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心事太多,秦咿睡得不算安稳,乱七八糟地做了许多梦,先是梦到父母,接着又梦到方瀛。醒来时还不到七点,额角一阵闷痛,很不舒服。
洗漱后简单吃了些早餐,出门前秦咿往包里放了盒感冒药。
今天画廊请了工人来做个展的展品安装,展厅里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单是移动脚手架就摆了四五个,乱糟糟的。
办展的画家年近而立,此前长居国外,穿着和谈吐颇有绅士风度。这是他在国内的第一场个展,要么商拍记录出彩,要么口碑成功,两项总得成一样,不然,后续发展会十分不利。
画廊老板十分重视,不仅亲自下场监工,还把彦小文那个宣传团队招进会议室开了个会。这年头,除了作品质量,宣发效果也是能定生死的。
一整个上午,秦咿配合工人施工到处跑来跑去,累得腰酸腿软。趁宣传开会的空挡,她找了个角落坐下休息,一边喝水一边按亮被冷落许久的手机。
微信上消息不多,广告推送里夹着几条塔塔发来的闲聊,秦咿先回复塔塔,之后,切换界面点开微博。
在微博,秦咿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师。
高中时秦咿被流言困扰,交不到朋友,也没什么社交,就把空闲时间都用在了画画上。她在多个平台注册账号,定期发布作品或是绘画教程,互动量非常客观,几年下来,积累了将近二十万粉丝。
秦咿的id是“果粒巡游-”,关注她多年关系比较好的粉丝叫她yoyo。
将近一周没上微博,刚一登录就收到数百条新消息,秦咿撑着下巴,慢慢翻看。大多数评论都很友好,粉丝们非常可爱,夸秦咿是“神仙太太”、构图绝美之类。
看了十多分钟,一个id突然闯入秦咿视线,叫“表白梁柯也九十次”。
秦咿睫毛轻颤,被风吹乱了似的。怔愣的间隙,她手指不小心碰到,页面立即跳转,进入了“表白梁柯也九十次”的主页。
账号的持有者是个年轻女孩,发过不少自拍,打扮很潮,因为加了黄v认证,所以个人信息里有一行小字——超话粉丝大咖(梁柯也超话)。
再往下,是女孩的置顶微博——
【新刺青,也神同款,好看死了!@梁柯也】
底下有张图片,小小的浅蓝色花体字母“y”,刺在女孩子的手腕内侧,周围几颗零碎的星点,看上去很干净,也很漂亮。
好一会儿秦咿才反应过来,梁柯也纹在耳后皮肤上的应该就是这个图案。
一个简单的蓝色字母。
那晚,车灯映亮梁柯也的肩膀和侧脸,秦咿来不及看清,没想到,转过一天,她却用另一种形式看到了。
世界挺奇妙的。
顺着粉丝的@,秦咿点进梁柯也的账号,他的动态很少,全部微博只有三十条,粉丝却超过四百万。
最新一条微博发布于一个月前——
一张色调很暗的照片,胶片感,拍的是放在地板上的三角琴盒。盒盖敞开,里头没有琴,琴弓倒是放了两支,还有擦琴布、弱音器之类的小东西,莫名透出几分性冷淡的味道。
就一张照片,没有任何文字,留言却累积了数千条。小姑娘们真的挺喜欢他,好多人在评论区跟他分享自己的日常,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今天又听了几遍坏藤乐队的歌。
秦咿怕自己手不稳误触点赞之类的,草草看了眼就退了出去。关掉微博回到主屏时,她突然收到两条短信,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内容却露骨得让人恶心——
【美女,最近忙不忙,约一下?】
【哥哥想你了,想看你穿粉色的小内裤。】
秦咿能猜到这人是谁,烈日灼灼的季节,她却冒了冷汗,手指也像被冻僵,点了好几下才选中资料栏里那个“阻止此来电号码”的红色选项。
彦小文提着两杯冷饮走过来,递给秦咿一杯,“老板请客,我帮你带了杯果茶。”
秦咿吐出一口气,“谢谢。”
彦小文见秦咿神色不对,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生病了吗?脸色好差。”
秦咿不太自然地避开彦小文的动作,“没什么,最近休息不好,有点累。”
彦小文也没多想,她性格开朗,爱聊天,跟秦咿聊了几句个展营销的事儿,又说起昨天看了部巨无聊的院线电影。
秦咿心思不在这儿,根本没听清彦小文到底说了什么,她在想,给她发骚扰信息的人,一定是林赛——
谢如潇曾经的好兄弟。
被方瀛带回家之前,谢如潇生活得很苦,从记事起他就帮爷爷摆小摊,卖点炒货干果之类赚生活费。谢如潇够机灵,也够凶悍,打起架来不要命,像条野狗,属于头脑聪明成绩好惹是生非的能耐更好那一类。他在学校内外有很多朋友,三教九流,林赛就是其中之一。
出事之前,林赛把谢如潇当大哥,跟前跟后,点烟递酒,态度十分谄媚,当着谢如潇的面,他连看都不敢多看秦咿一眼。后来,谢如潇被判刑,他前脚进监狱,后脚林赛就换了副嘴脸,狗皮膏药似的纠缠秦咿。
姓林的色大胆小,被秦咿吓唬过一次后,除了发发短信,说几句露骨的荤话,再不敢有什么实际行动,纯粹恶心添堵。秦咿黑名单里躺着十多个号码,大部分是林赛的小号。
去探监时,谢如潇问过秦咿,外面有没有人欺负她。秦咿浅笑了下,她说没有,她说一切都好。
谢如潇已经没有能力保护她,这些事没必要让他知道。拜尤峥和梁慕织所赐,秦咿失去全部依靠,除了自己,她一无所有。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进来,很暖。秦咿靠在椅子里,手指无意识地滑着手机屏幕,一下,又一下,心里闪过一个名字——
梁柯也。
梁慕织和尤峥唯一的孩子。
如果他伤心,他的爸爸妈妈是不是也会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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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品安装工作进行到下午四点,画廊员工都累得够呛,老板让大家提前下班,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等公交时,秦咿接到塔塔的电话,问她后天晚上有没有空。
塔塔也是艺术生,从小学跳舞,腰细腿长,外形十分亮眼,顺利拿到了海市戏剧学院表演系的录取通知。海戏开学比较晚,九月中旬才进行军训,这阵子塔塔无所事事,快玩疯了,整天摇人凑局喝酒打牌。
电话里,塔塔说,几个外省的朋友自驾游路过竺州,约她出来见面。这几个朋友是在艺考培训班认识,年纪相仿,性格也都不错,塔塔想带秦咿一块去玩。
秦咿听完,浅笑了下。
塔塔的心思,她怎么可能不明白。
高中时秦咿被造谣,被孤立,社交一团糟,她连毕业聚会都没参加,算得上一桩遗憾。现在,脱离了旧环境,塔塔想多介绍几个朋友给秦咿认识,让她从阴影中走出来,拥有全新的更好的人际关系,真正开始新生活。
这样温暖的好意,没人能忍心拒绝。
“有空的,”秦咿温声说,“你们约在哪里见面?地址发我,下了班我直接过去。”
秦咿答应出来玩,塔塔也很高兴,挂断电话后,立即给了她一个地址。
monsterclub,西桥南路店。
看着这个十分眼熟的店名,秦咿眨了下眼睛,睫毛轻轻颤动。
塔塔还在发着消息:【这间店最近特火,我有几个爱夜店的朋友天天组团往那儿跑,去一次发一次小视频,灯光一晃,遍地美女帅哥。】
秦咿回了一个“鼠鼠紧张”的表情包。
塔塔:【打扮漂亮点,咱也搞个卡颜局,谢绝丑男拼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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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期是消费旺季,monster又是人气火爆的网红店,一台难求,更别提包厢。塔塔通过朋友联系了夜场经理,才在临近dj台的“高卡区”搞到一个视野很棒的位置。
到了约定那日,下班后,秦咿先回去换了身衣服。
最近升温,夜里也潮闷得厉害,秦咿嫌啰嗦,没穿长裙,从衣柜里找出一件吊带上衣配黑色热裤。收拾妥当后,她给自己化了个淡妆,戴choker和臂环,蓬松浓密的长发拢在一侧,扑面一股淡淡的冷香气。
秦咿打车抵达club时,里面气氛已经炒得火热,电音压着心跳,呼吸阵阵发紧。
塔塔拿着手机到门口接她,见秦咿打扮得清爽而俏丽,眼睛都亮了,勾着她的手臂甜腻腻地叫美女姐姐。
两人拉着手穿过人群走到高卡区,暗光流动的桌台旁坐着几个人,男女都有,全是表演班的学生,容貌气质一个比一个出挑。
塔塔天生社牛,搭着秦咿的肩膀给她介绍,这是谁那又是谁。秦咿算不上外向,但也不怯场,大大方方打招呼。有人递给她一杯酒,她没推辞,伸手接过来,浅笑着道了声谢。
这时候,区域内的频闪灯爆出一束白光,明暗交界间,秦咿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顺着那道视线回看过去,眉梢轻轻一抬——
呦,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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