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1章 第 51 章
◎“你想跟我睡?”◎
傅生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力道, 那么紧,他叹了一口气。
半晌才道:“以后别这么冒险,我会担心你。”
陆离听着怀中人的声音, 感受着他的心跳, 两个人的心跳频率一样快。
“嗯, 以后不会了。”
病房里的阳光很充足, 两个人抱了一会, 直到蒋文在门口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哎哟了两声。
“不是,你俩腻歪够了吗?”蒋文觉得没眼看,吐槽说,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两个在搞基呢。”
陆离皱了一下眉, 有些不舍的松开人, 看着蒋文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问:“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蒋文没好气,很不爽地说,“我当然是被你哥强行拽来的, 昨天傅生和疯了一样, 挂了你的电话, 就开车来了南宁。”
他打了一个哈欠说:“你们两个还挺有心有灵犀的,不过你小子也是有种, 一个人就直接敢向人家医院里去了?”
陆离直接忽略掉其他, 看向傅生,那双黑黝黝的眸子看过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虽然没有说话, 傅生却读懂了他的意思。
无非是, 你不让我冒险,你呢?
昨天那么大的雪。
若是有点意外,他不敢想。
陆离脸上冒着冷气。
其实两个人都知道,就算重来一次,他们依旧如此。
两人目光碰在一起,半晌,傅生轻车熟路地转开话题:“在地下三层发现了什么?”
陆离看着他,语气凉凉:“地下三层是什么你不知道?”
“嗯?”傅生笑了一声,“我又没有去过,我怎么知道。”
陆离皱了一下眉:“你真没去过?”
傅生:“真没有去过。”
说着他又顿了一下,“你怎么会去地下三层的?”
陆离将董陶宁的事和傅生说了一遍。
傅生念了一下这个名字:“董陶宁。”
这个女生也是跳楼,同样和卢正风分不开关系。
和他上一世的区别是人虽然不一样了,但是事情还是发生了。
傅生颦了一下眉。
当年吴海昊也是。
他怕陆离受到伤害,其实算着时间关注过学校老师,但那一年都是风平浪静。
就在他以为这个人不会再出现的时候,结果又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傅生转着手上戒指,眉心小弧度颦着。
为什么有些事情总是逃不掉。
陆离注意的他走神:“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傅生眉心一松,转开眸子说,“你师兄呢?出去这么久,你不问问?”
他话还没有说完,周颂就推门进来了,“在这呢。”
他左右看了一圈,没看见林淮:“林淮呢?”
“先走了,”傅生说,“你碰到他了?”
“这样啊,不是碰到,他来的挺早的,你们没来之前他就到了,”周颂看向陆离说,“林淮知道了你的事之后就立刻赶过来了,你没醒之前,我出去了一会儿,是他在这里守着你。”
陆离眉心一颦。
他向来有话直说:“这位心理治疗师这么自来熟?”
周颂被他的话逗笑了:“可能是比较喜欢你。”
虽然知道周颂的喜欢没有别的意思,陆离还是瘫着脸看向傅生。
意思很明显:都是你招来的人。
傅生带着笑意:“人家说的是喜欢你,你看我干吗?”
陆离:“……”
他加起来和林淮不过是见过一面。
要点脸。
周颂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没有听懂两个人在聊什么。
他有点跟不上两个人的脑回路,旁边的蒋文用过来人的口气说:“别在意,兄弟,等你习惯了就好了,他们两个人可能用脑电波交流,其他人听不懂。”
“这样啊,”周颂不理解,却还是好脾气地说,“行,等我习惯习惯。”
陆离受的伤并不严重,在医院住了两天,胳膊上的伤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傅生坐在病床旁边,手里削着苹果。
陆离的目光就落在他手指上。
傅生的手长得很好看,修长,骨结有匀称,像是一件完美艺术品,无论是动作还是静止,都格外的赏心悦目。
他削完皮,伸手将苹果给陆离递了过去,陆离低头看了一眼,却没有接。
傅生:“不吃?”
陆离抿着唇,又冷声说:“手疼。”
傅生瞬间笑了,他看了眼被陆离被包着纱布的胳膊,又移到他脸上。
陆离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疼的格外的理直气壮。
用这种冒着冷气的脸说出这话,傅生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他装作看不懂,弯着眼睛说:“那怎么办?”
陆离看了须臾,将头扭开:“不吃了。”
傅生:“行,你不吃我吃了。”
陆离气结的嗯了一声。
半晌,一块切好的苹果就放在他嘴边,傅生说:“以后想要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张嘴。”
陆离听着傅生的话愣了一下,将苹果吃完,才低声道:“那我要是想知道你所有的过往呢?”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陆离心说,可是越简单的事,有时候越难办到。
“其实也没什么很重要的事,还挺乏善可陈的,”傅生垂着眸子,水果刀上映出他的眉眼,他动了一下收了刀说,“你要是想听,等你出院,我慢慢讲给你。”
可陆离并是不怎么希望出院。
因为他出院就代表傅生又要回北川了。
下午的时候,病房里的人还挺多,蒋文周颂都在。
小护士站在门口,拿着出院通知单在门口喊了一声:“12床的病人,医生说你伤口没多大事了,今天可以出院了。”
蒋文说了一句知道了,刚想把通知单接过来,坐在病床上陆离倏然开口:“等等。”
他疑惑的回头看向陆离:“怎么了?”
小护士也看了过来:“怎么?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陆离抿了一下唇,半晌点了点头说:“嗯。”
小护士抓了一下头发,看着出院单说:“不对啊,医生说你昨天就可以出院的,今天还多留了一天,你等等哈,我去让医生进来看看。”
“嗯。”
小护士拔腿就跑出去了。
陆离看着他房间里人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周颂。
陆离的伤口包扎的时候,他全程在看着,伤口不重,陆离也不像是在乎这点小伤的人。
蒋文也稀奇说:“你这伤口这是打通了你的痛觉神经?”
毕竟,陆离小时候被打得全身伤,也没见他哼哼一声。
痛觉神经,哪里是痛觉神经,是粘人精犯了。
傅生笑了一下,看破不说破,叹了一口气说:“不出院?本来还打算带你去新店瞧瞧,今天看来去不成了。”
陆离愣了一下,猛然看向傅生:“什么新店?”
蒋文在旁边说:“傅生还没有告诉你?他把店搬到南宁来了。”
陆离目光漆深看向傅生,像是在证实蒋文话的真假。
傅生笑了一下,“嗯,是搬到南宁来了。本来打算过两天再告诉你的。”
意思他和傅生不用分开了。
陆离就算开心,面目表情也依旧很淡,非要说的话,唇角的弧度要比平时弯一点。
“搬到哪里了?”他问。
傅生说:“花间一条街。”
陆离手指蜷了一下。
周颂在旁边讶然:“花间一条街城头的那家店是你买了去?”
傅生点头:“嗯,老板很爽快。”
那家店原本是个字画店,装修古朴,有独立的院子,很适合他继续开古董店。
最主要的是,里面的布局和北川那边的古董店差不多。
陆离看了傅生几秒,接着起身,朝着病房外走去。
蒋文:“这小子这么激动的干什么去了。”
周颂在这他师弟冷淡的表情中品出来点什么:“去护士那里拿出院通知单去了吧。”
蒋文却是一头问号。
不是刚才还说不出院吗?
这么快病就又好了?
*
电视上正在报道华盛医院这件事。
警方发布了华盛医院卢正风被擒拿的消息,根据官方发布的通告,卢正风□□少女属实,并参与人口器官买卖等恶劣行径。
董陶宁的妈妈正在现场号啕大哭,她原本只是以为自己女儿遭受了校园暴力,却没想到还承受了这种事。
“请法律一定给我女儿做主,让卢正风偿命。”
她哭的涕泪横流的朝着记者说,记者安慰了她几句。
镜头一切换,华盛医院院长高奇山罕见的露了脸。
他站在医院门口在接受记者的采访,对于卢正风的行为表示深恶痛绝。
“我现在才知道卢正风竟然瞒着我做这种灭绝人性的勾当,也怪我长期出差,对于医院内部管理不善。以后我一定加强对医院人员的管理,杜绝此类事情的出现。”
医院因为这件事被勒令整顿,上下严查。
最后的画面,是卢正风被推进了警车里,警车最终消失在长道上。
周颂关了电视,看着陆离:“现在这件事差不多也算是圆满解决了。”
陆离垂着眸子,想起来了地下三层那些设备。
里面的装备完善,真的是一个人可以做成的事?
卢正风一个副院长真的已经只手遮天到这种地步?
周颂看着陆离走神,拿着水杯站在他旁边:“还在想什么?”
陆离摇了摇头,又倏然想起了什么:“师兄你是不是和警察很熟?”
“嗯,”周颂说,“这次行动的队长是我老同学,怎么了?可是有事?”
陆离说:“能不能让他帮我在卢正风那里找样东西?”
“嗯?什么?”
“一枚戒指。”
周颂:“戒指?什么样的?”
陆离将他看到的那枚戒指的模样画下来,递给周颂:“这个。”
周颂垂眸看了一眼,“这个戒指可不常见。”
陆离:“嗯,市面上没有,是个孤品。”
周颂也没问别的将纸折叠了几下塞进了包里:“行。”
花间一条街的店装修得差不多了。
周围都是青墙青瓦,特别古朴。院子里有一棵超大的桂花树,遮天蔽日,几乎遮挡了小半个院子。
不过现在是冬天,所以枝叶上显得秃秃的,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又落在了傅生的脸上。
傅生躺在躺椅上没睁眼,一如在北川的时候。
陆离刚走进来,就是看到的这一幕。
他愣了一下,片刻走过去,伸手盖住了傅生的眼睛。
“陆离,”傅生眼睛都没睁开,就猜出了来人是谁,“下班了?”
陆离嗯了一声,手却没有松开,他低声说:“为什么总是喜欢在院子睡觉?”
傅生眼睛眨了一下。
睫毛刮得他的手心有点痒,半晌才听到傅生的声音。
“可能因为上辈睡得太少了。”
傅生想了想说。
他刚离开家的那段时间,其实心里也是害怕,也说不上来怕什么,可能只是一种孤独感。
所以他晚上总是睡不着觉。只敢在天快明的时候眯一小会,这种状况持续到成年之后,但成年后他得罪的人又太多了,晚上即便是睡觉也保持警惕。
重生之后,这个习惯其实一直没有改过来,晚上总是睡不踏实,只有在阳光充足的院子里,听着外面烟火人气,才勉强能眯上一会。
陆离其实知道答案,只是想要傅生亲口讲出来。
傅生讲的随意,他却听得心疼。
“好了,”傅生说,“话也讲完了,是不是可以松开我了?”
他说着伸手试图去抓陆离的手,只是还没有碰到,唇就被一片带着冷意给覆盖住了。
他愣了一下。
这是一个温柔的吻,和陆离冷冰冰的性格一点都不沾边,唇齿相依间,他感觉到对方的眷恋和柔软。
傅生闭上了眼睛承受了这个吻。
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院门口砰的一声,响起了酒瓶碎裂的声音,两个人才停下来。
傅生几秒适应了外面光线,这才侧头看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蒋文站在门口,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
很显然刚才的一幕让他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傅生看向陆离:“完了,你蒋文叔被吓到了。”
陆离嗯了一声,随后又冷着嗓音说:“怪我。”
傅生笑开了。
蒋文听着两个人的对话,脸上更复杂的干愣了半晌才一步一步地挪进院子,然后手指了指傅生,片刻又移到了陆离身上。
“不是——你们——我——”
他真是日了狗了。
他竟然看到陆离这小子在亲他哥,还亲的这么难舍难分。
傅生笑了笑:“我们怎么了?”
蒋文指了半晌,也没有分出来到底谁是猪谁是白菜。
其实他早就应该发现的,就两个人说话的语气,还有平时腻歪紧,像是正常兄弟吗?
像吗?
不像!
谁家正经兄弟这样。
他竟然现在才发现,更可气的是,这两个人竟然没有告诉他。
蒋文感觉心头一万头草泥马奔驰而过,却又说不出别的,最后只能他将手指放了下去,没好气地说:“没怎么,是我蠢。我给你们做饭去。”
今天算是搬进花间一条街的第一天,三个人说好了庆祝。
不过庆祝新居有点变了味。
蒋文做了一桌子的菜,刚才的酒打碎了,他原本是想要再出去买一瓶,陆离站在一旁说:“我去吧。”
主要是下午之后蒋文看上去有点神情恍惚,刚才做饭的时候,好几次差点把糖当成了盐。
蒋文说:“也行,你去吧,我把菜炒完。”
陆离走后,蒋文将最后一个要炖的菜放下锅,才看向傅生:“你们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多久。”傅生说。
蒋文一脸不信的盯着他。
傅生笑着说:“真没多久,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行吧,”蒋文叹了一口气说:“我早就看出来陆离对你感情不正常了,只是没有想到你也——算了。”
他认真地看向傅生:“咱们三个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了,我说句不要脸的,我也算是看着陆离长成这样的,我不是质疑你们的感情,但是你们两个的关系毕竟特殊,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分手——”
万一之后分手,两个人的关系可回不到最初了。
傅生还好,还有家人。
陆离可就只剩下他自己。
“不会,”傅生说。
蒋文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傅生眼皮动了一下。
他们相遇本身就是不可能之下最盛大的浪漫。
“因为是我,因为是他。”
蒋文没听懂傅生的意思,不过就傅生溺爱陆离这样,估计也分不了手。
他觉得自己纯粹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便摊了一下手:“你想好了就行,你们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确实不容易。我挺高兴的。”
说着,他把菜盛出来,“吃饭,为我们的高兴庆祝庆祝。”
傅生原本没有看出来蒋文哪里高兴了,直到这厮晚上吃饭的时候又连灌了三瓶酒。
“陆离,你不知道,”蒋文大着舌头说,“那天晚上接完你电话的时候,傅生的神态都要吓死了。我还从来没有见他那样。”
陆离坐在一旁。
“不对,”蒋文用他被酒水侵蚀的大脑想了想,“我见过一次,就是吴海昊那次。啊,两次都是因为你,我就没有这个待遇。”
傅生抱着胳膊坐在一旁,笑着看着蒋文撒酒疯,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这个大漏勺借着酒劲差点给他都漏干净。
“你大学离开的那三年,你哥虽然嘴上不说,但还是很伤心的,”蒋文说,“好几次晚上的时候,我都看见他站在咱们院子地下那棵橘子树下愣神。”
陆离眼睛动了一下,看向他:“橘子树。”
“你还不知道那棵橘子树怎么来的吧,”蒋文笑了两声,“你高三的时候给你哥的福橘,他把种子留下来被他种在院子里了,时不时去浇个水,照顾的比院子里的那些花可矜贵多了。你哥也就照顾活了这一颗植物,确实不容易。”
陆离愣了一下,他一直以为那棵树是蒋文买回来的。
却没有想到是傅生种的,用的是福橘的种子。
他看向傅生。
傅生对着蒋文说:“蒋大嘴,你今天的话太多了。”
蒋文喝醉了酒可不怕黑心老板,对着人道:“爱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是感受得到。”
他拍了拍陆离,语重心长地说:“你哥他虽然黑心肝爱怼人,但是你哥他爱你!”
傅生:“……”
早知道就把这个二百五扔家里了。
好在蒋文这次虽然喝多了,却也知道见好就收。看着傅生的黑脸,他扶着楼梯就爬上了楼,又站在楼梯口对着两个人说:“晚安。玛卡巴卡,我先撤了。”
傅生额角抽了一下,接着转头,看到陆离的目光刚好落在他身上。
虽然自己被大漏勺漏了个彻底,但是傅老板神态自若:“现在回去?要不要我给你打个车?”
他们刚搬过来,陆离又在公寓住,所以就收拾出来两间房。
蒋文睡了一间,就只剩下一间。
傅生手指在打车软件上点了几下,陆离说:“不用。”
“走着回去也行,”傅生没反应过来他这个不用是什么意思,又说,“反正也不远。我送你回去。”
陆离垂着眸子说:“喝酒了,走不动。”
傅生看了他几秒,解释说:“这里房间不够,不然就不让你回了。”
陆离没说话,也没动。
傅生在他沉默中倏然意识到什么,挑了一下眉说:“还是说,你想跟我睡?”
【作者有话说】
正文大概30万字。
傅生是陆离的一颗糖,生活苦了就舔舔。
第0052章 第 52 章
◎今晚会有个好梦。◎
陆离听到那几个字, 睫毛明显的颤了几下,半晌才道:“我可以睡地板。”
陆离之前也和傅生在一张床上睡过,但那时他年纪不大, 也没有分清楚那些懵懂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但是现在——现在已经不可能心无旁骛了。
陆离捏着手指, 垂了一下眸子。
傅生目光在陆离脸上盯了几秒, 接着笑看着他道:“地板?确定吗?”
陆离:“嗯。”
傅生笑了一声, 没说话, 转身上了楼,陆离看着前方的身影,知道对方这是默认了。
这个房子装修是复古的风格,无论是地板还是楼梯都是用的上好的红木,踩上去的时候, 会有咯吱咯吱的响动。
声音并不躁人,反而带着岁月独有的味道, 傅生所住的房间在东头, 陆离进去之后,发现了他的房间和在北川古董店的布置简直一模一样,像是把北川的房间原封不动搬过来了。
傅生看着陆离解释说:“习惯了, 就没改。”
他其实是很念旧的人, 陆离心想。
傅生看他一眼, 带着点逗趣地说:“被子在橱柜里,自己去拿吧。”
房间很大, 在地上容纳十几个人都没问题。
陆离在地上铺自己的床铺的时候, 傅生去浴室洗澡。
浴室在房间里面,只隔了一堵墙。
洗澡的水流声透过门淅淅索索的传出来, 扰的他心思不定, 铺床铺了快半个小时才铺好。
铺完之后, 陆离坐在上面。
被子很软,他却没空注意,只是抿着唇在地面上愣了一会神。
直到浴室的门打开了,他的目光下意识看过去,喉结很轻的滑了一下。
傅生穿着宽松的居家服在浴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条白色的毛巾,正在擦头发上的水滴。
这和陆离平时里看的傅生很不一样,他平时虽然性格懒散,穿着格外整齐讲究,现在却多了一点私人的味道,是他没见过的另一面。
“铺好了?”傅生走到他身边。
陆离抬头,刚好看到他额前的碎发上一滴水顺着他头发滑落下来,又快速顺着琵琶骨的轮廓,快速地隐入了衣服半遮的阴影里。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抹去那滴水,被头顶的灯光一刺,又快速地回过神来。
他好像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尤其是在确认关系之后,总是想要离着傅生近一点。
傅生还好没注意到他刚才的心思,只是看着他,弯了一下眼睛:“真喝醉了?怎么看着呆呆的。”
陆离快速地起身说:“我去洗澡。”
说着就头也不回地去了浴室。
傅生看着那道背影看了几秒,最后眯了一下眼睛,又无奈地笑了一声。
等到陆离从浴室里出来,傅生半靠在床上,听到动静抬头瞥了他一眼“洗完了?”。
陆离嗯了一声,就看到傅生又低头拿着手机皱了眉。
陆离擦着头发走过去:“怎么了?”
傅生下意识地想说没什么。
但又想起来答应陆离的事,干脆将手机摊到他面前。
陆离垂眸看了过去,看到微信联系人那一栏有个好友申请。
他颦着眉:“林淮?”
傅生:“嗯。”
陆离:“他从哪里要来的你的联系方式?”
傅生摊了一下手,表示自己是也不知道。
陆离瘫着脸,一脸的不高兴。
他不明白,明明都换了一个壳子了,这个人为什么还像个狗皮膏药一样,死缠着傅生不放。
刚才傅生心情还有些复杂沉重,但看到陆离倏然好了起来,他欣赏了一会陆离脸色,还笑着有闲心打趣人:“我怎么不知道晚上有带醋的菜?”
陆离脸色更沉了,只是他脸色越难看,对方笑容就越大。
最后只能忍无可忍,压在人亲了半晌,又在傅生的唇上不重不轻地咬了一下,这才让无法无天的某人消停下来。
傅生气息不稳,摸了一下自己的唇角,笑了一声:“狗崽子,又咬人?。”
他拿起手机,刚想按下拒绝的键,结果手机就被陆离抽了去。
傅生挑了眉看他一眼。
陆离在上面按了通过键,什么话都没有说,钻到了自己铺好的地铺上。
他并不是想阻碍傅生什么,也不想干涉傅生交朋友,他只是有点不高兴。
傅生盯着床下的背影,有点好笑地摇了摇头,半晌垂了一下眸子,沉着声开口:“我和林淮认识了大概八九年吧。”
陆离冷着声说:“谁想知道你们的事。”
傅生笑了一声,只是想到什么,眸子又沉了下去。
陆离没有听到后话,半晌转过身子:“怎么不讲了?”
傅生的指尖动了一下。
他和林淮认识的时候,对方还没有开心理诊疗室,只是一个大一的学生。
蒋文和他当时来南宁不久,当时选中林淮为人物目标,第一是因为对方长相没有攻击性,看起来就长了一副好骗的模样。
第二是因为对方是大学生。
“在学校里的学生最好下手了,”蒋文说,“他们没有经受过社会的毒打,眼睛里总是有一种愚蠢的天真。”
陆离:“……”
他当时还没有褪去那身冷脾气,有什么事,蒋文总是喜欢自己行动,偶尔需要他上场,就比如现在。
蒋文拿出一沓钱放在地上,专门趁着林淮经过的时候,大声喊道:“哎哟我的天呢,这是谁的钱掉这里了?”
陆离:“……”
林淮路过,被他动静吓了一大跳,但是只是看了一眼,就要转身离开。
蒋文上前去将人拽住:“咱们三个见者有份,分了怎么样?”
“不了吧,”林淮说。
蒋文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给钱都不要,但是不要钱他怎么讹人啊,他担心对方是怕后续有麻烦,所以不敢要,又补充道:“这里没有监控,也没有人看到,你不用担心。”
林淮很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要。”
蒋文更奇怪了,没忍住问了一句:“那是为什么?”
谁知道林淮说:“这点钱也值得捡起来分吗?”
这一沓钱两万块,对于当时的很多大学生都是一年的花销。
甚至对于某些家庭,是全家人一年的花销,这少吗?
蒋文觉得自己被打击到了,问了一句:“那得多少钱才值得分。”
林淮看了一眼,将自己双肩包拿下来,蒋文垂头一看,好几捆钞票就被随意地扔进包里,很显然只是几天的零用钱。
得,他这次显然看走眼了,竟然截了一个不差钱的少爷。
“下次行骗的时候注意点,多加点钱。”林淮语重心长地拍着蒋文的肩膀说,“别这么扣。”
蒋文:“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陆离当时觉得丢人,就伸手捏了捏鼻梁,林淮却朝着他看他过去:“我还是喜欢这个哥们的演技。”
他朝着陆离伸出手,“你好,我是林淮。”
两个人这样认识了,后来才知道,林淮是附近大学某位著名心理学教授的学生。
那天蒋文一说话,他就知道骗人的把戏,主要原因是,表情太假,演技浮夸,也就能骗骗寻常人,最主要的是陆离站在一旁,冷的冒气得脸挡都挡不住。
谁家捡钱是这个表情。
最主要的是,两个人的精神集中力都没有在手中的钱上,这说明钱不是重点,人才是。
他是被两个骗子挑中的猎物。
陆离那天听到林淮的话之后,开始自己找学习心理书籍。
他之前只是听说过心理学,却不知道心理学还有能识破人心的能力。只是通过脸上的几种表情,就能够看出对方在想什么。
但是他的起步太低,又没有系统的教学,所以总是卡在一道门外,怎么也进不去,后来林淮知道这件事,主动地带着他学习。
有时候是在学校公开课的时候带着陆离进去偷师。
有时候是将老师给他开的小灶记成笔记偷偷带给陆离。
直到林淮大学毕业,林淮说原本以为自己的天赋已经很少见了,但是陆离比他更适合这碗饭,三年的时间,他身上那层冷淡像是脱胎换骨一样褪的干净。
他褪了一层皮,却又像是把自己包裹得更严了。
他弯着眼睛笑得时候,林淮也看不出他的心思。
……
陆离皱着眉,听傅生以前的事,有点嫉妒配了他这么久的林淮。
但傅生张一次嘴讲以前实在是不容易,所以他压下那点醋意,低着声音开口:
“后来呢?”
傅生颦了一下眉,手下意识转着手指上的戒指。
“后来——”
后来他在界内逐渐出名,□□白道找他的人不断,他怕连累林淮,就自动的断了联系,再后来出了卢正风那事,再次收到林淮消息的时候,却是一封威胁信。
消息是用林淮的手机发来的,他不知道谁发的。
他再次去心理诊断室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消失了。
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因为他,蒋文和林淮,都是因为他,才落得这个下场。
“傅生?”陆离看着走神的人,喊了他一声。
傅生捏着手上的戒指,接着又松开,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我没事,”他说,又看向陆离,“还不睡?明天不是还要去事务所”
陆离盯着傅生看了几秒,确定他是真的没事,才重新躺了回去。
“那我睡了,”他冷调的嗓音开口。
傅生垂着眸子看他,
陆离躺在地面上,地上虽然铺着被子,却总归是不舒服。
他叹了一口气,开口说:“上床睡吧。”
本来也没有打算真的让他睡地上。
陆离闻言,愣了一下,有些复杂的看向傅生。
“不来?”傅生说,“那我关灯了。”
他手指按在开关上,啪的一声,房间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接着他就听到了些许的动静,再然后身侧就陷下去一块。
傅生就知道陆离脸皮薄,若是开着灯,是绝对不动的。
毕竟刚才在楼下还信誓旦旦地说睡地板。
“不是睡地板吗?”傅老板感觉到身侧的体温,刚才还没有被亲改,又开始张嘴招惹人。
陆离那边安静了一瞬,须臾却只是将人搂进怀里。
又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低声说:“睡吧,今晚有我在。”
傅生一愣,这一刻他才知道陆离为什么非要留下。
——他傍晚在院子里说的自己晚上不得好眠,只是随意几句话,却被陆离记在了心里。
半晌,他温声说了句晚安,觉得自己今晚会有个好梦。
【作者有话说】
晚上八点才到家,少更一点。
(纯情小狗没办法,给他点时间。)
第0053章 第 53 章
◎你是想对你哥图谋不轨还是大逆不道?”◎
蒋文清晨醒过来, 手指抓了抓自己因为宿醉昏沉的后脑勺,昨天喝了多少来着,想不起了。
刚准备下楼, 就看到傅生住的房间的门开了, 陆离从里面走出来, 蒋文脑子没有反应过来, 刚想说一句:你昨天没回去啊?
接着就看到傅生紧随其后。
然后, 他用他被酒精浸蚀的脑子想了半晌,两个人!从一个房间!走出来的!
一个房间!
蒋文瞬间露出有点牙疼的表情,他看了看傅生,又看了看陆离,竟然分不清谁更畜生一点。
傅生注意到那边的动静, 朝他看了过去,看清楚蒋文脸色, 瞬间笑了:“你昨天晚上喝的假酒?这么上头。”
上头个屁。
刚才还分不出来, 但是这会蒋文分出来了,傅生就是那个畜生。
这个人以前每天起来,几乎都得黑着脸几秒, 一看就是没睡好, 但是今天如沐春风的, 吸了谁的阳气他也不说。
这么想着,他又将目光悄悄扫了一眼陆离。
傅生注意到, 伸手伸手挡了一下, 笑着说:“别看了,脸皮薄一会再看跑了。”
陆离:“……”
他不想理会楼上这两红白双簧, 转身下楼说:“我去事务所了。”
“吃了饭再去, ”傅生站在楼梯口说, “都在一条街上,你最后一分钟都能跑过去。”
蒋文也在一旁应和:“是,给我五分钟,马上给你做出来。”
于是,从来没有卡着点上班的陆离,头一次在最后一分钟走进了事务所的大门,就连周颂都稀奇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反倒是一旁的导师说:“今天家里有事?”
因为在他的印象里,陆离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去找他做什么项目,从来都是第一个到。
陆离脸色瘫了一下,他总不能说被某人强留在家里吃了一个早饭所以差点迟到吧。
但是他又不擅长说谎,杵在一旁抿着唇线,周颂帮他说话道:“师弟家里最近忙,老师你刚才说什么?”
“哦。”导师这么一被打断,止住了话头,“这次学院里对于华盛医院的事情很是重视,陆离,你整理一下,抽时间给学校里做个汇报。”
陆离点了一下头。
导师上午还有课,没有在事务所里多待,将人送走之后,周颂说:“你上次说的那个戒指——”
陆离敲着键盘的手顿了一下,看向周颂。
周颂端着一杯咖啡站在一边:“老于说,无论是他家里,还是他的副院长办公室,都调查了一个遍,没有看到那枚戒指。”
老于是那位老刑警。
陆离颦眉:“没有?”
周颂嗯了一声,又说:“那个戒指很重要?还是说有什么特殊含义?”
陆离抿了一下唇。
为什么会没有?
是因为丢了,还是本来他就没有。
周颂向来会看脸色,就没有再问。
陆离手指放在键盘上没动,片刻他抬起来头:“他现在在哪里?”
周颂:“医院,老于说他可能是被警察抓的时候吓到了,心脏病发作,现在还待在医院里。”
陆离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但是具体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
周颂看他神色不对,转开话题说:“傅先生的古董店什么时候开业?我到时候好去捧个场。”
陆离:“明天。”
花间一条街算得上是南宁的古城区,周围住的都是老居户,新店一开业就显得尤其稀奇,所以一大早就围了一圈人。
蒋文最擅长招呼人,叔叔长阿姨短地把周围的人哄得一愣一愣。
陆离没有去事务所,因为事务所的老板今天都跑到古董店来了,周颂将贺礼递给陆离,看向傅生:“恭喜啊,傅老板。”
傅生客客气气:“谢谢,周律师。”
“客气什么,”周颂说,“我和陆离都是同门师兄弟,算得上的一家人。”
傅生看了他一眼:“确实。”
虽然嘴里说的确实,但周颂莫名地觉得那一眼包含东西有些多。
不过还没等他细细品味过来,门口又多了一个人。
林淮拿着贺礼站在门口:“没来晚吧?”
傅生眉心颦了,又恢复正常:“没有,谢谢。”
如果说他对于周颂不客气,对于林淮却是过分的生疏了。
陆离看着傅生在林淮手中接过去手中的贺礼,除了那句谢谢就没有再说一句话。
像是在刻意躲避。
林淮也注意到了,开玩笑道:“都见过两面了,应该算得上朋友了吧。”
傅生笑了一下,眼角的弧度却是冷淡的:“林心理师的朋友这么好当的吗?”
这话听起来像是玩笑话,但傅生说话向来不喜欢让别人下不来台,这种语气说话很是少见。
陆离站在一旁,手指垂了一下。
昨天的时候,他已经知道林淮和傅生的过往,知道林淮在傅生心中的分量应该占得挺重,最起码和蒋文一样。
他若是像是对待蒋文一样对待林淮,陆离也不会多想。
只是现在这么生疏,反而让他心里有点微妙的芥蒂
——为什么,是怕再牵连林淮?
对于傅生的冷淡,林淮也没有介意,反而笑着问:“昨天和傅老板发消息,你怎么一直没有回?”
傅生挂着礼貌的笑说:“不好意思,可能是太忙了,没有看到。”
可能连周颂都觉得两个人的谈话太僵硬了,走过来插了一句:“这两天开业,回不过来消息也很正常。”
林淮笑了一下,表示理解。
陆离本来就话少,别人说话的时候,他垂着眼睛站在一旁,林淮又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你是周颂的师弟,也算得上是我学弟,咱们一个学校的,只不过是不同学院。”林淮说。
陆离嗯了一声。
林淮又问:“为什么当时选了这个专业。又没有兴趣再选修一下心理方面,我看你挺有这个天赋的。”
陆离本来想说没有兴趣,又倏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你们催眠,是不是不需要辅助的工具?”
林淮像是没有想到陆离问这个问题,先是愣了一下,手下意识的转手指上的戒指,但转了个空,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指,眼睛沉了一下,但瞬间又恢复了寻常:“这个要看心理师的天赋。”
他将自己西装的袖口向下拉了一下:“催眠师对于精神专注度和感知力要求很高。顶尖心理催眠师不需要借助任何工具,但是普通的心理催眠师则需要声音或者动作引起受术者的注意,将全部的集中力集中在受催眠者身上。”
陆离抿了一下唇,他见过很多次傅生催眠和心理操控别人,确实没有使用任何东西。
那林淮既然是和傅生一起学的,也应该差不多。
他又想起了自己在医院躺着的时候,似乎有个人蛊惑似的开口,问他看到了什么。
而周颂说林淮在他病房里待过。
是碰巧?还是他想多了?
林淮看着陆离长时间没出声,试探性地问道:“陆学弟,你见过这种?”
“没有。”
陆离冷淡地开口
他捏了下手指,骨结很清脆的响了一声。
“没有吗?林淮唇角微动,又刻意地压低声音,“其实除了这些,顶级催眠师还引导别人,对死亡进行暗示。”
陆离皱着眉看向他。
“你现在的脉搏非常慢感受到了吗?为什么?因为你的脉搏降到了50,现在是40,30,20……感受到窒息了吗?”林淮压着眼睛,声音低沉地说。
陆离:“……”
林淮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笑着说:“骗你的。”
陆离终于将眼前的人和傅生活里说蒋文骗人太抠的人重合在一起,一本正经中又带着点恶趣味。
“没其他事了,我先走了,”陆离转身,刚想离开,身后林淮却突然来了一句。
“你怎么会突然盯向卢正风,小学弟?是因为董陶宁?”
陆离转头看向他,却见林淮垂着眸子,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他刚想开口,周颂倏然从门口走进来,“师弟,刚才老于打电话过来,说卢正风死了。”
“死了?”陆离瞳孔一紧,猛然抬头看向他,“怎么死的。”
周颂说:“自杀。”
林淮低着头,手指捏了一下袖口的扣子。
傅生这会正站在二楼,他垂着眸子表情冷淡,电视里正在报道卢正风自杀,从楼顶上跳下去的消息。
陆离上楼就看这个画面。
他走过去,沉着声音笃定地开口:“你早就知道害你的那个人,不是卢正风。”
傅生没有回头。
其实上一世的时候,卢正风没有被抓到,在华盛医院的事情曝光之后就失踪了。
直到一年之后,有渔民在海里发现了他的尸体,人已经被海水泡的面目全非,警方通过查DNA才确定这个人是卢正风。
没有回答,就是默认了。
陆离手捏得更紧了,他原本以为自己抓住了那个人,可不是,不是这个人。
他连害了傅生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傅生回过头,神情如常地开口:“这件事到此为止了陆离,现在就是最好的结果。”
陆离皱眉,声音冷沉,像是压着怒气:“凭什么就到此为止?”
他不想到此为止,他要伤害傅生的人都付出代价。
傅生看着他:“为什么非要找出上辈子的因果?”
陆离捏着手指,黝黑的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傅生知道陆离在想什么,他叹了一口,沉着声音说:“陆离,你不想我受伤,我同样也不想你因为我受到任何伤害。你懂吗?”
陆离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傅生垂着眸子,光线晦暗,看不清他的神情。
半晌,他才开口,轻声说:“我已经承受不起,你会离开我这个选项了。”
他好不容易,穿过满是风雪的长道,在路的尽头看到了自己。
他不想那个自己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空中泡沫,空留他做了一场美梦。
傅生压低的声音像是一颗石子,一下一下敲在陆离的心尖上,又像是一把钝了刀子,一下一下划着他,最后软成了一团云,那团云裹住了他的心脏,湿湿软软的陷了进去。
他在里面尝出酸涩的滋味,他抱着人,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哑声说:“不查了。”
*
陆离在事务所忙完了学校的项目,又继续回到学校里上课。
孙文鑫好久没见过人了,放学的时候好不容易瞧到了人,一见人就开始扯着声音喊道:“陆哥,我的妈呀,你真是太牛了,你现在是咱们学校的热门人物你知不知道。”
路上的人原本都是各自走着,听到孙文鑫声音瞬间都扭过头去,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陆离身上。
陆离:“……”
不知道现在绝交还来不来得及。
孙文鑫却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反而压低声音说:“陆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当时半夜独自一人去地下三层的时候在想什么?”
陆离瘫着脸看着他,心说,在想当时怎么没把你带着塞进去。
可惜这个二傻子感知力太弱。
“我后来看新闻说,卢正风跳楼自杀是因为害的人太多了,尤其是——”他压低声音说,“尤其是前几天跳楼的小姑娘。”
提起来董陶宁,陆离脚步顿了一下。
那个小姑娘看着软弱,但是能看出来一直在努力地活下去,为什么会突然自杀?
她又为什么知道地下三层,她看到了什么?
“陆哥?”
孙文鑫看着他一直不说话,又喊了他一声。
陆离回过神来,收了思绪,他答应过傅生,这件事不会再管了。
一直到门口,传来了一小段喧闹的声音。
陆离抬头看过去,看见傅生穿着黑色的风衣衣冠楚楚地站在门口,在一片清澈的大学生群中,鹤立鸡群,尤为显眼。
“我先走了。”陆离没有想到傅生会来接他,他眼睛一动,迈着长腿就走了过去。
孙文鑫看着人朝着门口走去,心说我也是去门口啊,为什么就不能一起过去。
“等等我啊,陆哥,”他去追人,只是腿短,有些追不上,“我刚才的问题你一个都没有回答。”
好在,前边的人走着走着倏然停下来。
孙文鑫刚开始还以为陆离为了等他,于是笑了几声:“我就知道陆哥你不可能抛下我——”
话还没有说完,抬头看见一张黑脸。
孙文鑫被陆离的脸色吓了一跳,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校门口,一个穿着很潮的男生,当着陆离的面,正问他哥要微信。
孙文鑫认识这个男生,隔壁音乐学院,出了名的花心爱撩。
他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个男生要完,毕竟陆离可是个铁血哥控。
“抱歉,”傅生撩了一下眼皮,“微信加的人太多了,限额了。”
这其实是一个委婉的拒绝方式,可惜那个男生死皮赖脸的,又耍着花腔开口:“没有微信,给个手机号码也行。”
结果话都没有说完,他的手机就一只手抽了出去。
音乐男皱了一下眉,刚想骂骂咧咧地问:“谁他妈的拿我手机。”
结果看到陆离冷淡的一张脸。
陆离这张脸,学校里基本上全都认识。
男生脸上散着不悦,却忌惮更多一点,他说:“你拿我手机干什么?”
孙文鑫怕他陆哥跟人打起来,连忙把手机在陆离手里拿过来,塞进男生的怀里说:“你快走吧,这是陆离的——”
傅生看着陆离瘫着的脸,笑了一声,不紧不慢的把孙文鑫的话补上了:“我来接我男朋友下课。”
这话一出,刚才还吵吵闹闹的学校门口,瞬间安静一片。
孙文鑫眼睛瞪的超级圆,僵了半晌才冒出来一句:“ 我——靠?”
音乐男愣了半晌,脸上快速的闪过一丝尴尬。
周围还有女生小声地惊呼声,谈论声音进入他的耳朵里。
“他当着人家的面抢人家男朋友,还问为什么?”
“这才踢到铁板了吧。”
音乐男瞬间脸上爆红,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跑了。
只有当事人傅生从头到尾的从容,他看向陆离:“行了,别瘫着脸,回家了。”
陆离脸色这才好看一点,点了点头,跟在他哥的后面走了。
两个人刚走出一段距离,身后女生们发出啊啊啊啊的激动声。
孙文鑫被淹没在中间,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感觉到疼痛才彻底回过神来。
啊,原来此哥非彼哥。
他早就应该发现的。
三月份,天还冒着点寒气,傍晚的天空会把天边染成一种处于橘红和静谧的蓝交接的色调。整条街都被周围人家的饭菜的香味塞满。
陆离走在后面,看着路灯给傅生的轮廓轻描淡写的勾了一个边。
“傅生。”
他下意识喊了一声。
傅生回头,在灯光下看着他笑:“怎么了?”
陆离愣了须臾才说:“没什么。”
他只是觉得,日子太好了,有点怀疑他的真实性。
傅生笑了一声:“又犯傻了是吧?”
两人视线碰在一起,陆离唇角弯了一下。
回到家的时候,蒋文已经将做好的饭菜端出来了。
“你们回来了,快洗手吃饭了。”
桌子上饭菜热气升腾。
日子简直再好不过。
陆离垂了一下眼睛,冷气都淡了不少。
只是可惜,这般好日子总是有没有眼色的人来打扰。
林淮和周颂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说:“是不是打扰了?”
陆离脸上刚褪下去冷气又冒了上来。
打扰了。
滚。
可惜站在门口的一个是他同门师兄,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已经走到了院子里。
“既然来了,”傅生客气地说了一句,“就一起坐下来吃吧。”
但来的两个人却真不客气。
周颂做的饭菜只是勉强能入口,这种家常菜对于他们这些工作人士,简直不亚于满汉全席。
他看着桌子上的菜,很是礼貌地说:“既然盛情难却,那我就不客气了。”
林淮也在旁边坐下:“既然周律师都坐在这里了,我自己离开是不是不太好。”
两个人说完,又同时看向陆离:“不介意吧,学弟/师弟。”
陆离:“……”
幸好平时蒋文做菜的分量足,几个人吃完之后,陆离才看向周颂:“师兄是有什么事?”
他知道周颂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来找他。
“哦,”周颂这才想起来今天的正事,在公文包里掏出来一叠文档说,“导师让我给你的数据,明天带给他。”
陆离接过数据,点了一下头。
他上楼去放了一下文件,再下来时,看见林淮推了一下眼镜,眼镜后面眼睛弯着看向傅生:“傅老板,我是不是哪里得罪过你?怎么总是感觉,你好像很讨厌我的样子。”
傅生拿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林先生想多了,只是我们好像还没有熟到这个地步。”
林淮又说:“那我为什么总觉得像是之前认识你?”
傅生看了他一眼:“这个问题,问我不合适吧。”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你怎么觉得,关我什么事。
林淮也不恼,笑了几声:“傅老板,和你聊天真有趣。”
陆离看着这一幕,并不觉得有趣,还莫名地有些刺眼。
他坐在了傅生身边,挡住了林淮的视线说:“聊什么呢?”
傅生垂着眼眸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林淮的眼睛在两个人身上转了几圈,眯了一下眼睛。
他早就看出两个人的关系非比寻常了。
周颂这时也刚好也拿着公文包走过来,看向林淮:“咱们走吧。”
“这么晚了?”林淮看了一眼手表,“我们就不打扰了,承蒙招待,以后请你们吃饭。”
说完,他又对傅生说:“到时候记得捧场,傅老板。”
傅生没说话,因为他看着陆离脸上的冷气都要冒出来了。
送走两个人后。
陆离一言不发地上了楼,从傅生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紧绷的脸颊线。
傅生手指动了一下,这才发现这个小鬼的醋劲还挺大。
卧室门刚关过去,甚至能听见蒋文上楼的声音,他就被陆离压在门框上。
傅生在陆离的眼神里稍微侧了一下,他还有心情打趣,“想干吗?”
陆离抿着唇没说话,低头又凶又狠吻在傅生的唇上,他不喜欢那些人看傅生的眼神。
更不喜欢林淮。
好半晌,两个人气息越来越重,快喘不上来气的时候,陆离才前偏开几分,然后松开人。
傅生喘了几口气,骂了句臭小子:“你是想对你哥图谋不轨还是大逆不道?”
陆离这才从被刚才情绪牵制的动作中走了出来。
傅生的领口被他撕开了一点,嘴唇上也肿了一块,陆离眼神微沉了一下,快速地低着头说:“没有。”
“真没有?”
陆离脸皮薄,一问就要跑。
傅生在人要落荒而逃时候,笑着开口:“等一下。”
陆离疑惑的回头,就被傅生伸着手指在他下巴上碰了一下,然后抬头吻了上来。
这个吻比刚才安静好多,却更能让人动情,灯不知道被谁无意中关了去,黑暗中,傅生听着刚才还脸皮薄的想要逃跑的人,哑着声音说了一句:“哥,我可以帮你。”
现在还不太晚,还不到睡觉的时间,蒋文躺在床上,倏然想起来明天一个大客户的单子,傅生还没有签字。
明天签倒是也行,只是不知道客户早上几点到。
他想了想,心说要不还是今天晚上签上吧,他走过去敲了敲门:“傅生,傅生。”
可惜敲了半天,门开了,却出现一张冷脸。
蒋文说:“你哥呢?已经睡了?”
陆离应该是刚洗了手,手上还带着水滴,他声音有点低:“有事?”
蒋文听到有水流声在浴室里传出来,他啊了一声,有些结巴说:“洗洗洗——澡呢?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作者有话说】
第0054章 第 54 章
◎别洗了◎
陆离看着他, 脸上有点被打扰的不爽,蒋文干笑了一声:“其实也没有多大事,明天我再来吧。”
说着, 他快速地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直到门关上, 蒋文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这个点洗澡也正常, 陆离的衣服穿戴整齐, 但是吧,就是那个氛围——
嗯,就是那个氛围。
蒋大嘴想了片刻,暗自决定,以后晚上绝对不去敲对方的门。
就算是再紧急的事, 也要留到明天。
傅生擦着头发出来,看着陆离坐在沙发上, 正在忙着电脑文件, 他开口问道:“刚才蒋文来了?”
他的声音比平时要低哑一些,陆离听着,手指下意识的蜷了一下。
“嗯。”
傅生说:“什么事?说了吗?”
陆离抬头:“不知道, 他说明天再说。”
“嗯, ”傅生将毛巾放在一旁, 没再管蒋文的事,他开玩笑地看着陆离, “不过, 你天天住我这里,公寓那边不要了是吧?”
自从这小子从这里睡过一晚上之后, 就赖着不走了。
傅生倒是对此没有意见, 反而抱着胳膊看着沙发上的陆离。
陆离从小时候做事别扭, 做什么说什么,都要找些借口,或者干脆不说话,他很想知道这次陆离找什么借口。
傅生原本以为,陆离会说公寓离着学校远,却发现陆离垂着眸子,在电脑上敲下最后一个字,冷着嗓音说:“和房东说好了,下个月退租。”
“退租?”傅生明知故问,“退了房子之后住在哪里?”
陆离抬眸看向傅生,这个人惯会打趣自己。
“住这里。”
傅生挑了一下眉:“那得交房租。”
陆离抿了一下唇:“工资全给你。”
傅生笑了一声,“行了,不逗你了,不去洗澡?热水帮你调好了。”
不提还好,一提洗澡陆离脑海里就想起来刚才的场景。
他眸光微抬,扫了一下傅生微微泛红的喉结骨,关着灯还好,只能听到声音,这会开了灯,声音就给眼前的人重叠起来了。
他脸上有些热,莫名地就想起来不知道哪个老师说的一句话。
人类沉溺于爱欲,恨不得为其死。
陆离好不容易将那股子不平静躁动压下去,他快速地移开眼睛,没敢看傅生:“我去洗澡。”
傅生看着陆离快速离开的身影,觉得脸皮太薄也不好,刚才想要帮帮这个小崽子,结果不让。
“抽空给他改改这个毛病。”
……
古董店作为典型的半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平时里都很清闲。
傅生躺在院子里,蒋文在楼上扫着尘土。
蒋文干活喜欢转圈,先粗略的扫一圈,再重点打扫边边角角。
不过这新装修的屋子,本来就没有多少需要打扫的地方。
他扶着栏杆站了一会,抬头的时候,倏然看到隔壁街上来了一圈人。
原本以为只是路过,结果就发现这群人朝着他们的古董店的方向来了。
“发财了这是?”蒋文自言自语,“这么多人一起来,整个团购?话说古董也能团购吗?”
不对。
蒋文看着这些人的神色,都阴沉着脸,不像是来买东西的。
“傅生。”蒋文快速地朝着楼下喊了一声。
第一声没有回应。
蒋文看了一眼门外,那些人已经快到门口了,他快速地从楼上跑下去,跑到傅生旁边摇了他一下。
“别睡了,”蒋文说,“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人家来砸你店来了。”
傅生其实没有睡着,闻言这才睁开眼,他神情如常,不急不缓地说:“砸吧,刚好还有些卖不出古董堆在屋子里占地方。”
蒋文:“……”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当不了老板了,这种心理素质,活该这黑心鬼挣钱。
但是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他左右瞥了一眼,还是拿了个扫把挡在自己面前,以防城门起火,殃及他这条无辜的鱼。
刚拿好,就看到一大群人进了院子。
傅生在躺椅上起身,扫了一眼站在最前方的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红色呢子大衣,不是时下流行的款式。
他眼睛红肿,眼纹很深,属于长时间睡不着觉的失眠人群,神情悲伤,嘴角下抿,典型的心力交瘁表现。
“放下你手中的扫把吧,”傅生看着旁边如临大敌的蒋文,“他们是来求人办事的。”
蒋文啊了一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傅生已经走出去了好几步了。
“你好,找谁?”傅生很客气的看着他们问。
最前边的女人眼睛朝着院子里面看了几眼:“陆离——陆离是不是在这里住?”
傅生皱了一下眉:“你们找陆离做什么?”
“我听说华盛医院的事情是他爆出来的,”女人抹了一下脸说,“我们来问他点事。”
傅生目光沉了一下,半晌开口说:“陆离只是个学生,其他事情都不知道。”
“求求你了,就让我见他一面,我们就问问几件事,问完了就走,”女人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说,“我们这些人,有些是医疗事件中出了事的家属,还有的是外地丢了孩子父母,好不容易才天南地北的聚在一起,你就让我们问问。让我们死心了,就不会再惦记着这事了。”
傅生眉心颦的更深了。
他没开口,身前的女人又接着哭着开口:“我女儿三年前因为阑尾炎住进华盛医院的,本来就是一个小手术,可我再见到她的时候,就只剩下骨灰盒,医院告诉我手术途中出现了意外,人大出血死了。他们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将人火化了。我不信里面没有意外。”
傅生手指动了一下。
女人又指了指身后一个穿着破旧,胡子邋遢看上去格外老的中年男人说:“他女儿是来南宁打工的,打电话之前说是要来医院拿点药,后来就再也没有回声。”
傅生听着他们的声音,好半晌才开口说:“这件事应该找的是警察。”
“我们找过警察,但是警察说证据不足,没办法受理,只是给失踪的人报了失踪。”女人嘴唇颤抖,说话几乎已经带上了颤音。
“你们走吧,”傅生却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就转过身去,“陆离不住这,也什么都不知道。”
眼前的这些人差不多有三四十个,不知道什么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卢正风的案子被曝光不久,受害人名单已经出来了,这些人的名字显然不在受害者名单内。
“蒋文,”傅生喊了一声,“关门,今天不做生意了。”
蒋文听着傅生的语气怔了一下,傅生虽然嘴上总是喜欢说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却又总是在背地里做一些坏人不可能做的事。
但今天这种冷硬的态度还是头一次。
他啊了一声,才哦哦应道:“哦,行。”
“各位,”蒋文对着前边的人说,“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店今天要关门了。你们看看要不去别的地方找找?”
那些人刚开始不动,还是站在最前边的女人看了一眼傅生,又对着身后的人说:“咱们出去等着吧,别耽误人家。”
说完,就带着一群人退了出去。
蒋文将门上的锁拿下来,又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看了他们一眼,叹了一口气。
他懂这种久病乱投医,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感觉。
但是陆离只是一个大学生,又不是警察,找他也没有用啊。
太阳从头顶一直降到半山腰,傅生站在二楼,看着院子外坐在地上的那群人。
他们不说话也不吵闹,中午吃饭的时候也只是拿着干粮坐在地上啃,现在正是倒春寒的时节,风都带着冷意。
傅生看了半晌说:“给他们倒点热水。”
蒋文知道傅生心肠软,就是嘴硬,连忙应了声。
他给每人分了热水,回来的时候看着他们叹了一口气:“还不走,一会陆离该下课了。”
傅生垂着眼睛静静地看了一会,转身下了楼。
蒋文在身后喊:“干什么去?”
傅生没说,只是道:“晚上不回。”
蒋文看了看傅生,又看了看外面的人偶,撇嘴说:“这事闹得,叫什么事吗。”
傅生出门,那些人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在门口守着。
傅生没看他们,径直走过去。
到陆离学校门口的时候,他们刚好下课。
孙文鑫看了他一眼,刚想说句哥哥好,又想起来了两个人的关系,强行给憋了回去:“那个,我先走了。”
陆离点了一下头,看向傅生:“昨天不是说今天不用来吗?”
“怎么,来接你你还不乐意?”傅生笑了一下。
陆离没说话,站在傅生身边,两个人向回走。
夕阳从一侧照射过来,傅生垂眸,捻了一下落在手指的光,带着几分随意地说:“晚上去公寓?”
陆离看向傅生,目光疑惑:“去公寓?为什么?”
“公寓安静,无人打扰,”傅生笑了一声,意有所指,“你和我亲近的时候,想被家里的二百五打扰吗?”
傅生离得他太近了,呼吸的热气都要喷在他脸上,像是又回到了昨天晚上。
陆离面上一热,不自然地移开脸,没说话,向前走却是公寓的位置。
傅生笑了一下,再垂眸时,遮住了里面一闪而过的情绪。
公寓安静,陆离靠在电梯上,傅生站在他旁边。
电梯的数字逐渐向上。
陆离开口说:“是古董店去了什么人吗?”
傅生手指微滞,接着弯着眼睛看向陆离:“怎么这么问。”
陆离盯着他看了几秒,这一路,傅生盯着手指出神了好几次。
“因为你看起来,不高兴。”
傅生一愣,下意识地想说没有,你看错了,但是触碰到陆离的眼光时,他垂了一下眸子:“有受害者家属找你。”
陆离了然,没说话。
须臾,他看着傅生伸出手,在电梯按键上按了一层。
“回去吧。”
傅生垂着眼皮说。
陆离看着他,片刻,将傅生微凉的手指抓在手里。
“嗯。”
蒋文原本站在二楼,离着好远就看到了傅生和陆离向这边走。
他嘀咕了一句不是说不回来了吗,就快速地下了楼,打开门时候,看见门口的那群人齐刷刷地站起来,紧绷着下颌线,目光落在陆离身上。
“你们找我?”陆离看着人说。
女人点了点头,手指紧张的抓着自己的袖口,她在外面占站了一天,声音有些哑:“你能不能帮帮我们。”
之前他们还对医院的说法半信半疑,出了董陶宁的事之后。
一定还有别的,只是警方没有查出来。
傅生一直靠在旁边的桂花树上,看着自己的指尖,陆离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又看向受害者家属:“怎么帮?”
女人愣了一下,他们来找陆离只是抱着最后的希望,他们希望可以在陆离身上得到有用的线索。
“地下三层——”
陆离说:“地下三层媒体已经曝光了,里面的东西全在那里摆着,受害者的DNA是在上面检测到的。”
所以不可能有什么遗漏的受害人。
女人眼睛里的希望倏然就暗了下去。
陆离抿了一下唇,看着女人的肩膀瞬间耷拉下去,像是被跑了气的气球。
他的手指紧绷又松开,原本不打算说的,但最终还是冷着嗓音道:“除非,地方不止一处,但我不知道在哪里。”
医院的护士说过,卢正风有帮助那些流浪汉的习惯,但是检测出来的名单中并没有这些人。
但他答应过傅生,不会继续查了。
女人的眼睛听到这话又亮起了微妙火光,只要有一点希望也行。
她朝着人快速地点了几下腰,重复的表达自己的感谢,“谢谢,谢谢。打扰你们一天,对不起了。”
陆离摇了摇头,表示不用谢。
又转头看向傅生:“走吧。”
傅生手指动了一下,最后弯着眼睛进了屋:“嗯。”
这件事像是一个插曲,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影响。
周颂偶然去学校的时候,提了一句,最近接了很多委托,都是起诉华盛医院的。
他又想起来什么:“我听说,那些人去找过你?”
“嗯,”陆离说,“去了古董店门口。”
周颂说:“怪不得呢,华盛医院出了董陶宁的事之后,许多病人提出了转院,现在又被多人起诉,看样子不太好。”
陆离没说话。
医院好不好的和他么关系。
这时导师拿着记录册走了进来,看到陆离和周颂,开口说:“你们师兄弟都在呢?”
周颂说:“老师,你这次找我来是因为?”
陆离也看向他。
导师将自己的记录册翻开几页:“学校领导刚才开会,公安的同志也来了,关于学校里上次的项目继续启动,陆离你对华盛医院的事情也接触过几次,这次还是你继续去吧。”
陆离愣了一下。
导师没听到陆离的动静,抬头看了过去:“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困难?”
“没有。”陆离说。
他只是感觉,兜兜转转,还是落在他身上了。
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纵着这一切。
导师又看向周颂:“你有什么意见吗?”
“你说笑了老师,学生没有意见,”周颂说,“况且,我还是很喜欢和师弟在一起合作的。”
晚上,陆离说了这件事,傅生只是垂了一下眸子:“嗯。”
他没有说话,倒是蒋文坐在一旁有些不悦地说:“你们学校这是没有其他人了?怎么每次这种事都找你。”
陆离说:“其他人不熟悉。”
蒋文啧了一声:“算了算了,反正卢正风也死了。你们这次行动应该没有危险了吧。”
陆离眸光微动:“没有。”
“那还好,不过我还想知道最后一个问题,”蒋文有些严肃地说,“你们这种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陆离:“……钱不多,就拿点补助。”
蒋文:“那也太抠了,比你哥还抠。”
傅生颦眉,扫了他一眼,用筷子小幅度地敲了一下桌子:“快吃。”
老板发话,蒋文不敢再说话,只是撇了撇嘴,心说我把你想说的都说了,偷着乐吧。
晚上回到房间,傅生站在窗户前,陆离从他身后走过去:“在想什么?”
“没什么,”傅生抬起眸子,“就是看着今天晚上的月亮很圆。”
陆离也一同抬头,于是月亮就照到了两个他。
“是很圆。”
傅生说:“马上就十五了,你跟房东约好的那天退租?”
“他明天有事,”陆离说,“等后天吧。”
第二天陆离去了事务所,看到了起诉华盛医院的委托书,其中有一半受害者是死于医疗事故,还有一半失踪人口。
“这些失踪人口,也在里面?”陆离皱着眉问。
周颂说:“是,他们这些想起诉很难,因为大部分都不是从医院失踪的,只是失踪之前提到过华盛医院的名字。”
陆离点了一下头,医院确实不会蠢到自己家门口绑人。
“那今天去哪里?”
周颂说:“去这些失踪者失踪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查到监控……”
他们要做是证明这些失踪人和华盛医院有牵连。
当然如果找不到这里面牵连的话,就只能定性成失踪,也没有办法走法律途径。
陆离翻了几下这些委托,其中有些人失踪的时间在好几年前,时间太久远,很难找到踪迹,所以只能从最近的时间。
他和周颂从这些人去医院的途中查监控,跑了一整天,却只能看到这些人都不知道因为什么在中途下车,最后不知所踪。
“我记得你明天要去公寓搬东西是吧?”回去的时候,周颂看着他说,“明天上午还是下午,我可以去帮忙。”
“下午。”陆离说。
他说完,倏然顿了一下。
这些受害人,为什么会在去医院的路上突然下车?
是什么会让他们非下车不可,有什么不能拒绝的理由?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我就在附近。”
“我们查错了方向,”陆离突然说,“我们应该先去这些人接触的人中去查。”
……
蒋文将陆离的东西从楼上搬下来,差点累死,然后就看到傅生手里就提了两个收纳盒,很轻易的就下了楼。
对比太过强烈,蒋文很是无语,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傅大老板手不提,肩不能挑,可以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典范。
他看到蒋文的表情,斜睨了一眼:“你有意见?”
蒋文哪敢有意见,堆起一个假笑:“重吗?重的话我帮你拿着。”
傅生掂了掂手中的东西,觉得确实重了,于是很不要脸地把其中一个收纳盒放到了蒋文搬的行李上。
蒋文的东西本就多,现在加了一层,更是多的看不见脸。
“不是,傅生你要不要——脸。”蒋文摇摇晃晃地骂道。
傅生看他,威胁说:“工资。”
蒋文没有什么爱好,就是爱钱,又活生生地把脏话咽了下去,刚好陆离从楼下走出来,他冲着这个小的告状:“你看看你哥,你问问他是来干什么的。”
陆离问:“重吗?要不要我帮你拿着。”
蒋文刚想说重,还是你有良心,结果抬头一看,这小子是冲着他哥说的。
“……”
他造了什么孽,跟了这哥俩。
于是作牛作马的蒋大嘴在此刻多了一个心愿,希望有一天可以看到傅生这黑心鬼可以尝尝被管制的滋味。
蒋文费劲的将行李搬到了车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冲着陆离抬了一下下巴:“楼上还有吗?”
“电梯口还有几本书,”陆离说,“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搬来。”
蒋文坐在车下,朝着人摆了个手:“去吧去吧。”
反正他是一点也不想动了。
陆离也就是几分钟,就从电梯口出来,东西确实也不多,蒋文看了一眼就随意的收了回去,
傅生此时正靠在车上,手里捏着旁边修护林的叶子。
“走吧。”蒋文起身,准备去开车。
刚迈出去一步,他却被对面不知道哪里的闪光晃了一下眼。
他颦了一下眉,顺着亮光看了过去。
二楼窗户上,一个倒影映在玻璃后面,明明看不真切,可几乎是下意识一般,他朝着陆离冲了过去。
“陆离躲开。”
几乎同时,枪声砰的一声。
傅生只感觉耳边轰鸣,眼前的景象像是成了一场慢动作电影。
陆离被蒋文推向一旁,子弹穿过了蒋文的身体,血染红了他的眼睛。
上一世的情景在此刻重叠。
同样的人,同样的血。
救护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抓着蒋文,手上全是他的血。
傅生有些听不清周围的声音。
只能看到人群混乱中,护士推着车,将周围人快速地疏散,接着抢救室地大门砰的关上去。
傅生这才一瞬间恢复听觉。
陆离眉心紧皱,看着抢救室的门,红灯在白炽灯下有点刺目。
傅生看了一会说:“我去洗一下手。”
他径直地走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冲着手上的血迹。
他洗的认真,水流从红色,逐渐变得透明色。
傅生却没有停。
水流声继续。
镜子里起了水雾,水雾后面多了一个身影,那是他自己。
镜中的自己动了动唇,压着声音说:“你重生了又怎么样,你什么都改变不了。你还没发现吗,上一世经历的事情,这辈子还在重复,
先是吴海昊,卢正风,接着是林淮,蒋文,最后是——陆离。”
“这些人都会离你而去,最终只剩下你自己。”
傅生心颤了几下。
他使劲搓着自己的手,直到手背上被搓出血痕。
一直到陆离在身后拉住他,“哥?你在干什么?”
傅生却置若罔闻,只是不停地洗着手,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什么都做不了。
手上的血痕开始冒出血珠。
陆离皱眉,直接将他的手拽出来,禁锢在怀里:“别洗了。”
傅生这才不动了,他垂着眸子静了片刻,将额头轻轻抵在陆离的肩膀上,很轻地喊了一声:“陆离。”
“嗯,我在这里。”
这是陆离第一次,这么明显地感觉到傅生的难过,那种无助的难过。
“在想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傅生额头很深的埋下去,突然生出无力感。
他改变了故事的开头,却改不了这结局。
他好像救不了自己。
【作者有话说】
命运总是喜欢重复,重建,又摧毁。
甜文(真哒)
第0055章 第 55 章
◎明天就结束了◎
“会没事的。”陆离听着自己低着声音说了一句。
傅生点了点头, 愣了半晌,倏然起身,扶着洗手池干呕了几声。
他的脸色在医院的白炽灯下惨白得吓人。
陆离从来没有见过傅生这个样子, 可他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傅生?傅生。”他的手在傅生的背上拍着, 声音慌乱, “你别吓我。”
傅生只是情绪上的刺激, 什么都没有吐出来。他低着头, 抓着陆离的手,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没事。”
沉默了许久,他起身,“走吧,去抢救室门口。”
陆离在旁边, 看着他的侧脸,良久才嗯了一声, 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觉得自己无用, 心里几乎要生出几分暴戾来。
凭什么什么都要压在傅生身上。
但是他的暴戾无处发泄,只是抓着傅生冰凉没有一点温度的手指。
周颂听到这件事匆匆赶过来,在他身后的还有闻讯赶来的林淮。
“怎么样了, 怎么会出这种事?”
陆离看了一眼手术室:“还在抢救。”
周颂皱着眉, 安慰道:“你们也别太担心了。”
旁边的林淮也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陆离抬眸扫了他一眼, 没有说话。
抢救室的灯还亮着,中途有护士出来了一次:“谁是病人家属。在手术单上签个字。”
傅生抬眸, 声音低沉地说:“我来吧。”
护士看着他签了字, 准备进手术室的时候,林淮倏然叫住了人:“你好, 麻烦问一下, 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不太好, ”护士说,“子弹离着心脏太近了。”
傅生手指动了一下。
林淮眼镜后的眼睛垂了下去,遮住了眼睛里的情绪,“这样啊,太令人难过了。”
手术进行了快十个小时,一直到凌晨四点,蒋文才从手术室里推出来。
“怎么样了?”周颂问了一句。
医生一手摘下了口罩,“手术很成功,但是因为子弹的位置离心脏太近,病人还在昏迷,还得在icu观察几天。”
傅生从刚才起就没有说话,一直到听到这句话,紧绷肩膀才松了下去,陆离捏着他的手,看着蒋文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手术成功就好,剩下的别担心了。”周颂也松了一口气,又看向傅生他们,“一整天都没有合眼了,你们两个快去休息休息。”
重症监护室里不让家属进,在门外守着也没有意义。
傅生却不走,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手抵着额头,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陆离感觉到不对劲,在旁边喊了一声:“傅生?”
傅生没说话也没动。
陆离试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热的烫人,他再也顾不得别的,抱着人快速冲进了一间医生办公室。
周颂原本只是想着两个人从昨天下午就没吃饭,下楼买了点吃的,结果上楼之后发现一个还在监护室没出来,现在就又病倒了一个。
傅生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口间挂上了氧气罩,监护的仪器在细碎的发出响声。
陆离阴沉着脸站在一旁,“为什么会不醒?”
医生也皱眉,他说:“他身上没有别的症状,检查也没有发现别的问题,就只是发热,我工作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
说着,他拿着检测的单子:“我再和其他医生讨论一下。”
说着就快速地出了病房的门。
陆离垂了一下眸,看着人半晌才又坐回病床边。
他抓住了傅生的手,须臾将额头抵在傅生的手上。
周颂看着这一幕看得有些难受。
这段时间,他差不多知道他的小师弟和这位傅老板是什么关系了。
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不知道说什么。
明明昨天都好好的,只是一晚上的工夫,就变成了这样。
周颂人不傻,他们刚查了华盛医院的事,下午蒋文就替陆离受了枪,他要是还想不到其中的牵扯,那他也不用干律师了。
昨天上午陆离说他们查错了方向之后,两个人便去了失踪者工作的地方。
失踪的人大多从事体力劳动,人员的流动性很大,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到几个失踪者的朋友。
他问这些人失踪者失踪之前都有什么异常?
但大多数人都摇了摇头。
只有一个女生回忆了一下:“她最近那段时间好像异常沉迷于心理学。”
陆离当时问:“为什么?”
很少有劳动工作者关心这种问题,他们劳累一天,回到家动都不想动,心理学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太过于虚幻的东西。
女生想了想说:“我们这边举行过一次关于心理学的公益讲座,好像就是之后,她对于这个就有了极高的兴趣。”
周颂被检测仪器的滴滴的声音从回忆里拉出来。
他将买好的吃地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对着陆离说:“多少吃点,师弟,你不能再倒下了。”
陆离没有说话。
周颂叹了一口气,出了病房门。
下午的时候,几个医生又来了一趟,但是傅生静静地躺着,他手上挂着点滴,热已经散下去了。
只是人一直不醒,医生对于这个现象束手无策。
抽血,筛查,几乎各项检查都做了一遍。
一直到第七天,傅生依旧在床上躺着呢,像是没有任何感知。
陆离一直不眠不休的守着。
医生看着他叹了一口气说:“要是明天还不醒,就转院吧,我们能力有限,实在找不到病因。”
陆离垂首不动,只是抓着傅生的手,唯恐松开一点,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周颂看得有些心疼他这个师弟,同时也对此也感到异常不解:“怎么会,无缘无故地陷入昏迷?”
林淮却看着床上的人,他的眼睛看着傅生的手指,半晌,他才开口说:“看样子,应该是被什么困住了。”
“什么困住?”周颂不懂。
林淮垂了一下眸子:“童年阴影,原生家庭,或者经受过很深的心理创伤,这些都有可能。”
周颂愣了一下。
傅生无论是谈吐还是性格,都不像经历过这些的人。
林淮说:“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一个好的人生。”
陆离听着林淮的话,眼睛熬得通红,
想起傅生的过往,他感觉心尖都泛着疼。
他握紧了傅生的指尖,像是在酸水里泡着,半晌才难过地说:“哥,你要留我一个人吗?”
可床上的人紧闭着眼不理他。
周颂看着陆离,他平时总是肩背挺得笔直,这会儿却像是什么压弯了。
哎。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周颂看向林淮说:“咱们出去吧,让他们自己待一会儿。明天再来,看看转去哪家医院。”
他们对于傅生明天能醒不抱任何希望,毕竟七天了,昏迷了七天,一点病症都没有。
想要突然醒了过来很难,非常难。
房间里又陷进去了安静,没有开灯,只有仪器上亮着微弱的灯光。
陆离抵在傅生的手上,酸胀的液体从他的眼眶流了下去。
他知道这个世界对傅生太残忍了,经历了一次还不够,又让他眼睁睁地看着经历第二次。
“别不要我。”陆离声音痛楚。
他趴在床边,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感觉手下的人突然动了一下。
陆离怔了一下,快速看了过去。
傅生眼睛睁开了,长长的睫毛半垂着,浅淡的眸光虚虚的落在一点上。
他虚抬了一下手,想要擦去陆离脸上的泪,可因为眼前模糊,怎么也摸不到实处。
“别哭,”傅生格外沙哑,“没不要你。”
他怎么舍得留陆离一个人。
傅生倏然晕倒,又倏然醒了,医生对此却感到稀奇。
他们看着傅生,围成一圈,像是围观国宝一样地问:“冒昧地问一下?这七天有什么感觉?外界的声音能听见吗?”
傅生披着衣服坐在床上,丝毫没有不自在,很是客气地说:“大概就是睡了一觉?冬眠?
医生对此给不出医学上的解释,只能看着人道:“在医院再观察两天,如果没事就可以出院了。”
傅生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医生走后,他扶了一下衣服,掀开被子刚想下床。
结果陆离在旁边盯着他。
自从他醒来之后,陆离对他的一举一动格外上心,什么都要亲力亲为。
“我就喝口水。”他有些好笑地说。
陆离将水杯递到他手上。
傅生叹了一口气,就着陆离的手喝了一口说:“我真没事了,不用这么紧张。”
陆离看着傅生的脸色,比之前惨白的样子好上很多。
但那种失去傅生的心悸感让一想起来,就格外难受,他抿了一下唇说:“你想要什么给我说。”
傅生叹了一口气,知道陆离被自己吓到了,他有些无奈地说:“我去看看蒋文总行了吧。”
昨天,蒋文已经从重症监护室,不过人还没有醒。
陆离盯着他看了几秒,一言不发的出门,半晌推了个轮椅出来。
傅生看着轮椅,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向来行事讲究,真的不想坐在这么丑的轮椅。
陆离一眼看透了他的心思,冷着声说:“抱着去还是坐轮椅,选一个。”
傅生:“……”
他突然有种自己被陆离拿捏得死死的感觉。
最终傅老板还是乖乖地坐上了轮椅。
毕竟大庭广众之下被抱着出去更丢人。
蒋文的病床离着他不远,陆离平时就往返在他的病房和蒋文的病房之间。
有时候周颂不忙,也会来帮忙看护一会。
傅生坐在轮椅上被陆离推着,一进门就看到蒋文身上插的各种仪器,他的眼睛极轻地眨了一下。
陆离开口:“医生说,醒过来只是时间问题。”
傅生点了点头,在房间里坐了一会,拍了拍陆离的手说:“走吧。”
*
傅生身上没有太大的问题,第三天就办了出院。
周颂事务所的事情还没有查完,他将这次的事汇报给了学校,学校提出提前终止了这次的项目。
他们刚开始以为就是简单的医疗纠纷,没有想到能牵扯那么深。
学生万一出了问题,他们负不了这么大的责任。
陆离对学校的这次的提议提出了反驳。
导师看着他:“之前我不知道这么危险,你确定还要继续?”
陆离点了点头:“嗯。”
既然无论怎么做都没办法躲开原本的轨迹,那干脆直接顺着迎面而上。
导师叹了一口气,他知道陆离的性子,又倔又执拗,半晌他说:“行,我去跟学校商议。”
陆离低声说了句谢谢。
“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出门之前,导师严肃地看向他说:“无论怎么样都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不害怕吗?”周颂问他。
他原本以为学校提出提前终止这个项目之后,陆离不会再来了。
陆离垂着眸子没说话,他在想傅生上一世经历这些事的时候在想什么。如果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他会不会继续做?
答案是会。
“现在是去哪里?”陆离收了目光。
周颂:“毛吉之前工作的地方。”
对于这个人,陆离有印象,他在被害者名单里,失踪的时间是半年前。
毛吉,年龄十九,非南宁本地人,初中学历,失踪之前在一家火锅店做服务员。
陆离跟着周颂进了火锅店,给经理说明了来意,经理很快对着后台喊了一声:“小黑。来,来一下。”
一个皮肤黝黑,个子不高,但是看着格外机灵的男生从后面窜了出来,他唇上挂着一点不知道吃什么遗留的碎屑。
“又偷吃客人剩下的东西,”经理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转身对着周颂他们说,“毛吉不爱说话,就和这个小子待的时间最长。”
周颂看着人笑了一下:“你和毛吉是什么关系?朋友吗?”
小黑擦了一下嘴:“朋友算不上,他天天闷着不说话,我们顶多算是室友。”
“室友,”周颂又说,“那他失踪之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不对劲?”小黑撇了一下嘴,“他这个人本来就不对劲,在宿舍也不打游戏,天天抱着个破书看,别人喊他出去玩也不去。”
陆离低着声音:“什么书?”
“就那些文学书,散文啊,诗集,挺多的。”
周颂说:“他失踪那天,没说去干什么吗?”
小黑想了想:“他说谎给经理说是看病,其实是偷偷听,什么来着?。”
周颂:“听什么?”
毕竟过去一年了,小黑有些想不起来了,他颦着眉,对着两个人快速地说了句等等,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大概五分钟又满头汗的跑了回来。
他手上拿着一叠纸飞机,一个个地将纸飞机拆开,“我有个毛病,喜欢收集这些发的传单然后叠成飞机。”
陆离也蹲下身,将那些纸飞机一张一张地展开,三个人足足拆了半小时,小黑急得满头大汗:“怎么没有,我急得他当时还给我看来着。”
周颂说:“不急,慢慢找。”
此时地上已经没有几架纸飞机了。
就在周颂想要放弃的时候,小黑倏然愣了一下,接着他快速地拆开,激动地看着两个人道:“就是这张,一个心理学讲座。”
周颂将那张纸拿了过去,看到主讲人那一栏:丁慧娟。
上次遇到的女生也说过有一个公益性质心理学讲座。
陆离看着宣传栏上的人,眼睛眯了一下。
周颂也品出了不对劲,他看着这个人的名字,沉着声说:“这位讲课的心理师,是咱们学校出了名的心理学教授。”
陆离在手机上搜了一下她下一场讲座的时间,就在明天,地点是——花间一条街。
丁慧娟所有的讲座几乎都是公益性的,重点是帮助一些人认识到除了生理性疾病,还有心理性疾病也逐渐成为人类疾病中的常见症状。
“小淮啊,每次讲座,你都来帮我,老师都过意不去了。”
丁慧娟讲完课之后,将用的东西收起来,看着自己得意的门生,由衷地感慨真是个好学生。
林淮家庭富裕,作为典型的富二代,非但没有富家子弟该有的毛病,相反认学又肯吃苦。
最主要的是,对老师格外敬重,就算耽误自己的时间,也每次都要来帮忙。
“老师你说哪里话,”林淮帮忙收拾着会场的垃圾,将东西都收拾完的时候,他不经意地提了一句,“老师,你之前有没有教过一个名叫傅生的学生?”
“傅生?”丁慧娟皱了一下眉,“他也是我们学校的?”
“应该不是吧,”林淮收回目光说,“我就是随便问问。”
“那老师应该没教过,”丁慧娟说着,接了一个电话,匆匆地走出门对着林淮说,“小淮我有点事,你再帮我检查一下。”
林淮弯了一下眼睛:“老师你去吧。”
很快整个会议室安静下来,林淮听着周围的动静沉下脸,他在前边第一排座位上坐了一会,刚想起身的时候,后面响起来清晰脚步声。
林淮回头,看见陆离走了过来。
他先是愣了一下,又轻轻地推了一下眼镜,眼镜上的链条随着他的动作晃动了一下:“陆离?”
陆离坐在他旁边:“我来做心理咨询。”
林淮笑了一下:“讲座已经结束了,老师已经走了。”
“嗯,”陆离看向他,“你不是还没走吗?”
“你是来找我的?”林淮眼睛眯了一下,接着又露出个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陆离侧首看了他一眼,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冷着嗓音说:“催眠需要借助工具吗?”
林淮将眼镜拿下来,用手帕擦了擦镜片:“试试怎么样?”
林淮催眠不需要借助工具,甚至可以在别人没有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将人催眠,他看着陆离手指撑着额头,低着声音,蛊惑地开口:“陆离,你都知道了什么?”
陆离垂着眸子,动了动唇。
他话还没有说出口,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两个人。
“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不如问我?”
林淮蹙眉,向后看去,会场的灯后半部分没开,他看着黑暗中走出一个人来。
直到那个人完全从黑暗中走出来,他才说:“傅老板?”
傅生走过来,半靠在演讲席上,他半垂眼睛盯着自己手指,须臾才道:“其实我没有想过是你。”
也或许他想过,但是又被自己刻意地忽略了。
他已经失去了蒋文那个朋友,他潜意识不想相信唯一还剩的这个朋友,是想害他的凶手。
林淮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他也无暇顾及,压着眼睛阴恻恻地问:“你知道什么?”
“想知道我知道什么?很简单,”傅生说话缓慢,像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明天七点,南滨海湾。”
他坠海出事是在南滨海湾。
现在也该给这件事做个了解了。
从开始的地方开始,到结束的地方结束。
一切都回到原点。
傅生的眼睛在陆离的侧脸上扫过,接着很轻地眨了一下。
明天以后,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他了。
……
陆离从会议室睁开眼,四周已经空无一人。
手机在疯狂地震动,是周颂在给他打电话,他颦了一下眉,按下了接听键:“喂,师兄。”
“你一直不接电话,吓死我了,”周颂喘着声说,“你去之前不是说让我二十分钟之后给你打电话吗,你再不接,我都要报警了。”
他伸手在自己的太阳穴揉了一下:“我没事。”
周颂:“没事就好,有什么发现吗?”
陆离:“明天再说,先挂了。”
陆离回到古董店的时候,傅生罕见地在给花浇水,听到陆离的动静,他抬了一下眼,“回来了?”
陆离嗯了一声,走过去帮傅生一起浇水。
傅生看着院子里的这些花,说:“蒋文不在这花都快干巴死了。”
“等他醒了,让他补上。”陆离说。
傅生笑了一声:“他要是听见你说的这话,非得气得在病床上坐起来不可。”
陆离看着傅生地弯着的眼睛,愣了一下神,明明和他是同一个人,可却这么让自己心动。
心动到心甘情愿地把命送给对方。
他看了半晌,伸手倏然抱住人,像是把对方勒紧自己怀里。
“怎么了这是?”傅生由着人抱着,过了一会才开口问道。
“没什么。”
陆离在傅生脖颈间闷声说了一句。
傅生说:“那就别抱着了,我饿了。”
吃完饭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陆离端了杯果汁进了卧室,坐在一旁看着傅生喝下,才道:“以后要不要回北川?”
以后,万一他不在了,傅生在北川,最起码还有爱他的爷爷。
“嗯?”傅生有点困倦,却还是强撑着精神看向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陆离没说话。
傅生有些睁不开眼,他从来没有这么困过。
这股困劲不太正常,他挣扎不出来。
迷糊中,他感觉陆离把他抱在怀里,然后在他耳边低着声音:“睡吧,明天就结束了。”
陆离听见了两个人的对话。
无论命运怎么反复。
他们都想要对方活着。
第0056章 第 56 章
◎哥,这次还能带我回家吗◎
他和林淮能成为朋友, 是后来的事。
林淮本来是一个富家子,那次被蒋文敲诈之后,再见到他的时候, 是在去往大学的临街上。
林淮是被人从让豪车上丢下来的。那模样不像是一个大少爷, 倒像是被随意丢弃的宠物。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 将手上的手表摘下来, 接着丝毫没有情面地打在了林淮脸上。
“先生说, 你这次让他不高兴了,所以给你点教训,下次若是还犯,就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了。他不保证你的同班同学,甚至你的导师, 以后会不会知道这件事。你应该也不想的吧”
他向来不喜欢不想管闲事,但是他看着林淮, 却像是看到了之前的自己。
带着人跑到隔壁街, 确定身后没有追的人,他才停下来。
“我没事。”
林淮看着眼前冷着脸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同龄人给自己递了一个冰块,有些狼狈地转开头。
这次和上次见面, 林淮的姿态天差地别, 像是伪装被撕碎, 露出里面自卑怯弱地人来。
他的耐心有限,见人一直不接, 就将冰块扔在了林淮的书包上, 准备转身走的时候,身后的林淮倏然开口。
“那是我——爸爸的人, ”林淮说, “我做了点错事。”
他对于打人的是谁并没有多少兴趣, 对于为什么打人也没有多少兴趣。
林淮却拉住了他,眼睛带着哀求地说:“你不会说出去的吧?”
他斜睨一眼,转身要走。
林淮却死死地抓住人不放。
他皱眉,冷着声音说了一句:“放开。”
林淮放了手,头却低了下去:“我不想被知道人人羡慕的富家子吗,背地里其实活得这么卑微。”
他看了人半晌,最后留下一句:“我没这么闲。”
林淮愣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只有冷淡,却没有任何其他情绪。
林淮愣愣地说了声谢谢,那天之后,就隔三岔五来找他。
有时候是带着吃的,有时候是带着最新上市的游戏机,再后来,林淮看见他在看心理学的书籍,后来再来的时候,就成了大学的笔记。
他刚开始不爱理人,但是林淮却乐此不彼。
后来时间一长,他接受了林淮的存在,接受了这个朋友。
但是梦里的世界总是没有逻辑的。
上一秒他们明明还听着课,下一秒画面一转,那个一起听课学习记笔记的人,手上多了一把枪。
梦里的林淮红着眼睛,一脸疯狂地看着他:“为什么非要查,医院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非要是你!”
他看着癫狂的林淮,握紧了手指。
接着,“砰”的一声枪响。
车子失控坠入了南滨海湾。
海水开始翻腾,瞬间压进胸腔,窒息感瞬间淹没了他。
“砰砰砰”
“叩叩叩”
傅生是被门口的敲门声吵醒的。
醒来的那一秒,他紧颦着眉,十几秒之后才缓过神来。
他的目光落在昨天陆离给他倒得那杯果汁杯上。
半晌才敛回目光,唇线紧抿,阴沉着脸下床去开门。
周颂站在门口,看着傅生的难看的脸色先是愣了一下,又有些紧张地开口:“是昨天晚上陆离发消息让我过来的。”
傅生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已经是早晨八点钟了。
他昨天和林淮约好的七点。
不用想也知道陆离昨天晚上做了什么。
他紧紧捏着手机,薄薄的眼皮沉甸甸地压在眼眶上,看上去表情很淡,却莫名地让周颂小幅度地后退了一步。
“你没事吧,傅老板?”周颂看着他试探地开口。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傅生的脸色,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昨天陆离给他发消息说,早晨八点来敲门喊一下傅生,他问了一句怎么了。
那个寡言的师弟只是说:傅生大病初愈,他有些担心。
傅生确实是刚出医院出来,身子虚弱很正常,他当时也没有多想,随口应下了。
傅生手指紧捏着手机,手指骨结泛白,他知道陆离为什么让周颂这个时间来叫他。
他算好的安眠药的剂量,专门让他错过了出门见林淮的时间,还担心他出事,又让周颂来叫自己。
他什么都算到了。
林淮和他昨天的对话,分明被陆离听到了。
他刚开始学催眠的时候,就从来没有被林淮催眠成功过。
陆离又怎么可能会被林淮成功催眠。
“傅老板?你脸色怎么越来越差,”周颂说,“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傅生没回答,只是看向他:“周律师,可以去南滨海湾吗?劳驾。”
周颂啊了一声,不知道傅生怎么突然提出了要去南滨海湾,却还是说:“可以。上车吧。”
周颂开车稳,平时都很专注,今天却没忍住频频回头看傅生的脸上。
放在以前,按照傅生脾气早就表面客气的怼人了,今天他却看着傅生全程半垂着眸子,看着自己的手指,无意识的转动着自己手上的戒指。
表面上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偶尔的时候,从他半垂落的眸光中,可以瞥到一点情绪。
周颂不知道怎么形容。
非要说话,介于生气和难过之间。
“那个,傅老板,”周颂小声地开口,“到了。”
傅生这才抬眸,快速地下了车,但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静得可怕。
周颂将车停好,站在傅生身边,小声地问道:“陆离他——”
从昨天陆离突然给他发的消息,到今天傅生的表现,周颂差不多理清陆离背着傅生去干什么危险的事了。
而他们现在在查的是华盛医疗的案子。
周颂皱了一下眉,却见傅生已经掏出了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号码只是几秒就通了,林淮刻意压低的,阴郁的声音从手机对面传了过来。
“谁?”
“把陆离放了。”傅生没有丝毫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地开口。
对面的人愣了一下,须臾沉郁地笑了几声:“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你怎么会有我这个号码?”
傅生再次重复了一遍:“将陆离放了,我告诉你为什么。”
“放了他?”林淮最后成了咬牙切齿地说,“你们两个人怎么都这么讨厌,我谁也不放,等我处理完这个,马上就来处理你,哈哈哈。”
接着,手机对面传出来几道忙音。
再拨过去已经成了无人接听的状态。
傅生紧紧颦着眉。
周颂这会已经惊呆了,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傅生,“刚才电话里的是林淮?”
那么疯的声音,竟然是林淮?
他又想起来了之前查到的失踪的几个人都和丁慧娟的心理演讲脱不开关系,而林淮又是丁慧娟的学生。
陆离早就想到了。
周颂瞬间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不知道林淮会对陆离做什么。
那个人听起来像是疯子。
“咱们现在去哪里?要不要报警?”
但傅生从不相信警察。
*
这里是一家废弃的玩具厂,没有人知道,地下还有一层是吃人的地方。
陆离虽然被绑着,脸上却还是一贯冷淡的表情。
周围好多水牢,生锈的铁笼子,还有被养得比人还大的藏獒犬,
“说实话,还是挺想当你的朋友的,”林淮解开拴狗的绳子,蛇形的戒指被他不紧不慢地戴在手上,“但是你太爱多管闲事了。”
陆离看着他,眼底像是冬日的深井,里面全是寒意。
傅生直到离开那个世界,都没有怀疑过他。
可他呢。
他将傅生对他的信任践踏在脚下,他不配做傅生的朋友。
“为什么要害这么多人,”陆离阴沉着声音冷冷地开口。
林淮指了指隔壁水牢里的人,还有关在阴暗角落衣不蔽体的看不出面容的人:“你说这些?”
陆离看着他。
“你看看他们还是人吗?”林淮笑了一声,摸了摸自己手中的藏獒犬,“还不如我的一条狗。”
陆离觉得林淮已经疯了,他皱着眉问:“参加地下交易的都有谁?”
“都有谁?那可多了去了,可能你平时见不到想不到的人,都来打听过呢。”林淮说,“非法交易怎么了,谁不想活着呢,这些下等人活着也是浪费,这么辛苦干什么,不如留给更需要他们的人。”
“你凭什么替他们做决定?”陆离问他,“谁给你的权利给他们划分的等级?”
“权利?”林淮像是没有耐心,他牵着狗上前,“我现在就给你说是谁给我的权利,我能让你被我的爱犬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也能让你在水牢里为了一口吃地对我摇尾乞怜,你说谁给我的权利。”
陆离对他说的话置若罔闻,质问道:“卢正风呢?也是你杀的?”
林淮嘲讽地笑了一声:“这种头脑简单的人,只要稍微引导一下,就承受不住了,哪里需要我亲自动手。”
他说着一顿,又道:“哦,不仅是卢正风,还有董陶宁,这个小姑娘可费了我不少力气,没想到临死前,还给我惹下这么大的篓子。”
陆离虽然早有猜想,但是看到这句话,还是暗了眸子。
董陶宁笑着给他糖的画面似乎还在昨天。
他紧抿了一下唇,看着林淮,格外冰冷地开口:“高奇山和你是什么关系?”
刚才还隐隐带着得意的林淮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瞬间顿住了。
他脸上的笑瞬间禁锢下来,似乎又回到了被高奇山用狗链子拴住,在院子里围着人满地爬的时候。
“别给我提他,”林淮声音倏然提高,“你给我闭嘴!”
陆离盯着他看了几秒,“十几年你明明有的是机会逃走,为什么心甘情愿做条狗?”
林淮在兜里掏出枪,黑漆漆的枪口像是黑洞对准陆离,他死盯着人:“我说了你闭嘴!我才不是狗,我才不是狗。”
陆离冷淡地看着人。
林淮原本是孤儿院的孤儿,六岁的时候被高奇山领养,他最听不得那个字,朝着陆离吼道:“我都说了,不要和我提他。”
他的手指按在扳机上,“你原本可以不死,但是你现在让我不开心了,所以——去死吧。”
“砰”。
一声枪响。
地下室的藏獒犬开始狂吠,像是一场狂欢。
……
周颂开着车前往废弃玩具厂的路上。
可能是气氛太压抑了,他寻了一个由头开口:“傅老板,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们的老巢在玩具工厂的?”
傅生半垂着眸光,捻了一下手中的戒指。
如果不是他上一世查到了那家玩具工厂,林淮也不会这么心急杀他。
如今南滨海湾没有任何打斗痕迹,林淮最有可能的,就是带着陆离去了那家废弃玩具厂。
废弃工厂在最西头,以前是大片的厂区,后来南宁经济中心南移,这些厂子就荒废了。
“能再快些吗?”傅生声音平静,只是喑哑的嗓音,却暴露了他的心焦。
周颂瞧了一下眼车速,现在已经超速,但他还是开到了最大。
他同样不想这个师弟出事。
只是,两个人刚下车停在厂子口,还没下车,一声枪响便从厂子下面穿了出来。
傅生向来从容,但是周颂看见他听到枪响的那一刻,看着他脚下一滞,差点摔在地上。
好在身边有一棵树。
傅生借着树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几名警察在听到车声时,在后面包抄过来,拿着枪很是戒备地赶过来:“什么人!”
周颂抓紧赶过来说:“我们是来找人的?”他快速地亮出自己的律师证件,给警察看。
警察这才放下了枪支,接着提着声音驱逐道:“这里面有人持枪,很危险,你们快离开。”
“有人受伤?”周颂问。
警察:“刚死了人,还在清理现场。”
傅生眉心深颦,嘴唇瞬间失了血色,周颂脸色也不好看,但还是在旁边拍了两下:“别担心,陆离一定没有事。”
他刚说完,就看到警察抓着林淮走了出来,林淮手被背在身后,眼镜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留下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向他们。
“死吧,”他倏然笑了一下,看着人说,“都死了才好。”
周颂瞬间心一跳。
刚才那声枪响,林淮若是没事,那么出事的就是——
周颂不敢想下去了。
傅生垂着眼睛,盯着自己的指尖。
所以,还是逃不过上一世的命运是吗。
他突然生出一种,这个世界似乎也没有多大意思的感觉。
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对这个世界没有多大的真实感,是陆离的存在给了他真实。
若是连这点真实都没了,那他似乎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傅生失神地转身,感觉四周好像都失去了颜色,周围有无边的黑暗向里延伸,似乎想要将他吞噬,先是手掌,再是手臂。
不过无所谓了。
傅生低着头想,由着自己沉浸黑暗,他听着周围的声音像是潮水一样快速地褪去,就在消弭殆尽时,身后一道冷调的嗓音倏然喊了他一声。
“傅生。”
傅生一愣,缓慢地转身。
陆离站在他身后,完好无损的站在他身后。
这一刻,周围的黑暗尽数褪去,阳光穿过树缝落在那张熟悉又冷淡的脸上,树影晃动间,像是和自己初见,又像是无数次和自己重逢。
傅生愣神半晌,倏然感觉眼眶有些温热,他涩声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没大没小的叫谁呢。”
“坏人都抓住了,”陆离俯身一下子抱住眼前的人,“哥,这次我还能再跟你回家吗?”
傅生好半晌才说出声,一个字像是用光他所有的力气。
他说:“能。”
他死在最热烈的盛夏,却遭受万人唾骂,最后孤零零坠入深海。
好在如今,他在爱里复生,有了很多个明天。
【作者有话说】
正文大概还有两三章。我从来都估摸不准[闭嘴][闭嘴]
保证,剩下的全是甜甜。
第0057章 第 57 章
◎整个世界,我最爱你。◎
周颂很有眼力见, 留给两个人相处的时间,直到回去的时候,他觉得车上的氛围有点过分的压抑了, 没话找话地开口:“那枪声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这么多警察?”
傅生自从上了车, 就一直沉着脸色, 他眼睛向下压着, 很显然对于这件事很生气。
很显然周颂没有注意到,还在说:“下次万不可这么莽撞了。”
陆离垂着眸子,对着他师兄抵着唇咳了一声,让他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周颂的眼力见像是到期了,完全没注意他的意有所指, 反而很是担忧地问道:“怎么还咳嗽了,没有哪里受伤吧?”
陆离:“……”
他清凌凌地看向周颂, 最后实在没忍住:“师兄, 你能不能。”
闭嘴。
“嗯?能不能干什么?”周颂扶着方向盘说,“怎么不说了?”
周颂突然有所感应的从后视镜回头,看了看陆离, 又看了看身边沉着脸的傅生, 他瞬间回过味来。
“……”
完蛋, 好像半错事了。
但是他又不知道怎么补救,只能惺惺道:
“我还是开车吧。”
陆离这才看向傅生。
傅生冷淡地笑了一声:“怎么不说了, 我也想听。”
陆离低头:“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没有, ”傅生说,“你都敢给我下药了, 还有什么不能说?”
周颂尽量降低自己纯在感, 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
他就说陆离怎么会让他照看傅生, 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下药了。
他偷偷地回头,给陆离伸了一个大拇指。
眼神表示,“师弟你太牛了。”
但是你哥生气了,后果看起来挺严重的。
傅生的脸色他都有点害怕。
陆离:“……”
周颂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个油门快速地到了古董店的巷子口。
他摇下窗户,看着两个人说:“到地方了,不过我今天还有些事,就不进去了先走了。”
说完一溜烟地一加油门,瞬间消失在巷子口。
周颂离开之后,院子里就剩下两个人,陆离紧抿了一下唇。
傅生看着他,棕色的眸子像是有一层玻璃,清凌的映着他。
“那声枪响,是我打的,”陆离看着傅生的眼神,须臾才顶了一下脸腮说,“警察也早早地就在外面埋伏好了,我没让自己受伤。”
那颗子弹快一步崩林淮虎口的位置。
他在玩具厂里讲这么多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林淮多说一些就会多一些线索,多一些证据。
但是林淮太疯了,他向外牵着狗的时候,外面站在窗户上特警已经给他打了手势。
若是有危险,可以直接击毙。
陆离没打死人,只是打掉了他的枪。
傅生依旧看着他,沉声说:“这些计划,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他知道陆离抱着回不来的决心去的,只要一想到这个结果,他就忍不住地疼。
他声音比平时要低上几分,头一次意识到自己也会害怕。
因为有了牵挂的人。
陆离须臾才开口:“我不想你重蹈覆辙,困在过去。”
他希望这一世,傅生能有个好的结局。
傅生愣了一下,陆离黝黑的眼睛里全是他,他表情认真又执拗,那种从小的倔劲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半晌,傅生叹了一口气。
他总是拿自己没办法。
最后连生气都在陆离的眼神中,化成了一团酸水,将他的情绪搅的揉成了粉碎。
片刻,他伸手抱住了陆离,在陆离的肩膀上闷声说:“下次——”
说出这两个字,他才恍然,好像没有下次了。
陆离接着傅生的话,埋下头:“以后不会了。”
他在废弃玩具厂出门的时候,看着傅生的身影,明明是阳光高照的刺眼,周围也都是人,他却像掉进黑暗,或者说把自己锁进了黑暗,孤独的与周围都格格不入。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他不该留傅生一个人。
他抱紧了怀中的人,又重复了一遍:“以后再也不会了。”
古董店的桂花树冒出了一点枝叶,冬天过去,有初春的风吹动树丫,傅生的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
傅生颦了一下眉,在陆离身上收回手,对着手机里的人道:“醒了?”
陆离垂着眸子看过去,傅生挂了电话快速地说:“蒋文醒了。”
医院里,蒋文半靠在病床上,看着两个人进来的时候,啧啧两声:“不是,你们看个病人连点水果都不知道带吗?”
一开口就是熟悉的味道。
傅生在蒋文嫌弃的语气中,眼睛终于弯了一下:“我买了你能吃?”
蒋文刚醒,一些身体机能还没有完全恢复,医院医嘱,他只能吃流食。
蒋文瞬间有些牙疼,但话头不能丢,看着傅生开口:“不能吃你就不买了?摆着桌子上我天天看着不行?”
傅生哼了一声:“那买水果的钱在你工资里扣?”
“我才刚醒第一天你这个黑心老板就开始了是吧?陆离,你能不能管管你哥?”
陆离看着房间里的景象,嘴角弧度勾了一下,半晌才道:“管不了。”
蒋文气得差点在床上直接起来。
刚好来换药的护士进来看到这一幕:“18床,你注意点,伤口小心又裂开。”
蒋文呲牙裂嘴道:“裂不开,已经被气开了。”
周颂也得到了蒋文醒的消息,在这时进了门,他手里拿着果篮,看着人:“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看看,看看人家,”蒋文指着他手中水果说了好几次,最后虚心请教道,“周律师,你来得刚好,请问劳动法中对于这种黑心的老板有没有什么处罚的规定?”
周颂笑了。
房间里热热闹闹地围了一团。
傅生看着这一切,眉眼上带上了笑,又有片刻的走神,有时候日子太好了,总会让人生出一种不真实感……
愣神间,有人抓住了他的指尖。
傅生侧首,陆离站在他身边。
他人是冷的,手掌却是热的,温度源源不断在他指尖传递过来。
傅生弯了一下眼睛,握住了那双手。
蒋文的伤口恢复得很快,只用了一周就差不多出院了。
傅老爷子听说了这件事之后,非要从北川赶过来,他年纪大了,身子骨经不起折腾,傅生很是无奈地说:“您别来了,我带着人回去。”
傅老爷子这才作罢,没忍住又嘱托道:“那你们注意安全。”
傅生嗯了一声,“一定安安全全的到。”
蒋文玩得好吃得好,无聊了还可以去周颂的事务所里听八卦。
他听到电话说说:“我就不回了,你们两个回去吧,记得帮我给傅老爷子问好。”
傅生看着他胸口的伤口刚好,既不适合坐飞机,也不适合长途跋涉,傅生也没有坚持,只和陆离坐飞机回去。
傅老爷子早早地就在机场等着了,看到之后,抓着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才放心。
“你们两个没事吧?”傅老爷子皱着眉,“怎么遇到这事,小蒋呢,他还好吧?”
然后他目光又落在陆离身上,嘴角也绷直:“小陆也是,你怎么能自己去这么危险的地方,这要是出点意外怎么办。”
“周围有警察。”陆离低着声开口。
“有谁也不行啊,”傅老样子一改平时慈祥的样子,有些严肃道,“你还拿枪,那东西多危险,以后了别拿了。”
陆离头一次被家长这样呵斥,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嗯了一声。
“只嗯不行,这样你跟你哥写个保证书,以后离那些枪支弹药远点。”
陆离:“……”
他清楚地感觉到周围的人都聚在他身上,然后又不动声色向外撤了一圈,估计是把他当成了危险分子。
傅生看得好笑,最后有些无奈看着老爷子,“要不回家说?”
“回家?”傅老爷子这才意思道他们还在外面,“那先回家,回家再说这些。”
他们这次离开的时间长,傅老爷子又不会表达,每天找借口从老宅子向古董店这边跑。
傅生也不说破。
就像今天,他又提了一个鹦鹉笼子过来,里面是他刚买的鹦鹉。
“小陆,”老爷子说,“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这个鹦鹉怎么不会说话?”
陆离走过去,看着笼子中关了一只绿毛红嘴的鹦鹉,他凑过去,鹦鹉就滴溜着眼睛看他。
他动一下,鹦鹉跟着他转一圈。
它似乎不会转头,一动就是整个身子跟着转。
可能是个傻的。
陆离心说,不过他怕老爷子伤心,委婉了一下语气:“可能是还没有驯化。”
这样啊,老爷子皱了眉:“我也不会驯,那该怎么办?”
傅生在一旁看着,眼睛里带着笑意。
老爷子的心思简直是昭然若揭。
若是把鹦鹉放这里,他每天就有来的理由了。
陆离显然也看出来了,开口说:“我可以试试。”
“那真是太好了,”老爷子生怕陆离反悔似的,一下子将笼子塞进了陆离手里,转身就走,“那我老头子就等着了。”
陆离:“”
老爷子走后,傅生在旁边看得直笑,“你自己话都这么少,好教鹦鹉,不会教出一个小哑巴出来吧,以后你们一人一鸟正好——”
只是话还没有说完,傅老板的唇就被某个话少的人堵住了。
他觉得陆离最近像是开了什么窍,他隐隐有些招架不住,好在电话及时响了几声,他手指指了指陆离的胸口,示意他接电话,这才有了一点喘息的机会。
电话是蒋文打来的。
傅生刚想问他怎么了,蒋文就道:“林淮自杀了。”
傅生愣了一下,眉心下意识颦起:“自杀?”
“不过没死成,”蒋文说,“他逃出去在医院杀了高奇山,想要自杀的时候,被警察发现了。”
傅生手指蜷缩,“为什么杀他?”
林淮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家庭,他也不知道他竟然是高奇山的养子。
“这个现在还不知道,林淮没有生命危险,对了,”蒋文说,“你刚才在干什么,怎么这么喘?跑步去了?你这么懒散的人回家竟然还跑步,不像你啊。”
傅生:“……”
不愧是二百五,他快速地说:“挂了吧。”
他们通电话的时候,陆离垂着眸子在一边听着,直到挂了电话,他才垂着眼睛,“我去做饭了。”
傅生看着陆离的背影,眼睛颦了一下,觉得陆离情绪有些不对。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一直到晚上,陆离站在窗口,月光噌亮,是个团圆月,他却依旧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生走过去,站在他旁边:“丢魂了?”
陆离撩起眼皮:“没有。”
傅生:“不高兴?”
陆离唇线紧抿:“没有。”
傅生心说这脸冷的都快和冰一个色了,这是骗鬼呢?
不过对付陆离,他还是很有办法的,抬头亲了一下他的下巴,等到陆离想吻下来的时候,他偏头让开了须臾。
“为什么不高兴。”傅生想了想,陆离情绪变化的时间,是在蒋文打来电话之后,电话的内容是……
他说:“因为林淮?”
陆离不说话了,但是不说话在陆离这里就是默认。
傅生笑了一下,“为什么因为他生气?”
“没有生气,”陆离手指动了动说。
他只是觉得傅生对于林淮有些不一样,以傅生的聪明,为什么没有怀疑林淮。
是不想,还是——
傅生凭一个眼神,就能知道陆离所想。
他叹了一下一口气,对着陆离勾了一下手指:
“低头,我告诉你是为什么。”
陆离刚垂了下眸,傅生就伸手将他拉了下去,他瞳孔一动:“你——”
傅生在他耳边低声说:“帮你,定定心。”
……
房间内灯光很亮。
傅生喘息中遮了一下眼,心说,下次他再信陆离在灯光下害羞这件事,他就是傻子。
陆离拿开他的手,不让他挡头顶的光,像是这样才能把人看清楚:“哥,喊我一声。”
“——陆—离——”
傅生头一次体现了这种话都说不出口的滋味。
明明对于自己曾经的身体,他最熟悉不过,但是此刻,他却觉得对自己的了解得太少了。
他不知道能烫成这样。
陆离抓着他的手,低头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上。
爱欲能让其生。
爱欲也能让其死。
你爱我吗,你爱我吗,
若我不是你,你还会爱我吗。
生死反复中,他像是在反复确认这个问题。
在到达最顶峰的时候,他垂着眼睛,傅生轻喘息一口气,抬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整个世界,我最爱你。”
他知道陆离所有的纠结。
爱是什么,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陆离是他遗失的心脏。
心脏无可替代,而爱欲无穷无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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