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海军大院军姐夫 > 13、我的
    周子琰没有说话。


    太多的情绪,太多的心痛,全都化作干涩的棉团,堵在嗓子里,发不出声音。


    伸出手,她轻轻地抚摸着这个曾经的邻家小弟。


    他长大了,也长开了。


    他的眼中早就不见了当初的天真和烂漫,只剩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敌对和冷漠。


    命运以苦涩痛吻,他自然要回以辛辣。


    他不是逆来顺受的傻子,也不是任由命运宰割的羔羊。


    他的坚硬和冰冷,是他自我保护的外壳,轻易怎肯脱下。


    可是现在,他蹲在她面前,情绪尽泄,不畏嘲笑。


    那是怎样的一种脆弱和无助,又是怎样的一种欣喜和后怕。


    她也怕,生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她苦苦寻来的,其实不是小东,而是一个自欺欺人的泡影。


    等到山雨骤停,泡影便会自行破灭,重归荒凉。


    为此,她需要再三确认,这不是她在舰艇上午休时的美梦,也不是她在家中小憩时的幻想。


    她用力描摹着他的轮廓,熟悉,却又陌生。


    冰凉,却又滚烫。


    说过的狠话就是笑话,她怎么可能跟小东绝交?


    他可是她辛辛苦苦找回来的!


    是她最最牵挂,最最在意的小东!


    哪怕他身上有呛人的烟味,哪怕这是她最讨厌的味道,她也不会跟他绝交!


    他一定是太苦闷了,抽点烟排解排解,没什么好苛责的。


    她难得温柔,捏着手帕给他擦去泪水,声音轻柔,是那来自遥远时空彼端的叹息,在当下与心痛共振:“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真的是你,居然真的是你……”吴旭东扬起头来,想要看看清楚。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他怎么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呢?


    她说得没错,他是白眼狼,只想着小时候如何如何,却没有意识到,人是会长大的,会变的。


    他自己何尝不是变得面目全非,又何必要求那个姐姐温柔依旧?


    他忽然有些难过。


    他错过了这个过程,不知是什么让一个温柔的邻家姐姐变成了一个强悍的大姐头。


    他就这么埋在她的膝盖上,尽情脆弱。


    咸涩的泪水足以冲垮刺猬的坚硬,他那从不屈服的内心,莫名的臣服在了这个女人的面前。


    “都怪你,从小就喊人爱哭鬼,三岁看老你不知道吗?”吴旭东倒打一耙,嘴硬到底。


    周子琰不否认:“是,三岁看老,没想到你还记得。”


    “嗯,一点点。”可是即便只有这一点点,也足够经久回味。


    像是吹糖人吹出来的糖丝儿,细细的一丝一线,却晶莹透亮,香甜如蜜。


    像是汪着一池醉人的梦。


    支撑他独自穿过那幽暗的岁月,走到了现在,回到她的面前。


    真好,这辈子能有这么一个珍视自己的人,他很幸运。


    他埋在周子琰的膝盖上,迟迟不肯抬头。


    她的体温隔着单薄的布料子传来,有种乾坤既定的暖。


    踏实,可靠,让他前所未有的安心。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问道:“谁在吃安定?我妈?”


    “嗯。扒火车找你,没站稳摔下来了,伤到了脑子……”周子琰说不下去了,换了个话题,“你爸爸身体挺健康的,我爸每年都会亲自监督他去体检,一次不落,你放心。”


    “替我谢谢他。”吴旭东记不清了,周子琰的爸爸是什么样?


    太模糊,真抱歉。


    毕竟他连自己的爸妈也遗忘得差不多了。


    纵使相逢应不识。


    周子琰默默叹息:“不用,他们是战友,客气什么。再说,你爸爸还做过我妈妈的同事呢,还有,你小姨改嫁给了我大舅,这些你肯定都不记得了。没关系,等会回去的路上我慢慢跟你讲。”


    “好。”吴旭东其实不是太好奇那些,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找到了他。


    从此这世上,她就是他最重要的人。


    没有之一。


    可笑他昨天还对她那个样子。


    真傻。


    她哪里会是那种人。


    他很惭愧:“对不起,昨天……”


    “不说那个。”周子琰搓了搓他冰凉的手,“我让你爸爸后天再来,我先把王家沟这边处理好。别怕,他们要顾虑王腾虎的利益,不敢乱来,而且纪律检查小组已经出发了,王腾虎一定会积极配合,你会亲眼看到他们哭着跪在你面前,求你原谅。”


    “绝不原谅!”吴旭东握紧了双手。


    有买才有卖!


    王家才是罪魁祸首!


    “对,绝不原谅!”周子琰当然向着他。


    吴旭东终于笑了。


    她真好,真厉害,连后援都请好了。


    不愧是当兵的,有勇有谋,而不是蛮干。


    也不会胡搅蛮缠让他顾念什么养育之恩。


    屁的养育之恩,他自己有爸也有妈!


    他仰着脸,曾经的桀骜不驯悉数敛起,只剩信任与感动。


    这一瞬的柔软,让周子琰恍惚看到了当初那个乖巧可爱的邻家小弟,忍不住搓了搓他的头发:“这么硬,像个刺猬。”


    吴旭东也搓了搓周子琰的板寸,“你才是刺猬,扎手。”


    “好哇你,鹦鹉成精了?”周子琰拍开他的手,“不许摸!”


    “不讲道理,你先摸我的!”吴旭东服了,只许州官放火!


    周子琰冷哼一声:“你懂什么,我只是确认一下你有没有别的伤口。万一摔傻了,讹我一辈子怎么办?”


    “……”不傻就不能讹吗?吴旭东移开视线,捏了捏自己发烫的耳根子,“我没那么无耻。”


    “别用这些字眼形容自己,你很好,特别好!最好!无与伦比的好!”周子琰夸人很直白。


    但是管用。


    某人害臊了,嘀咕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我说有就有!”周子琰掰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来,“别动,让我看看,到底有没有摔傻。”


    “从小就傻,你不知道?”不傻就不会屁颠屁颠接过那婶子给的肥肉,不傻就不会毫无防备的去做饭。


    不傻,就不会被拐。


    午夜梦回,无数次悔不当初。


    如果他没有接那块肉,如果他偷个懒,直接给妈妈泡点窝窝头,而不是逞能给妈妈改善伙食……


    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婶子到底是不是人贩子的帮凶。


    他吃不准,时间太久,他又太小,没有证据。


    而现在,线索断了。


    他有些失望地跌坐在了地上:“光头死了。”


    “这事你不用再管了,从现在开始,一切交给我。”经此一遭,周子琰哪敢再让他去查人贩子。


    一没有专业技能,二没有搭档帮衬,只凭一腔孤勇,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吴旭东不想跟她争,怕她生气。


    这可是他心心念念的漂亮姐姐。


    他愿意妥协。


    肆意的眼神勾勒出女人近乎完美的面部轮廓,他忽然问道:“你……结婚了吗?”


    “结婚?你不是说我脾气不好吗?谁受得了我?”周子琰失笑,“怎么,你想给我介绍一个?”


    吴旭东没有回答,移开视线,低头看她受伤的脚:“你救了我,我总得做点什么。要是你结婚有孩子了,我可以给孩子买点礼物。”


    “神经,谁要你买礼物,你活着跟我回去,就是最好的礼物。”周子琰搓了搓他的头发,“等会雨停了赶紧上去,时间久了我怕楚劲雄哄不住王腾虎。”


    “好。我在路上听到一个马戏团路过,说要去东莱镇演出,不知道能不能请到王家沟去。”到时候村里人都去看表演,王大柱之流会少很多帮手。


    这样他们就算想做点什么,阻力也会小不少。


    没想到周子琰翻了个白眼:“你傻吗?他们去的就是王家沟。”


    “王家沟?”吴旭东很意外,“你请的?你就是那个富婆?”


    “嗯。用你的名义请的,庆祝王腾虎荣归故里。”周子琰没有隐瞒,她这么做,为的也是分散王家沟众人的注意力。


    两人想一块儿去了。


    吴旭东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事别人做来很伤他的自尊,可是周子琰来做,他不会这么想。


    谁都有可能轻贱他羞辱他,唯独周子琰绝对不会。


    一直以来,他的人生都是残缺不全的,胸口有个巨大的破洞,冷风习习,怎么也填不上那叫人不安的窟窿。


    可是现在,窟窿被她堵上了,胸口鼓鼓囊囊,全是被重视被珍惜的暖意。


    不禁埋首在周子琰膝盖上,像只温顺的羊羔。


    过了很久才开口:“姐姐,都听你的。”


    “别叫姐姐了,你都这么高了,叫我名字吧。”周子琰抚摸着他的发尾,刚刚淋过雨,却依旧扎手。


    就像他的骨子里始终是个硬茬。


    这么一个硬茬,却愿意匍匐在她膝上,柔声细语地说,听她的。


    她所做的一切没有白费。


    可是他出尔反尔:“我不,我就喜欢叫你姐姐。”


    ……这叫听她的?


    算了,周子琰无所谓的耸耸肩:“你还记得自己的哥哥姐姐吗?”


    “一点点。”吴旭东赖在她跟前了,不想起来。


    他就像是孤独的行者,独自穿过荒芜的沙漠,向着遥不可及的海市蜃楼。


    长途跋涉的辛苦,无人能懂。


    可是现在,他终于找到了他的绿洲。


    终于可以卸下防备,好好地休息休息。


    好好地,在她的膝盖上打个盹儿。


    周子琰还想说点什么,低头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完完全全,毫不设防。


    这是全副身心信任的姿态。


    这对于一个动辄炸毛的刺猬来说,简直耸人听闻。


    然而他就这么坦然的睡着了。


    一切仿佛回到了那个蝉鸣蛙噪的仲夏之夜。


    迷路的小家伙趴在她的背上,交付了全部的信任,让她带他回家。


    而这一次,她依然会风雨无阻,带他回家。


    周子琰拿起背包,取出里面的雄黄粉,在两人周围洒下一圈,防备蛇鼠虫蚁。


    随后背靠石头,轻轻将他放平,让他枕在了自己腿上。


    就这么,一起打个盹儿。


    *


    雨停了。


    周子琰醒来时,发现吴旭东正坐在旁边搓草绳编草鞋。


    看那姿势,绝对是个老手。


    她笑了:“你还会做这个?”


    “嗯,给你的。”吴旭东什么都会。


    王家沟就那条件,别说是编草鞋,哪怕是织毛衣,养蚕织布裁布做衣裳,甚至纳鞋底,他也没有做不来的。


    很快,他把一双草鞋摆在了周子琰面前:“试试合不合脚。”


    “你没量一下我的脚?”周子琰把鞋拿过来,试了试,“手艺不错嘛小东。”


    “量了。”吴旭东难为情地别过头去。


    毕竟在人睡着的时候量脚,太像个登徒子。


    何况她的体温比他高,那触感到现在都挥之不去。


    周子琰却不在意这些,她把他拽到面前,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


    确认他没有因为采草藤弄出新的伤口,这才松了口气:“怪了,平时我很醒睡的,怎么你量我脚我都没醒。”


    “谁知道你。”吴旭东耳根子红了,她的手心热乎乎的,有种惊心动魄的暖,他移开视线,“警察已经勘察完了,先走了。咱俩收拾一下也上去吧。”


    这会儿下午三点,不算太晚。


    还来得及在天黑前爬上山找到楚劲雄他们。


    走出山洞,才发现头顶架着一道炫目的彩虹。


    光芒万丈,梦幻迷离。


    真是个好兆头。


    很快一切都会过去,很快,小东就会回到属于他的世界。


    周子琰握紧了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吴旭东笑了。


    这辈子都没有今天笑得开心。


    “小东,你笑起来真好看。”周子琰从不吝啬赞美。


    吴旭东却有些吃不消,手背抵着嘴唇,别过头去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你也好看。”


    “哈哈,我还是头一次听人夸我板寸好看。”周子琰把剩下那只鞋绑在了背包背带上:“等等,我找下我的鞋,爬山的时候更稳当一点。”


    “烧没了,只剩半截。”吴旭东自然找过了,他看她睡得香,没吵醒她。


    周子琰放弃了:“那走,收拾王家沟的人去。”


    撅断两根树枝当登山杖,两人从西边三里地的斜坡上去,没费什么劲。


    爬到山顶,才发现赵建华正在那里等着呢,还拿着大哥大,一直焦急地拨打着。


    毕竟他不清楚他们到底在山里的哪个地方,不敢轻易下去,万一失散了,他没有把握自己上来。


    周子琰拿出背包里的大哥大,换上另外一块电池,一张手写的歌词飘落下来:“没电了,不好意思啊老赵。”


    “没事,你们安全就好,走吧,我送你们过去。”赵建华好人做到底,调转车头,当他们的司机。


    吴旭东伸手接住飘下的歌词,默默地跟上。


    乡村路带我回家。


    不,是邻家姐姐带我回家。


    两人坐在后面,周子琰看到那张歌词,一把夺了过来:“我的!”


    “嗯,你的。”吴旭东默默地重复着。


    何止是歌词,连命都是你的。


    全部,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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