许任何人冒犯冲撞。
那是比贸然冲撞到他本人更不可接受的事。
向殊点点头:“我知道了。”她疲惫道,“抱歉,我今天太失态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齐源不放心她一个人开车:“我送你。”
向殊没有拒绝。
回到家里和齐源告别后,向殊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蜷缩在沙发上,脑子里一团乱。
一闭上眼睛,就是反反复复地做梦。
小云在哭,小云在被打。
被打至满身伤痕,呼吸渐弱,直至再也听不到一丝心跳。
最后,永远地躺在那里,再也没起来。
那是他的死亡。
她做了二十多年这样的梦。
等再次疲惫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整个屋子里一片漆黑,仿佛世界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看了看天花板,最后起来,坐在了地毯上,将电脑打开。
搜索进入Q大的官网,很快就在学院网站内找到了孟此霄的信息。
齐源说得对,她刚刚太冲动了。
几率那么小的情况,她得有些依据后再去求证。
于是她快速在网络上搜集着对方的信息。
看着那张照片,她不禁有些出神。
像,真的是像。
或许旁人看不出来,可她把对方从刚出生养到5岁,有些感觉是刻在骨子里的。
年龄28,能对上。
家庭信息无,没有在任何采访中提过。
最后,她点开了一个公开交流会的演讲。
青年容貌出众,神色平静,游刃有余的面对着这种盛大的场合和闪光灯。
就连说话的神态,她也觉得是像的。
对方极其优秀,是他所在行业里的绝对佼佼者。
可惜各个领域之间隔着壁,就算是再杰出的人物,之前也有可能未曾关注到。
手指传来一阵刺痛,她才恍惚回过神来,自己的指甲劈了,渗出丝丝血迹。
她抽了一张纸包住。
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一下。
【齐源:他们今天回北市了】
向殊看了一会儿,然后打电话给自己的助理,重新调整工作内容,推不了的尽量调整到最快的时间内完成。
最后,订了她能最快去到北市的日子的机票。
然后视线重新落到了电脑屏幕上-
回到北市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
程蔚朝将孟此霄哄睡着后,自己却有些失眠,干脆出了房门。
想到白天的事,想到孟此霄面对齐源和向殊异常的反应。
如果他没从后视镜里看错,在他带着人驱车离开的时候,他们追了出来。
追出来干什么?
如果有事,后面为什么不打电话给他?
向殊,向。
孟此霄曾经生病时梦呓的“姑姑”。
孤儿院在平崇市方民县,齐源曾说过的村子叫平崇市平游村。
围困的山。
最后,他干脆拿出了电脑,在网络上将向殊和孟此霄的照片搜索了出来,摆在一起放在了面前。
程蔚朝突然就觉得脑子有些眩晕了起来。
难怪他为什么会觉得向殊眼熟。
这两人是真的像。
眼睛、鼻子、嘴巴,甚至是眉眼间的神态,五官带以人如出一辙的距离感。
之前从没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就算同样的五官,但分别分布在男人和女人脸上,给人的感觉也是完全不同的。
但只要放在一起对比,就会发现端倪。
因为形状是最直观的,何况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对准人像的镜头。
这么一想,某些思绪就开始止不住,让他脑子里的弦崩得紧紧的。
“你在干什么?”
程蔚朝心里一惊,下意识地迅速将电脑合上,抬头看向从房间里出来的人。
他脸上带上笑容:“没什么,有个国外的事情要处理,隔着时差。”
孟此霄睡醒后,发现身边没有人才出来。
现在整个人也有些不清醒,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目光落在他的电脑上,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已经被程蔚朝揽着肩转过身。
“正好我处理完了,回去睡吧。”
孟此霄点点头。
第二天,孟此霄好像就已经恢复如常,正常地工作,正常地生活,正常地和他谈恋爱。
如果不是会无意识地出神,程蔚朝也会以为艺术展上的一切都是意外。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过了两天。
某个猜想让程蔚朝倍感煎熬,终于没忍住,一通电话打给了齐源。
齐源看着视频电话对面的人:“蔚朝,怎么了?”
程蔚朝忍住焦虑,面上强装轻松:“齐叔,我最近对上个世纪的老照片比较感兴趣,特别是山村这种比较原始一点,您支教时候的照片有吗?”
齐源笑着摇摇头:“我们那时候哪有那个条件拍照啊。”
程蔚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自然:“我本来还想着看看你们那时候的场景,很好奇,也对您口中的那个小孩儿比较好奇。”
“您当时还说他长得很好看,不像是生在那里的。”
齐源一愣,看了他一会儿,一时拿不准对方是什么意思、
但还是正常回答道:“确实可惜,没有什么东西留下来。”
“人的记忆有限,您现在还记得他长什么模样吗?”
“是有限,但记忆深刻的东西永远不会忘。”齐源怅然地笑了下,“连他右边的后腰处有颗痣我都记得,还是他被打后我给他涂药的时候看到的。”
程蔚朝脑子像是遭到一记重击,感觉自己头晕目眩,开始耳鸣。
其实他手上就有孟此霄小时候的照片,是在孤儿院时他用手机照的。
可他不想拿出来让齐源去辨认。
如果真的是他所想的那样,齐源会追问照片的来源。
他不确定孟此霄会不会想让对方知道。
人到底是自私的,他更在乎孟此霄的想法。
可现在不需要试探了。
不会有这么多的巧合同时发生在一个人的身上。
仔细想想,孟此霄从未说过他以前的名字,也从未说过那个村子的名字。
程蔚朝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最后浑浑噩噩地挂断了电话。
他的心墙彻底坍塌,尽管有所猜测,可真正确认的这一刻,他还是毫无预兆地崩溃了。
向遥云可以是任何人,可不能是孟此霄。
他听过向遥云的故事,当时他能从旁听者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可他现在不可以。
他身处其中了。
仅仅是齐源曾经描述过的那些,他就觉得那些痛苦如有实质地返到了他的身上。
他现在疼得感觉呼吸都困难。
他烧红着眼眶想,死了是什么意思?
那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谁?-
程蔚朝花了好长时间才整理好了情绪,晚上回到了孟此霄那里。
孟此霄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可书本却半晌都没有翻动。
仔细看的话,发现对方的目光是不聚焦的。
程蔚朝心下一沉,上前将他手中的书抽走,却笑道:“在想什么?”
孟此霄摇了摇头:“没什么?”
“对了,你上次在展厅是哪里不舒服,我总是很担心这个。”
孟此霄愣了下:“可能是没睡好,头有些晕。”
“这样啊。”程蔚朝继续开口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你叫什么名字?”
孟此霄笑道:“孟此霄,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程蔚朝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孟此霄已经站了起来:
“我买了些水果,最近秋月梨出来了,很甜,我给你切一些。”
程蔚朝垂在裤边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他跟了上去:“不是这个,你之前说的,你很喜欢的那个名字。”
孟此霄轻轻“嘶”了一声。
程蔚朝脑子里的弦崩得愈发紧,连忙上前将他的手拿过来。
看到没有切到手,只是前端的指甲划了一道痕迹出来,他才放下心来。
孟此霄放下刀:“好像开了一个小口,我去找指甲剪。”
“咔”的一声,那根弦在对方的回避中彻底断掉,几天以来的焦虑涌至巅峰。
担心、痛苦、煎熬各种各样的心绪一齐迸发,将程蔚朝冲得理智全无,情绪彻底失控。
“你要一辈子都不跟我说吗?”
“向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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