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桌子上摆放的菜肴,方才“不小心”呛水去换好衣衫回来准备吃中饭的谢清霖脸色更是难看了。
今天是休沐的日子,先前也是他们几个聚在正厅吃饭的时候,前些时候沈明珠告病没有同来,先下倒是来了,还就坐在身边。
但另一边客座上却坐着江少安,他正神采奕奕的同谢夫人讲着江南的趣事,谢夫人被他逗得再度笑出声来,而坐在这边的沈明珠也聚精会神的听他说着。
往日里谢清霖给她讲些四书五经,却从没见她这般认真听过,就会拿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呵。
直到这饭吃完了,谢清霖还有些食不知味,又扫了一边桌子上的菜肴,这才发现竟连他平日里最喜欢的鱼半分也无。再加上先下正是春日里桃花鳜鱼最鲜嫩干净的时候,平时都会上一份,今个倒是没了。
见他最后又看了眼菜肴,谢夫人倒是有些诧异,自个儿子素来是喜欢吃鱼的,怎得饭都吃完了,才注意到?但又想起自家儿子那个古板样子,估计是觉得为了饮食开口,会有悖他那君子礼数了。
这般想着,谢夫人又侧目满意的看了眼一边的江少安,这个同样和自家混小子考取功名的少年,又是江南世家出身。更重要的是看样子同自家女儿能聊到一起来,只是不知家中父母如何,总归还是得再考察考察。
一顿饭吃完,除了有事未归谢侯爷,面上谢清霖同江少安都是宾主尽欢,只是各自心里头想的却大相径庭罢了。
送客离开后,这个时辰,按理来说谢清霖该去午憩,却冷不丁的朝着自家母亲的院子里去了。
他原以为这时候来,沈明珠同母亲定然都在此处,却没料到对方根本不在,心下不禁有些懊恼,理智却又告诉谢清霖,他这般作态着实不是君子所为。
“清霖?”这时候见到自家混小子,谢夫人倒是有些诧异,她放下手中还未缝制好的外袍,“怎得有什么事?”
谢清霖倒一下子被问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何,着了迷似得,还没想好借口就已经过来了。
好在他本就聪颖,顺嘴找个借口倒也是不难。
“今日竟未曾见到父亲,”他微愣了下,将视线放到母亲院子里头的那些花草上去,“原是有些事想求父亲教诲一番。”
对着自家母亲说谎,着实让谢清霖心里头有些晃,面上虽不显,却不敢看对方的眼神。好在谢夫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只是看着手里头的活,以为是他要入仕,有些紧张罢了。
“呵,还不是你祖母那一大家子玩意。你父亲回去,不过是要把认下明珠这件事同宗族里说一声罢了。”
一提起这事,谢夫人丢下手中的活计,难得脸上露出了些愁容来。
“母亲切莫因此忧心,”皱了皱眉,谢清霖想起了自己祖父续弦的那位祖母,连带着她身后的那糟心的一大家子,“父亲定然可以解决此事。”
通常他们这些世家子弟,靠着祖辈庇荫是可以得到些闲职的,虽不能出头又品阶不会太高,但对于平民来说已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巅峰。
这也是谢清霖之所以被称之为京城第一才子的缘由,他是只靠自己的实力,硬是连中三元,而后殿前钦点的状元郎。日后的前途,可以说得上不可限量。
毕竟,有着世家人脉关系,又有着这般的才学,更莫提当今的圣上亲口称赞他博学多才、堪当大用。
谢夫人看了眼自己的儿子,不由得觉得有些安心,是了,自己的夫婿体恤、儿子又这般有出息,更别说还有一个乖顺的女儿,再想那些糟心事不过是空添烦恼罢了。
只是这事说出口,又想起件旁的事来,譬如沈明珠父亲那边还未曾有回信,谢夫人沉吟了一下,刚想开口,却被自家儿子岔开了话头。
似乎有些不坦荡,谢清霖攥了几下拳,才算是看着外头的景色开了口:“母亲,我先前的荷包旧了,可有新的?”
这是他难得同自己讨要东西,倒叫谢夫人吃了一惊,露出个惊讶的笑来:“往日里到没见你问我要过,你等着,我叫丫鬟都拿来叫你好好挑挑。”
挑挑?难不成,这次沈明珠给他早就备下了许多,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给他罢了?谢清霖心头一喜,又想到了自己怀里那支蝴蝶步摇来,也许他得挑个时候给她送去了。
不对,她不是还喜欢杂书吗,自己书房里其实还是有些的,再挑些合适的。
毕竟,现在自己是她的兄长,怎么能要别人家的书。
谢清霖向来鲜少喜形于色的脸上,挂上了些许得意的笑来,他抿了抿嘴,试图压下去。
正好,那边丫鬟端了不少荷包过来,谢夫人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的摆开了一溜,倒是真的不少,有的上头是竹子或是绣了些桃花牡丹什么的。
只是谢清霖看了一圈,倒也没见一个上头是兰花纹样的,他记得自己先前的荷包不仅仅只有清雅的兰花纹样,更是在荷包内里绣了个谢字。他按耐下心中的不安,挑了个勉强能看得过去的荷包,装作不经意的翻开里头看看针脚。
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见他真挑上了,谢夫人更是诧异了,“这些都是先前铺子里买的,针线虽比不得明珠做的,但也都是极好绣娘做出来的,怎得,清霖是不喜欢这些纹样的吗?”
不是她做的?
刚刚脸上还挂了些笑容的谢清霖只觉得一阵气恼,他看着手中的荷包,只觉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又放了回去。
“没事,母亲,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先回书房了。”
看着自家儿子疾步而出的样子,谢夫人一头雾水,这混小子,今天是怎么了?难不成当真是要入仕了,所以紧张?要不,还是听先前隔壁王夫人说的,去庙里好好拜拜,也算是求个心安。
要不就去京郊的兴国寺吧,不算远,那边香火又盛些。
这边回到书房的谢清霖,恼怒的从自己怀里头拿出那支蝴蝶步摇,想要丢到桌子上,临了却又收到了箱子里头。摸了摸腰间,总归是不能没有荷包的,喊来了小厮松墨,好歹把以前放起来的旧荷包拿出来带上了。
他看着有点脱线的荷包,想了想,勉强配在了腰间,左右看了看,上头的那兰花纹样才顺眼多了。
要不去挑几本杂书?到时候送去,她见了自己腰间挂着的旧荷包,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虽说是春日,但到了夜里风还是凉飕飕的,京城这边气候总是比不得江南那边,沈明珠来了五年到也没有适应。一到太阳将要落下,丫鬟采荷就早早的将窗户紧闭了,以免这风吹到屋里头来。
屋里头点了灯,沈明珠倚靠在桌子上看着手中的书,秀气的打了个哈欠。
她这些日子再没有关心过那个人,就算是在看这有趣杂书,都有时候晃神一下,想起那人一脸严肃,皱着清隽的眉目,教她如何执笔、如何看文章。
也许,对方不过是秉承君子之礼,是自己会错了意。
日后,好好拿对方当自己的兄长,过去的那些心思,就如同这书上写过的“年少无知”四字罢了。打定主意的沈明珠反倒是一下子轻松下来,这些日子着实难熬,但这样想通后,一切都又顺理成章了。
再看了眼手中的书,她又想起了自己先前放好的那张地契。既然现在她有了表姨母这个母亲撑腰,自然以前母亲的嫁妆,能讨要回来的,断然不会白白便宜了旁人。
沈明珠皱了皱眉,这件事,总得想办法了。
但她以往有什么事,都会去找谢清霖问,那人虽略有不耐,但无论什么事,他都会耐心解答——就连她选耳环款式都会帮她选好。
却又想起那人今日那句“无可救药”,心里又有些慌。要不,等过几日,她做好决定之后再去问问那人吧。若是有了决定要对方选一下的话,应该也断不算是“无可救药”“毫无主见”了吧。
而带了精挑细选了好几遍的杂书的谢清霖,刚到院门口就看到了紧闭的院门,想要敲门,却又想起了那日他也是这个时候前来质问的。
那恼人精,往日里小心眼的很,若是教她再想起那日的事,万一再恼起来,总归是不好的。
毕竟,现在他算是她沈明珠的兄长了。好歹给自己寻了个足够满意的由头,谢清霖跟个夜游神似得,转了一圈,又带着那几本书回自己书房去了。
算了,明日他再去练剑,到时候那恼人精没什么人绊住脚步,定然会去看的。
到时候再给她好了。
顾虑了许久,谢清霖将那几本杂书并那支蝴蝶步摇一同放到了箱子里,他都想好了说辞。
到时候沈明珠来取这些书,看到这步摇定然会问他讨要,他再松口,将此物顺势送出。
那她应该就不会生气了。
也不会再躲着自己了。
第二日谢清霖又起了个大早,拿着自己最喜欢的佩剑,在太阳底下等了足足两个时辰,也没见到那个恼人精的半点影子。
他难掩怒火的回到自己的院子,猛地灌了一杯冷茶。
谁,是谁又给他泡了花茶!
恼人,恼人,着实太欺负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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