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正?厅里头的窗户皆是敞开?的, 有阵阵暖风穿过堂前?,初夏时节,不凉也不热, 最是叫人舒服的时候。
只是这里头坐着的几个人, 皆觉得如坐针毡般难熬。
首当其冲的要数那位自称是沈父的那位,他几乎觉得眼前?这位身穿绯色官袍的郎君,眼神?里头的戾气, 说是要杀了他都不为过了。
从没来到京城过的沈父那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他战战兢兢却又想到江家的那位奴仆给他带的话, 说是他先前?当成累赘的那个沈明珠,现在入了谢家的青眼, 认了干亲,以后可就是有大造化了。
本来沈父就被沈明珠寄来的家信急的有点上火,现在桑林正?是最值钱的时候,他却没有那份地契, 生怕她?回来之后讨要。再一听说谢侯府家认了干亲, 更是觉得有人替她?撑腰,事就更难办了。
幸好那位江家的奴仆给他提了个醒,说是他不如直接将沈明珠许了人家,父命难为, 到时候一个孝字就能压死她?。再说了, 到时候她?一个出嫁女,总不能再占着自己家里头的东西吧。
毕竟亲生父亲替她?找好人家, 就算是谢侯府也得掂量掂量, 到底还要不要这百年世家的名声敢来拦着。
只是沈父同那续弦的继室在一起又琢磨了下, 总归是不能得罪谢府。
而那继室小郑氏又有着别的小心思,她?那儿子如今已经一十有二了, 现如今要是再继续走这经商的老路,她?还能有这什么盼头。眼珠子转了几转,软下身段来,冲着沈父说了个主意。
他谢家不是喜欢孩子吗,自家的儿子沈小宝聪明伶俐的多,绝对比那个早就忘到哪里去的女儿强得多!
这话说到了沈父心坎上,只是又有些舍不得。但小郑氏又把他心里头的那点野心提了起来,说是把儿子留在京城里头,说不定以后也能中个状元什么的。
这么想着自家儿子的前?途,沈父倒是有了几分不慌不忙来,只是一抬头,瞅了眼端坐在那里的谢侯爷,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上,具是世家贵族才?有的气度,生生吓得他半个字也没敢提。
他哪里晓得,这谢侯爷竟是个不好相与的。
谢侯爷看了眼自己身侧的儿子,唇畔处挂了些薄凉的笑意,先是安抚的朝着有些慌乱的谢夫人点了下头,又朝着名义上那位继母、如今的谢老夫人望去。
那位年纪看上去竟同谢侯爷差不了几岁的谢老夫人不由得面色一顿,慌忙地避开?视线,她?可是专门挑了这个谢侯爷不在家的时候来,想着闹一闹兴许真如那隔壁的礼部侍郎的母亲所说。
给自家那个只得了荫官的儿子,讨得一个世子的名头来。就算是讨不到,也能从这个周氏手里头磨些银子铺子什么的。
没料想遇到这个周氏养的干女儿,嘴皮子竟然如此厉害,半个字都挑不出毛病来,却堵得她?半天开?不了口。
硬生生给她?气的忘了时辰,正?好遇到了回家的谢侯爷。一想到自己的把柄还在这位名义上的儿子手上,谢老夫人不由得更是面如金纸起来。
别人她?不知道,但她?落在这谢侯爷手上的把柄,是真的能要命的玩意。
谢老夫人轻咳一声,倒真像个年纪颇大的妇人般颤颤巍巍的起身,勉强扯处一个笑脸来,“侯爷回来啦,那老身就不多待了,赶着先回去了。”
“那就请谢老夫人好走了。”谢侯爷看了看外?头的天,嘴上客客气气的说着话,不但没有称她?为母亲,更不曾起身相送。
这番做派虽叫谢老夫人心头一阵生气,却想到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做的孽,却是半点也不敢吭声,刚走到门口,却又听得那个周氏养的干女儿突然开?口,给她?更是吓个半死。
“谢老夫人,下次再来可是要问问清楚,究竟是何人同你传的话。毕竟这样没有影的事,您却妄加揣测圣意······”
“即便是圣人日后下了旨意,您这提前?说的话,被有心人听去了,可有该如何是好啊?”
沈明珠出口有条不紊,声音清脆又故意叫这人听清楚,好好地吓上她?一下,免得以后再来打?搅母亲清静。
她?也知道,这次这位生身父亲前?来,定然是不带走自己不罢休的。这种事情,她?不能拿谢侯府的名声去赌,兴许以后再也没办法在母亲这里护着她?了。
当下最要紧的,就是好好的吓唬吓唬这位谢老夫人,免得她?以后再倚老卖老的仗着辈分来欺压母亲。
这话一出,谢老夫人离开?的脚步更是快了起来,一丝也不敢耽搁,她?真是猪油蒙了心,被那礼部侍郎的母亲说的魂都傻了。这谢侯府那里是好相与的,她?以后断然不敢再来了。
送走了谢老夫人,正?厅里坐着的除了谢侯府的,就剩下沈父和他背后那个深色贪婪的看着屋里头物件的沈小宝了。他那胖的敦实的脸上,丝毫看不出舟车劳顿来,临走时他母亲可是说过了,以后他就是谢侯府里头的公?子哥了。
那既然如此,这里头珍的、贵的都是归他了。于是乎也有些站不住了,扭扭捏捏的揪着前?头的沈父衣服,想要伸手拿桌子上的新鲜果子吃。
却不料想他实在有些胖的过分了,一伸手,啪的一下,把那盛着果子的瓷盘给扒拉到了地上,一下子碎了一地。
沈小宝一看吃不到果子了,登时就像在家中一般,嗷的一嗓子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揪着沈父的衣服大喊。
“爹,果子!我要吃果子!”
而那沈父则是一脸小心谨慎的陪着笑,却又心疼似得把那胖墩墩的孩子拉到身边,小声哄着:“等?出去了,爹给你买更好的。”
这般耐心的模样,还有这孩子脱口而出的那句爹,都让不远处的沈明珠看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自己的生父也会耐心的哄着孩子,这在她?的记忆中是从来没有过的。
小时候她一直跟在母亲身边,乖乖躺在花架之下,看着远处的云,摇着扇子给她?讲四书五经。又哄着朝着要父亲的她?别闹,说父亲要去远方经商才好养她?。
甚至于,每年她?也只能见过几面。
所以在被当成累赘一般丢到外?祖母家中的时候,沈明珠依旧牢记母亲的话,没有哭闹,她?不是不难过,而是被母亲教过,要听父亲的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如今她?看着自己的父亲,心安理得占用?着死去母亲的嫁妆,甚至于又有了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只是这一声爹喊出来,听到的人可不只是沈明珠,坐在厅堂中的每个人也在同一时间?听到了。尤其是本被她?的婚约所惊讶的有些失态的谢清霖,扫过一眼那沈小宝的年纪,神?情陡然变了些。
这少年看上去大约十三?四岁左右——比沈明珠小不了几岁,但这也是问题的所在。
当年沈明珠母亲病逝之时,她?家中只有一女,如今不过离开?家中六载,怎得了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弟弟?
见谢家的人没有一个先开?口的,沈父好容易将自己的心肝疙瘩儿子哄好,只得起身朝着谢侯爷说起了自己前?来的缘由。
“在家中的时候已经晓得明珠现在年纪大了,不能再老是在她?姨母这里耗着了。”声音中带了些商贾特?有的讨好感,沈父有点畏惧的躲避开?座上那位年纪不大的小世子的目光,“但是也想着,贸然将这孩子带走,会叫咱们亲戚这关系生分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似乎是对自己接下来的说法感受到了满意,沈父稍稍挺直了腰杆,“我这儿子沈小宝,从小就聪明伶俐,不如留下来,同姨母认个干亲。这样我带明珠回去嫁人,方才?放心的下。”
这话说完,厅堂中竟诡异的沉默了一瞬。
无论是坐着的谢侯爷还是谢夫人,抑或是周围谢府的奴仆们,无一不被沈父这一套说辞给恶心到了。
这话说的,像是他们谢侯府给他们养大了表小姐,到时候拿回去嫁人,又自顾自的掏出一个劳什子玩意来顶数。怎么,这是将他们谢侯府当成什么善堂专门替他教养孩子的吗!
正?要出口大怒的谢夫人却被一早就晓得她?脾气的谢侯爷安抚的拉住了手,此时谢侯爷先笑着开?了口。
“这位沈世弟,同我夫人有亲眷关系的是明珠的母亲,”他面上表情虽然带着笑,语气中常年在朝堂中形成的威压却肆无忌惮的向?着座下的沈父逼去,“至于你领来的这个,倘若本侯没记错的话,应算是你那继室领来的。”
“怎么敢同本侯攀扯亲眷的?”
沈明珠神?色平静的坐在谢清霖的身侧,两人之间?距离并不远,他用?目光悄悄看了几次,都没有在那张脸上看出来半分伤心。
谢清霖的心头不由得涌现出对她?无尽的怜惜,想要安慰几句,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谢侯爷的话却叫刚刚得意洋洋的沈父大惊,他以为自己的计划不说是完美无缺,将那个自己都不喜欢的女儿带回去,同人家江家攀扯上姻亲——人家可是许诺过五百两的聘金!
留下自己的心肝宝贝儿子,好叫谢侯府再养一个状元出来,替他们沈家光耀门楣。什么继室不继室的,他自己的亲生儿子他还能认不出吗!当年他可是·······
算盘子打?的滴溜响,却没曾想在第一件事上就栽了跟头。人家谢侯府根本不想再攀扯他这个亲戚。
“这,这······”沈父支支吾吾,不由得吓得再也坐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却又仍旧抱着些曾经被江家那位将来的姻亲所蛊惑出来的念想。
毕竟这可是收下自己那个不讨人喜欢女儿的干亲家,再怎么都给给自己这个生父些面子。
“那到底得先叫我带明珠回去,”他喉咙哽了哽,却又硬气不起来,脸色有点难看,“毕竟我已经同人家相看好了庚帖,现在还是得回去准备嫁妆了。”
“那可是上好的人家,作为明珠的父亲,我怎得会坑她?!”
还不待谢清霖发作,一边的沈明珠倒是清冷的笑出了声来:“那倒是,父亲怎么会坑女儿。”
这话一出口,本来还有些理直气壮的沈父也有点尴尬,毕竟他确实待这个女儿不怎么样,但他仍旧觉得没什么,一个丫头片子,养大了不还是别人家的。
就算是他当年将她?送到外?祖母家,确实有点不太体面,但她?不是现在也活的好好的吗。于是沈父根本没打?算再顾忌这谢家,既然人家不愿意收下自己儿子,就先把这个女儿带回去好了。
那五百两的聘金,只要到手了,他先前?铺子抵押的欠账就都能平了,还能余下不少,甚至于他这些年抵押出去的那些地,也能买回来些。到时候才?能多留些家产给沈小宝,免得他吃苦头。
“你知道就好,”沈父还按照当年的做派来,他只是畏惧谢侯府罢了,怎么会对当年这个他随便丢在角落里的女儿好声好气,“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跟着为父回去。”
此时沈父的话竟是半点都不再顾忌那点羞耻来,他本就是一个破落的经商的人,当年用?引的沈明珠的母亲倾心,不过也是为了她?周家那丰厚的嫁妆。
如今落魄起来,更是毫无一点愧色,只想着赶紧带这个长大了女儿回去。
沈父略带挑剔的打?量了一眼坐着的沈明珠,见她?生的越发好看,只觉得聘金收少了,回去之后教她?去找那个江家的老爷撒个娇,说不定还能多要些银子来。
这也不怪沈父这般想,周围商贾之家的女子,许了婆家之后,靠着姻亲一步登天的也不是没有。
谢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她?难得端着贵妇人的架子,气势汹汹地朝着沈父开?了口:“今个真是叫我开?了眼,怎得,以前?没打?算养孩子,丢到外?头去,现在孩子大了,就着急来寻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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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夫人动了真怒,谢侯爷也不敢再拦着,他按了按眉心,有些头疼的。这事细究起来,道理他们是讲不通的,毕竟那人到底是沈明珠的生父。
本朝律例首要的就是孝字,这一茬叫对方拿捏着了,他们就算是侯府门第,也实在是难以开?口。
况且,现在自己的儿子谢清霖还在刑部刚得了陛下的看重,此时断不可闹将起来。暗暗的,谢侯爷叹了口气,现如今只能先看自己家夫人能不能将这件事压下去。
只是那沈父端的是来之前?就已经被江家派去的人教会了,根本不接谢夫人的话,装聋作哑的赔了罪,就非要带着沈明珠现在就离开?。
谢清霖想要开?口,一边的沈明珠却见他要说话,朝着他轻轻的摇了下头,神?色丝毫不慌张。
她?心里知道,自己的这个父亲无利不起早,此时来谢府定然是有银子在后头追着他。母亲可以开?口说自己的不忿,但兄长断然不能说。
如今正?是他如日中天的仕途之时,本朝虽不再举孝廉,但倘若因此叫人拿到了把柄,断然是不行的。
况且沈明珠了解自己的生父,骨子里头就是为了钱财不在乎名声的,倘若不先顺着他,定然会给谢侯府的牌匾上抹黑。
再说了,她?现在确实得回去一趟了。不然母亲留下的那点子东西,可真不知道被这后来的玩意给占走了多少。这些年她?所学的、听的,皆教会她?,不要再逆来顺受。
该是她?的东西,就算是全部毁了,也别想叫这无耻的人再占着——即使是她?的生身父亲也不配!
谢清霖有些焦灼的看着她?,只见她?眉睫纤细密集的盖住了眼眸,叫他分不清里头此时究竟在想什么。
“表姨母不要动气,父亲前?来寻我回去,也是为了我好,”她?朝着动怒的谢夫人悄悄的眨了下眼睛稍作安抚,面色上不见半点焦急,“我当然是愿意跟父亲回去的。”
见自己的那生父果然神?色轻松下来,也不再闹将,已显出几分老态的脸上,却依旧是往日里将她?丢下的厌恶薄凉之态。
沈明珠笑了笑,她?没有再喊母亲,只是想和谢侯府扯开?一些关系,她?知道老天爷从没有对她?好过,这样安宁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只是她?如今回去那泥潭里,绝不是再回去受欺负的,想要她?再回去给这人同生母一般被扒皮抽筋的吸干抽髓,用?自己的全部供养着他们,那可真是发梦了。
“只是现在天色要晚了,我还有一些东西留在侯府这里头,短短几时总归是不能收拾全了,还请父亲两日后再来带我归家。”
这些时间?,足够叫她?好好查查,究竟有没有居心叵测之人在背后鼓动着。还有,她?得带点东西回去,不然手里头没有一把利刃,怎么好割下来这些无耻之徒的肉来填补母亲当年受的苦。
听她?爽快的应下了,沈父自然也得意起来,刚想说话,身后的沈小宝听着这样大的好宅子不给他了,在后头开?始又嚎了起来。
“我要住这大宅子!”
“爹你不是说了,来了这里,把那个赔钱货······”
剩下的话被沈父心惊胆战的捂住了自家宝贝儿子的嘴巴,看着厅堂里的人瞅自己的视线越来越危险,他不由得咧开?嘴赔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的,孩子的话不能当真的。”
站在沈明珠身后的采荷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自家小姐好容易才?能够被谢侯府认了干亲,明明看着好日子就要来了,怎么能被这样糊涂的生父给拖回去毁了呢!
她?气的几乎想要开?口,这样的生父把小姐带回去,又能给她?许一个什么人家呢!
采荷想得到,沈明珠她?又何曾想不到,只是目前?最重要的不是她?的归去,而是先安抚下来这位生父,此时的示弱更可以叫背后的人放松警惕。
她?垂下眸子,里头带了些不易觉察的担忧,刚刚那位谢老夫人的前?来不是无的放矢。倘若兄长真的要成为皇上的乘龙快婿,那此时谢侯府定然是多事之时,她?不能给谢侯府再添乱了。
经过谢侯爷和谢夫人这一通吓唬,沈父也没有来时的神?气了,却仍旧有点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他趾高?气昂地冲着沈明珠命令道:“既已定好了两日后离开?,就赶紧收拾收拾东西,我可是已经和族中叔伯们都说好了,带你回去先给列祖列宗们磕个头。”
“你可别忘了本。”
沈明珠还没说话,就听到自己身边被她?拦着的谢清霖冷冷出声道:“沈世叔这话的意思是我们谢侯府教坏了明珠吗?”
这话叫沈父背脊上滚过了阵阵寒意来,他扭头看了眼一直坐在那里面色沉沉的谢清霖,那张脸虽生的堪比天上谪仙,却感受到了一阵骇人的杀气。
“谢、谢郎君这话说的,哪能啊,草民这就先、先走了。”
说罢身后像是被什么虎狼追赶着一般,紧紧拉着身侧那个胖墩墩的沈小宝,忍着那孩子的哭闹,带着离开?了侯府。
毕竟能够带走沈明珠就已经算是很顺利了,他可不敢再和这侯府里头的人多说什么话了,没见的时候想了一堆讨银钱的话,真的来了半个字都没敢吐露出来。
沈父离开?的时候又看了眼那谢侯府门口颇有气势的石狮子,牙酸的估量了下,这俩石头玩意都得值上不少银子了,真是天子脚下,石头也金贵!
不过能带那赔钱货回去,换上些聘金来,也是不错的。一想到还和以前?一样,懦弱听话的沈明珠,沈父不由得心头更是得意起来。跟她?娘那个病秧子一个样,随便说点什么就得老老实实听他的!
经过这两件事一闹腾,谢侯爷和坐在下头的儿子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不约而同的深思。如果背后没有人指使,断然不会出现如此凑巧的事。
沈明珠打?量了一眼自己身侧谢清霖,却见他素来风光霁月的脸上阴沉沉,浑身散发出一股有些骇人的气势来。她?很清楚,这人是真的动怒了。
难不成,自己生父还有那位谢老夫人的前?来,会扰乱了他尚公?主的事情?也是,那样明媚尊贵的公?主殿下,换做是她?也会心动的。
她?千小心万小心,却仍旧因着自己的缘由,险些耽误了他。
沉默片刻,沈明珠决定先给表姨母道歉——她?不能再喊母亲了,此时她?已经决定回到那摊泥潭里头,怎能再用?这两个字攀扯牵累到这样好的人?
“对不起·····”
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厅堂里突兀的响了起来,沈明珠闭了闭双眸,起身朝着座上的表姨母行了个大礼。
谢夫人本就心疼她?,此时更是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赶忙拉她?起身道:“这哪里能怪你,你放心,母亲定然不会叫那混账东西带你回去!”
沈明珠愣了一下,抬头看着谢夫人,坚定的摇了摇头,“表姨母,我得回去。”
还不待谢夫人说出别的来,沈明珠继续轻声道:“您也看到了,这事不能闹大了,况且我是回家去,您还担心什么呢?”
见她?神?色坚定,谢夫人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又听得她?喊得不再是母亲,更是悲从中来。而身侧的夫君听得这话,竟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一听这意思是他也没有法子。
“明珠,你可不能回去啊!”谢夫人捏着手里头的帕子,看着跪在她?面前?的小姑娘,是她?看着长大的,怎么能再回去叫那个混账爹再随随便便找个人嫁出去呢。
一边的谢侯爷看着自己夫人流泪,登时慌了神?,他咬了咬牙,想着就算被虎视眈眈的政敌参上一本也好过自家夫人伤心。刚想开?口阻止沈明珠回去,却被一个最意想不到的人抢了先。
“你不能回去。”一直沉默无言的谢清霖忽然开?口,他瞳孔紧缩,面色带了苍白,却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沈明珠。
这语气是他从没有过的绝望,非但叫沈明珠愣了一下,就连还在落泪的谢母都有点惊讶的看着自家儿子,只有一边的谢侯爷皱着眉在心里头叹了口气。
这事,着实难办。
夜凉如水,好容易将谢夫人那边哄得安睡下,沈明珠想着这一日的事情,只觉得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操作着。
譬如她?的生身父亲那样一位视财如命的商贾,自然是知道她?如今有了谢侯府当靠山,怎么会这么贸然的来到京城,又更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一般,一个孝字压得她?不得不为了谢侯府考量。
好阴毒的阳谋,沈明珠叹了口气,看着桌子上忽明忽暗的油灯,对着哭红了眼睛的丫鬟采荷勉强笑了下。
“去替我收拾下东西,”她?用?手扶了扶额头,“谢府的东西一概别动,都留在这。”
“小姐,您真的不能回去啊。”将将止住哭声的采荷,一听这话,又哭出声来,“您那父亲看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您怎么能回去呢。”
她?的小姐好容易现在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在谢侯府认了干亲,说不定以后还能寻一个品貌皆优的夫婿,哪里能再回去随随便便找个人就嫁了呢。
看着哄不好的丫鬟,沈明珠想了想,又将劝谢夫人那话拿出来哄她?。
“我只是回去看看,日后还会回来的,”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话,沈明珠又指了指身上的东西,“所以这样好的玩意我是绝不能带回去的,免得走的时候被家里留住,不舍得给我了。”
“真的么?”哭的打?嗝起来的采荷肿着眼泡看着自家小姐,看她?轻轻的打?了个哈欠,神?色没有半点慌乱,不由得也信了几分。
“当然,我回去的时候,采荷你要在这里看好咱们的铺面,就像我教你的那样,好好陪着夫人打?理。”想到自己回去的路途遥远,此生应是回不来了,沈明珠越发语气温和,她?不能带采荷一起遭罪。
这一趟,她?意已决。
“小姐,你不带采荷吗?”一听要留下来,采荷急了,顾不得再收拾东西,扭头看着沈明珠。
“你得替我看好铺面,照顾夫人呀,”一边将身上首饰摘下放好,沈明珠又用?帕子擦了擦采荷泪珠,“要是我回来,那铺面亏了银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谙世事的小丫鬟采荷很快就被哄好,眼巴巴的瞅了瞅自家小姐,乖乖地又去收拾东西了。
而这边,谢侯爷父子二人回到书房之中,将周围的人都屏退了,在摇曳的灯光下,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厚重的阴翳。
“清霖,此事你可有头绪?”坐在太师椅上,谢侯爷只觉得这两件事太过蹊跷,却又想不到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所为,一想到自家夫人的眼泪,他只觉得一阵头痛。
谢清霖仔仔细细回忆了近日来发生的事情,猛然想到今日他那名义上祖母谢老夫人说的话,声音略带疲惫的沙哑开?口道:“父亲,尚公?主的传言可是真的?”
被这一提醒,谢侯爷疑惑地看了眼儿子:“你母亲难道没有同你讲?那日皇后留下我夫妻两人在宫中,就是为了此事,倘若那天要是长乐公?主早一些回宫的话,说不定这事就已经定下来了。”
他还以为这些天谢清霖没有说什么,就是默认了尚公?主这件事,却没料到自家儿子竟然毫不知情。
两人许久没有吭声,似乎都觉察到了其中的问题,不过到底是谢清霖,他不过细细推敲,忽而一个关键的人物就被找了出来。
“应该是江少安的母亲,”谢清霖揉了揉自个的太阳穴,只觉得一阵头痛,“她?先前?也给谢老夫人邻居礼部侍郎的母亲送过礼,而且,江南一带,可是江家的本家之地。”
随随便便找个攀附他们家族的人,想要蛊惑沈父前?来京城,对江家的当家夫人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半晌,谢侯爷再度同自家儿子对视一眼,语气突然加重了,“清霖,你对尚公?主这事,可有什 ? 么想法?”
他必须得好好问问自家儿子了,皇命不可违,虽说现在赐婚的旨意还没有下,但看着皇后说话的语气,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甚至,这几日已经听闻长乐公?主回宫了,也许就在这几天的事了。
外?头夜更深了,忽而起了阵风来,拂动桌子上的灯烛轻轻摇曳了起来,映照的谢清霖的双目如同望不见底的深渊般,幽幽的,叫人心生寒意。
“我不会娶公?主,”他仿佛下定了决心,朝着自家父亲跪了下来,“我也不会叫明珠回江南嫁给别人。”
谢清霖抬眸和自家父亲对视,那往日清隽的眉目如今泛起一片深红,“我要娶,只会娶沈明珠一人。”
说罢,他朝着冰冷的地面,将温润如玉的额头磕了上去,这是甘冒大不韪的意思了。
谢侯爷看着自家这个从未曾叫他操过心的儿子,自幼敏而好学,文?治武功样样不落,更难得可贵的是,心有大志。如今他更是以一己之力,将要在朝堂之上有所作为,可······
良久,谢侯爷才?慢慢出声:“你可知,就算是不抗旨拒婚,此事之后,你照样会将好容易得来的圣人的信任,毁于一旦。”
几乎是毫不迟疑的,谢清霖脱口而出:“那些事,都不及沈明珠重要。”
半晌,谢侯爷哭笑不得摇了摇头,他以为自己以前?为了婚事闹得那阵子已经足够荒唐,没想到几乎是按照君子之礼长大的儿子,如今竟也作出了这样的事来。
只是,如果是早些日子就好了。
现在只怕是背后之人早就出手,此时再如此行事,恐怕,搭进去的可不只是自家儿子未来的仕途,更有可能是他们谢侯府。
但谢侯爷却也说不出斥责的话来,轻哼了一声,有些幸灾乐祸的冲着地上的儿子笑了起来。
“早干嘛去了,”他抬手扶额,隐隐觉得一阵头痛,为一件婚事压上前?途这种事,真是叫人为难。
谢清霖跪在地上,抬首的时候那张略带苍白且俊美的脸,被昏黄的灯色一照,却又显露出如玉的君子之态来。
他知道,父亲这话的意思是已经应允了。
“多谢父亲,”他难得显露出少年的开?心来,就算知道前?面全是艰难险阻,但此时谢侯爷给他的应允足以让他欣喜万分。
谢侯爷轻哼了一声,“你可想好什么对策?总不能拿自己脖子上顶着的那玩意去和陛下对着干吧。”
这事他当年已经干过了,此时说这话,也有点看热闹的意思在。
“我知道有一人,可以让长乐公?主放弃这门婚事。”谢清霖抬眸看着父亲,眼底里闪过一丝算计,虽然那人也算是自己的师兄,但如今他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出家了,那作为大师,稍稍普度一下他这个师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看着志得意满的儿子,谢侯爷有点感到无趣,他这辈子所求不过是妻子平安无事,他们一家人能和和美美,至于前?途这种事情,儿孙自有儿孙福,由着他去吧。
“既然你有了主意,就去办吧,”想到自家儿子志得意满的高?中状元,又在刑部辛苦多日,谢侯爷又有点莫名的伤感,“只是,不知道明珠那边,该如何。”
谢清霖刚刚的为了娶那人的一腔热血忽的凉了起来,他面色有点尴尬,咬了咬牙,才?勉强开?口。
“现在,明珠好像并不想嫁给我。”
听到自家儿子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句憋闷的话,谢侯爷才?觉得心情格外?的舒畅起来,他意味深长地冲自家儿子一笑。
“哎呀,你母亲现在还在房中等?我呢,”自家儿子没追到妻子,那是他没本事,谢侯爷意得志满,起身便走,无视了地上还跪着的儿子,“以前?教过你了,话可别说的太死。”
“自己起来吧。”
看着自家父亲毫不留情离开?的背影,谢清霖跪在地上,皱着眉头却又忽而笑了起来。
是啊,他早干嘛去了。
只是想到自己以后要做的事情,谢清霖又起身开?始思量起来,他得先去一趟兴国寺,把那位九王爷先劝出山。
如果不先把头上这悬而将落的赐婚旨意给平了,他又有什么颜面去求沈明珠原谅自己呢?
他打?定主意,明日一早就带着从刑部旧日的案狱之中查到的蛛丝马迹,赶往那里,定然能够劝得动那位如今自称彗寂大师的九王爷。
倘若以前?他可能不确定,情爱可以叫人失了方寸,但此时他只觉得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天就亮了。
现下谢清霖却不晓得,如今计划好的一切,皆会因着世事无常四个字,满盘皆输。
第23章 第 23 章
只是没想到, 早早预备好的事情,却在第?二日的清晨被打?破。
这事的起因还要由着昨夜说起,江母派回去的人在谢府门口眼睁睁看着沈父进去闹了, 方?才匆匆朝着江府里头回禀了。
正听着自己安排好的事情好好的闹了一通谢侯府, 江母洋洋得?意的时?候,却不料想自家儿子赶巧来送东西,听了个一清二楚。
“什么!你?竟要将沈明?珠嫁给我那个混账七叔当续弦!”乍然听到这消息, 江少安几乎没了魂,他死死盯着江母得?意的神色, 眼眶里满是阴翳之?色。
这话说的,确实叫江母有点心虚, 不过她立刻反映了过来,冷笑了一声?道:“那可是咱们江家的人,就算是再怎么混账,配她一个商户之?女, 都是她高攀了!”
而后?江母眼里本来得?意的笑意也失了几分, 只剩下一层单薄的冷笑在上头挂着,她挑了下带了点皱纹的眼角,轻蔑出声?:“你?那些天去找这个狐媚子,真当我瞎了眼吗?我们江家好容易把你?扶上去, 在这京城里都落了根, 你?可别真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江少安听了这话,登时?晓得?自己身边是有了江母的眼线, 不由得?更是怒了起来。
“我想娶谁是我自己的事, 由不得?······”
只是他还没说完, 就看到江母冷冷盯着他,一丝笑意也无?了。
“由不得??你?可是别忘了, 要是真由不得?我们,你?还能好好的在这京城的大宅院里住着?你?还能手里拿着这样多?的银钱打?理着关系?”
这些话她是早就想好的措辞,好容易才养大的儿子,足够让江家里头的妯娌们没有一个不敢不听她话的,怎么可能在这最要紧的一步婚事上栽了跟头!
见自家儿子面色依旧有怒气,江母更是呵斥了一声?道:“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你?也不好好想想,要是你?以后?真想称侯拜相,有这样一个谢家钱眼里钻出来的商贾之?女的干亲来作你?的妻子,日后?的还怎么能叫其他人信服!”
这话是有道理的,江少安想了下自己的前途,登时?被噎住了,却仍旧心有不甘,“我是真心喜欢沈姑娘的。”
江母也是见过沈明?珠的,当然知道那小蹄子生的模样是何等的俊俏,她也能理解自家儿子此时?的愤怒来。不过她此时?却放下了脸子,带了点安抚一般,冲着江少安说道:“我能不知道你?是看上那张脸了?只不过娶妻当娶那高门嫡女,这样的,日后?做妾倒也算不亏。”
说完她又冷冷的将手中的茶碗摔到桌上,“你?怎知母亲没有为你?考量,你?那个七叔可是个混账人,指不定哪天就死赌场里头了,到时?候······”
江母没有明?说,只是脸上的阴毒之?色渐渐显露,骇的一旁的江少安看着她那张脸,吓得?后?退了一步。他从不晓得?,自己的母亲在背后?竟然是这般阴狠毒辣的人,一时?间竟真被吓得?不敢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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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留神着自家儿子的脸色,江母看他有了退意,也不再逼他,只是心里又暗暗想着,得?在她离开这京城里头之?前,再添一把火。好能稳稳的叫这姓沈的小蹄子,赶紧滚回江南老老实实的嫁人去。
今日照旧是个好天气,处在风波之?中的沈明?珠却像个没事人一般,只除了昨夜收拾好行李,竟依旧按照这些日子的规矩,起床看了看账本,而后?又打?算起身去外头看看自己的云想阁。
只是没成想,还没走出院子里头,就听到有人喊她,说是侯爷和夫人叫她去书房。
沈明?珠轻轻叹了口气,昨日发生的事,她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回家不只是为了不叫谢侯府沾染上麻烦,更是为了回去拿回自己母亲的遗物?。
当年那个无?论多?苦都能勉强朝着她笑出声?的母亲,如今早已是一坏黄土,而她心心念念的夫君,却又有了新的夫人。也许母亲不会生怨恨,但是她沈明?珠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去。
谢清霖教过她的,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来到书房里头,里头除了谢侯爷夫妻,就剩下了沈明?珠。
这是要说些大事的阵仗了,沈明?珠心头里明?白。
“明?珠,你?听母亲的话,别回去。”谢夫人左右看看了没人,面带喜色的朝着她低声?说道,“你?兄长那个混小子,总算是想开了,他说要娶你?!”
昨个夜里谢夫人从自己夫君那里听闻自家混小子终于?动心了,说要娶沈明?珠,登时?心里呕着的那口气一下子就松了。她没有考量那么多?,只觉得?沈明?珠可以不用离开了,却也有些暗暗忧心自家儿子的前途。
毕竟,那日皇后?的语气,想要自家儿子尚公主的想法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而此时却又反悔,娶了别人,就算圣旨没下来,追究不了他们谢侯府,但得?罪了皇后?,又能在朝堂之上安然多久?
但这消息倒是叫沈明珠不由得吓了一跳,她默然片刻,有些唏嘘,如果是先?前她听闻这个消息,兴许会欣喜若狂自己能嫁给那人。
但现在,她只觉得有落泪的冲动。
能够抛下自己的前途和抱负,不去尚公主?,只为了能够让自己脱离生父的泥潭,兄长他真的是个君子。
只是,她已经理清楚了自己的心,将先?前的情爱尽数抛下了。如今她只想能够回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不必耽误谢清霖的前途。
这个时?候沈明?珠跟着谢清霖先?前学过的城府便显现了出来,她知道,尚公主?之?事既然已经传到谢老夫人这样远离朝堂之?人口中,定然是圣人已有了决断,只差最后?的圣旨了。
此时?倘若兄长贸贸然和自己结亲,就算不是抗旨,但定然会惹得?圣人不快——那到时?候谢侯府又该何去何从?
兄长才刚刚到了刑部,他的努力近乎是苛待自身一般,每日勤勉从不偷闲,不只是为了他心中的抱负,更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怎能因她沈明?珠一人耽误?
“明?珠不愿意嫁给兄长,”打?定主?意,沈明?珠朝着谢夫人行了个礼,咬紧牙关没有在此时?落泪,“明?珠愿意跟父亲回去嫁人。”
她得?回去,无?论是为了谢侯府,还是为了母亲留下的东西,还是为了——为了兄长的前途。
谢夫人一听这话,顿时?不同意了起来,她知道沈父那人是个什么无?利不起早的玩意,能给沈明?珠许给什么人家?更别提日后?就再也没有办法见到她了,根本就舍不下。
这边谢夫人哭了半天,只得?用眼神看着一边默不做声?的谢侯爷,顾不得?沈明?珠还在这里,伸出手拧了一把谢侯爷的臂膀道:“往日里就你?主?意多?,赶紧想一个啊!还能真叫我的明?珠,就这样被那个混账沈父带回去受苦吗!”
谢侯爷此时?却也有苦说不出,但夫人开口他赶紧开始帮腔,只是还没开口,沈明?珠扑通一声?朝着两人跪了下来。
“父亲母亲,我本不想再这样喊你?们,只怕以后?再给你?们添上祸端。但我心里还是拿你?们比作我的生身父母的,叫我走吧。”
她朝着两人磕了个头,面上的泪再也忍不住滚珠似的流了下来。
“况且,我生母的嫁妆箱笼都还攥在那续弦的继室手里头,如果我不回去,怎么能叫我生母在九泉之?下瞑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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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她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了,若是叫人占去,我又有什么颜面再去见她。”
谢夫人听了她这话,只觉得?心里头更是酸涩无?比,当初待字闺中之?时?沈明?珠的母亲就是她最好的姐妹,却没料到,那样善良贤淑的女子却落得?个如此下场。她一面想要沈明?珠留下,一面又觉得?嫁妆落在沈父那人手里头心有不甘。
倘若没有尚公主?这档子事,谢夫人想着自家儿子娶了她的话,也可以大张旗鼓的朝着沈父要回来。
但如今却是陷入了僵局里头,谢夫人一时?间只能流着泪看着自己的夫君,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谢侯爷也是眉头紧皱,这个节骨眼上,只能寄希望于?谢清霖那混小子赶紧将他口中那位能够让长乐公主?回心转意的人给找到,不然按照皇后?天天忧虑寡居公主?的婚事来看,再迟一些可能就要木已成舟了。
看着在一边落泪的谢夫人,谢侯爷终归是张了口,“明?珠,你?放心,承你?喊这一声?父亲,我断然不会就叫你?受委屈。”
他看了看外头的天,心里想着谢清霖那混小子天没亮就已出门,现下兴许已经有了转圜,只是还没等他说完,外头就进来一个小厮,口中喊着外头国公爷来了。
当朝只有一个国公爷,就是当年圣人登基后?亲封的王国公,也是皇后?的本家,此时?这消息叫谢侯爷心头一惊。
坏了,该不会是前来替王皇后?说亲的吧。谢侯爷看了一眼身边的谢夫人,见她面色也瞬间变了,晓得?她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却又不得?不去迎接国公爷。
但再急谢侯爷也晓得?先?替自家儿子稳住沈明?珠,只是有些事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他紧紧皱了眉,出门前又冲着沈明?珠说道:“明?珠,你?听父亲的,就算是要回到江南去,也得?先?等你?兄长回来。你?老家那边,我还有一个当年的同窗,姓何,名唤平初。要是真有事,你?记得?去寻他,就说是京城谢家的女儿!”
这人当初同他是患难之?交,要是真的无?可挽回了,也算是他这个作父亲的替明?珠留下最后?可走的一条路。
见自家夫君说了这话,谢夫人一边看着他去往正厅,心里头明?白,兴许这是无?法挽回了,她颓然靠在椅背上,好半晌才开口道:“就算是你?兄长真的尚了公主?,你?能不能留下来······”
她想开口说要沈明?珠作侧室,却又说不出来。哪里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做侧室的,何况是她自己看大的孩子。
沈明?珠过去替谢夫人拭去了脸上的泪,此时?她心里只觉得?感激,何为父母爱子,为之?计深远,皆在谢侯爷夫妻身上叫她感受到了。无?论日后?她要去往何处,都不会忘了这份亲情。
谢夫人有些心痛,难道事情真的不可挽回了吗?却又暗暗在心里期望,自己的儿子谢清霖真能如他自己所说,将能够让尚公主?这件事念头的人找回来。
只是此时?,心急如焚一早带着那份陈旧案狱刊录的来寻九王爷的谢清霖,却被小僧尼拦在了兴国寺禅房外头。
“谢施主?请回吧,彗寂师叔说过,不见任何人。”
第24章 第 24 章
“沈姑娘, 隔壁镇子上绸缎铺子的?赵主事冒着雨都赶来了?,我看他那车上带了?好些礼物呢,现在咱们云想?阁可算是远近闻名了?!”
店里最初招的?绣娘秦梅娘笑吟吟的?从外屋进来, 替沈明珠将?桌子上冷了?的?茶端起, 殷切地换了?一杯新的?热茶。
“哎呀,今日立秋了?沈姑娘怎么还喝这冷茶。”
看了?看手?中已经打理好的?账簿,沈明珠这才抬眸朝着窗外, 看了?一眼湿漉漉的?天色。
先前忙得太晚,她竟没?注意到?, 此时?已是入了?秋了?。
“不碍事,梅娘你先去把新开的?分店我所拟的?绸缎料单子拿给?赵主事, 我一会子就下去。”
外头滴滴答答的?秋雨,即使带了?些凉意,依旧是独属江南岸温润之感?——不像是她离开京城里头的?那场夏日初雨,雨帘像是洒了?水的?瓢, 尽数浇在她离去的?车辙里, 把本就不明显的?痕迹抹除了?个干净。
沈明珠走到?窗前,伸出手?试探的?接了?一点这江南的?雨,任由这雨滴落在掌心里。微凉的?触感?像极了?她以前带的?那个玉镯——只是现在她的?手?腕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了?。
不只是那只玉镯, 离开京城的?那天, 沈明珠什么谢家?的?东西都没?有带。
现下已经离开这么久,想?来谢家?应该是没?事了?, 毕竟当日王国公亲自上门?替王皇后询问了?亲事, 虽然那人不知因为何事两日不曾归家?, 但想?来,也算是得偿所愿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沈明珠不知道的?是, 那场雨亦是将?整个京城搅了?个天翻地覆。
一连三日朝臣都噤若寒蝉,圣人不知为何大怒,严厉申斥曾被?众人以为将?要尚公主的?谢状元郎,罚他在大雨中跪在宫门?之外。其父谢侯爷不忍,上奏陈情,却被?罚回府闭门?思过。
这样的?动荡持续了?许久,直到?谢侯爷重回朝堂,而那位曾经惊才绝艳的?谢大状元郎被?贬到?凄凉蜀地,调查当地官员贪墨一案,才算是稍稍停了?下来。
朝堂上的?这些人都把目光放到?了?谢家?之上,觉得这下世家?之中兴许谢家?就要跌出门?楣了?,都等?着看他们谢家?的?笑话。于是也没?有注意,在香火旺盛的?兴国寺里,少了?一位彗寂大师,世家?之中的?王家?,多了?一位王昌平。
长乐公主赶赴自己封地的?那天,她的?鸾舆凤驾里头陪着她的?正是这位王昌平。
而那位谢状元郎赶赴盛产铁矿的?蜀地之时?,背上的?行囊之中放了?一把尚方宝剑,此时?的?蜀地也正在下雨,地上一片泥泞,曾经仗着蜀地盛产铁矿,私下里走私给?蛮族之人赚了?个盆满钵满的?一方大吏,却顾不得这些,如同瑟缩丧家?之犬,祈求着眼前他曾经不屑一顾的?谢清霖。
他是万万没?想?到?,皇上贬谪了?这位状元郎到?蜀地之中,却私下给?了?此人暗访铁矿走私之事,事情败露,他反倒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可怜猴子了?!
难怪皇上会故作愤怒,毕竟铁矿走私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其中不乏皇亲国戚。能把这差事交到?谢清霖手?里,谁又能再说圣人对他生了?厌恶?这分明就是暗度陈仓!
见无论怎得威逼利诱,这位曾经的?谢大状元郎都不曾松口放过他,这位自以为手?中攥了?不少官员把柄的?朝廷大吏,气急败坏朝着谢清霖怒骂。
周围的?随行官员虽被?尚方宝剑镇住,却也在暗地里琢磨,这位年轻人到?底是文人,兴许根本不敢。
哪里料到?,那位身穿绯色官袍面?若好女?的?谢状元郎,手?起剑落,顷刻之间就取了?此人性命。
谢清霖慢条斯理的?收回手?中的?尚方宝剑,竟是看都没?有看这些惊恐地跪在血水、雨水之中的?地方官员,背着手?离去了?。
他没?有兴致看这些该死的?人再狗咬狗了?,他已经三个月零十五天没?有见到?沈明珠了?,再把时?间浪费在这儿,他还怎么去寻回那人。
此事一开头,即刻有消息传到?了?京城,曾以为谢家?落魄而幸灾乐祸的?那些官员、贵族子弟,无不胆战心惊。能得到?尚方宝剑,必然是得了?皇上的?信任,更何况解决了?如此大的?铁矿贪墨大案,日后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此时?的?蜀地官员人人自危,但办事却格外利落,生怕这位先斩后奏、手?段凶残的?谢状元郎又将?那尚方宝剑,搁在了?他们的?脖颈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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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霖看着手?里头清点完的?案狱证供,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当日到?兴国寺没?有寻到?九王爷,为了?阻止圣上赐婚,他用自己的?前途为筹码,规划了?这一场。
从炎炎夏日一直到?如今的?秋日,谢清霖总算是不负圣人的?嘱托,他总算可以回去,光明正大的?告诉沈明珠,他要娶她了?!
待到?九月中旬之时?,京中圣人召谢清霖回京复命。
那日圣人在朝堂之上,亲自搀扶跪拜的?谢清霖,叫周围的?一干官员看的?心生嫉恨,此子日后定然青云直上,他们已是望尘莫及。
而人人以为这位如日中天的?谢大状元郎将?要留在京城,却没?料想?,述职不过两月光景,此人就上表请折,要去江南调查私盐之案。
圣人准奏的?那一天,谢清霖站在宫门?之外,感受着刺骨的寒风心中却灼热不以,他终于可以去见那人了?!
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却拦住了他匆匆的脚步,江少安挡在他身前,面?色格外愤懑的?看着他。
“我们江家?素来和你们谢家井水不犯河水,就算我母亲当日所为算是得罪了?你们,但谢侯爷已经将?我们在京城的?商铺打压到不得不迁走的?地步。”
似乎是很愤怒,江少安面?上再也不是温润如玉的?样子,带了?些狰狞,恨声说道:“那你也没?有必要,如此和我过不去!”
前些日子,他奉旨接待他国宾客,却不料想其中有一人正是和铁矿走私一案有牵扯,谢清霖不但带兵围困于他,更是当中将?他下了?大狱,惹得江母骇出病来,养在府中耽误了回江南的事情。
后来更是借此机会,将?他在圣人面?前狠狠奏请了?一笔过错,致使他如今虽官职未降,却无半分升迁机会。
谢清霖面?色丝毫未改,只是回道:“江世兄言重了?,谢某不过是奉命行事,秉公办理罢了?。”
此话一出,江少安瞬间面?色煞白,他愤恨却又无可奈何。一想?到?此人前去江南,指不定会对自己的?本家?······更是心中恐慌万分。
见他面?色变了?,谢清霖微微一笑,冲他行了?个礼,转身便走。
他的?背影脊背挺直,像是要去赴一场盛宴一般疾步走着,身上的?绯色官袍在寒风中猎猎舞动,却像是在江少安的?心上落下了?一刀。
早知道就······江少安悔之晚矣,只想?着赶紧回去叫自己的?母亲回信去,要父亲把手?上不干净的?东西速速弃了?,断尾求生。
先前谢清霖去蜀地之时?,并未曾告知谢母其中的?利害关系,惹得其在京中多日抹泪。她心肝上的?姑娘沈明珠不得不回到?了?江南,而自己的?儿子更是被?圣人贬到?了?荒凉之地,谢侯爷虽知道其中可能有隐情,但也不能明说。
所以上次离去之时?,谢清霖的?行囊并未曾好好收拾。
但这次出行之前,谢母早早提前半个月就开始收拾行李,恨不得将?整个家?当都塞到?他乘的?那车驾之上,累的?搬东西的?小厮松墨连连叫苦。
就连临行之前,谢母还在思考怎么再塞些东西进去,她念叨着:“江南湿冷,我的?明珠以前身上起过疹子,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这些东西一定要带过去啊。”
谢清霖看着满满一车驾的?东西,虽母亲已带的?足够,这般一说,他虽心都快飞到?江南了?,却又耐着性子又加了?一车驾的?东西。
从京中到?江南,山水迢迢,他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到?的?那一日,正是大雪时?节。
而这一日,沈明珠却在她新开的?云想?阁之中,被?那位江家?的?七爷缠了?上来。
她先前虽靠着自己的?手?段,找到?那郑氏的?把柄,拿捏住了?父亲的?那位继室,更是凭借着这赚银钱的?机会叫沈父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生怕她不给?养家?的?银钱。
靠着这些,沈明珠将?自己母亲被?当掉的?嫁妆一点一点找寻了?回来,虽还差一些,但她总是可以解决的?。
但这位她如今名义上的?未婚夫江家?的?七爷,却是叫她万分无可奈何的?。
在江南地界,没?人敢得罪江家?,莫说是她一个商贾之女?,就连一般的?官宦人家?也对其恭恭敬敬,生怕对方一个不顺心,就莫名其妙遭了?灾祸。
她先前还有些忧心,那日她曾经在京城之中得罪的?江少安的?母亲乃是江家?主母,倘若那人回来,该如何是好。
幸而那人竟一直未曾归来,她又带着临行前谢侯爷给?的?书?信找了?那位他的?患难之交何平初大人,勉强将?这件婚事暂时?拖后了?些。
只是就算是何大人想?尽了?办法,却仍旧没?有办法阻止这位见过沈明珠一面?的?江七爷打消娶她进门?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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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外头吵吵嚷嚷的?,那人带着一干混混打着来看自己未婚妻的?旗号,又在云想?阁外头闹将?起来了?。
沈明珠竭力?压下自己的?不安,强撑起自己的?腰背,她不能怕。
就算她一路跌跌撞撞,就是凭着这一股子心里头的?气撑着,无论这路有多苦,想?着那人曾经教过她的?,她沈明珠绝对也能自己走下去。
只是心里仍旧生了?厌恶,她只想?好好活下去,怎得,就这么难。
第25章 第 25 章
“谁人?在这里闹事?”
外头起了寒风, 热闹的云想阁里因着铺面里有?人?闹事,更是一片嘈杂,人?潮声不绝于耳。
只是这声音一出, 登时清净了下来, 外头的人?都晓得,这是如今最热的衣裳铺子云想阁的主人?沈姑娘出来了。
人?人?都知道,这沈姑娘在经营商铺之上的天?资, 可以说凭着一己之力,将?当初那个欠债颇多的沈家拉了回来, 几乎可以称得上此间的经商奇才了。
但大?家更为惊叹的是沈姑娘的好颜色,却又感叹, 这样好的姑娘竟然被?许给已经死了三个老婆,且格外混不啬的江家七爷。
虽还未成亲,但那人?夏日里在云想阁里头见了沈姑娘一面之后?,倘若不是此地的府尹何大?人?在其中说和, 说不定按照江家在此地一贯的霸道, 早就抢回去了。
一听到这声音,这些小混混们一面暗暗唾弃这混不啬的江七爷,一面又在心里头羡慕的不行,这样的好颜色又有?着这样的好本事, 娶回家就是会生?钱的金牡丹啊!
江家七爷抬眼?就看到了来人?沈明?珠, 眼?珠子登时都有?点转不动?了。
他当初还为着,那个仗着有?个争气的儿子, 就在家里头作威作福的大?嫂, 给他找了个破落商户的女儿续弦而大?怒。却没料想, 竟是个如此貌美的姑娘。
“明?珠啊,咱们的孩儿还在家等着你早日嫁过来作母亲呢。”到底是混不啬的人?, 江家七爷没这么多讲究,他急色的冲着那貌美的人?儿走去,恨不得立刻抢回家里。
这话说的,若不是周围的人?大?多都知道他江七爷的恶名,还真被?这样的话给绕进去了。
但沈明?珠早有?准备,她?在心里头数着时间,就等先前派出去寻人?的梅娘赶回来,但也得稍稍拖上一拖。
“江七爷这话,实在让人?无奈。”穿了一身素白色衣衫的沈明?珠身上没带任何首饰,眼?神?毫不慌乱,轻移莲步朝着主位上的椅子一坐,抬起头来端的是一副稳重?姿态。
“江老夫人?丧期还不过一载,”她?冷笑一声,明?明?是个没有?任何身世背景的女郎,此时的气场却叫在场的人?都有?些不敢说话。
“怎得就敢说这样没由来的话?难不成是想叫江家背上个不孝、不敬之名吗?”
想当初那背后?之人?鼓动?自己生?父前去京城,将?她?带回江南嫁人?,不也是用?了这个孝字吗?现如今沈明?珠也用?这个字,反手压了这婚事下去。
只是这还不够,江七爷本就是个将?礼法视为儿戏的人?,江老夫人?又不是他亲娘,死就死了,却碍于这小娘皮背后?站着那个何平初,不过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却敢管他的事!
再说了,因着江家的家主听到了这官吏的消息,也不得斥责他往后?延一延续弦的事。
搞得江七爷根本无可奈何,到底是家主发话了,他也不敢真的一点都不畏惧。
却也放了狠话,孝期一满即刻成亲。今个江七爷来这里,不过是因着有?人?垂涎沈明?珠的美貌,在他脸上说了几句不中听的。
道是 ? 沈家衣裳铺子这挣钱如流水,沈父指不定就舍不得将?这女儿嫁给他了。喝了几口猫汤酒水,闹将?着一群人?就来了这云想阁里头了。
都想着来了人?,江七爷这一开口就能吓着这沈家女,却没料想,对?方一点都不慌,面色沉静又带了几分只在县太爷那里见过的气场,竟压得他们一行泼皮无赖没敢出声。
毕竟谁不知道,先前有?地痞仗着自己有?几分势力想来闹事,夜里天?黑了,领头的那几个夜里天?黑了被?人?蒙了头往死里打了一顿。闹得最凶的那个,腿都折了,现在还没好呢。
见这一群怂着自己来的人?都没吱声,江七爷也有?点面子上过不去,他将?脸一横,随便找了个位置一站,就在那里看着沈明?珠。
“怎得不过是来看看你这未婚妻,竟半点礼数都无,你个沈家女就是这样招待我这个未来夫婿的?”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人?或多或少?露出些幸灾乐祸的表情。
是了,就算她?沈明?珠开的铺子有?多热闹,生?的跟天?仙似得,不也得乖乖被?那沈父嫁给这样一个混账男人?当续弦吗?指不定那天?就又像前三个老婆似得,不明?不白就死了。
“三媒六聘一样都无,江七爷真要和我论论礼数吗?”
算算时间她等的人应该是要来了,沈明?珠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拖着这人?,见外头脚步声响了起来,沈明珠这才放心了下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江七爷没钱还银子跑沈家来打秋风来了。”一个女子声音带着笑就走了进来,那声音听得人?不由得一阵子害怕,只见一位穿着大?方得体的妇人?走了进来,她?脚步声稳健一听就是个练家子。
这人?一出来,江七爷不由得有点害怕,脸上一下子没光了,畏畏缩缩地脸上一下子没了神?气,那点子酒气都尽数消散了。
原因无他,这女子正是在江南等地赫赫有名的最大?赌场的老板娘孙丈青,手里可是攥着他欠的那一堆赌账呢。而且都知道,这人?是真的有?本事,那样大?的场子愣是叫她一个女人家玩的转。
平日里被?这些破皮无赖捧着,江七爷想着今个带的人?多,刚想说点什么,却没料想自己身后?哪里还有?什么人?!外头混的谁不害怕这位孙老板娘,都悄默声地夹着尾巴偷偷溜走了,就剩他一个光杆子在那里杵着了。
要说这位孙娘子,还是当初沈明珠专门替她做了几件得体的衣裳,精致的手艺再加上穿上之后?掩盖了她习武过于壮硕的身形,一下子俘获了她?的心。
明?里头的事可以寻那位何官人?,而这暗里头的事,沈明?珠可是多亏了这位孙姐姐。
于是她?看着梅娘请来的这位救兵,脸上笑了起来:“怪说今个喜鹊一直叫唤,原来是孙姐姐来我这铺子里头了,可是要来选过冬的衣裳?”
看着两?人?聊了起来,没工夫管自己,江七爷恨恨的看了一眼?那孙母老虎的背影,半个字都没敢再说,跟着那群破皮无赖一样,夹着尾巴躲着那外头赌场的打手,顺着墙根快步跑了。
见他走了,沈明?珠心里头稍稍松了口气,却仍旧觉得担忧。这婚事必须尽快想法子解决,不然到底是一把刀横在头顶上,指不定哪天?就落了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孙丈青摸着手里头早就备好的衣裳,样式和其他铺面上卖的不同,格外的大?方得体又细腻软和,更绝的是上头的绣花,没有?那些不衬她?的各色花卉,反倒是祥云纹。
她?转头对?着身侧的沈明?珠说道:“沈妹子,你瞧你这手艺,简直就是绝了,真真是好本事,若是这衣裳我也是见过不少?的,但这新奇的样式真是叫人?称绝。”
沈明?珠笑了笑,脸上满是诚恳,“只是孙姐姐以前没有?遇到合适的罢了,这样豪气的纹路样式,想来也只有?孙姐姐衬得起来了。”
要说这孙丈青也是走南闯北的人?物,哪里没听过别人?的奉承夸赞呢,但她?听着沈明?珠的话就是格外舒坦。别的不说,就这真诚实在是叫她?心里爽利。
“哈哈,别人?夸我好看,我只当是他们放屁,”孙丈青爽朗笑出声,从怀里摸出银钱来递过去,“但是沈妹子你夸我,姐姐我还是信的。你瞧瞧这些银钱可是够了,我也不能老是白拿你的衣裳!”
见她?掏出钱来,沈明?珠知道这人?不会白占便宜,却也不能收下。与当初离开江南的茫然无助不同,这些年无论是内心的反复煎熬抑或是那人?的教导,对?于处理这样的事情来,沈明?珠不再是手足无措了。
“倘若不是孙姐姐,还能有?我沈明?珠今日吗?”她?冲着孙丈青坚定的摇了摇头,“就算姐姐今个不来救我,这衣裳也是要送去的。”
孙丈青也知道这姑娘心思纯粹,也不再扭捏,“行,我就当我亲妹子给我做的了,有?什么事你就叫梅娘去喊一声就行,就算我不在铺子里头,我那些伙计也是认得你俩的。”
沈明?珠笑了笑:“孙姐姐是知道我的,有?事绝对?不会同你客气的,怕是这几年都得继续叨扰了。”
见先前被?那些泼皮吓走的姑娘婆子们又回来买衣裳了,只是少?了几位,毕竟难免是有?些害怕惹上祸事的。
沈明?珠皱了皱眉,朝着店里头的伙计说道:“今个吓到大?家,本店里的全部衣裳一律作八折,就当给大?家赔个不是了,还望大?家谅解。”
一听这话,本心有?余悸的女郎们登时不再计较刚刚的事,甚至还有?几位开始疯抢了起来。
毕竟这云想阁里头的衣裳不单是样式新颖好看,价格也是实打实的划算,更别提现在还有?折扣,有?的姑娘已经想着回去再取些银钱回来采买了。
加之此地较为富庶,买几件过冬的衣裳,家里都还是拿的出银子的,这也是沈明?珠选店开在这儿的缘由。
看着更加火热的商铺,孙丈青不由得连连点头,“沈妹子,你可真是个做生?意的料。”
似乎是想起什么,她?拉着沈明?珠去了二楼,压低了声音说道:“先前拜托我的事,已经给你查清楚了,估摸着这些日子,你家那小娘皮当初勾搭的姘头就要走商回来了。”
当初沈明?珠拿到的把柄就是那继母郑氏以前有?过相好,以前不过是唬住那小郑氏,只待如今的机会,好将?她?死死攥在手里的那些母亲的嫁妆彻底拿回来。
“多谢孙姐姐了,我去准备准备,这几日就能动?手了。”
就在两?人?在谈论着怎么处理的时候,另一边的谢清霖一行人?总算是到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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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的官员一干人?等早早的等在了栈道外头,各带了不少?衙役们迎接,阵仗弄得颇大?。生?怕这位如今盛宠正眷的钦差状元郎拿他们开刀,一律皆战战兢兢地,想着如何才能躲过这场灾祸去。
谢清霖一路风尘仆仆,待到见各位官员的时候,却依旧走路的姿势如同青松劲竹,宽肩窄腰,那绯色官袍穿在他身上,通身都是令人?畏惧的威严。
他端坐在太师椅上,挨个见了这一干官员,没有?任何歇息,雷厉风行的安排好了要查阅的东西,让误以为他至少?会顾忌这里头弯弯道道的官员们心里头凉了半截。
想来江南是真的要变天?了,这帮官员悄悄叹了口气,各自底下都有?了新的算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清霖并未向这些人?明?说,查私盐其实只是圣人?想要敲打江南等地这一干世家联起手来,在这里想着天?高皇帝远,脱离掌控的由头。
明?面上排他来,其实早就有?圣人?的亲信们安插好了暗线,就等这些人?把视线都放到他这个钦差大?臣身上,再伺机行动?的。
只是许多事是不用?说的太明?白的,他也没必要和这些尸位素餐的人?挨个说清楚的。
毕竟,这次来,谢清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今年京城的冬天?太冷了,他需要来江南见一个人?,好慰藉这折磨死人?的相思。
第26章 第 26 章
谋划这件事, 沈明珠只用了三日,效果却出?奇的好,就连风雪也恰如其分的在沈父出?门时降了下来, 免去?了需要沈明珠想法子叫他回来的事情。
瞧着瘫坐在地?上的郑氏和她的那位姘头, 装作一无所知?的沈明珠端坐在正厅的椅子上轻轻勾了勾唇角,若有所指地?冲着刚刚归家就气?疯了的沈父说道:“父亲,可别闹得太大了, 免得叫我那弟弟听了闹将起来就不好了。”
听到这话,沈父猛然想起前些日子在外头饮酒时听人说道, 沈小宝同他生的格外不同,看着就知?道是续弦的妇人领来的。不由得更是又惊又怒, 看着地?上的郑氏,发起狠来。
“你就说,小宝究竟是不是你和这个奸夫生的!”
说罢,再也顾不得别的, 沈父拿起放在一边的茶碗什么的, 尽数丢到了啼哭不以的郑氏身上。
而这郑氏也是一头雾水,她已经和这位走商断了有好几年了,这人有点子下了床就不认人了,所以她才去?勾搭的沈父。本想着这事就当是烂肚子里头了, 没料想沈父离去?京城的时候, 这走商又来勾搭她。
独居家中寂寞,再加上她以前就和这人有私情, 自然听了几句软话没有忍住, 却没想到不留神, 就被沈明珠抓到了把柄。
小郑氏晓得如今沈家铺子也开始挣银钱了,发了狠写了绝情信给那人, 却没想到这走商又来寻她。
更没想到的是,这次竟然正正好遇上沈父回来给沈小宝送衣裳,直接撞上了她的奸情。
方才沈明珠一开口就是提到自己那儿子,却叫这郑氏忽而明白了什么似的,止住了啼哭,怒瞪着这个先?前拿住了她把柄的女?郎。指定是她故意挑唆的,不然怎么就这么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夫君!定然是这小蹄子污蔑我啊!她定然是想着咱们沈家,如今家业大了起来,试图将咱俩亲生的孩儿挤出?去?啊!”
说到这里,郑氏也不再掩盖之前就同沈父婚外苟且的事了,哀嚎着说起自己以前什么名分都不要,在外头庄子里等着他来看自己和孩儿的情分来。
听着这样的话,沈明珠面色虽一点都未曾变化,心里却觉得格外恶心。
这两个人怎么能?将背着母亲在外苟且之事,说成情分了。好似自己的母亲在家中操劳家事,还要看着庄子里头的收成,甚至有时候不得不卖掉自己的绣品来贴补眼前这个男人在外头的花销。
真?是,恶心之至,寡廉鲜耻。
只是那沈父听了这续弦郑氏的话,心里也略略有所嘀咕,看向?沈明珠的视线里头也带了些愤怒中的狐疑。
沈明珠丝毫不慌,她朝着沈父说道:“父亲是知?道女?儿我的,自从归家,所赚得的银钱尽数都是给了父亲的,甚至昨个我还同父亲一起去?了沈家祠堂里头,说要将以后赚到的银钱都归到小宝那里。”
“祖宗祠堂里头说的话,是要上告天地?的,父亲说那是他的亲生骨肉,亲姐姐的我又怎么会忍心伤害自己的弟弟?”
先?前的示弱总算是在此刻,彻底显示其中的利害来,沈明珠的话说完,沈父直接一个巴掌朝着地?上的郑氏扇了下去?。
沈父本来生的还算是可以那张脸,此时狰狞万分,眼角的褐纹看着可怖又苍老,“老子为了娶你这个贱货,可是下了血本的,你竟然敢背着老子勾三搭四!”
说罢,像是发了狠,又一脚踹在地?上那奸夫胸口上,“说,这孩子究竟是不是你这奸夫的!”
就算是受了这样重的一脚,那行?商只会哎吆哎吆的求饶,没有半点子敢反抗的念头在。
毕竟通奸可是大罪,这沈家要是为了脸面不去?衙门里告他就罢了,要是真?去?了,他这身皮肉还不全折在里头了。
只是那郑氏自己心里是有谋划的,见到事情败露没有办法了,她这才哀声道:“夫君,是我一时糊涂,但咱们的孩子是无辜啊!你看在小宝的面子上······”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是叫沈父越发狐疑了起来,他像个发怒的丧家之犬,蜡黄的脸上满是崩溃。
“你还有脸提小宝!我这就去?报官,叫你们这对奸夫□□好好的吃一顿官司!”
只是他又确实?想到了自己那个宝贝疙瘩,一时间竟然真?的犹豫了起来,在一边的沈明珠自然是看了个透彻。
她轻轻皱了皱眉头,对自己如此这般的生父,竟也有对子女的爱吗?在心里自嘲一笑,沈明珠给在门口自己早就安排好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这边正闹将着,外头沈小宝的尖叫哭啼带着过于肥胖之人特有的含糊不清之声,一下子就响了起来。
“别打我娘!娘!你怎么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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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沈小宝来了,本来还在暴怒之中的沈父脸色也出?现了犹疑之意,看着地?上哭作一团的母子二人,他竟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没有再对那继室郑氏说什么。
沈明珠讽刺的勾动了唇角,对自己就可以随意利用,对自己的母亲就可以视而不见,甚至十?几年冷落她们母女?,而对地?上这个女?人和她的儿子,即使出?现了通奸这样的事,都能?叫他忍下来。
可真?是她的好父亲啊!
只是沈明珠的后手不只是这些,那人教她过的,斩草不除根,会让自己处于?最?危险的情况里。
谢侯府培养出?来的姑娘,当朝陛下钦点的谢大状元郎亲自教出?来的沈明珠,怎么会只有这些小手段?她要做的不仅仅只是让这些人吐出?他们不该拿的东西,更是要毁了他们的内心。
杀人只是点头之间,她沈明珠要做的是叫他们狗咬狗,将他们的内心全部摧毁了,而后就算是活下去?,也依旧恨毒了彼此。
她拿出?手帕轻轻擦了下眼泪,对着身侧的沈父说道:“父亲,就当是看在小宝的面子上,饶了郑氏吧。毕竟,咱们已经在族长那里签了契约,以后咱家的东西,都是要留给小宝的。”
“唉,父亲以后还要指望小宝呢。”
这话忽然点醒了沈父,这郑氏每日都提要把如今沈明珠赚的银钱留给小宝,逼着他将全部的东西都签订契约留给了这个儿子。
当时只是觉得兴许是郑氏担心沈明珠以后会分走家产,但现在被这样一点醒,沈父登时以为这郑氏是生了易心,想要弄死他以后和这奸夫一起养大他们的孩子!
而沈明珠看他神色都被吓变了,更是没有停下,继续说道:“父亲,这事就到这里吧,毕竟咱们可都是将小宝视若己出?了,就算真?是这人的孩子,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哭作一团的郑氏听到这话,就知?道这事定然是沈明珠做的了!她肯定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儿子就是沈家的亲生骨肉,所以故意设了这局,好叫小宝被沈父厌弃!
人被逼得急了,便会开始无所顾忌,此时只要她郑氏认下了这笔账,就算她死了,以后小宝的日子也会过得痛苦不堪。
郑氏一咬牙冲着沈父喊道:“沈长路!今个你要是敢把我送去?官差那里,我就把我们干下的事一起说明白了!看看咱们两个究竟会不会一起死!”
一起做下的?沈明珠心里突觉不对,她脸上神色没有一点变化,只是唇上的颜色变得惨白了起来,她盯着地?上的郑氏,一字一句问?道:“你把话说清楚,究竟你做了什么?”
一个继室告发,能?叫夫君一起死的罪名。
自己当年的母亲身体是不太好,但也不至于?死的那么早。
而那个秋日,父亲好像真?的急匆匆赶回来过。
沈父听到这话,竟真?的没了那股子嚣张的气?焰,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颇有些安心下来的郑氏,忽而抬头看了一眼端坐在那里的沈明珠,她面上没有一丝怒气?,眼睛里镇定却又格外的冷,却叫郑氏从骨子里感到了一阵寒意。
这小蹄子,不会猜到了吧!
郑氏只能?强装镇定,颤着声音说道:“还,还能?有什么,沈长路你娶我之前可是说好的,可是一点都不能?叫小宝受委屈的!”
沈明珠先?前看他们这一群人闹得翻天覆地?,神色依旧是从没变的,而此时却像是被触到了什么内心深处的伤痕,她突然开口,对着自己的生父一字一句说道:“父亲,小宝可以留下,但这郑氏还是和奸夫一起扭送到衙门里头吧,这可是通奸的大罪。”
她要试一试,究竟这里头,真?相是什么。
而沈父却一下子急了,站起身僵硬的挥了挥手,“算了,就这样!”
他嗓音都变了腔调,似乎是害怕极了郑氏说过的东西,硬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就,看在小宝的份上!”
而那郑氏也明白,虽然这次之后她兴许日子过的不会再那么舒坦了,但这次她豁出?去?把自己和沈父做过的事摆到明面上威胁,也足够叫她护得住自己和儿子继续留在沈家了。
沈明珠更加确定了,自己这位生父心虚了。
她平静的盯着这位自己的生身父亲,语气?没有一点波澜,问?道:“父亲确定要这样了吗?”
“就算是郑氏通奸也不再过问?了吗?”
这话说的格外刺耳,沈父本就心虚,却又决不允许他本来就讨厌的这个女?儿想要挑战自己的权威,他强撑着骂道:“这些事,都不归你一个姑娘管,你也别想着再拖给跟人家江家的婚事了,过完这个年,赶紧嫁过去?!天天在家成什么体统!”
沈明珠以为自己根本不在乎这位生父了,却仍旧为此时他说的话而觉察到了一丝心痛。
她突然笑了起来,声音里带了浓厚的嘲讽:“所以,就算那江家七爷是个混账东西,父亲也根本不在乎对吗?就是因为嫁过去?可以有那五百两的聘金?”
“还是在心虚,你究竟和地?上这个郑氏,当年做了什么,才能?将这样的事都忍了下来?”
这话一出?口,沈父拍了一下桌子,口中怒骂道:“放肆!”
甚至要伸出?手,好好的抽一巴掌这个他从没在乎过的女?儿。
这距离太近了,沈明珠虽然早就备好了人手在外头,此时却也来不及了,眼瞅着那巴掌就要恶狠狠的打在她脸上,她转过身,刚想伸出?手去?挡。
“嘣”
一声重物砸在人身上的声音,夹杂着房门被踹开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
“孙姐姐!”沈明珠以为自己安排好的孙丈青来救自己了,不由得面露喜色,转过身却被震惊在那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站在那里的人,长身玉立,俊眉朗目,身上穿了一件绯色官袍,风尘仆仆像是赶了很久的路。风雪在他身后呼号,那人却在看到她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温润到极致的笑容,目色沉沉盯在沈明珠的脸上。
他走上前,无视地?上被他用从那位孙丈青手中拿到的木棍砸在地?上的沈父,站在了沈明珠的面前,伸出?手,轻轻替她擦了一下眼角的泪。
“明珠,是我来迟了。”
沈明珠有些怔愣了,这一幕像是在梦中一般,远在京城里头谢清霖不是已经尚公主了吗?怎得会出?现在这里?
他怎么还穿着官员的绯色官袍?本朝驸马官袍不应该同公主品阶一致吗?
她有很多话要问?,只是此时,隐隐窥见自己母亲死去?真?相,又被自己的生父如此怒斥,这时挡在自己身前的这个人,是教会自己一切的那位。
沈明珠只觉得,无比心安。
似乎他来了,一切事情都不再那么难了。这样超脱一切的信任,是没有任何道理的,叫她紧绷多日的心弦放了下来。
幸好,他是自己的兄长。
谢清霖将刚刚碰到的泪水攥紧到手心,只觉得深深被刺痛,他挡在沈明珠身前,朝着地?上的人开口道。
“我竟是不知?,还有这样的外室谋同他人杀害主母,又轻而易举地?变成继室的荒唐事。”
第27章 第 27 章
外头风雪似乎是停了?, 但现在没有一个人会去在乎这些,都被刚刚来人说的话给震惊在原地。
外室自然是如今瘫坐在地上的郑氏,那谋害的主?母, 自然是沈明珠的母亲——周氏。
沈明珠顾不得其他的, 眼?珠子瞬间失去了?光亮,她懵忪地冲着谢清霖,低声问?道?:“你说的是什么?”
她其实听得一清二楚, 但这事实却叫她失了?理智。
先前可以谋划这样?的事,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未来考量, 也是为了?夺回母亲留下的东西,都能够让沈明珠冷静的思考, 一环扣一环的达成目的。
突如其来的真相,却反手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自己的母亲,竟是被别人害死的吗!
话是这样?问?的,但沈明珠知道?, 眼?前的谢清霖是不会凭空污蔑人的, 他一定是查到?了?真相,才?会如此?说。
只是她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自己以为只对自己如此?刻薄的生父, 竟是一个如此?狠毒的人。
杀妻。
那可是他曾经三拜九叩, 许下重?诺,才?从周家娶回来的结发妻子。
谢清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沈明珠的脸, 其中蕴含的心疼只有他自己清楚, 但真相他已是用?尽手段, 查了?个清清楚楚,只好点了?点头。
他一路冒着风雪赶来, 生怕耽误,幸好上天垂怜,让他拦住了?打向沈明珠的伤痛——却又感到?了?深深的愧疚,如果不是他从前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又怎会让她回来再度承受这样?的痛苦。
见谢清霖点了?点头,沈明珠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本?来挺直的腰背瞬间塌了?下去,死死守住的泪水滚珠一样?落了?下来,她冲着心虚躲避的生父大骂出口。
“沈长路,你纵外室杀死发妻,枉为人夫!我沈明珠就算是拖上这条命,也定然不会再叫你苟活!”
“尔等当死!”
只是刚说出口,巨大的悲伤像是彻底将她撕裂,儿时母亲温柔又忧伤的目光,在此?刻像是枷锁、又像是利刃,沈明珠只觉得站立不稳。
他们怎么敢的!
他怎么忍心的!
她发起狠来,再也不顾忌什么,瞅见挡在自己身前的谢清霖腰间配了?一把剑,伸出手就要去抽出来,砍了?自己这位名义上的父亲。
见沈明珠的神色已失去理智,谢清霖由着她扑到?自己身边,却在她拔出剑鞘之时,紧紧抱住了?她。
“没必要为了?这样?的人,背上弑父的罪名,你的母亲定然是想你好好活下去,而不是为了?这样?的人,断送了?自己的将来。”
说这话的时候,一路走来的雪花融化?在谢清霖的额角,顺着他的脸颊轻轻坠落,有一滴轻轻落在沈明珠的鼻尖之上,她听到?自己母亲,倒是稍稍回了?一丝理智。
“凭什么?”
在这人的怀里,沈明珠像是被抽离了?全部的力气,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谢清霖,她低声喃喃道?。
“我母亲她,又做错了?什么?”
“凭什么他们好好的活着,死去的人为什么是我的母亲?”
她的长睫覆盖在眼?眸之上,颤抖的像是已经无法控制自己,明明以前她还可以尽心谋划,却猛然得知这样?的真相。
谢清霖顾不得别的,他一边低声安慰着怀里的人,一面小心的将那利刃从她手中拿下来,生怕弄伤了?她。
“我已将当年伺候过郑氏的婆子,还有当年替她接生的稳婆都找寻来了?,郑氏采买毒药的药铺掌柜也已招认,证词足够要了?他们的命了?。”
“犯不着,为了?这样?人,脏了?自己手。”
“我教过你的。”
莫名的,这样?的话奇异的叫沈明珠心绪静了?下来,像是能够抚平她心上的愤怒同委屈,他做事,确实足够叫她放心下来。
是了?,母亲死之前说过的,要她好好的活。
见她稍稍恢复了?心神,谢清霖朝着似乎是庆幸那长剑没有砍到?自己的沈父看去,他的侧脸清冷又锐利,像是沾了?血的利刃。
“沈长路,宠外室妾,纵人行凶,杀害发妻,人证物证皆已交到?府衙之中,按照当朝律例,尔当充作军役十年。”
“你、你一个京城里头的官,怎么能管······”沈父听到?之前谢清霖说过的人证,足以脸色清白的难看,又听到?充军役更是浑身颤抖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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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军役!就算是不死也要脱层皮!他颤着声音反驳着,似乎是抓到?了?什么保命稻草,又哆哆嗦嗦的开口:“我不知情啊!都是这,这郑氏勾引的我!她说我们的儿子以后长大了?,不能是私生子啊!”
地上的郑氏见事情败露,自己昔日里倚靠夫君竟然是个如此?没用?的软骨头坯子,不由起身唾了?一口。
“好你个沈长路!当初还不是你个王八蛋,说自己的妻子过于端庄,不如我,勾的我给你做了?小婆!”
“后来有了?儿子,又是你觉得家中妻子管束你银钱太?过,支持着我,一点一点将那毒药加到她养身汤药里!”
“我一个外室,都没有来过你们沈家,就算是空有毒药,也绝不能这样?下药!”
沈父见状,更是恼怒不已,他冲上去给了地上的郑氏一巴掌,而那郑氏知道?自己没有活路了?,也不再怕他,把心一横,反将打了回去。
昔日里像是郎情妾意的半路夫妻,如今像是两条恶犬,就在那奸夫和沈小宝面前,打的不可开交,而那沈小宝更是嚎啕大哭不止,伸出他胖的不行的拳头,朝着沈父登时一拳过去。
“叫你打我的娘!”
而这一拳直直落在那沈父身上,本?就身体虚弱的他被捣到?了?脑袋,再加上这样?的刺激,竟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看着一场闹剧,谢清霖伸出手轻轻盖在她的双眸之上,像是替她挡住了?往日里朝她心上刺来的羽箭。
“没事了?,别怕。”
回到?江南的这些日子里,沈明珠一直紧绷着自己,她明白,想要的一切都要靠自己了?。所以她不能崩溃,也不能大哭,更不能不理智。
她要拿回嫁妆,她要解除婚事,她要将家中寡廉鲜耻的这对狼狈为奸的生父和继室生的孩子剔除族谱,再让他们永无宁日。
所以她只是觉得累,却一直没有失去心中该有斗志来,不知疲倦的布局、谋划,一步一步,朝着自己所设计的路艰难的走着。
但是,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母亲竟是他们害死的,世?间对她们母女,怎得如此?刻薄!
浓浓的疲倦朝着她习惯而来,心上的担子,从知道?真相的这一刻,成为了?压垮她的最后那根稻草。
而盖在她眼?上的手,却似乎给了?她此?时痛哭流涕的力量,沈明珠彻底放任自己,泪水像是江南雨季最热闹的那场大雨,滚烫的灼烧到?了?谢清霖的掌心之上。
谢清霖沉沉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侧过头,像是怕吓着她,朝着外头等候多时的衙役们使了?个眼?色,将地上晕过去的沈父连同郑氏还有那个行商奸夫,一同捂了?嘴,带了?下去。
此?时感受着怀中人的泪水,谢清霖再度庆幸,还好,还来得及。
先前为了?早日来江南,而在路上遭遇的那几场刺杀,似乎也变得值了?起来。所幸,沈明珠足够有主?见,一个人在江南硬是扛了?起来。
他以前真是瞎了?眼?,怎得见不到?眼?前之人是何等睿智,如此?谋略和手段,手无寸铁一无所有,却能够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人,即使是朝堂之上的官员,也少?有如此?出色之人。
似乎是缓好了?心绪,沈明珠这才?醒悟过来,自己竟然是在兄长怀中哭了?个彻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下意识从这人怀中退了?出来,静了?一瞬,声音嘶哑着开口道?谢。
“多谢兄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突如其来的退却,谢清霖心中不由得一阵苦涩,好像外头的风雪瞬间涌入到?了?他的心中,叫他觉察到?一阵冰冷来。
这样?的道?谢和退却,分明是只将他当成了?兄长。
外头的孙丈青见那些官差们带着人走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朝着屋里头走了?进来。
“明珠,刚这位官爷同我说他可以解决这事,我就躲在外头,没有进来。”
她还觉得有点愧疚,毕竟她的赌场确实有点怕这些官差,只能尴尬地道?着歉。
见孙丈青来了?,沈明珠的神色反倒是和缓了?起来,她朝着那人走了?一步,拱手道?谢道?:“孙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大雪天里,如果不是为了?我,何故在外头守着,受这样?的冷。”
听她说这话,知道?沈明珠没有怪罪自己,孙丈青摸了?摸自己的后脑 ? ,嘿了?一声道?:“我一个习武之人又不在乎这点子冷,更何况你做的衣裳暖和着来,这点子风雪算什么。”
原来她刚刚是在等这个人,谢清霖不动声色的移开自己的目光,暗暗咽下了?自己心头的苦涩。
最危急的时候,她想着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个女子,甚至听这话,她也从来没有在人前提过自己。
这位习武的女子称呼他,也只是——那位官爷。
等到?两人说完话,谢清霖端起清贵威仪的架子来,倘若不偷偷抿了?下唇,就更显得他毫不吃味了?。
“还未曾请教这位侠女的名号,在下京城谢清霖,是沈明珠的,”他顿了?顿,似乎在考虑什么,终归是继续说道?。
“是沈明珠的义兄。”
第28章 第 28 章
这样的案情, 其实用不到此地的府尹来审的,要知道不过是?镇上小商贾之家的继室通奸,当家人纵妾杀妻罢了。
但此地的赵府尹却丝毫不敢怠慢此案, 毕竟, 这可是?那位京城来的钦差大臣谢清霖亲自扭送来的。
案情查的清清楚楚,几?乎是?用了不过一日的光景,就已经呈送到了谢清霖手中。
他此时还在沈家之中, 看着沈明珠送走了那位孙姐姐,神色落寞的呆坐在自己母亲生前的院子之中, 幸好风雪早已停了。
在她?的记忆里,江南其实没有下过几?场雪。
她?被送到外祖母那一年, 曾见过一场。那年雪好冷,她?牢牢记得母亲教过的,好好活下去,硬是?熬了过来。
如今, 这一场, 却冷的出奇,她?只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再?熬下去的力气。而这些刚刚下过的雪,却不像是?京城里头一般,老老实实地挂在枝丫之上, 白白的蒙上一片。
这里的雪, 不过才这一会子就尽数开始融化了,到处都是?湿漉漉的阴冷, 像是?直直的钻到了沈明珠的心?里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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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好冷。
恍惚之间, 沈明珠又想到了母亲死的那个秋日, 她?用了最后?的力气想要抚摸自己女儿的脸颊,却久病已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终了, 那个温柔了一辈子的女人,没有出声怨恨半个字,而是?叫她?好好活下去。
而现在,沈明珠只恨自己当初没有本?事,怎得看不出来,这里头的阴私谋划,才叫母亲在自己眼前被人害死。
悔恨和无力充斥了她?的内心?,即使是?外头的阴冷也无法?让她?觉察,沉闷,愤懑,最后?沈明珠只觉得,为何?当年母亲要叫她?好好活下来。
还不如,带她?一起走,也好免了如今的痛苦和悲切。
谢清霖带着案卷找到沈明珠的时候,入眼的就是?她?眼中毫无生气,面色更是?泛起青白。
他快步走上前,从自己身上解下了外衣,替她?披上之后?才沉沉说道:“是?那郑氏当年起了祸心?,想要成为当家夫人,所以才买下毒药对你母亲下了毒手。”
顿了顿,似乎是?知道沈明珠在意的究竟是?什么,谢清霖谨慎地说道:“你那生父,最开始也是?不知情的。”
“况且,你当年还尚幼,那样的事情觉察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沈明珠眨了眨眼,感受到了身上微微的暖意,她?没有回头,轻轻说道:“可是?,他还是?迫不及待的娶了那个郑氏,即使后?来知道了,我母亲是?她?害死的,依旧包庇了她?。”
这才是?她?心?中最痛的事,那人迫不及待地将?她?丢在外祖母家,只为了将?亡妻留下的痕迹尽数抹去,好叫他兴高?采烈的踩着她?母亲未寒的尸骨,新娶续弦。
“明珠,这是?他们犯下的错,与你无关?。”不知该如何?劝慰她?,谢清霖低低地说了这句,想了想,又说道:“你不要为此太难过。”
沈明珠只觉得有些失笑,这样的话,她?母亲也曾这样说过,他们都是?害怕自己会因?此一蹶不振,郁郁而终吗?
她?不是?自己的母亲,她?沈明珠不只是?要活,还要活的更好,才能叫那些不想她?过得好的人更加绝望。
她?脸上的笑意太过寒凉,只看了一眼,便触动了谢清霖的心?弦,他忍不住伸出手安抚似的替她?将?肩上的外衣轻轻掖好。
这叫沈明珠惊诧,她?有些疑惑的扭头看去的时候,谢清霖却又惊慌失措的将?手松了开来,甚至有些心?虚的抬头看了看天空。
“外头天冷,别冻病了。”
沈明珠皱了皱眉头,看到谢清霖脸上的谨慎,不由得轻叹一声,想了想开口问道:“兄长,案子查清了吗?”
她?眉宇之间有着没有掩饰好的怒意,谢清霖轻轻扫过一眼,大略将?案卷上的经过讲了一下,而后?补充道:“郑氏谋害主?母,应当是?秋后?问斩,你······”
他本?想说是?明珠父亲,却又轻轻带着小心?改成了:“沈长路纵妾杀妻,判了十年劳役,名下财产全部归正妻之女所有。”
还有一件事,沈明珠将?自己刚刚躲避生父掌掴散乱的发丝捋到而后?,谨慎问道:“那沈小宝,究竟是?不是?那人的亲生孩子?”
提起这事,谢清霖叹了口气,他洞察人心?,沈明珠这是?在替自己的母亲不值。当年她?不过才几?岁,父亲竟迫不及待养着外室的孩子,甚至是?导致母亲被害死的罪魁祸首。
可他知道真相,断然不能瞒她?,蒙蔽那人的双眼不告诉她真相纵使会叫她不那么难过,但这样的事,他谢清霖做不出来。
而沈明珠也不会希望他隐瞒。
于是他只觉得喉间带了刺痛,硬生生将?真相说了出来,“是?。”
“原来如此·······”沈明珠点了点头,头上的发丝因?此随着摇晃了一下,上面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只有一支桃花步摇,轻轻坠在上面,应和着那头乌发,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美丽。
谢清霖看的出她?心?头的悲愤,刚想开口安慰,却见到眼前的姑娘突然笑了起来,神色中带了一点他身上才有的决绝之感,不由得看愣住了。
“兄长,你说,要是?郑氏知道,同沈长路婚外通奸所生的儿子,会一起充劳役,她?会不会改口呢?”
“那到时候,沈长路知道自己疼爱了十几?年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亲生子,又该如何?呢?”
“想来,应该会很难过吧。”
她?的声音和缓,像是?在说春日的花极美,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恨意满满的报复。
谢清霖却并不觉得她?狠毒,斩草除根,有仇必报,皆是?他一字一句教过去的。况且这样的攻心?之计,叫他们就算是?死了,也绝无宁日,才能好好的消了当年他们所做错事的业障。
此时他只觉得无比心?疼,只恨不得以身来替。
谢清霖从她?的话语中明悟,此时沈明珠不再?需要任何?语言上的安慰,反而需要他立刻帮她?将?此事处理得干干净净。
但看着她?孤身竭力站在院中,面色苍白的站着,总归是?忍不下心?将?她?一人留下。
他想要给眼前心?爱的姑娘一个臂膀靠一靠,抑或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却是?不能够。
因?为他现在只是?眼前人的兄长——即使是?义兄,依旧在她?心?里只是?个兄长。一旦越过雷池,谢清霖心?里明白,沈明珠定然会同在谢侯府一般,对他视而不见。
能够像如今这般心?平气对面站着,已是?他用了许久才好容易换来的平静,他绝不能亲手打破。
“牢狱之中污秽,但我想,你也许想亲眼看看他们的结果。”谢清霖忽而开口,他不能留沈明珠一人在沈家之中。
他放心?不下。
沈明珠愣住了,脸上的愤懑稍稍被错愕代替,她?没想到眼前的谢清霖会带她?去牢狱之中。她?甚至预想过,这人会为了自己的君子品格,怒斥她?的怨毒,抑或是?要她?拿出谢夫人来压着他,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却没料想,他不但答应下来,甚至要给她?亲眼所见那些人的后?果。
谢清霖挑了挑眉梢,为她?此刻的错愕解释了起来:“以德报怨?”
此刻沈明珠才真正展颜笑了起来,她?笑着笑着泪水就落了下来,“何?以报德?”
这样的话瞬间将?两?人的关?系拉近,仿佛他们没有经历过春日里的争吵,夏日和秋日的别离,就在这江南的冬日里相视一笑,仿佛回到了过去京城谢侯府里。
他捧着书,朝着正在认真学着的她?,轻轻点了点头。
很快,牢狱之中沈家的案子判了出来,满城街巷上都在笑话着那沈长路,不仅仅是?纵容自己的外室害死发妻,更是?辛辛苦苦养了个不是?自己的孩子十几?年。
笑声传的到处都是?,自然也落到了沈明珠耳朵里,她?倚靠在云想阁的二楼之中,端了一杯热茶,轻轻咽了一口。
如今沈家的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尽数归了她?所有,而那个沈小宝,哦,不,现在已经跟着郑氏一样,改成了郑小宝了,还在沈家门口闹着不走。
这话是?孙丈青闲着看热闹的时候带给她?的,沈明珠自那日之后?,就没有再?回过沈家的宅院。她?不想回去再?见到里头的一草一木,都只会勾起她?心?头的悲切。
她?伸手翻了翻桌子上的嫁妆单子,冲着在一边的梅娘问了一句,“这月的布料备好了吗?要多?些棉布,丝绸一类的,先不要补货,这些日子价格升的太快,我疑心?其中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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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娘在一边回完了,事无巨细,几?乎可以说得上对商铺之中的事情处理开始得心?应手了。
沈明珠满意地点了点头,伸出手点了点自己母亲留下的单子上头少了的东西,那是?一块鸳鸯戏水的锦屏,她?记忆里好像因?为小时候淘气,而伸手将?角落里一处摸得勾了丝。
母亲却没有责骂她?,反倒是?拿出丝线,劈作了十六股,细细密密,将?哪一处补上了片半遮半掩的荷花。
只是?这块锦屏,她?回来遍寻不到,竟是?叫那生父沈长路拿去同江家的江七爷,当成了互换庚帖的定亲信物了。
她?头疼的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身边有点忐忑等她?决定的梅娘,开口道:“我有心?再?去开些其他的铺子,如今这云想阁交给别的掌柜什么的,难免担忧。梅娘,你可以愿意替我照看这云想阁?”
这个决定她?早就想好了,梅娘虽年岁不小,但做事小心?谨慎,又格外对经营商铺有兴致,更重要的是?,梅娘对她?这位愿意收留她?的人格外忠心?。
如此算来,叫梅娘接管云想阁这个铺子,应该算是?较为稳妥了。沈明珠吩咐完了,又在那里思考,要怎样才能同江家那江七爷退了婚,又能叫对方?和和气气的把那块母亲亲手做的锦屏送还回来。
正想着,却听到楼下铺面里头低声响起了一片女郎们的惊呼声,似乎是?来了什么大人物,声音吵吵嚷嚷中带了些喜悦,倒是?叫沈明珠有些好奇。
她?迈开步子,朝着下面望去,只见谢清霖身上穿了一件常服,少见的玄色底纹上带了紫色的团纹,腰间系了一条银色腰带,高?大的身姿仪态万分,而那张俊秀的脸上更是?尽显风流。
京城世家贵族里养出的世子,通身的气派叫这里的人都看呆了。
看着这一幕,沈明珠也不由得笑了一下,却见那本?来冷着脸嫌弃人多?的谢清霖在同她?对视之后?,也朝着她?笑了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沈明珠有些尴尬的别开了视线。
“兄长此来可是?有什么事。”
第29章 第29章(加更)
也难怪沈明珠这么诧异, 毕竟眼前这人莫说是云想阁这般女郎颇多的?衣裳铺子?,就连酒楼茶馆,也是鲜少见谢清霖出入。
他不喜这般嘈杂的?地界。
于是这次他要?过来的?事, 沈明珠是不知晓的?, 但?见他来了,顿时也想着免去再?找他的?麻烦,将他领到了二楼, 欲谈论一下如何同江家退婚。
下头有个常来采买衣裳的?大娘,看着这样?丰神俊朗的?男子?, 见他气度不凡,不由得开口朝着走下来待客的?梅娘大声问道:“这位公子?是谁家的??倒是从?没见过这样?的?男儿。”
梅娘转头先看了一眼沈明珠, 等她?的?示意,听她?开口淡淡说了句是京城里头的?表兄,这才带着笑?下去给那群围在一起的?女郎们讲去了。
“我来是想问,江家的?婚事你打算如何处置?”看了看二楼内的?装饰, 一张八仙桌, 摆了两把太?师椅,还有一架美人榻在窗户那里放着,谢清霖做到了其中一把椅子?上,抬头看着沈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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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路前来, 明里是陛下的?钦差大臣, 身负尚方宝剑前来调查江南私盐,遇到了不下三场刺杀。
敢冒大不韪来刺杀他一个朝廷钦差大臣, 除了盘踞在江南多年的?江家, 谢清霖根本没有第二个怀疑对?象。只是对?方手脚太?过干净, 一切都指向的?主谋反而是蜀地官员的?旧部。
这话说的?颇叫沈明珠觉得安心,竟是先为她?考量了, 也不至于叫她?自?己开口问询了。
“我想尽早退婚,”沈明珠叹了一口气,目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只是,我还有一物在江七爷手里当作?定亲的?信物,是我母亲曾留下的?一块锦屏。”
听她?叹气,谢清霖又是心中一阵抽痛,他斟酌了一下语气,“我明日便去见江家家主一趟,此事你不必过于忧虑。”
似乎像是为了拉近两人的?关系,又像是为了不叫她?太?过忧思,谢清霖开始给她?讲起这些日子?里京城里头的?事来。
“母亲这些日子?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冬日里也没有再?咳嗦了,采荷现如今去了你开的?铺子?里头作?了掌柜。”
谢清霖讲起来这样?的?事情,依旧是慢条斯理的?,他逻辑又好讲的?叫沈明珠听得入了迷。
听到他竟是去了蜀地一个夏日,沈明珠下意识开了口问道:“当日不是王国公已是去家中提亲吗?怎得会叫你去了蜀地?”
她?确实有点好奇,明明走的?时候已有尚公主传闻,那王皇后也是着急替长乐公主择婿,怎得没有见他身穿驸马爷的?朝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端起一侧的?茶杯,谢清霖只觉得口干舌燥,他皱了皱眉不知该如何同沈明珠讲这段宫廷秘辛,微微走了走神,于是也没有注意到手中的?茶杯上有一点淡淡的?口脂。
这杯正是沈明珠刚刚喝过的?。
入口就是带了些微栀子?花香的?茶水,谢清霖愣住了,他无意识地抬头,却刚好看到沈明珠那双压抑的?眸子?。
两人瞬间同时别开眼去。
沈明珠想着是这种事还是不要?再?提,免得对?方以自?己的?兄长自?居会觉得不自?在,于是打定主意装作?没看到。
而谢清霖却只觉得慌乱的?不行,生怕自?己掩盖好的?超越兄妹之情的?爱慕叫对?方觉察,反倒叫对?方抗拒的?自?己更远。
他手中捏着那只小小的?茶盏,只觉得像是捏了一块烫手的?炭火,灼手又不知该放到何处。
心虚之余谢清霖不由得侧目,偷偷看了一眼刚刚落在的?沈明珠,只见她?穿了一身方便行事的?素色衣衫,上头没有带什么花纹,但?因着那几日思忧过重面?色过于苍白,为了不叫店里头的?人看出来,她?颊上连同唇上都匀了些许的?胭脂。
那浅薄的?红色恰恰是谢清霖手中茶盏的?上头的?颜色,谢清霖只觉得从?腰椎处涌现出一团火来,足足烧的?他耳垂都带了艳红色来,甚至比沈明珠唇上的?胭脂还要?红的?多。
而沈明珠则是面?色如常,不过是一杯水,又能如何?
谢清霖咽了咽口水,强逼着自?己不再?去看身侧的?人,衣衫下的?喉结克制的?动了几下。
“长乐公主早有心上人,此次她?是跟着那位一起离京到自?己封地去了。”
他略去了自?己跪在宫门前的?事情,只将能说的?同沈明珠轻轻交代了,包括那位彗寂大师的?身世,竟是曾经在案狱之中查出来的?,是先前的?妃子?为了固宠私自?抱养去的?假充皇室血脉。
这些事倒是比话本都曲折的?多,听得沈明珠忘了时辰,她?忽而问道:“那当初这个王爷为何不敢同公主私奔?”
这个问题谢清霖也有些一知半解,但?见那位九王爷的?时候,他曾吐露过心声。
“长乐公主很喜欢孩子?,倘若他们有着血脉关系······”
剩下的?谢清霖没说,沈明珠的眉头也蹙了起来,真是一对?苦命的?人,不由得感叹道:“幸好,他们知道了真相?,不然还不知要困扰他们多少年。”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带了些温柔的?笑?意,嘴角也不由微微向上翘起,似乎又是那个爱慕谢清霖的?少女,谢清霖忍不住,目光不由自?主的?朝着她?看去。
沈明珠正笑?着,却见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柔柔,盛满了和煦的?亮色,看得她?微微一愣,却又心中感叹起来。
兄长真的?是个君子?,就算是对?长乐公主心生爱慕,却依旧能够为对?方和心上人在一起,而献上祝福,不愧是人人交口称赞的?端方之人。
沈明珠再?度感叹,这样?的?少年郎即便是不属于自?己的?,却仍旧不会叫她?觉得,爱慕过这样?的?人一场,她?不会后悔,但?也只限于如此了——她?不想再?去碰一次了。
也万分庆幸这样?的?人成了自?己的?兄长,不然又有谁能够来不远千里的?江南替自?己撑腰,助她?脱离这一干腌臜之事?想到着,沈明珠感激的?看了对?方一眼。
此时二人的?目光,因着再?度对?视后缓缓分开,只是一个大方随意,一个却目光游移,反倒是和许久之前在京城里头的?时候掉了个。
随意坦荡的?人成了沈明珠,而目光游移、心虚震荡的?反倒是成了谢清霖。
“已是晌午了,兄长来了我还未曾好好招待,不若叫我做东,去外头酒楼里头吃些江南的?特?色菜?”
沈明珠坦然大方,想着这个时辰了,总不能饿着这位替自?己忙来忙去的?兄长。
见她?面?色坦荡,谢清霖反倒觉得有些难捱了,明白自?己如今只是她?心上的?兄长罢了——但?也是心上,总有一日,他能叫她?再?改换心意的?。
“好。”
他神态清致端方,微微带了笑?意,似乎真的?是个从?远方来的?亲眷公子?哥。
只是要?叫蜀地被杀得官员们见到,估计会大呼这厮也太?会伪装了,什么公子?,这小子?就是个阴狠毒辣的?狼!
二人来到了沈明珠惯常来的?酒楼之中,柜台上的?掌柜见是沈明珠来了,不由得朝一位伙计使了个眼色,自?己个迎了上去。
他是认得沈明珠的?,现下谁不知道,那个不着四?六的?沈父充了劳役,如今这位沈明珠手里头可是有着全部的?家产了,以前自?家的?少东家喜欢人家还有所顾忌,现如今谁不在等着这位美人退了江家的?婚事。
都在暗处眼巴巴瞅着呢,他可得赶紧喊上自?家少东家出来,只是酒楼掌柜的?瞅着身边这位公子?,真是叫人心惊的?气派。
“不知道沈姑娘今个吃点什么?”掌柜的?殷勤替他们选好了楼上的?包间,走近了再?看,只见这位公子?一张面?如冠玉的?脸就是自?家少东家拍马不及了,看着倒是比衙门里头的?县太?爷都吓人。
却又不得不替自?家公子?先开口问着:“这位公子?看着真是一表人才,只是有些面?生,不是咱们临水一地的?人吧。”
“嗯,我的?兄长,从?京城来的?。”沈明珠托了托下巴,指着墙上挂着的?菜牌,点了几个特?色的?菜,想了想又嘱咐道:“再?来一壶碧螺春。”
此时不是新茶的?时候,碧螺春也是眼前人喜欢的?。
谢清霖不动声色的?抿了抿唇,他现在真的?对?自?己父亲离京的?时候的?话产生了怀疑。
谢侯爷带着调侃一般,教着这个从?没叫自?己操心过的?儿子?道:“你就记得,一个字就好,缠。”
“烈女也怕缠郎,当年你母亲,那可是······咳咳咳,反正你就记得,我们谢家是必须要?明珠回来的?,不拘泥于她?究竟是我们的?儿媳,抑或是我们的?干女儿。”
“当然,我的?儿,为父还是希望你能够叫明珠回心转意的?。”
难道是自?己的?缠的?还不对??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何对?方一直只是叫自?己是兄长?
谢清霖来时的?闲适姿态消失了,却又不想叫沈明珠看出来,他垂了垂眼眸,开始思考自?己这几日听从?父亲教诲做的?事情。
送礼物——京城带来东西并着母亲叫带的?,已经悉数送过去了,足足有两车驾;
帮她?解决问题——他已经不眠不休替她?做了能尽力的?全部了,退婚这事也已经预备好人手,以免江家在那时候对?他下毒手;
陪在她?身边——他今个甚至还······还和她?同饮了一杯茶啊?
这边两人相?对?无言,却听到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包厢外头传了进?来,又在门前站定一般,轻轻地敲响了包厢的?门。
一个强压下急促喘息的?男子?声音响了起来:“沈姑娘,我听说是你来了!”
第30章 第 30 章
听到这声音, 沈明珠面?色上没有流露出半分的诧异,神色却徒然一亮,朝着外头轻喊道:“可是?少东家来了?”
见她脸上的神色轻松且欢愉, 似是?与来者相熟, 谢清霖顿时僵在了那?里,他?朝着打开的门望去,只见走进来一个少年儿郎。
那?人身穿了一件青袍, 样式简洁但料子却极好,似乎是?来的匆匆他?脸上带了些许红晕, 看着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一张还算俊俏的脸上带了一双酒窝。
“沈姑娘, 我听王叔说你来了,就过来看看。”他?面?露关切,似乎是?沈明珠的熟识一般,言语关切, 而?后又微微一愣, 像是?刚刚看到谢清霖一般开口问道:“这位兄台看上去真是?一表人才,不知是??”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刚刚那?位掌柜已经问过自己的身份,他?却装作不知再问, 究竟是?忘了还是?故意?谢清霖面?色沉了下去, 来者不善。
但沈明珠根本就没当回事?,她笑着对来人说:“这位是?我的兄长谢清霖, 从京城来江南办案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笑的轻松, 又朝着来人指了指身边的座位, 对着谢清霖道:“这位是?赵温赵公子,我刚开云想阁的时候, 还是?多亏了他?愿意将铺面?先租借给我,就连最初的布料也是?他?替我联系的。”
赵温被?她的笑容感染,也扬起了嘴角,似乎是?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那?双酒窝显露的更明显了。
“还是?沈姑娘愿意看得上这铺面?,后续你那?云想阁引得那?样多的人来这条街口,不也是?将我家里头的铺子给带了起来。”
一提到经商,赵温的拘谨就没了,又同沈明珠讲了起来最近丝绸价过高,叫她小心不要囤货太?多。
难得碰到个志同道合的同龄人,沈明珠自然是?欢喜的,她听到对方和自己一般的预判,更是?觉得对方果然是?自己的知己。
“我也是?这般考量的,丝绸等昂贵物?品,虽利润足够,但平民百姓所采买的总归是?少些,前?期商铺还是?稳而?走量更为妥当。”
沈明珠又将自己的考量对赵温聊了起来,两人说的极为尽兴。
谢清霖目光一直放在沈明珠身上,他?虽打定?主意要缠着沈明珠,但来了这几日,对方一直将自己当成兄长,而?来人却和她聊的如此?亲密。
他?只觉得心口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实在是?有些忍不住,刚想开口把?话题引过来,此?时外头却有伙计送菜进来了。
赵温连忙起身一一将饭菜接过,一边摆放一边给谢清霖介绍着,像个在招待客人的主人。
这人介绍完了,还要朝着沈明珠讨好卖乖道:“既然是?沈姑娘的兄长来了,自然这桌菜就当是?我请了,京城这般遥远,希望能?叫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地主之谊?
谢清霖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分毫没有显露,他?要忍下去,免得叫沈明珠生气——毕竟此?人在她最危难的时候帮了她。
“既然如此?,就多谢这位赵公子了,”谢清霖抬起头,单单地看着他?,只是?身上的气势却迥然变了,“只是?我母亲在京城格外思念明珠,过些日子我就得带她一同回京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伸手端起一旁的茶水,端的一副好兄长的姿态,朝着这人举了起来:“还是?多谢这些日子,赵公子对明珠的照顾,只要是?能?用得上我谢家的事?情,请尽管开口就好。”
谢清霖的意思很清楚,将沈明珠所受的恩惠还于对方,要知道这可是?京城谢家未来家主的许诺,千金难求。其实也是?在同赵温划清楚界限,让他?知难而?退。
沈明珠愣了愣,她没想到谢清霖这次来竟是?要带着她回京城的,但一听到谢夫人想念自己了,却也觉得是?该回去再看看。只是?如今在江南的商铺除了云想阁,其他?的还在起步谋划着,总归是?有点子脱不开来身来。
于是?她接道:“这些日子我在江南还有些事?情,兄长你可以先回京城去,我过段时日自会回去拜访表姨母。”
本来有些紧张的赵温,此?时心头暗暗放下来。拜访,就是?说她还是?会回江南的,不由?更是?对自己求娶佳人信心更足了。
“原来是?京城谢家,在下竟是?有眼不识泰山。”赵温虽是?诧异对方的身份竟然如此?尊贵,却又并不畏惧,他?欣赏沈姑娘。
初见的第一面?他?便为对方绝美的容颜所倾倒,但更叫他?赵温欣赏的却是?对方于经商方面?和自己不谋而?合的想法。
即使当时她身处在那样的沈家之中,却仍旧凭借自己一己之力,硬是?靠着一个小小的衣裳铺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迅速在江南站稳了脚跟。
如果不是?那?沈父有眼无珠,将她早就许好了开罪不起的江家,他?赵温定?然要去沈家求娶——现在也不晚!想到这里,赵温心头一阵火热。
再说,自家父母也是?同意,这样的贤内助儿媳在赵家,定?然能?够助他们生意蒸蒸日上。
而谢清霖此时心头却是一片冰冷,沈明珠此?时的态度已然明了,她是?不愿意再留在京城了——也是不愿意再回去了。
他?侧目看了一眼沈明珠,只瞧着她侧脸清冷,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吃着饭菜,似乎只是?说了句平常的话,没有半分波动。
这才是?最叫谢清霖害怕的。
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了,即使将母亲思念她这样借口抬出来,依旧只能?得到对方的一句拜访。仿佛他?已经和她是?陌生的人,不过短短半年光载,他?们竟像是?隔开了千重山。
这一顿饭吃的谢清霖寡然无味,勉力撑着面?色的如常,却胸闷烦躁的厉害。
他?怀着热烈的心事?,想着见到她以后该如何寻回她,无论是?拒婚后被?圣人责罚在宫门之外,那?样大的雨水浇灌的他?足足病了七日,依旧不能?浇灭他?心里头想要见到沈明珠的念想。
他?靠着这点念想,贬官蜀地,拼了命以身涉险,才得以重回京城。
后来他?总算可以再来江南,京城大雪,一路白雪皑皑。他?躲过了一波又一波的刺杀,即使山路崎岖,只要想着能?够再见沈明珠,他?依旧咬着牙,走了过来。
但同那?时候的苦难同此?时比起来,谢清霖才发现,他?根本不会畏惧当初的一丝一毫,却对沈明珠朝着其他?男子露出的一个笑容,心如刀绞。
吃罢了午饭,赵温说有新来的布料堆放在船舱附近的仓库了,邀请沈明珠一同前?去挑选。
谢清霖亦是?有事?要先回趟衙门,只得孤零零的一个人看着沈明珠同这位少东家一路边走边聊,直到背影都?看不见了,这才喊出隐藏起来的暗卫。
“江家那?边安排妥当了吗?”
暗卫恭恭敬敬的回到,走得太?匆忙,但也只差两日就能?完全?调来足够的人手。
他?有些急切,这江南可不能?再多待下去了,得尽快处理干净 ? 沈明珠的婚事?,而?后带着她回到京城里头去。
就算是?以前?的江少安的出现都?没叫他?如此?心慌。
谢清霖从这位赵温身上感受到了什么叫后怕,即使门第、长相、学识,此?人无一处堪于自己比拟。
但他?了解沈明珠,她不是?一个趋炎附势之人,门第学识都?不及她喜欢二?字。而?就目前?来看,倘若再叫对方同她在一处天地里久了,也许就来不及了。
“再去帮我查一下这位赵温,记住,要快。”
到了码头上的仓库里,沈明珠看着眼前?上佳的棉布布料,不由?得满意非常。她一面?询问着市价,一面?思考着做成什么花样可以更好的畅销出去。
一直装作不经意的看着她的赵温,想着那?位过于风光霁月的京城谢家的公子,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位谢公子通身的气度看着真叫人畏惧。”
沈明珠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她随口说道:“兄长他?向来如此?,这些年我都?见惯了,倒也没觉得什么。”
听到这些年,赵温心里头觉察到了一丝不对,他?想着试探一下,故作调侃的说道:“那?样的世家贵公子,看着倒是?挺喜欢沈姑娘的。”
这话叫沈明珠愣在了那?里,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从哪里看得出来,倘若谢清霖真的喜欢她,怎会对着表姨母说出那?样的话来。
不过是?看在往日的兄妹情分上,又承蒙他?母亲叮嘱,所以待自己好些罢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这样的话从外人口中听到,依旧会让她忧心起来,不由?得正色朝着赵温说道:“兄长自幼看护我长大,自然是?待我好些,但绝不会有男女之情在里头,还请慎言。”
“不要污了我兄长名讳。”
沈明珠鲜少这样义正言辞的对他?讲话,这样的姿态里头就有了不同于平日里温柔可近之感,反倒有了同那?位谢公子一样的气派——叫赵温心中一惊。
但这样的话反倒是?叫赵温心安了,他?连连道歉。
见他?不说什么了,沈明珠自然也不会追究什么,不过是?一句调侃罢了。只是?却也早早同此?人辞行,回到了在云想阁附近租住的小院中。
只是?冬日里天黑的早些,紧赶慢赶的,到了小院中天色依旧暗淡了下来。
她以为推开院门会是?一片漆黑,却没料想,院子里头点了灯火,有人就站在她惯常坐着的秋千架旁,听到开门声朝着她看来。
独属那?人清冷的声音忽而?响起,沈明珠听他?问道:“明珠,怎得才回来?”
这一幕有点不真实,沈明珠站在门口处愣了愣,想到中午时候谢清霖似乎问过她住在哪里,倒也没觉得奇怪了。
他?想去哪里,总归是?有法子的。
只是?没想到这么晚了,他?还会来这里罢了。
沈明珠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只是?如今他?们两个只是?义兄妹,亲不亲远不远的关系,赵温的话给她敲响了警钟,她断然不能?同这人攀扯上关系了。
来都?来了,她刚好也有事?问他?,于是?开口说道:“同江家退亲的事?,还要多久?会不会耽误你回京去述命?”
而?谢清霖闻言只是?拿了一盏灯慢慢踱步走到她跟前?,从身上取下披着的斗篷给她披好,不待她诧异,又笑意盎然的开口说道。
“为了退亲这事?,我可是?忙了整整三天了,下午又骑马去了一趟江家,反倒被?人拒之门外,说是?家主不在,恕不招待。”
“我赶着回来同你讲,连水都?没有喝上半口。”
他?想透了,一味的在沈明珠面?前?展示自己的无所不能?,只会叫她觉得自己不需要关心,倒不如开始示弱。
这么近距离的被?对方温柔的披上斗篷,沈明珠先是?一惊,刚想拒绝就有听到了对方的诉苦,不由?得心头一软。
“快,先进屋去,我去给你弄些热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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