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 14
单是这一句话, 已经让杨熙脸色变了,他倒了满杯酒敬过?去,小心说道:“抱歉翟总, 是我没教好规矩, 让您见笑了。以后一定注意。”
说完一杯白酒下肚。
女伴在旁边又惊又恐, 杨熙本是私生子, 杨氏人丁没落,杨熙才发达起来的, 这几年更是靠上了翟洵这棵大树,在商圈地位一跃而上。
而杨熙都得供着的人,何况是她?
“熙哥, 我……”
话没说?完, 杨熙一巴掌打过?去:“平时将你骄纵惯了, 出门没点分寸,给我闭嘴!”
沈名姝皱起眉,那个女人不值得同情?, 但杨熙这种无事时放纵, 出事便把女人甩出去的人, 也令人不适。
女人抹着眼泪很快出了门,连哭的时候都只?能小心?翼翼不敢发声。翟洵全程没作声,杨熙默了一秒,目光看向沈名姝:“沈小姐,刚才多有得罪,我替她向你赔个不是。”
不过?短短几分钟,她的境地就?完全变了模样, 沈名姝心?底冷笑,仗势欺人的现在好像变成她了。
她端起跟前的酒杯, 翟洵却将她的手轻轻盖住,拉到桌沿。
众人又?是一惊,杨熙连不悦的表情?都不敢有,讪讪笑道:“我喝就?行,我喝就?行。”
沈名姝感觉到指腹的温凉,她凝神道:“杨总,您客气了。”
饭桌上终于平和?,进入正常的吃饭流程。
沈名姝缓缓抽开?手,翟洵看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只?是所有人都对沈名姝起了强烈的探究之心?,突然出现,就?直接让翟洵另眼相待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杨熙从刚才就?像找补,但翟洵反应平平,他给许嘉衍发了几条微信。
许嘉衍只?回了两个字:受着。
连他因为间?接让沈名姝受欺负都得在办公室外面等一个小时,何况是一个翟洵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人。
“四哥,要不咱聊聊西区那块地皮?”吃了一会儿,气氛终于缓和?,许嘉衍才适时提起。
翟洵偏过?头,把玩着手里的烟:“聊吧。”
众人才终于松口气。
大人物之间?的交谈动辄数亿,听?上去很随便,底下数不尽的暗潮。
手机不断震动,沈名姝低头回蔡冉消息。
蔡冉:【别的不说?,这波小翟还是很懂事啊。】
蔡冉:【肯定是许嘉衍给他发的消息。】
沈名姝回了个‘应该’,她也不傻,看刚才这些人的反应也知道,翟洵是临时过?来的。
翟洵捏烟的动作便在此刻停下。
他直起身,指尖的烟递到嘴边,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凑拢点燃,侧头,微微抬眼再看沈名姝。
她低着头,右耳垂的红色小痣便很清晰在他眼底,细细小小,轻轻一碰就?能蹭掉似的,他搓了搓发痒的指腹。
然后?看到沈名姝表情?沉下来,顺着视线往下。
沈名姝望着手机屏幕突然跳出的来电,神色微变。她轻推开?椅子,起身往外走。
沈名姝接到李月的电话并?不意?外,前两天无意?间?在商场见到过?大伯夫妻,只?是她当时当没看见,没打招呼。
沈名姝走出包厢,往外又?走了几步,才接起来。
毫无悬念,李月的第?一句便是问她:“姝姝,回来怎么不跟妈妈说?一声?你大伯婶婶说?你看见人也没打招呼?”
并?不夸张,沈名姝听?见李月声音的一瞬间?,她已经感觉累了,像这些年的无数次一样。
“这几天你弟弟都要补课,我这边也走不开?,要不周末的时候你找个时间?过?来,一家人吃顿饭。姝姝?喂?你能听?见吗?”
早几年前,李月就?带着老公孩子回国定居了,那小男生今年应该是初三。
沈名姝不动声色呼出一口气:“我刚回来也挺忙的,等后?面再说?吧。”
李月道:“你老是忙,忙来忙去忙出个什?么来?姝姝,你26了,回来了就?好好安定下来,别再跟以前一样任性,你看那时候在翟家多好的环境和?资源就?是让你……”
两分钟的交谈很快结束,但沈名姝却觉得时间?比刚才在桌上还要长。
沈名姝挂断电话,她后?退一步,肩膀轻轻靠在墙上,低头望着李月发来的微信。
【你还是跟你大伯打个电话,发个消息,不然人家还说?我们没家教。】
沈名姝冷淡一笑。
【好好教你的儿子就?行了。】
字打完,她指尖顿了顿,发了出去。
…
沈名姝回到包厢,里头还热络,坐到椅子上面对一众美食已然失去所有食欲。刚坐下,一道牛奶浓汤送上来。
李二公子李朝的女伴,极力向沈名姝推荐:“沈小姐,你尝尝这道牛奶浓汤,非常香甜醇厚,是这里的一绝。”
李朝也停下和?杨熙的交谈,笑言:“给沈小姐盛一碗。”
沈名姝婉拒的话还在喉口,服务员已经准备去盛。
“撤了吧。”翟洵突然开?口。
李朝一怔,打量了一眼翟洵的脸色,又?不明所以看向许嘉衍,许嘉衍递了个共情?的眼神,当初沈名姝跟着翟洵和?他们几个一起吃饭,也有过?这一次——
那天几个男的都喝酒,想着大冬天的,女生喝点牛奶挺好的,那天店里的牛奶换了花样,还是加了水果的颜色,沈名姝当时喝下去脸色就?变了。
虽然后?来翟洵没说?什?么,但那天他知道了翟洵对沈名姝的特?别,也是从那之后?,他对沈名姝是能避则避。
沈名姝面色无异,只?是拿起桌前的酒杯送到嘴边,翟洵就?那么看着她,目光深处沉沉的,讳莫如深之感太重,叫旁人半点也看不明白他们之间?。
沈名姝又?喝了一口。她刚才还是个谁也看不上的,现在这些人前的老板个个都在看她脸色。
这样的待遇,这样的权利,这样的靠山,多少人能拒绝得了呢?
她也不例外,她也曾深切地偏爱过?翟家的富贵生活。
沈名姝望着空荡荡的酒杯,突然泄了气——
是在翟家的第?三个年头,李月回国探亲,把她接到沈家一起过?年。当时她并?不理解,以前李月和?沈家的人最合不来,为什?么现在却能和?大伯母挽手谈论家常。
连离婚前对李月并?不待见的祖父,也有了好脸。
在饭桌上,表哥沈佳栋故意?给沈名姝倒了一杯牛奶,她看着面前的牛奶,顷刻失去了所有食欲,她把杯子往边上推。
沈佳栋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小时候我对你多好啊,现在哥哥给你倒牛奶,你都不肯喝了。”
大伯母也看着李月半开?玩笑:“以前姝姝就?是这样挑食,我那时候才不敢答应带这孩子,生怕给你饿瘦了。”
李月笑笑:“都是小时候惯坏了。”李月不太高兴地看着沈名姝,把牛奶往她面前一推:“你姐姐都倒上了,快喝了。”
她说?不想喝。
李月非常生气,放下筷子,斥责她不懂礼貌。
沈名姝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的感受,那种委屈漫到喉咙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在极度抗拒和?被李月的眼神里,她就?着那股子叛逆,一口不剩地喝了下去。
喝下去,只?是希望李月能看出来,看出她不是任性不喝,是喝了真的会很难受,只?是她想看到李月脸上的后?悔和?自责。
每每想到这里,沈名姝都会忍不住笑出来,那应该是她面对李月的最后?一次天真了吧。
晚上,她独自在客房卫生间?里吐到虚脱,而相隔几米外的客厅里,大人们正在谈笑风生,没有人发现她。
后?来她才知道,一切的转变,只?是因为李月的老公,和?沈家开?始有了非常密切的生意?往来。
成年人的世界。
再狰狞的嘴脸,也会在利益面前变成慈眉善目。
她被生意?场的合作共赢埋葬得一点不剩。
她无比憎恶沈家,憎恶李月,憎恶这个房子里的所有人,她一刻也不想多待,在那个时候,她鬼使神差给她最怕的人打了电话。
翟洵不喜欢她哭,在翟家的那几年,哪怕摔得鼻青脸肿,她也从没在他面前哭过?。
但那个晚上,她给翟洵打电话的时候,还是没忍住。
她哭着问他,可不可以让人来接她。
翟洵在电话里沉默了几秒钟,语气是惯常的不耐:“自己要去的,现在哭什?么?”
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沈名姝哭得更凶。翟洵一句没说?,直接把电话挂了。
沈名姝坐在地上,脸埋在膝盖里,那是她第?二次感受到绝望,不是处境带来的崩溃,是被所有人厌恶的那种无力感。
不管她怎么做,有多听?话,不论她在哪里,都没有人喜欢她,没有人在意?她。
她像这个世界的累赘。
听?着大厅里的笑声,她坐在地上,哭累了,睡了过?去。
她是被李月叫醒的,大伯母也在。
大伯母弯腰看着她,竟然慈眉善目,然后?轻声细语告诉她,翟洵来了。
客厅里的报时声刚刚敲响,在凌晨这个时候,翟洵亲自来了。
沈名姝浑浑噩噩跟着她们出来。
大门口,十七八岁的少年身上,没有那个年纪该有的稚气,他坐在轮椅上,浑身散发着只?有那种背景才能养出的气场。
相比之下,在他身边弯身搭话的大伯,便显得唯诺卑怯起来。
翟洵目光却直直盯着沈名姝,将她从上到下过?了一遍,好似在检查什?么,最后?语气冰冷问:“几点了?我怎么跟你说?的?”
偶尔沈名姝晚归的时候,翟洵也会这样讽她。
沈名姝抿了抿唇,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三个字这般亲切。那一瞬间?的感受过?于密集,她没能回答,只?感觉眼睛酸涩极了。
翟洵破天荒没训她,但能从他声音里听?出一丝烦躁,他态度很差:“你打算在那儿站一晚上?”
李月可能是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身份,也可能只?是认为应该,在她这个女儿离开?的这一刻说?点什?么。
她上前喊了翟洵一声。
翟洵的语气更冷:“想送来就?送来,想带走就?带走,你当自己是什?么人?又?当翟家是什?么地方?”
后?来,李月说?她嫌贫爱富,过?了好日子,走的时候连头也不回。
沈名姝那时候很肯定地告诉李月,是的,她再也不想回去了。
因为在那个绝望的深夜,与?她毫不相干的翟洵亲自把她从沈家接了回去。
她很难忘记,那晚进门的一刻,院子,客厅,过?廊,明亮的灯光将别墅,变成了一座发光的巨型城堡。
她生出一种错觉,城堡的光似乎是为她而亮的。
如果问她,那些年有没有一个瞬间?,让她曾想过?永远留在翟家。
答案是,有的-
饭局结束,沈名姝跟着翟洵上了车,她也没多余的选择,他就?站在车门口等着,大衣皮鞋,板正的一身,还有那不容拒绝的目光。
上了车,沈名姝心?很累,一点心?情?也没有,她模模糊糊看着窗外的街景。
“冷?”
沈名姝睁眼,原来她不知不觉地在环抱手臂,她的反应迟疑了,落在翟洵眼里便是不想开?口。翟洵捏着她下巴,迫使她转过?去。
“刚才你面对杨熙他们也是这态度?”他语气中有愠怒,有着沈名姝并?不理解的。
沈名姝的心?口像被冷风灌入,觉得她‘厚此薄彼’态度不够好是么?和?饭局上一样,她微微一笑,回答说?:“谢谢翟总关?心?,不冷。”
并?不像人家说?勉强时的笑比哭难看,即便是伪装做戏,沈名姝这张脸一样漂亮。
司机张达很有眼色将空调温度提升了些。但并?不妨碍车上气氛下沉。
沈名姝错开?对方阴沉的视线,淡声说?:“送我回新北吧。”
张达闻言从后?视镜看了眼翟洵,默默收回目光,继续往江南区的方向开?。隔了几秒,后?座再度响起沈名姝的声音:“你答应过?我。”
清淡如水的嗓音一出口后?就?像被冻硬了,翟洵眉宇微蹙,满眼幽深,他嘲讽问:“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是怎么留下的?”
沈名姝心?想,她当然记得,她怎么会不记得,她是李月求着把她塞进翟家的,是她自愿要留在翟家的,是她甘愿当牛作马低声下气费尽心?思也要求着留下来的。
她吸口气,看他时笑了笑:“你以前不是也说?过?,我是白眼狼。”
当初多么想留下,如今就?多么不愿回去。
翟洵握紧拳头:“养了你十一年,你不是?”
后?座和?前排的隔挡早在一分钟前升起,有限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空气在凝固。
不知是被哪个字刺痛,沈名姝的指甲掐着手心?,她下颚微抬:“所以我不是也还了吗?那么多年,我尽心?伺候得还不够?”
翟洵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往前逼近,而后?阴恻恻一笑:“沈名姝,好得很,出了趟国,确实不同了。”
他单手握住沈名姝后?颈,迫使人靠近他,声色虚实不明:“你还得清?你以为自己多值钱?”
沈名姝狠狠抓住自己的裙摆:“我不值钱,翟总又?何必抓着我不放?”
翟洵胸腔起伏,硬朗的下颚绷得死紧,凶悍的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
忽然,一阵急刹,沈名姝身体往前趔趄,下一秒接着被翟洵揽腰带过?去,她还未做出反应,眼底掠入男人幽沉凌厉的神情?。
“那这么多年过?去,你还知不知道怎么还?!”
不知何时下起雪来,落雪时不时敲打着车窗,风声肃然萧索,车内滚烫激荡。男人的唇像是刚烧熟的刀刃,落在身上生疼,湿润,滚热。她的呼吸,口腔,津液好像都不属于自己了,四肢发麻无力。
终于是能喘口气来,继而肩膀发凉,随即便被疼痛代替,她的侧脸贴上车窗,感受到浓重湿寒的潮意?。
沈名姝找回点理智,抬手拍在翟洵肩上,连着几次,随着‘啪’一声不同于肩的声响,周围霎时安静下来。
沈名姝刚打过?男人侧脸的指尖还在发烫。
翟洵舌尖刮了下牙,他抬起头看向沈名姝,那目光让沈名姝霎时想起第?一次见到翟洵的样子。她心?口起伏剧烈,忽而整个人腾空了一瞬,她被翟洵抱到腿上,腿一阵凉瑟,干燥灼热,粗糙地抓住膝盖。
沈名姝被那粗糙磨得剧烈一抖。
翟洵青筋直跳,他伏在沈名姝耳边,黑色针织裙高高堆在他的手腕,湿透的手指在她干燥的腿上一抹,神情?沉暗,有寸讥讽:“这么快就?准备好了?”
沈名姝脸颊涨红,恼怒与?身体不知名的刺-激,激得她就?要反唇相讥,猛地一下,她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生理的反应太过?猛烈,她四肢发麻直接撞到翟洵身上。
沈名姝抓着翟洵坚硬的手臂,她错开?脸,梗着脖子,咬牙不让声音发出来。翟洵看着她的样子,揽着肩膀的手将她脸板正,看到女人潮红的眼睛,突然心?底涩然。他低头,亲了下沈名姝的眼皮,在她耳边低语要求:“抱着我。”
…
半个多小时后?,汽车停在翟家别墅外。
沈名姝没做停留直接下车,脚落地便有些控制不住的腿软,车门还未关?上,身后?逼仄汽车内仿佛还有温热的味道扑她身上来,她恶狠狠关?上车门。
翟洵隔着车身,站在门口看她,他心?平气和?点了根烟,脑海里全是女人隐忍不发,最后?决堤于手,抱着他,咬着他,惊慌克制颤抖难掩的神情?。
熟悉的,似曾相识的画面接踵而来,他日和?今日的沈名姝在他眼底终于重合了。
他的唇有些疼,肩膀也疼,却在沈名姝回到南城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堪称愉悦的情?绪。是牵扯不休,是束缚枷锁,也是暌违已久的解脱畅快。
他只?抽了两口,就?将烟灭了,跟了上去。
沈名姝已经上了楼,开?门落锁一气呵成,她抚着重重的心?跳坐在床上,隔了好几分钟她才平复下来。她的身体忽冷忽热的,耳边忽而响起翟洵那如恶魔的低吟:“沈名姝,你还不清的。”
清洗完身体没过?多久,钟平端来一碗燕窝羹,沈名姝在酒桌没怎么吃,现在胃里确实需要点热东西。
她道谢,想了想,问起屋里的衣服。
她的衣服都被那狗男人弄脏了,今天又?是临时来的,什?么都没准备。
钟平闻言,一顿,笑说?:“所有衣物都是新的,也是干净的,你可以放心?穿。”
沈名姝面上透出几分思忖,钟平看看她,又?补充说?:“你来这儿的前一天才送来的,可能有的尺寸或者款式不合适,你挑出来,我处理掉就?是了。”
沈名姝在此思绪骤停。
“前一天?”
“是啊,所以我也算是提前知道你回来了。”
那天晚上,翟洵带着酒气回来,天刚亮,这些东西就?跟着送来了。
沈名姝又?莫名想起那个女人,但她没有再问钟平这些衣服是给她准备的,还是别的什?么。
她也刻意?忽略了钟平告诉他,翟洵还在楼下开?视频会议的话。
沈名姝端着碗坐到桌前,搅动着碗里的燕窝,她再抬眼去看刚才打开?的衣橱,心?里其实有了数。
也许和?翟洵见面的第?一眼,他就?已经盘算清楚,并?且已有成算,他笃定,她一定会回来。
她好像只?要靠近,就?永远在他手心?里。
这样的思考结论真让人难受。
沈名姝心?想。
她躺在床上,很晚了,门外始终安静,凌至一点困意?上涌,她心?事沉沉地睡过?去。
凌晨三点多,客厅有微弱的烟味,桌上的烟灰缸里凌乱丢着几节烟蒂,翟洵关?上电脑,捏了几下眉心?,屋里屋外都像被真空隔离似的,静得很,他静坐几秒才从沙发上起来。
上楼,走到房门前停下,他侧目看了眼沈名姝紧闭的房门,移步,手抬起,很快又?落下。
他有些困倦地解开?心?口的衬衣扣,转头回房。
也没想到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听?见钟平说?沈名姝已经离开?半小时了,翟洵的脸色一下铁青。
这是唯恐见到他。
隔了几日,让人去接,又?听?沈名姝说?出差去了,他的气这便是全顶到了肺上,连着许嘉衍和?身边的几个秘书办的人这几天都过?得小心?翼翼。
办公室内,翟洵低头翻阅着融资的最近报告,黑色的字体印进他更黑沉的眼瞳里,他看着‘审计资料’四个字,无端皱了皱眉,而后?又?隔了一会儿,视线从文件错开?。
他去看桌上沉默的手机,满脸冰冷-
那天聚会结束没两天,沈名姝就?接到了杨熙秘书打来的电话,她知道是因为什?么,说?没有挫败感是假的,好再也并?不多,她有这个自信能让杨熙不后?悔这个选择。
从准备争取合作开?始,沈名姝就?已经做好了设计图,但是现在还缺少一种稀有布料,所以她需要去临水考察,希望能找到合适又?够产量的商家,除此之外也是为着华莱做准备。
临水城规模不算大,但因此优越的地理优势,种莲成为这个城市的标志。刚下过?雨,天气更为潮湿,甚至比南城还要冷一点。
沈名姝穿着厚厚的黑色羽绒服,栗色包斜挎在身上,街面隔一段路就?有一家卖藕粉或丝绸面料的店铺。
她来找的面料就?是用藕丝编制而成的,叫做藕丝布,但这种布料只?能手工编织,且非常考验师傅的手法,当然,这也是成本高的原因。
沈名姝找了一天也没有各方面都合适的,打车回酒店,来不及收拾就?继续在网上找配适度更高的商家。
中途李月打了个电话,她关?了静音。
等整理完第?二天要走访的地方,已经是十点多。沈名姝拧了下胳膊和?脖子,终于轻松一些,她才再去看手机,发现李月的未接就?有三个。
起身倒了一杯温水,顺着来电拨回去。
那头在几秒后?接起来,沈名姝听?见的却不是妇人的声音,当然也不陌生。男人让她稍等一下:“你妈刚睡着,我叫她。”
“睡了就?算了吧。”沈名姝说?。
“她一直在等你回电话。”男人叹口气:“你妈生病呢,今天想起你说?想打电话问问你的情?况,她很担心?你。”
沈名姝闻言却没有太多的表情?,没回应,很快,声筒里递来李月的询问:“忙什?么呢,都找不到你人。”
“工作。”沈名姝深深吸了一口气,发现房间?里就?是闷的,她问:“说?你生病了?”
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明明心?里已经深恶痛绝,万分不肯再接触,但更深处被巨石覆盖的地方还是有一丝半点的缝隙,这个缝隙像一根穿着透明丝线的生锈的针,强迫又?无理地牵动你。
她的询问似乎让李月心?情?很好:“你还知道关?心?你妈呢?没事儿,就?是感冒了。”
李月说?昨晚梦到她。
沈名姝端起水杯,水流进喉咙,她舒服一点,静静的,又?不那么耐心?地听?着李月说?话。
李月:“唉,你不知道我昨天做了个梦,我梦到你出国那天,你为了来追我结果在机场走丢了,我又?已经到了美国,我急着要回去找你,但不知道为什?么所有航班都停了,我回不去,我急啊,给你爷爷大伯他们打电话,报警什?么,紧张得不行的时候,就?听?见你喊了我一声,我高兴得一下就?醒了……昨天就?想给你打电话,结果你弟弟又?不听?话,被老师叫去了学校。”
“我不可能追到机场。”沈名姝都没想到她能如此平静。
李月:“什?么?”
沈名姝轻声回答:“你们一家三口走的时候不是没告诉我吗?”
李月把她放到翟家的第?二天,晚上九点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她不习惯环境,闹着说?要走。李月跟她说?:时间?比较紧张,妈妈已经在国外了。
有一阵子,她做梦的时候总是梦到这句话。
大人总是这样,以为几岁的小孩儿不懂,随口说?个理由就?足够应付过?去。她知道,李月不过?就?是怕她抱有希望,追着闹得更凶而已。
李月一瞬间?哽住,随即不满道:“你能不能不要每次打电话都这么夹枪带棒的?你就?不能有一次跟妈妈好好说?话吗?”
沈名姝说?:“我也想,真的,我尝试了,但是你的这个梦我真的……”
她说?着生气又?悲哀地笑了一声:“你不会被自己这个梦感动了,就?以为你当初真的会回来找我吧?妈,我们不是非要吵架的,只?要不联系就?好了,你安心?带你的儿子,我过?我自己的生活,互不打扰,不好吗?”
为什?么一定要在一个已经被抛弃多年的女儿身上,寻找什?么亲情??
为什?么一定要抓着她不放?
既然已经丢了,为什?么又?要回来找?她真不懂。
李月彻底怒了:“沈名姝,你别以为我欠你多少东西!你以为我容易吗?要把你留下我容易吗?!就?算我留下你,可你在翟家这些年享的福是假的吗?当初为了让你去翟家过?好日子得到好的教育,你以为我不要低声下气求人家吗?你只?知道怪我,却从没有想过?我的难处!我告诉你,我李月不欠你的!你少给我说?这些混账话!”
“你辛苦了,是我白眼狼不知感恩,这样可以了吗?”
从语气听?起来,沈名姝是如此的心?平气和?,这一次李月直接挂了电话。
酒店内又?重新回复寂静。
沈名姝在沙发上静坐着,一动不动,她在进行一场冗长的自我疗愈,但这种放空的方式不是每一次都这么管用。冰箱里没有酒,包包里没有烟,只?有窗外的冷空气吹去她体内热得发疯,闷得快要窒息的温度。
当然,她很快就?冷了。
沈名姝的眼眶还是泛起红,冰冷的双手捂在发热的眼皮上,冷瑟的带着雨点的水分子进入鼻息和?口腔,她咳好几声。
她终于还是缓和?过?来,关?窗回到温暖的房间?,此刻最不愿意?出现的事就?这么出现了——
她眼前一暗,竟然停电了。
沈名姝站在原地,愣神几秒,然后?面对漆黑的世界她为这荒唐至极笑出声,然后?平静的情?绪便倏然如涨潮一般汹涌而来。
她蹲下身,抱着身体,眼泪涌出的瞬间?,被她恶狠狠用手背擦去。
反复几次,沈名姝累了,真是够了,索性任由它流干净。
忽然,屋内一簇亮光出现在她眼前,手机在沙发有序震动。她就?这么借着那微乎其微的亮度,摸着回到沙发边。
震动消失,只?留下手机屏幕上未接?*的陌生来电。
沈名姝望着那串手机号,心?中五味杂陈,下一秒,屏幕重新被它沾满。她轻轻吸了吸鼻子,清理嗓音,缓缓接起来。
“沈名姝。”
她眼睫微动,没有立时回答。
男人立马失去耐心?的语气,在安静中危险性的又?喊了她一声:“沈名姝。”
沈名姝回神:“嗯。”
…
房门敲响时,酒店电力刚恢复。
沈名姝诧异打开?门,男人只?穿一件黑色高领,灰色大衣挽在手上,气息微杂,头发略微凌乱,眼神不善盯着她。
翟洵是个很复杂的人,反复莫测的心?情?,难以捉摸的心?理,沉默冷冽是他,暴躁阴沉也是他。以前沈名姝面对翟洵,常常会想:他对她明明那么好,又?为什?么能对她那么恶?
沈名姝把鞋放在他脚边,当然还是一次性的。
翟洵凝着沈名姝的脸,停留咋她还未完全散红的眼,他蹙起眉:“哭了?”
沈名姝:“……没有。”
她下意?识转身,被翟洵拽着手腕拉过?去,他低眉,看了几眼,问:“为什?么哭?”
沈名姝破天荒开?口问:“来工作?”
翟洵闻言,冷淡一笑:“我为什?么来你不知道?”
谁也没有真的说?开?过?,但他也有厌倦的时候。
他盯着那双眼,燥郁的气息层层发胀:“沈名姝,我还没死,你为谁哭?”
那种被青涩果实侵占鼻息的感觉一下翻涌上来了。沈名姝鼻尖是酸的,眼睛是酸的,连眉心?都是酸的。
她轻声说?:“放心?,你死了我也不会为你哭。”
翟洵呵一声,眯起眼:“你最好是。”
他这架势是躲不过?去的,沈名姝无声叹了口气,她不想输了一次又?一次,这像诉苦和?示弱。一年的时间?,如今一个月不到,她见到翟洵便已经不自主有安全感,她知道这有多可怕。
“我没哭。”
翟洵望着那低落的神情?,眼底的冷缓了几分,但又?很快浓烈,他克制着情?绪,抬起她的下巴:“你确定?”
他逼得近,威胁的意?味更强烈。
翟洵气息里还带着外头的冷冽,所触的身体是炙热的体温,真实的,出现在此刻的。沈名姝突然有一种从头到脚的发麻感。
她看着翟洵,隔了几秒,然后?垂眸:“李月给我打了电话。”
听?到这个名字,翟洵眼底露出深深的厌恶,随之而来的便是难以克制的怒意?。
他松开?沈名姝,大衣随手甩在沙发上,摸出一根烟,抽了两口。
他问:“所以你们一直有联系?”
“不算。”
前两年李月陪林景参加夏令营,在墨尔本一家比萨店偶然碰到,她虽然避开?,可后?来李月还是想方设法找到她的学校,她实在崩溃,怕以后?李月再找来,所以留了电话给李月。
但很少联系。
她从没主动打过?电话。
翟洵没再说?话,坐在沙发上抽完了一整根烟。
沈名姝倒了杯热水放桌上,翟洵低眉看着手机,没抬头,她也没主动开?口再说?什?么,他分明在发作的边缘,现在却像是在克制着情?绪似得。
时间?或许真是消磨一切,所以翟洵也不例外。
和?以前比起来现在的翟洵更会隐忍,藏起来的情?绪也更多,有时候她也不能看不懂这位爷心?里在想什?么……譬如现在。
翟洵这般任意?放肆,漠视一切的性格,何曾隐忍过??永远只?有旁人忍着他的。沈名姝懒得细想了,他只?要不发疯来找她麻烦就?是最好的。
他们现在的状况,稍有不慎就?是一场厮杀。
就?这么熬到八点多,谁也没开?口。
李寅送来了一些洗漱用品,翟洵才起身去了浴室,沈名姝听?着重重关?上的浴室门:“……”
犯病。
她也有点生气,看着画板上人体的头部写着‘有病’二字,一阵无语,卷成一团丢到垃圾桶。
这明明是她订的酒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家呢?
既然这么不爽,还来找她做什?么?找罪受?这些人就?这么喜欢给自己找不痛快?!
沈名姝越想越恼。
她还恼为什?么要把原因告诉翟洵?
浴室里忽然传来男人沉淡的嗓音,翟洵喊她。
沈名姝朝那边瞥了眼:“做什?么?”
“灯坏了。”
沈名姝:“……”她又?不会修灯!
往浴室那边走,磨砂玻璃里确实一片昏暗:“你将就?洗吧,我给前台打电话,一会儿让人来修。”
“试下开?关?。”翟洵指导她。
沈名姝没想其他,脸色寡淡走到门口,抬手去摁开?关?,轻轻往下,她的脸便被浴室透出的浅黄光线照亮。她默了一瞬,随即预感不妙。
下一秒,门从里打开?,一只?带着水汽的强有力手臂将她猛地拽了进去。
“唔……”
沈名姝被完全夺去了开?口的能力。
她夹在磨砂门与?男人中间?,翟洵手指撑开?她的五指压在玻璃门,她直触到男人灼热的身体,他狂妄抵着她。
第15章 chapter 15
淋浴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 沈名姝的衣服很快浇了个干净,她仰着头,似乎是在迎那?水流, 翟洵托着她白净纤瘦的腰肢, 低头落在她湿润的唇。
她像一支含苞待放的玫瑰, 花瓣被一片片剥离, 雨水淋湿了里外,连花苞也不例外。
翟洵稍稍停留, 在沈名姝的额头轻啄,与?初始的急切与暴躁不同,亲近的动作变得缓慢, 缓慢到?他一度看?起来?像位虔诚的教徒, 正在亲吻他迫切要拥有的, 却怕克制珍惜的,稀世珍宝。
沈名姝眨眼逼退眼底的水分,对上男人暗沉而直白的目光, 她的呼吸忽地发紧。
他一下靠近吻上她的眼, 然后退开, 再看?她。
多好,他没看?到?里头的抗拒。翟洵的眸光彻底暖了,关淋浴,几步出去,拿了浴巾将人一裹,横抱起来?。
沈名姝浑身都是软的,脑子也混乱, 像一艘飘在海面的船摇摇晃晃,随着海浪翻滚, 她死死抓着船边,生怕浪太大,将她彻底颠覆下去。
翟洵弯着腰,额上鼻尖分不清是水渍还是汗渍,他眼眸深邃,俯下身单臂将沈名姝抱起来?。
沈名姝克制不住一口?咬在他肩上。
双手只能无所依靠地抱住他,抓住他,指甲刺进去,陷在浅麦的肌理?上,翟洵眯起眼,狠厉的,深刻的,放纵。
…
沈名姝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可惜她腰上的力道太紧,脖子后呼吸沉得厉害,她的意识慢慢清晰。
她身上有些疼,但并不濡湿,模糊想起翟洵似乎是帮她处理?了。
腰上压得难受,沈名姝想把?人推开,翟洵却将她往身上拉得更?紧贴,原是睡着的人突然出声:“别?跑。”
她耳边又热又痒,身后急剧地变化?,吓得她没再动作。
她不知道他哪儿来?那?么多的精神。
不知是什么时间,许是隔音不错,十三楼的世界实在安静得可怕。沈名姝静静望着黑沉的房间,隔了会儿,翟洵松开她。
床被的摩擦细碎声之?后,屋内又响起男人淡淡的询问,刚醒的缘故,嗓音里还有低哑。
“你什么时候跟李月联系的?”
沈名姝背着身说:“没联系。”
“没联系她有你电话?”
沈名姝因这语气怔了怔,她大抵明白翟洵为着什么生气,可她不想回答。
又是一会儿。
台灯亮起来?,翟洵靠着床坐起,他从烟盒抽出一支烟,顿了顿,还是点燃,沉默抽了两口?,又灭了。
连李月都肯联系,这么多年却不肯给他一个消息。
“你真的这么恨我?”他问。
沈名姝肩膀动了一下,说:“你不恨?”
翟洵也不知笑谁:“我恨你,还*你?”
沈名姝:“……你现在真是越……”
“越什么?”
翟洵弯腰过去,掰过沈名姝看?她表情。幽冷的眼底居然有几分笑意,得逞和侵略的眼神,是要故意激她。
沈名姝一字一字道:“越、来?、越、要、脸。”
她打开他的手:“你睡不睡?我困了。”
翟洵眉梢一动,微眯起眼,看?了几秒,直起身。
微弱的熄灭声,昏黄的光沉寂了,屋内重新恢复黑暗。
“我没联系过她,林景参加夏令营去的墨尔本,碰上了。”沈名姝静了静,说:“是她来?找的我。”
沈名姝的声音很清淡,在这过于寂静的空间里,像一股清泉迎面流淌而来?,从滚烫的脉搏,流入滚烫地烧得难受的心脏。
翟洵睁开眼,眸中不知是什么情绪-
翟四公?子一早的飞机走的,听说是中午有个很重要的会。
沈名姝起来?在酒店吃了个早餐,便收拾继续去外面跑商家,连着三天,功夫不负有心人,到?底还是让她找到?了质量价格都很合适的商家。
当天就把?合同签订。
晚上的时候,还是在酒店吃的便餐,邻桌有几个女?生,因为靠得近,沈名姝偶尔能听到?几句对话,巧的是她们也是出差的最后一天。
“明天周末终于可以休息一天了,你们什么安排?”
“跟我男朋友去迪士尼玩。”
“哇,真不错,我是想躺躺,但孩子明天也休息,还得带他出去玩儿,不过明天我老公?也休息,到?时候一家人找个公?园逛逛得了。”
“我要去我妈那?儿看?看?,好久没回去了。”
…
沈名姝吃完的时候,隔壁桌已经散了几分钟。
她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回到?房间,洗漱结束,到?九点多的时候,张婷发来?消息问她:【你明天要不要休息一天?】
沈名姝犹豫一瞬,字没打完,一通来?电打断。
那?串数字依旧没有备注。
有短暂沉默。
沈名姝:“喂?”
“睡了?”
“还没。”
“票定了?”
沈名姝从床上坐起,缓慢说:“明天。”
耳朵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低沉的嗓音随之?盖过:“航班发给我。”
沈名姝默了默:“嗯。”
又是几秒钟的停顿,她问:“你在忙?”
翟洵说:“嗯,公?司。”
沈名姝问:“那?还打电话?”
“不耽误。”
沈名姝神色微顿,翟洵随之?问:“晚饭吃的什么?”
沈名姝慢悠悠回:“意面。”
“嗯。”
沈名姝下床,趿着一次性拖鞋走到?桌边,倒了杯温水,又隔了会儿,问:“你呢?”
里头淡淡传来?:“没吃。”
沈名姝眼皮轻抬,指尖在温热水杯摩挲,她缓缓道:“好吧。”
其实她该再问一句,为什么?但她没有。她想,翟洵或许在等?她问。
便不想顺着他掉进那?陷阱里。
有一搭没一搭的。
大部分时候沉默比较多。
临城今夜又在下雨,但耳边翻动与?钢笔落在纸面的细碎声,却格外清晰。她忽而想到?夜深时,偌大客厅,翟洵坐在沙发上开会的那?天。
此刻,办公?室灯火折炫,他翻阅纸张,提笔签名,同她说话。
沈名姝压下心尖的异动,静静说:“那?你忙吧,我先挂了。”
她说完稍等?了片刻,然后听见男人冷淡回答:“挂吧。”
沈名姝放下水杯,重新回到?床上,床头灯灭了,回到?被子里,思绪却尤为亢奋。
有一年的班级聚会,似乎是谁的生日,那?是少有的社交活动,玩的时间有点晚,远远超过与?翟洵约定的时间。
她给翟洵发消息要晚一点回。
翟洵给她打电话,她走到?店外,接起来?,翟洵冷冰冰问她几点?
是稀薄的毛毛雨,打在身上虽不会冷,可积攒多了身上的潮感也不舒服。
她温声说可能要十点,她当然知道翟洵那?少爷脾气又犯了,念着是自己超过了约好的时间,她轻声细语解释,半哄着问:“你晚饭吃的什么啊?”
翟洵语气很不爽:“没吃。”
她问:“为什么?”
翟洵说:“没胃口?。”
她皱皱眉头,说:“厨房还有馄饨的,昨天我和钟叔一起包的,挺好吃的。让阿姨煮了,你稍微吃点?”
“不想吃。”他拒绝得很干脆。
风把?雨束突然吹到?她眼睛里,她眯了下眼睛,忽而没在那?话题上僵持了,她望着漫天的潮气,认真问:“翟洵,你是不是腿疼了?”
很久,那?头应她。
“嗯。”
…
那?天,她没等?到?聚餐结束,就赶回去了。
沈名姝闭上眼,一开始她是真的将翟洵当作一个需要讨好的‘主人家’,渐渐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不同了。
可也是因为这样,那?些不同在最后都变成了漂亮蜜蜂尾巴后那?根毒针,深深地刺进她心脏里。
所以离开时她对翟洵的恨源自什么,她很长时间不敢去深想-
南城,阴雨持续了整个白天,夜深倒是暂停下来?,只剩下漫天的湿润。
翟洵站在窗口?,抽了一口?烟,李寅敲门进来?将打包盒放在桌上:“翟总,您趁热吃吧。”
没应答,李寅倒是习以为常,只是他没有如寻常一般出门,而是回过头看?了眼玻璃床上的雨点,又低声问了一句:“您还好吧?”
翟洵摆摆手,李寅才点头出门。
等?人走了一会儿,他到?桌前,咬着烟去开盒子。
热腾腾的气往上涌出,随手灭掉烟,他坐到?椅子上,低头尝了一口?。
顿觉无味。
沈名姝是上午九点的飞机,办理?退房的时候,为着停电的缘故,经理?送了一小份当地的特产点心。离开时,听见隔壁客人同经理?抱怨因为停电爬楼的事。
沈名姝道谢转身,拉着行李走到?门口?,突然一顿,她的脑海里忽而浮现翟洵那?天来?时的模样。
手里抓着的那?装点心的塑料袋,好像一瞬间变得沉重起来?。
不可能的,翟洵怎么可能?可是如果细算时间,从那?通电话结束,到?十三楼她的房间,这中间的距离和时间也实在太过微妙。
沈名姝很难相信,翟洵挂完电话后,会是走楼梯上来?找她的。
可那?是翟洵,可能吗?
自从翟洵来?过之?后,她的心绪就越来?越乱了,简直到?了烦躁的地步。
因为延误的关系,沈名姝十一点才落地南城。
关了飞行模式,就接到?一个陌生来?电,说是陌生其实这号码上次就见过,她接起来?,听到?司机的声音。
“您好沈小姐,翟总派我来?接您,您直接到?A2出口?就行。”
沈名姝一顿,默了几秒钟,淡声道:“不用了,辛苦你跑一趟,我跟同事已经约好了。”
出租车往工作室走,半路上,翟洵的电话就来?了。
他问她:“跟谁约好了?”
沈名姝说:“工作室。”
翟洵默了默,声色低沉:“应急会,刚开完。”
沈名姝恍然,翟洵是在跟她解释什么,她抬手,还是开了一线的车窗,但没刚回南城那?天那?么冷,她道:“嗯。”
“我去接你。”
沈名姝语气稍缓,说:“工作室还有事。”他打来?电话的前五分钟,她约了张婷商量工作的事。
翟洵问:“不能推?”
沈名姝说:“跟你开会一样,不能推。”
如果沈名姝再细心一点,一定会发现,她这两句话格外大胆和刻薄。
那?头停顿几秒。
“你在生气?”
沈名姝察觉自己情绪的异样了,她愣了愣。翟洵道:“订了餐厅,我现在去接你吃饭。”他微顿,大抵是看?了眼手表:“二十分钟能到?。”
她说:“我真的约了人。”
这次翟洵没再说什么,电话很快挂断了。
沈名姝在车上一直处于一种焦虑的情绪里。
这是她很多年都没再有过的情绪,就好像某种隐藏在深处的,亦或者?以为被彻底抹杀磨灭的痕迹,有一天被人刮开一角,暴露在视野中。
然后突然发现,她以为的平静,无谓,乃至恨意,不过是一层遮羞布罢了,聊胜于无地套在她和翟洵之?间。
…
车在大楼停下,走出电梯发现隔壁工作室的招牌折断在墙上,沈名姝推开工作室大门,打过招呼后,眼神看?向外头,询问:“出什么事了?”
前台低声道:“昨天有几个混混上来?,闹了一阵,我们想报警来?着,她们老板说不用。”
沈名姝大概听了一耳朵,点点头:“那?稍微关注一下,别?闹出事来?。Julie在吗?”
前台回答:“在办公?室。”
沈名姝敲门,张婷从电脑前抬眼笑道:“你不是说今天休息吗,怎么又改主意了?”
沈名姝说:“事儿那?么多,今天休息明天得更?忙,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华莱秀的事。”
张婷点头:“也是,等?和盛旺定下来?,你就得开始忙华莱秀的事儿了,真的辛苦你咯。”
“没办法。”沈名姝说。
初稿设计已经敲定,现在就剩出样,再重复审核几次,等?通过后,便能正?式投入生产。当然,这后面的就不需要她再全程跟了。
因为提前有过构思,女?裙和男裤的设计,所以沈名姝整个过程出奇的顺利。
藕丝布是一种看?起来?很平凡却十分昂贵的手工布料,国内的宣传不多,在国外反而更?受欢迎,女?裙上,她把?丝绸作为主材料,藕丝布放在腰间,边缘添加了中国风竹与?兰刺绣,男裤则是棉、丝绸与?藕丝布结合,裤缝添加藕丝布与?刺绣。
既是文?化?宣传,也达到?了盛旺贴合政策的要求。
和沈名姝预料的时间差不多,盛旺那?边通过得很快。意料之?外的是,通过审核后,杨熙亲自打了一个电话:“沈小姐,合作愉快。”
沈名姝听出了一丝半点的诚心来?。
实际上,从见到?成品前,杨熙并没有对沈名姝抱有什么期待,这圈里如沈名姝这般的女?人太多了,她们都有一个特点,就是美貌。
可惜,一无所知的美女?容易让人喜欢,也容易让人讨厌。而有学识有能力见过大世面的美女?,不会完全依靠男人,能让人有征服欲,带出去也有面子。
嫩模、网红、明星,光有皮囊的漂亮女?人,早就不在他们的绝对审美之?上。虽是很难听,但大部分男人都和他一样,没什么区别?。
说白了,如果没有翟洵,他连招惹沈名姝都会碍于蔡冉的关系而嫌麻烦。
但见到?成品和设计理?念的时候,他对沈名姝真真切切产生了一点欣赏,他是一个商人,对于有能力的合作伙伴,他从不轻视。
当然,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他也很有眼力地给翟洵发去一条消息,该夸的夸,该讨的交情也不能少。
与?盛旺合作得顺利,沈名姝的工作压力算是暂时减轻了一部分。因为这样一来?,她的重心便能着重放在华莱秀。
华莱秀邀请函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发来?了,华莱秀的要求是,以‘春夏秋冬’为主题,设计四-八套服装。
一月一元旦那?天,南城下了雪,沈名姝下午休息半天,三点多下楼,没撑伞,带着满头的星星点点往街面漫无目的的走,沈名姝对华莱秀的四套设计至今还没什么灵感,为此情绪不算高涨。
皮靴踩着湿漉漉的雪上,冷得难受,手也冻,她实在没觉得冬天有多么的浪漫。
或许,她可能是真的不喜欢冬天吧。
可元旦刚开始呢,南城的冬天还有很久很久……
沈名姝路边找了一家咖啡店,才看?到?手机上华莱的总监姚贝拉了一个群,除了几个有头衔的高管,里头有三十几个设计师,她的目光忽然顿在屏幕一个熟悉的名字上,紧接着微信震动。
于小聪:【wok?你回国了?!】
于小聪:【什么时候回来?的?太不够意思了,回来?也不说一声。】
于小聪是沈名姝在墨尔本一起学设计的校友,因为都是中国人,加之?于小聪活络,平时打交道相对就多一些。后来?因为家里原因,于小聪提前回国,便没怎么联系了。
沈名姝也没想到?,二人是在华莱秀的群里碰见。
简单聊了几句,她抬眼看?,发现雪已经停了,拿着咖啡起身。
微信又震动,于小聪:【对了 ,穆时下个月也要回来?了,你知道吗?】
沈名姝低头回复:【不知道。】
【你没看?他朋友圈啊?别?看?以前跟我们混在一起,现在咱们是参赛的,人家可是华莱秀的特邀嘉宾,跟我们不一样了。】
【不过你们俩真挺可惜的,哈哈哈。】
【等?他回来?,我们老校友一起吃顿饭吧?你介意不?】
沈名姝慢悠悠往前走,抱着咖啡回拢散去的温度,她面色如常的平淡,打字回复说:【好啊,到?时候看?吧。】
她没太多心思去追忆过往。
抱着咖啡往工作室走,无意点开短信的页面,和翟洵上次的聊天还停留在四天前那?条航班的消息。回南城那?天挂完电话后,翟洵又打来?过一次,也是晚上,她以洗漱为由结束了通话。
其实她自己知道最近的问题不在翟洵。
不过是前一晚问过航班,她心里竟然不自觉产生了一丝期盼,不过是第二天想法落空的不安和情绪的牵扯,让她心情烦躁,惶恐牵出更?多的情感,不过是被蛇咬过,就更?处处警惕。
不过是怕一不小心,和过去一样,又把?自己丢进去了——她最近对翟洵冷淡,实际没有太多道理?……
这般冷战,其实没劲透了。
她又想,她都这样态度了,翟洵居然也忍了下来?,也没来?威胁她给她脸色什么的。
不过没有联系也挺好。
沈名姝胡乱想着,这样一年也见不了几面,很快就过去了……过去就好了,也许她能再回到?过去六年的生活,一个人,自由自在。
她这般想着,心却无端堵得厉害。
路边打了车,新北的一段路正?在翻修,加上下了雪路面不好走,二十几分钟的路多走了十几分钟。路上走走停停,沈名姝有点晕车了,想到?小区边的路也还没修好更?难走,还没到?小区就下了车。
路上买了一瓶矿泉水,冰凉凉喝下去,心里那?股犯恶心的劲儿才缓和下来?。
走到?小区外的时候,远远地,她忽而看?见熟悉的黑色汽车,男人的手捏着烟搭在车窗边上,烟雾随着风,混乱地飞。
第16章 chapter 16
车上有积雪, 车轮边缘埋在泥泞的湿地上,应是等一阵了。
沈名姝走到车旁,那只?拿烟的手下意识往回收, 而后又抽了一口, 灭在车内。
寒雾阴沉, 冷风轻袭, 一高一低的人影往小区内去,沈名姝微微低头, 看着?偶尔相碰的大衣衣摆,头顶忽地飘来微沉的音调。
“看到我,失望吗?”
沈名姝心口一凝, 侧头, 翟洵正?垂眸望她, 她刚才下了决心今天不跟他吵架的,但他好似就是要逼她一句,非要得?到什么回答一样?。
她淡了目光:“你别在外?面?不高兴, 就来找我麻烦。”
不知是听见哪个字, 翟洵脸色反倒是松了些, 他拉过沈名姝的手,把人拉近身?边,没什么情绪笑道:“除了你,谁还能给我气受?”
沈名姝遇弱则弱,语气和缓:“我哪有那本事?”
翟洵看她两眼,也不知在想什么,没作声。
楼与楼的巷子?里穿堂风格外?的冷, 沈名姝的大衣没扣,刚要从翟洵手里抽回手, 男人的身?影停下。挺阔的身?体挡在她面?前,他弯了腰,伸手捏住纽扣扣上:“不嫌冷。”
这个时间?点,实际没有那么安静,周围还有说话声,车鸣声,偶尔还有人路过。
但是沈名姝却似乎听见心跳,在逐渐地放纵。
她说刚才在出租车上司机开的不那么稳,温度高,又很闷。
“以后叫张琦送你。”
张琦是张达的侄子?,叔侄一直为翟家工作。
扣到中间?,指骨擦过衣料,沈名姝微觉发痒,她接替这工作,扣上胸口上最后一颗。“不用。”
翟洵低眉问:“怕人瞧见你跟我扯上关系?”
听不出什么态度。
这种问题只?要提起来,他们之间?的气氛就不自觉紧绷。
沈名姝说:“不是说好的吗?”他们的事不用让别人知道。
“总不能又像上次一样?,又是人尽皆知,然后说我沈名姝不知好歹,一次两次贴上你,连脸都不要了。”
翟洵蹙起眉,他不喜欢这话,冻红的手去抬沈名姝下巴:“谁敢说?”
“总有人。”沈名姝抬头,光线暗,她习惯性微眯起眼:“你从来不用担心别人议论,因为没有人敢议论,可我不想听了。翟洵,我不想听了。”她的语气竟如此铿锵有力。
翟洵沉着?脸,缄默片刻:“你从没跟我说过。”
他从来不知道沈名姝在背后听过这些混账话。
沈名姝吸口气,有些事说出来是她矫情,翟洵是不会明白这些的。
她看着?翟洵:“我只?是一个在翟家寄住的人,我没有资格那么高调,时时刻刻,件件桩桩的委屈都靠你来撑腰。”
翟洵下颚线绷紧:“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会护你?沈名姝,我什么时候不护着?你?”
沈名姝轻声说:“我当然知道你会护我,只?是你也让我知道……”
几滴冰雨飘下来,落在沈名姝的眼上,霎时熔化?成一点短暂的星辰,就如同这世上美好的期望,都是短暂的。
冷会让人一下清醒,彻头彻尾地清醒。
只?是你也让我知道——你不会一辈子?护着?我。
…
“四哥,你每天和沈名姝成双成对进出,这是真好上了吧?”
“小?沈在翟家这么多年对四哥确实是没得?说,长?得?漂亮,性格也好,就是出身?差了,可惜结婚不太?合适。”
“结婚怎么不合适?四哥喜欢就行。”
“我妈说生日那天,瞧着?翟老爷子?对周家那孙女还挺满意的。”
“那四哥就要苦恼了,一个是身?边养了多年的宝贝,一个是老爷子?看中的世家女。”
“我猜猜——四哥,你对沈名姝那么好,得?把人娶了吧?”
隔了好一会儿?,偌大的客厅里,响起年轻男人清淡地回应:“谁说我要娶她?”
…
“知道什么?”
翟洵凝着?她泛红的眼,他抓住她的手腕。
沈名姝吸进冷气,喉咙里凉得?发疼,她道:“很冷,上去吧。”
一路到电梯也是无话,模糊的电梯镜面?,折出二人沉默的影子?,手机的震动?在电梯里持续着?。
沈名姝余光几次没入男人的身?影,她按捺着?不去看,她知道,翟洵在看她。
上楼,开门。
翟洵看了眼脚边的一次性拖鞋,直接换上,他在沙发坐下,去接震了半天的手机。
现在还不到五点,沈名姝中午没怎么吃,现下有点饿,她回头想问,听见男人接电话的声音。
“明天没时间?。”
“五号。”
“知道了。”
都是极其简短的回答,但从语气缓和程度听来,不是平日那些人。很短暂地结束了电话,沈名姝把一袋水饺拿出来,默了默,问:“我煮水饺,你吃吗?”
翟洵转头,静静看着?沈名姝,那是一种沈名姝很难解读的眼神。
见人点头,沈名姝便接水烧水,速食水饺没费多少时间?,铺着?莫兰迪色桌布的餐桌上摆着?两盘水饺和蘸碟。
翟洵垂眸,他算不清自己都有多久没吃过这东西了。
沈名姝其实也很少吃速食,外?卖几乎不点,今天情况特殊,正?好冰箱里也没什么菜,便这么将就了。
两个人都没吃几个,沈名姝打算剩下的用保鲜膜包上放冰箱。
翟洵看着?她的动?作:“还留着?做什么?”
沈名姝说:“早上做煎饺。”
“你在那儿?也吃这些?”他说这话时身?上的郁气微重。
“这个没什么不好。”沈名姝说:“你不是也吃过。”
翟洵闻言,盯着?沈名姝沉默下来。
沈名姝当然察觉到什么,其实她说完也后悔,错开那视线,转身?到厨房,记忆里便浮现这样?一段画面?——
那时候沈名姝到翟家一年,翟洵勉强没那么抗拒她的存在了。
南方的七月,梅雨季横行的日子?,一大早就听说翟洵去了医院,外?头虽是阴雨绵绵,但这一天对她而言显然是个轻松愉快的周日。
早起在厅内帮忙收拾,磨洋工似的度过整个上午,因为起得?太?早犯了困一觉睡到一点,阿姨们看沈名姝睡得?香,没把她喊起来,还给她留了饭,但她想到自己早上煮的水饺没吃完,干脆热油简单煎了几个水饺。
翟洵是突然回来的,没走正?门。
沈名姝当时就坐在偏厅连接后院的台阶上,头顶是玻璃,还有少许水珠在上头斑驳停留。
她手里捧着?一盘煎饺,嘴里正?咬着?一只?,哼着?欢快的歌,然后一抬眼对上翟洵堪称充满杀气的脸,她直接愣住。
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沈名姝反应奇快地站起身?,咬断煎饺,嚼都没嚼直接咽下,脸都快笑僵了:“你回来啦?吃过饭了吗?”
废话,这都一点了,肯定是吃过了。她只?是没话找话,打破当下的尴尬和窘迫,往日翟洵在的时候,她也没这么随意,没想到稍一放纵就被抓到正?形。
沈名姝很紧张,因为他的心情很差,连跟在他身?后的钟平都对她暗自摇了摇头。
胃里的几只?煎饺也变得?难以消化?,一阵又一阵胀得?想打嗝。
‘嗝——’
哦,不是想,是她已经打出声来了。
沈名姝:“……”
全场寂静,只?有后院几缕沉闷的风友好地吹过来,安抚她?*已经死了的心。
沈名姝看见翟洵快要掐死她的表情,怯怯抿住嘴,她想,她这次肯定是要完了,一年时间?早早过去,李月没有一点要接她的意思?,翟洵会不会趁着?这个机会直接把她赶走?
她真的要完了。
少年语气沉暗,眉眼阴霾:“心情不错?吃得?很饱?是吗?”
“……不好,不饱。”她立马回答说。
翟洵冷冰冰凝着?她,轮椅不断地靠近,虽然已经在翟家住了一年,但面?对翟洵这个喜怒无常,阴翳难懂的少年,沈名姝内心还是怕的。
不断靠近的轮椅,让沈名姝想起前车之鉴,脚背的痛感仿佛至今还能感觉到,她惜命地往旁边避了避,双脚收得?死死的,比军姿还标准。就在她准备好迎接翟洵那雷霆之怒时,少年与轮椅从她身?边越过。
她顿在原地,眼睛深处好像还停留着?翟洵那充满讽刺的眼神,还有些什么别的,那时候她辨别不出来,但是很熟悉。后来很久以后,她终于?想到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是听到学?校里新交的好朋友在背后欢天喜地评论她没人要后,她站在镜子?前看见的眼神。
直到晚上,翟洵都没再出现过。
晚饭的时间?早就过去,沈名姝在房间?里很不定心,她出去了好几次都没见着?人,到厨房发现厨师还没敢下班,正?与钟平说着?话。
钟平见她走近,把她招过去……
十几分钟后,她端着?一碗清炖的鸡汤和小?份米饭上了楼。
敲门,理所当然地没人会应答她。
她极尽所能,所有哄人的话术,几乎都用尽了。
“翟少爷,钟叔说你中午也没吃饭,不吃饭会难受的,这鸡汤真的特别香,不然你稍微吃一点好吗?”
“翟少爷,这鸡汤可香了,我闻着?都饿了。”
“翟少爷,你真的不试试吗?一点油沫都没有,还加了葱花,我给你特别调了一个的酱汁,你搭上嫩嫩的鸡肉,一口肉一口饭一口汤……”
“滚。”
沈名姝:“……”
沈名姝:“翟洵,你再不吃饭,就死啦!你死了就不能凶我了,别人也都不怕你了。”
当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哪里来的胆量呢?
说完便打起退堂鼓。
可是里面?的人并没有给她脱离战场的准备。
门从内打开,露出那张惊为天人却又苍白冷漠的脸,沈名姝耳边浮现的是钟平的低声交代——这几天天气不好,他的腿现在可能还在疼,但是他今天心情坏,不肯做理疗了,你跟他多说会儿?话,哄他稍微吃点也行,要是肯让医生来就更好了……
不吃饭身?体怎么会好呢?这是钟平常说的一句。
往日她是不会多问的,因为钟平警告过她,提也不要提。
她问:“今天的检查结果是不是不太?好?”
钟平没肯定回答,这在翟家是禁忌,他只?说:“你们年纪小?一点的,能有点话说,你又讨喜,他看着?对你凶,但你送过去的东西他说不定还能吃上两口,我们的话他也听不进去。”
她讨喜?先不说这话是不是真的,就算讨喜,也讨不了翟洵的喜。沈名姝心想。
看着?门内那张病态的容貌,沈名姝抿了抿唇,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刚才喊的什么。她吸口气,用一种博弈的精神,端着?东西往里走,用尽解数:“翟少爷,三口行不行?或者你尝一口,要是不好吃,我倒立给你看。”
“你刚喊我什么?”
身?后是翟洵阴恻恻的声音,如果声音也有影子?,此刻那一定是镰刀的形状。
她硬着?头皮转身?,笑着?微微递过去,说:“翟少爷啊,你闻闻,真的特别香。”
翟洵垂眸睨了一眼:“沈名姝,我是不是最近对你太?宽容了?”
沈名姝:“……”
“你妈还不把你这拖油瓶带走?”翟洵笑得?渗人。
沈名姝心口一刺,软软笑道:“快了吧,这汤凉了就不好吃了,你吃两口好不好?”
翟洵脸上的笑霎时收起来,他望着?沈名姝,一字一句恶狠狠说道:“别装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不是很开心吗?我要是真死了,说不定这家人看你可怜还会继续收留你,到时候你就能更开心。”
沈名姝是有一瞬间?心虚的。
早上知道翟洵不在的时候,她的确有一种彻底放松的心态,就像一节自习课。但若说是因为这家里没有翟洵这个人,所以才多么开心么?倒也不是。
她想得?很清楚。
“我为什么要开心?”沈名姝也一字一字认真回答:“你要是死了,我肯定不会开心。”
翟洵没说话,静静地,他又开始阴晴不定了,沈名姝看不懂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是掐死她,还是明天再说。
片刻,翟洵毫无感情道:“出去。”
她嫌自己有些烦,也真的有些低落:“真的一点都不吃吗?你晚上会难受。”
翟洵拧起眉心,突然间?暴躁起来,他直接掀了餐盘:“天天都是这些,他们有什么用?!”
沈名姝离得?近,餐盘翻到她手上,这是她第一次正?面?且直接地迎接少年的怒火。
她心搏骤停,但所幸那鸡汤放了半晌温度已经没那么高了,就算浇在皮肤上也不至于?太?疼,是她能忍受的疼。
翟洵看她目光也有一瞬的停顿。
隔了好几秒,他咬着?后槽牙错开目光:“还不滚。”
她愣了会儿?,蹲下身?,捡碗,在惶恐中细声细语地:“我得?先收拾吧?一屋子?鸡汤味儿?,我怕你睡不着?。”
翟洵:“……”
他再去看她,目光里是审视,让人捉摸不定的眼神,但更多的还是阴冷。就像一条恶蛇,见谁都像敌人,谁也不信。
沈名姝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地毯只?能等一会儿?钟平来弄,她本来是要端着?东西走的,但视线又落在翟洵脸上,细汗密布,消瘦的五官也透着?与平时不同的病气。
她绕到那沙发上,拿起毯子?,微微弯腰盖上翟洵的腿。
然后动?作随着?想法,她没什么犹豫地蹲下身?。
小?女生的手隔着?厚厚的毯子?僭越地落在少年的膝盖上,很轻地揉了揉,就像安抚路边淋雨的恶犬,她软声软气问:“是不是很疼?可是你要好好吃饭,吃了饭才能快点好起来,好起来就不疼了。”
她说:“等下次医生来给你理疗的时候,我要跟他学?一学?吧?以后就算他不在,我也能帮上你,我年纪小?,学?东西很快的。”
翟洵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不明白十岁的女生怎么能有这么多废话说?她明明是那么怕她,又怎么敢接近他?
他眼睫下压,漆黑的眼瞳里,是一双白皙的手,能被他轻易捏碎的手,但是……他的膝盖却真实地感觉到温度,像夏日的云朵跃入冰川那样?。
他的疼居然,竟然,缓和下来。
他冷笑:“你就这么怕我把你赶出去?”
或许感觉到了翟洵气压的回升,她揉着?膝盖的动?作没有停下,回答说:“也不完全是。”
她很老实,翟洵是比那些大人更难应付的人。
“我是真的希望你好起来。”
“为什么?你不是怕我?”怕,也就意味着?厌恶。
沈名姝说:“怕啊,但我还是希望你好起来。”
很长?时间?,屋内都很安静。
翟洵的脸色终于?平淡下来,她问翟洵想吃什么?她说,不是鸡汤鱼汤也不是鸽子?乌龟汤,她问他,想吃什么?
他睨着?她,开了尊口:“你刚吃的什么?”
那天她给翟洵做了一份一模一样?的煎饺,当然是现擀的皮,现包的馅料……但是看着?他吃完最后一个,她忽然生起胆大包天的玩心,就那样?随意自然地脱口。
她说:“对不起,有件事要跟你说……你刚才吃的煎饺其实,其实是我早上剩下的。”
翟洵:“……”
她开完玩笑,就立马反应后悔起来。
可是奇怪的是,除了那一瞬间?之外?,翟洵脸上居然没有任何生气的影子?。
他的刘海有一缕在额头上,手搭着?轮椅,眼神猎奇似的打量她半晌,而后眯起眼说:“是吗?明天就把你丢出去。”
懒洋洋的,不知是不是错觉,嗓音里她甚至听出一点半点的笑。
后来她才想明白,翟洵其实早就看穿她的心思?了。
…
水流是凉的,热水启动?了几秒,沈名姝低着?头,她不知道翟洵是不是也跟她一样?想起来。翟洵又接了一个电话,洗碗声流淌在不算宽敞的客厅里,接着?把碗擦干放到碗柜,听见身?后拿衣服的响动?。
她猜测,翟洵是要走了。
把最后一个盘子?放好。
“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翟洵坐在沙发上,衣服在手边,一支烟在手里捏了几分钟,一直未点。
沈名姝缓缓转身?,声色轻,很好听,连喊他的名字都像猫的爪子?挠在翟洵的心上:“翟洵,我们就这样?吧,不挺好?”
翟洵逼视着?她的眼,缓缓吐字:“挺、好?”
好几秒钟,他拿衣服起身?。
“走了。”
他的声音似冰一样?,又透着?一股沉沉的意味。
几步便到门口,换了鞋,开门,然后‘砰’一声,屋内恢复寂静。
沈名姝在原地沉默片刻,翟洵来时就情绪不好,现在恐怕是更差,最近应该不会来找她了吧。
翟洵离开后,沈名姝照常按计划坐到桌边,拿上了素描本,没多久,笔尖停顿在白纸上,她看向窗外?,雾蒙蒙又灰沉沉的,她分不清是雪还是雨,也许现在都有。
而潮湿正?在占领这座城市。
听着?这雨声,她心绪沉甸甸地,忽然想,他的腿,还会疼吗?
许久,沈名姝才发现自己的眼睛红了。
第17章 chapter 17
南风萧萧, 晚间雾沉,黑色库里南减速停靠在别墅门?口,车门?关闭, 枝上好不容易积攒的薄雪唰唰抖落。
许嘉衍从驾驶座下来, 瞧着?对面?一脸怨气的女人笑道:“车可没得罪你?。”
蔡冉轻呵道:“谁让它有个混账主人, 它就有?罪!”
“我不是把你?带回来了吗?气性这么大做什?么?”许嘉衍绕车走过去, 到蔡冉跟前,舌尖抵了抵牙齿:“我总不能看到你?在相亲, 还上去把你带走吧?那成什么了?”
傍晚的时?候,他收到蔡冉的消息让他江湖救急,说是被?人欺负了, 二十分钟的路程他只用了十分钟就赶到。
到地方, 一看那场面?便知道这局牌他插不了手。
两?家长辈都在, 这一刻他当真是庆幸自己?那位出息的爹给他积累的家业够丰盛,他的突然出现才勉强受到欢迎,他只能咬牙谎称路过, 过来敬个酒, 然后……多说了两?句。
就这两?句话, 被?这女人念叨了一路。
“我都说了那不是相亲,是我妈骗我去的!”
蔡冉单手叉着?腰,兔毛披肩滑到肩下,她似感觉不到冷,反而眼里快要喷出火来:“给你?发消息就是让你?来帮忙的,你?还坐在那儿煽风点火?什?么叫我老大不小该找个伴了?你?才老呢!”
许嘉衍不仅没恼,反而笑出声, 他侧头点燃一支烟:“行,我老。不过今天那男人长得不是你?喜欢的类型?见个面?又不是结婚, 发什?么火?”
蔡冉白他一眼:“喜欢归喜欢,我能不知道他长得帅吗?我是受不了我妈骗我去见人。”
许嘉衍闻言一顿,目光从她白皙的锁骨掠过,喉咙划过轻嗤,随即抬抬下巴:“行了,进去吧。”
话音刚落下,一辆灰色汽车往这边驶来,这边只有?翟家和蔡家两?栋别墅,二人齐齐打眼看去。
车最终停在对面?,车上的人下来,显然和二人认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等人进门?,蔡冉疑惑道:“那不是翟洵的私人医生吗?”
“嗯。”许嘉衍眼底聚起一丝凝重:“四哥很久没有?见过医生了。”
蔡冉:“哦,你?不去看看?”
她虽然是和闺蜜一伙的,但也不至于仇恨到盼着?翟洵不好?。
“我去管什?么用?”许嘉衍稍稍思忖,转了眼珠:“不如你?问问沈名?姝她来不来?”
蔡冉当即变脸:“凭什?么?想得美!”
说完便再不看他,蹬着?高跟鞋往大门?回了。
许嘉衍看着?人进门?,再听这声震天的关门?声,无奈发笑。在路边站了会儿,他调整思绪又望向?翟家,翟洵的腿早两?年?就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是旧病又犯?
现在进去,他四哥恐怕也不会太高兴。
换作沈名?姝的话……许嘉衍思绪转了转,便打断了念头,当初翟洵拼了命地复健,不就是为着?沈名?姝那句话吗?现在他怕是也不会希望沈名?姝看到他不舒服的样子。
许嘉衍耸了耸眉梢,决定还是换个时?间再来探望。
而后抬头望去,见二楼的灯打开,方才灭烟,转身上车-
医生的汽车驶离冰冷的江南区,别墅里却是灯火通明。
钟平轻轻敲开翟洵的房门?,姜茶的味道霎时?填满整个房间:“味道不是太重,稍微喝两?口驱驱寒气吧。”
他放到桌上。
翟洵坐在窗边的沙发,搭着?脚,头微微仰起半枕着?,他没作答,听见钟平平和的声音:“还好?只是因为天凉,医生说这种天气还是要注意保暖。”
他淡淡嗡应一声。
又是两?秒。
“要不,问问小沈今天有?没有?空?”
翟洵眉宇轻皱,睁开眼皮,而后哼笑道:“你?指望她做什?么?”
“以前你?不舒服她都……”钟平的话没说完,或许也察觉到今日提起沈名?姝时?,翟洵的情绪与往日不同。
明明前几天都还好?好?的。
这是吵架了?
“你?也说了是以前。”
翟洵直起身,手肘搭在膝盖上,腰背微曲,淡声让钟平出门?去,很快,屋内静下来。
他眼底布满嘲讽,思绪里都是女人漠然的神情。
沈名?姝给他制造了一个极具诱惑的蜜罐,等他尝尽甜头,她又毫不犹豫转身就走。她不敢?她有?什?么不敢的?
而如今的沈名?姝,回国到现在,可曾问过他一句?就算是别的也好?,可曾问过他一句?
翟洵目光漆黑沉冷,点了根烟,可这怒火却不是对她的。他脑子里尽是沈名?姝在小区楼下红着?眼看他的样子,他不知道的时?候,是谁欺负过她?到底给她听过什?么混账话?
他深吸一口烟,还有?那句没说完的话,又是什?么?
触及膝盖的手掌逐步收紧,高定西裤扭曲在一团,窗外淅淅沥沥,又是一阵雨雪交加。
…
后半夜空调的自动定时?到点,沈名?姝才察觉到冷,起床过去窗边将忘却的小半扇窗合上,冷空气才终于停止了攻击。
她头昏脑胀地回到床边坐下,目光落在床头的手机上,思绪停滞片刻,时?间回到晚间时?分蔡冉突然而来的微信……
【你?和翟洵这阵子还有?联系吗?虽然你?们现在还没关系,但我真是服了,我现在看到他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想起你?。】
【忍不住要跟你?播报!】
那天饭局结束,她当着?众人的面?跟着?翟洵上了车,对于饭桌上那些?人,她大抵也不过是一朵得翟四公?子眼的红颜花,没什?么稀奇的。
蔡冉事后倒是问过,但她也只是潦草说起和翟洵有?过接触,没说更多的。
毕竟一年?关系这种事,也实?在没什?么好?细说。
从某种角度来说,隐藏在众人视线下,她的确更有?安全感。
【刚才我在楼下看到翟洵的私人医生了。】
【哎呀烦死了,本来不想跟你?说的,但我真的忍不住!】
沈名?姝当时?正坐在画板旁,屋内温度有?些?高,她看着?消息,呼吸沉闷,细想起来,翟洵今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坐着?,的确是异样的,她胸腔忽地涌出一阵酸涩。
所以来找她的时?候,他当时?是已?经不舒服的状态。
但是翟洵什?么也没说,冷着?脸来,阴沉着?走,忍着?不适、脾气,就那么走了,这全然不是他的作风。
她现在也摸不透这个人在想什?么了。
沈名?姝从手机收回目光,重新回到床上,翻来覆去还是难以入睡,她的心情像注铅一样满是不安,这种不安因素太多,多到她已?然无法忽略。
终于,她忍受不了了。
她再度摁亮灯,拿起手机,找到那个已?经熟悉的手机号,将它改成两?个字的备注。
好?像是为了提醒自己?,就像提醒那时?候坐到翟洵身边的小女生一样——沈名?姝,不要心软,起码不要这么快就心软-
清晨的光又将一切照亮了,从微弱缝隙中争相爬进房间来。
沈名?姝从床上起来,丝绸的睡衣经过一晚早就松散,白皙一片摇摇欲露,她倒了一杯温水站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留下一层薄薄的透明纱。
窗外的世界,光线明亮,显然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明明昨晚还是一副要撕裂城市的模样。
她喝了大半杯水,将唇边的水渍舌忝去,她还没完全适应光线,眯起眼睛,穿过摇摆轻纱,看见窗口欲坠的水珠。
男人的影子就这么毫无防备装进她的思绪里,她回忆起临近清醒时?的那个梦,他抓住她的手,隔着?西裤攀在那条腿上,紧实?的,肌理突出,皮肤下的脉搏一下又一下有?力地跳动在她掌心里。翟洵布满密汗的下巴搁在她脖子里,她耳边呼吸沉重,嗓音喑哑:“沈名?姝,给我揉揉。”
沈名?姝呼出一口浊气,把杯中水尽数喝完,好?像那样能压下她微勃的心跳。
起来收拾干净,上午在家里构思完‘华莱秀’,又跑了一趟工厂,这就已?经到下午,之前还有?两?个VVIP的客订单子还没有?做完,去见了一趟客户,把喜好?重新敲定了。
天晴朗了,但这时?候天空又昏沉沉的,看一眼时?间,已?经临近六点,她不打算回工作室。
打了出租车往新北走,还没走一半,就接到傅玲的电话。
因为负责重心不同,一般工作室有?什?么事都是先找张婷的,打到她这里的次数并不多。或许是这样,她接起来之前心底就有?隐隐的异样。
果真。
听到电话里除了傅玲声音外伴随的剧烈敲打声,沈名?姝没耽搁一点,让司机掉头往工作室去。
到地方时?,办公?楼下已?经停了一辆警车,想起电话里听到的嘈杂,沈名?姝快步朝楼里走。
傅玲在电话里说是隔壁总监陈文芳躲到她们工作室,现在追债的人就堵在门?口,张婷的电话没打通,这才打到她这儿。
上楼后,一地狼藉,玻璃碎片和掉落的广告牌,她们工作室的广告牌也碎了一大片,连门?都有?松动,显然,在警察没来之前,这里爆发过一场不小的‘争斗’。
沈名?姝看到两?个民警站在楼道中,边上是几个穿着?随意,扮相流气的混混,正在问话。
傅玲缩在门?口低声喊她,沈名?姝上前,陈文芳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整个人都在发抖,还有?另外两?名?员工也是惊魂未定。
其中一个穿着?棉服的纹身青年?,还在笑着?说:“误会了警察叔叔,我们就是来找个人,可能敲门?的声音大了点。”
警察瞪了他一眼:“你?这是非法闯入你?知不知道,你?看看这一地不是那你?们弄的?”
“哎哟,警察叔叔您别吓唬我啊,您放心这些?我肯定负责修好?。”说着?青年?朝傅玲的方向?:“美女,麻烦你?也跟里面?那位朋友说一声,咱有?话好?好?说,毕竟警察同志也很辛苦,我们私聊得了。”
这种威胁的话术民警见得多了,看向?沈名?姝和傅玲,问:“你?们谁报的警?”
“我报的。”
沈名?姝上前一步,道:“他们找的人被?吓到了在里面?需要缓一下,我们不接受私了,有?什?么事还是去派出所说清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周围几人都没想到她会这么果断。
几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不看那一套装扮,就这个威风凛凛的块头,一般人都会顾忌日后会不会有?麻烦,沈名?姝却是一点犹豫没有?。
民警闻言,接着?回头冷声道:“听到了吧?行了,走吧,有?什?么事跟我们到派出所去聊。”
青年?隔着?民警抬起头,阴冷的目光直盯着?沈名?姝,走上前吊儿郎当说:“你?是管事的是吧?我们稍微谈一下呗?”
沈名?姝心生警惕,往民警旁走:“不好?意思,我觉得没什?么好?谈的。”
这样的事一旦妥协,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们是做生意的,经不起和这些?灰色地带的人二次牵扯。隔壁工作室还在这栋楼里,只要一天在这里,只要事情一天不彻底解决,他们再来工作室的可能性就会很大,到时?候更是人心惶惶。
青年?咬着?牙走近:“我们公?司就在不远那边的大楼,都是邻居……”
“我说了,我们不接受私聊。”沈名?姝神色没有?半点退步,直接打断了威胁。
话音落下,青年?脸色骤变:“草拟妈的,说不听是吧!”
本性直接暴露,青年?抬手朝沈名?姝挥过去,众人一惊,民警将满嘴脏话的青年?按住,傅玲和其他人连忙上前去看沈名?姝的脸。
那张白皙漂亮的脸上,此刻清清楚楚印着?几个手指印。
…
会议室的人刚散去,翟洵揉了揉眉心,询问李寅明天的安排,李寅看一眼翟洵的脸色,他的老板显然是昨晚没休息好?,情绪也万分不佳,从早上开始就一副随时?要拿人开刀的模样。
他拿着?电话上前,没有?先回答问题,而是认真小心道:“翟总,沈小姐那边出了点事。”
翟洵动作一顿,目光凌厉扫了过去。
第18章 chapter 18
沈名姝作为报警人, 傅玲和陈文芳作为当事人一同去了派出所。
她们运气不太好,这个晚上的派出所很是忙碌,晚上八点?多, 大厅里还是来来往往的人。
傅玲在做笔录, 沈名姝和其他几个人都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待着, 她独自坐在一边微低着头, 刚才那人打过来她没来得及躲,现?在半张脸都在火辣辣地?疼。
张婷听到消息打来电话, 说要过来。
“不用,等做完笔录看怎么说。”沈名姝叹口气:“还没来过派出所不知道什么流程,不然就?带点?吃的。”她现?在还挺饿的。
张婷:“……还能开玩笑, 心是够大的。我听她们说你?被?那混混打到了?”
沈名姝手背轻轻碰了一下又烫又疼的脸颊, 也挺郁闷, 但声色平平淡淡:“嗯,估计几天见不了人。”
“哎哟,严不严重?我还是来一趟吧, 你?一个人这大晚上我也不放心。”
沈名姝说:“真不用, 你?妈好不容易来南城一趟, 你?安心在家陪她吧。再说我们两个人都在这儿?折腾,明?天工作室没人看着也不行。”
张婷:“那你?叫个人来接你?,或者?晚点?让傅玲陪你?回去,这么晚你?一个人肯定不行。”
沈名姝说这几天眼睛好多了,不至于完全摸黑,又简单几句,她便挂了电话。
张婷的话却重新浮现?在她耳边, 她思?绪一顿,还没多想, 民警便来传她进去。
做完笔录出来的时候,几个混混都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吊儿?郎当看着她,要不是有民警,只怕还得说几句难听的。傅玲从另一边民警休息室出来,走到她身边说陈文?芳和那个青年?还没出来,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沈名姝脸颊疼,折腾一通身体和精神都很疲惫,再不知要等到何时,心里隐隐有股无名火气。
“沈小姐。”
这时候,一道算不上熟悉的声音进入她耳朵里。
沈名姝抬眸,看见两个穿着板正西装的男人礼貌走上前来,戴眼镜的男人,她见过,是翟洵的人。姓李。
李寅目光从沈名姝脸上的红痕移开,心中微凝,这下事?情就?不可能轻易处理了。他客客气气道:“沈小姐,您辛苦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来处理吧。”
另一人对她点?点?头,而后拿出一张名片递给走来的民警:“您好,我是翟氏法务部的律师,姓曹。”
旁边几个混混听到,站起来说也要请律师。
那位民警仔细看完名片,侧头看他们一眼:“好好的年?纪做点?什么事?不好?非要出来混社会,以后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当然,没有人听懂他好意地?暗示。
翟氏法务部行事?作风是出了名的随主,放眼整个国内,也很难有律师团敢说打得过他们。更别?说背后的人是翟氏,这些小年?轻拿什么跟资本家叫嚣?
曹律师和民警简单沟通几句,李寅随即转头道:“我送您出去吧,翟总在外面等您。”
沈名姝点?头道谢,带着傅玲往外走,她的手落在抓夹上,将头发散下来,想了想,也就?是无用功,这痕迹太重,翟洵早晚也是要看见的。
八点?多,天色早已浑浊一片,冷风在夜里更加萧索,沈名姝在温暖的环境待太久,一出门就?感觉冷意直朝骨头里去。
还是那辆迈巴赫。
还未走近,后座的车窗缓缓摇下来,黑暗中看不清里面的人,只有若有若无的压感,和这暗沉的天一样。
沈名姝走到另一边,李寅为她开了车门,她微微合上,回头说:“麻烦你?把她安全送回去。”
傅玲本来还紧张的心情,在听到来接的人姓翟后,便完全确定了来者?何人,她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您就?安心和姐夫回去吧,路上小心呀。”
沈名姝蓦地?一顿。
姐夫……?她余光下意识朝向身后,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
“您放心,我会好好把人送回去。”李寅道。
傅玲朝沈名姝挥了挥手:“名姝姐,你?的脸记得要用冰袋敷一下哦,早点?休息,今天辛苦你?了。”
等人转身,沈名姝弯腰往里去,脚刚跨入,腰上就?被?宽厚的掌心握住,呼吸涌入男人清洌的混着淡淡烟草的冷香,她坐到翟洵腿上,空间有限,她的腰往后倒去。
头发也尽数从脸颊滑到耳旁,侧脸的痕迹便毫无遗漏暴露出来。
男人眼底的冷淡到飓风不过一秒。
翟洵锁着她侧脸的几道红肿,眸中戾气陡然深重,他阴沉道:“谁打的?”
沈名姝心底拂过一层异样的情绪,大概是她毫无偏移地?猜中了翟洵的反应。瞧,人们总是对雪中送炭的情节难以抗拒。
她望着翟洵眼里怒意。
说,是一个脖子有纹身的,二十几岁的青年?。
说,当着警察的面打的。
一字一句,毫无保留地?。她很疼,挨打的感受并不好受,得受人威胁,听难听的话,即丢人又委屈,她还不能再打回去,她简直快要憋屈死了。
翟洵的脸色一秒比一秒难看,那似是要‘杀’人的眼神,他把人松开。沈名姝坐直身体,将里头爬上去的衣服往下拉回去,而后听着翟洵对电话里的交代。
简简单单几句,就?决定了一个人的人生。
沈名姝忽然想起在路上的时候,陈文?芳问?她,怎么这么大胆?一般人都不会这么明?着跟这些难缠的社会人作对,这不是什么大事?,顶多关几天出点?钱就?出来了,就?不怕他们到时候回过头来报复?
她毫不犹豫摇头。
陈文?芳问?她,为什么不怕?你?刚回国也没什么背景,这些地?头蛇很难对付的。
为什么不怕?
她迟疑了一秒,却又很快有了答案。
沈名姝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后座光线昏暗,但距离近,她能看到男人冷峻而流畅的侧脸。
翟洵忽然回过头来,对上她的视线。沈名姝或许看不清他的眼,但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的红与雾。
他呼吸微顿,皱眉挂断电话,把人揽近,凝着她脸颊,语气克制着躁意:“疼?”
沈名姝垂眸,轻声说:“疼。”
原来这个字没有那么难说。
可是沈名姝没忍住喉咙里的哽咽,翟洵额间的青筋如打鼓般突突直跳,他忍着怒,掌心落在沈名姝头上,让她的额头能抵在他肩上,他道:“前面停车。”
两分钟后,车拐到便利店旁暂停。
司机张达询问?:“您需要什么,我去买。”
翟洵脸色不善,说不用,松开沈名姝下车。
寒风吹进来,沈名姝浑噩的精神清醒许多,她看着翟洵大步离去的背影,恍然有种错觉,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丢去了六年?的记忆。
很快,翟洵高挑的身体带着寒气进来。
他从塑料袋拿了冰袋,车内扫了眼,修长的手指抽出两张纸巾将冰袋裹上:“过来。”
沈名姝往他的方向压腰。
翟洵睨她一眼,不耐‘啧’了一声,她这次什么也没说,又坐近一些,他把冰袋贴到沈名姝脸颊,冷沉道:“沈名姝,你?就?气我吧。”
沈名姝不知想到什么,抿了抿唇。
翟洵从她勾起又忍住的唇角移到她眼睛,微讶一瞬,随即威胁道:“好笑?”
沈名姝粉唇轻弯,自然道:“能气到翟总,是挺有成就?感的。”
翟洵按下掐她脸颊的心思?,分寸不?*移对着那双梦里曾含情脉脉看他的眼,他心绪微动,沉哼道:“行,长本事?了。”
好半晌没有对话声。
车内便只能听见车流和若有若无的车鸣,他们之间的压抑不知在什么时候似清晨的雾,随着日出,渐渐散去。
翟洵凝着她的眼,四目相?对,而后视线下移,下一秒,他俯下身咬住那微张的唇。
沈名姝眼睫颤抖,不自觉闭上眼,唇瓣如羽翼翕动轻轻交碰。
这大抵是见面后,沈名姝第?一次主动回吻,翟洵灼灼望着那双微闭的眼,扣住她的纤薄的后背,吻得更深。
沈名姝穿的毛衣,里面是自带海绵的吊带,过于滑顺,翟洵的手一顿,然后往前,狠狠覆上去。
他换了那只没碰过冰袋的手,沈名姝还是凉得缩了缩,往后退开。
虽然司机已经开了隔断,但她还是做不到旁若无人。
她一退,翟洵眉梢又蹙起。
就?像她之前每一次推拒后一样。
沈名姝将衣服再度拉下去,从椅子上重新拿起冰袋,贴在脸颊上:“我脸还挺疼呢。”
翟洵立时去看她的脸颊,连自己都没察觉那下意识的紧张,打量了几眼,最后满腔躁意地?将领带松了松,想着女人难得温软的尾音,这几日的气倒是散了大半。
很快,空间里又是塑料袋的声响,沈名姝侧眸,骨节分明?的手指拧瓶盖,下一秒,翟洵从她手里夺过冰袋,随之替换的是温热的瓶身。
沈名姝低头,葡萄味的热饮。
她愣了好一会儿?神,然后抬眸,看向翟洵。
翟洵问?她:“看什么?”
沈名姝说:“没见你?做过这些。”
翟洵一默,隔了几秒,他眯起眼问?她:“沈名姝,我真对你?那么差?”
差到这样的小事?也会让她诧异的程度?这十一年?,在她眼里,他到底是怎么虐待她的?
卷长的眼睫缓慢眨了眨,再怎么回忆,翟洵对她都不能用‘差’来形容,甚至在别?人眼里已经是令人艳羡的好。他只是没做过这些,翟家的四公子,翟氏的继承人,南城的财神爷,从来不会做这些。
可别?的地?方却从没亏待过她。
站在旁人,甚至站在翟洵的角度,算什么差呢?
沈名姝摇头:“没有。”
“我对你?好,那为什么离开我?”
突如其来的问?题,低沉认真的语气,沈名姝一顿。
翟洵漆黑的目光如牢笼一样锁着她,声色却过分低缓:“因为没顾及到你?的情绪,不知道你?被?人欺负,没注意过这些细节,所以在你?眼里,我对你?不够好?”
沈名姝才知道原来男人也是有分析和总结能力的。
“可你?也不至于为了这些就?这么狠。”翟洵伸手,去捏她的耳垂。
沈名姝发痒想躲开,被?翟洵又握住一只手,她不知道翟洵是不知道,还是已经忘记了。她说:“翟总这么会猜,不如再去猜猜吧。”
沈名姝打定主意不再说了,说什么?现?在说什么都会让她处在下风,她不喜欢这种被?引着走,推着回答的感觉。
她侧过脸去,被?打的脸颊红肿便更显眼,翟洵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暂时放过了,他伸手将沈名姝不容拒绝地?抱住,感知到她手里冰袋的冷意,又把冰袋接过去,他低眉说:“这事?儿?你?倒是常做。”
沈名姝没作声。
翟洵复健的时候腿常常会有新伤,她做得最多的就?是用冰袋或者?热水帮他消肿,有时候也会用上碘伏和纱布。复健是很艰难的,没有任何一个词一句话能说明?它的艰难,就?算是她,站在翟洵身边从头看到尾,也体会不了。
这种事?,她的确是常做。
这一晚,车停在了新北。
电梯上楼,到房门口,谁也没说话。
打开门,沈名姝刚进去就?被?抵到门上,手上的葡萄水砸到地?上‘砰’的一声,男人的吻铺天盖地?压下来。
身高的差距,沈名姝只能仰着头,没有半分抵抗力,她堪堪推开,沾上莹亮津液的红唇,每说一句都像是诱他深陷。
他拉她的手,让她安抚他,她恐怕不知道他这一路是怎么忍的。
第19章 chapter 19
沈名姝像海面被推着前行的浮萍, 温度太高,快要将她烫死。
又不完全是热,她的后背撞在玄关柜上, 失去了毛衣的遮挡, 碰哪儿都是凉的, 翟洵托住那截滑腻的皮肤, 将她揽回去。
“翟洵。”沈名姝喊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到了不能听的地步,她抿住唇, 翟洵却从那截天鹅颈抬起头,双眼泛红,手?臂青筋凸起, 他呼吸沉沉, 含上她的唇瓣:“再喊一声?。”
她避开那双足以将她溺亡的眼, 翟洵却极有耐心:“乖,喊我。”
明明只是一个名字,被?他这?么惑着, 更像是什么不可听的软语。
沈名姝双脚忽地离地, 驼色呢裙推到腰|腹, 纤细的腿荡在半空,她没了支撑,只能本能攀紧他。翟洵动作大了,玻璃破碎的声?音在暧昧的空气中散开,沈名姝醒了醒神,低头去看?,被?翟洵地勒住腿。
她轻‘啊’一声?, 如生了媚骨的妖精,那双眼睛中惊诧, 红润,情念交叠,翟洵瞥了眼更近的沙发,腿一弯,抱着沈名姝俯身下去……
“出?了事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他现在才来质问她。
沈名姝张了张口,却无力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只能看?到不断摇晃的灯,还有翟洵漆黑的眼睛。他毫不掩饰地直视着她,里头是欲望、占有、和更沉重的东西。
沈名姝心头直跳,她抓进?翟洵生硬的肩上,紧紧咬着嘴,受着那凶狠。
他的发汗津津地沾在她锁骨上,他音色沉沉的,带着少许被?砂砾滚过的哑,他又问她:“想过给我打电话吗?”
他似乎执着于?这?个问题,慈悲地给她回答的空隙。
好片刻,沈名姝微弱说:“没有。”
“很好。”
翟洵说:“真有本事。”
沈名姝有一瞬间以为他真要弄死她,最后?连抓人的力气也没有了。
疯狂的海浪不知打了几个来回,等到缓缓靠岸,满身水汪汪的污渍。
翟洵将柔弱无骨的人捞起来,抱到浴室去,里头的灯更明亮,脸颊的红肿亦更刺眼,他单手?托着她,伸手?轻轻勾开湿透的发丝,蹙起眉目光凝着她的脸。
“满意了?”沈名姝不知道,她此刻寸缕不着瞪他的样子,在他眼里和勾|引没什么区别。
翟洵轻轻拂过她红痕旁边,刺得她轻‘嘶’,他不自觉放轻动作,说:“你不满意?”
沈名姝懒得跟他逞口舌,去开莲蓬,翟洵抱着她往旁边避了避,水便不会溅到她脸上。都这?样了,沈名姝本来也当不在意,但两个人面?对面?,总不那么自在。
她道:“我自己来。”
“站得稳?”翟洵低头,故意松了半分力气,沈名姝两只脚都在打颤。
“能。”
翟洵取下莲蓬,淋在膝盖试水温:“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话?”
沈名姝道:“你好好说话?”
她看?着翟洵的动作,他做这?些太过接地气的事,总给人不实际的感觉。
温热的水流落在身上,沈名姝身上一抖,被?翟洵抱进?怀里,肌肤的触感像复活的药引子,他的喉咙狠狠滚动。
沈名姝想忽略后?腰感知的异样,那人却在耳畔凑近,近乎亲昵的语气:“那我改改?好不好?”
…
沈名姝忘了隔了多久才被?翟洵抱回房间,一沾上床就困得没了半点意识。
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脸颊的凉意,她闻到清洌的薄荷的味道,还有饭菜香,翟洵似乎喊了她两声?,还揉了她的头,但她实在是太累,心里却是将人骂了一遍,觉得这?人太不是东西。
“狗男人。”
翟洵擦药的手?一顿,挑了下眉梢,低头下去:“什么?”
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到的那三个字,但总有预感,这?话是骂他的。
把药膏拧上丢到桌上,瞧着那红肿,他却是半点气也发不出?。翟洵拿着手?机出?门,将房门合上,到阳台从银色烟盒里咬出?一根烟,再慢悠悠给未接回电话。
“曹律师,你做事我一贯放心,但怎么也有犯糊涂的时候?”那浑身冷沉里添了几寸杀伐的寒意,他呼出?烟,缓缓道:“牵扯谁不是你操心的事,做你该做的。”
眼前浮现白?皙脸颊上不该出?现的红痕,指尖仿佛还有那滚烫的触感,他深吸一口烟,满腔狠厉:“动手?那个……往死里弄。”
那头传来谨慎地回应:“您放心,我明白?。”
当然也不是真的要人命,毕竟是法治社会,也就只能生不如死而?已?。
翟洵抽完一根烟,进?洗手?间清了清味道,重新回到房里。
床上的人几乎没有换动作,她睡觉向来老实,应该说是谨慎,他进?门的声?音微乎其微,她眉心也还是轻轻动了动。
谨慎,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几乎刻在沈名姝的骨子里。
他丢了浴袍,掀开被?子进?去,把人直接拉进?怀中,沈名姝下意识挣了挣,很快又松了力气:“你有完没完了……”
翟洵闻言,捏住她另一边完好的脸颊:“整天说不敢,胆子最大的就是你。”
招惹他,靠近他,然后?离开他,毫不顾忌他。
也就她沈名姝。
沈名姝拂开他的手?,她困得想死,哪儿有心思听他说话,现在就算阎王爷来她也给不了面?子。
隔了好一会儿。
“姝姝,我不生气了。”
翟洵的吻落在沈名姝耳垂那颗小红痣上:“像以前一样,你就在我身边乖乖待着,你要是怪我以前对你不够好,以后?我都给你补回来,好不好?”
沈名姝睡得迷迷糊糊,她听得也朦朦胧胧,只感觉到背后?震动的胸腔,但她似乎是听清了,微蹙的干净的眉心如熨平般舒展。
可是这?样意识模糊的她,竟然在此刻清醒了一瞬。
她的背紧紧倚靠在翟洵微硬的心口,她眨了下眼睛,轻声?说:“翟洵,我好像习惯一个人了。”
独处的时间太久,久到已?经不习惯靠别人来解决问题了。
翟洵的手?臂发紧,他低语道:“重新养成就是了。”
这?声?音如有实质一般,重重压在她身上,压迫感太强烈,沈名姝知道,他心里不高兴。
可是翟洵不知道她这?句话后?面?,应该还有一句——
我习惯了一个人,可是翟洵,我还是知道你今天一定?会来。
这?里不是墨尔本,所以你一定?会来。
沈名姝这?晚做了好多梦。
她梦到初至墨尔本的时候,因?为对一切都不熟悉,第一次租房就被?人骗了几个月房租,后?来好不容易租上公寓,可房东是个垃圾,半夜她的房门外?总有声?音,除了剩下的学费和生活费,她身上没有更多的钱支撑她去找新的房子了,她买了新的锁重新装上。
有一天晚上,门锁的动静格外?的大,她吓得魂掉了大半,几乎把能堵门的,能搬得动的家具都抵到了门口,然后?她捂着嘴,蹲在门口哭。
忍不住地哭。
那个时候,她脑海里便会不自觉地,犹如今晚一样浮现翟洵的影子。
她想,如果现在翟洵在……
后?来她为着退租报了警,警察见怪不怪,问她怎么不看?清楚合同,这?个钱是退不了的,不仅如此,她还要支付违约金。她说退租不是她的问题,按照合同,如果是对方的责任,她是可以退租的。
她告诉警察,她被?房东骚扰,告诉他,昨天晚上情况有多危险。
警察反问她,那么证据呢?她的身体?没有任何损失,所以也没有证据证明她受到伤害。
是啊,没有证据。
没有人信她,没有人站在她这?一边,她在这?座城市孤身一人,这?种?感觉就像进?入翟家的那一天一样。
然后?她又可恶的,痛苦的,想到了翟洵。
她还是开口问蔡冉借了一笔钱,第三次租了房,这?一次异常顺利,无论地段还是公寓都超乎想象的好,最重要的是,这?里的夜晚也灯火通明,她不用害怕晚归的时候在小区里找不到方向。
但是好运并没有一直降临在她身上。
那时已?入学一月,她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找了个傍晚的兼职,离租房的地方不远,下班回公寓的晚上,路灯坏了。
两个男人从树影后?窜出?来抢她手?里包,她下意识抓着不放,男人便将她往树影后?拖,她惊恐地挣扎着要逃,然后?一个巴掌狠狠落在她脸上。
所幸,有人发现了她,那两个男人只是抢走了她的包。
回到出?租房,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耳畔火辣辣地疼,屈辱的疼,比今天的那个巴掌要疼很多倍。
那个时刻,她想的人,还是翟洵。
所以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比起翟洵,她更恨的人是自己,因?为无论做什么,无论受到什么挫折,无论吃了多少苦,她都会习惯性地想起翟洵。
‘如果现在翟洵在……’
这?样的话,常常,常常出?现在她脑海里。
直到,她终于?习惯一个人。
直到,她终于?戒掉了依赖谁的习惯。
…
沈名姝闭上眼睛,感受着背脊紧贴的那强有力的心跳,灼热的,真实的。
可是原来,习惯可以戒掉,重新染上也很容易啊-
七点的闹钟是提前定?下的,沈名姝清醒后?第一感觉是她的四肢就快要散架,身体?的束缚感太强烈,男人的呼吸在头顶,腰上的手?臂,肌肉感明显的腿,似是把她整个人都锁住了。
她挪开翟洵的手?,往外?去,下一秒被?翟洵贴着小腹的手?臂搂回去:“再睡会儿。”
“要去工作室。”她声?音哑得厉害,也不知缺水还是别的原因?。
翟洵没应声?,沈名姝胳膊肘往后?推了一下:“我真来不及了。”
女?人的嗓音像穿过春天来的微风,勾得人心里发麻,翟洵把人松口但没放人走,掐着她的腰将人稍转,他看?了眼沈名姝左边的脸颊。
做完擦了药,红肿消了大半,但痕迹怕是还得几天。
“杨熙说已?经签了合同,一天都不休息?”
“翟总您都这?么有钱了,不也没休息?”
翟洵瞧着她,不咸不淡哼笑?一声?。
沈名姝趁势从他手?下脱开,刚要往外?走,想起身上的情况,动作一顿,她转头对上翟洵饶有兴味的眼神,这?人一副看?戏的样子。
她心底冷呵,瞥见昨晚的浴巾在床下,将被?子裹在身上,而?后?趴在床边,弯腰去捡,手?指快勾到浴巾的瞬间,腰下一紧,被?翟洵直接勾回床上,她坐到他腰腹,身体?直接靠在他身上。
沈名姝听见一声?闷哼,束缚她的手?力道也随之加重。
突然身体?腾空翻转,翟洵手?臂撑在她身侧,目光里意味深重,她瞧着那眼神,心底一慌:“别闹了行不行?我快迟到了。”
“现在知道怕了?”翟洵稍压下身:“刚才怎么不好好说话?”
沈名姝缩了缩腿,翟洵眸光暗了又暗:“你是觉着我忍耐力不错,就多动几下。”
沈名姝:“……”
第20章 chapter 20
“说句好听的, 让你走。”
沈名姝闻言,撇了下嘴,心说过了这么多年还来这套。以前闹完别?扭, 或者稍有冷战后, 也是这样, 非得迫着她说点软话才肯放过, 不然就变着法地让她不痛快。
她没敢动作,咬着唇内, 思忖几秒,忽而想通了似的,粉色的唇轻轻勾起, 她抬起纤细亦如羊脂玉的手, 攀在男人的肩头, 而后靠近他的耳畔。
翟洵呼吸一顿,身体霎时绷紧,他下意识扣住那段巴掌大的腰肢, 而后听着那魅惑的嗓音:“翟总, 昨天晚上……表现不错。”
尾音上挑, 跟狐狸一样,与她平日恬淡的模样两极分化,却似媚骨小勾刀钻进心脏里,在最深的鲜红处,吊着你,对你留着情,又像是随时要你的命。
翟洵一顿, 眼眸暗了又暗:“是吗?”
沈名姝被顶得有点?硌疼,耳垂泛起粉色, 对自己居然在翟洵面前害羞这件事感到有一丝的羞-耻——虽然是她临时起意才玩过火的。
“可以了吧?”沈名姝是真怕他不做人,他要做什么,谁能阻得了他?她早上还有个要紧的会,挣着起身:“除非你觉得这话不好听。”
翟洵轻嗤:“说你出息,还真喘上?”
手下是紧致的腰线,一路捏下去,指尖自腰后蜜缝下滑,刺得沈名姝一激灵。肌肉的反应,生生紧着他的指头,翟洵呼吸如炬,觑着沈名姝的眼神活生生是要将她生吞的,又瞧着沈名姝那着急的表情,忍了又忍,最后幽幽凝她几秒,磨着牙将人松了。
他也没打算大清早就把人弄毛,现?在的沈名姝可一点?也不好哄。
力道消去,沈名姝找准时机快速起身,裹着浴袍到衣柜拿睡衣,打开就发现?里面多了两套男士的西?装,也不知什么时候挂进去的。
到浴室,又见干区的洗手台上摆着另一套洗漱用品,视线朝上,还有男士浴巾浴衣。
东西?不多,但必需品都有。
沈名姝心脏有点?胀胀的,像逐渐饱满的气球,从底下升起来,好像……那种愉悦的情绪更多一点?。
正刷着牙,脚步声从外?响起,很?快,男人的身躯出现?在白色木门口,衬衣松散扣了两颗,垂直的西?裤,他慢悠悠在门口咬了根烟。
她看一眼,把牙刷放好再去拧开水龙头,稍稍弯腰。
沈名姝套着连体到小腿的纯黑修身长裙,棉质,长袖,椭圆领正好现?出一字锁骨。腰身纤细,一只?手就能掐住,一弯腰,所有的曲线都恰好地包裹在棉质布料下,那是一种危险的美感。
沈名姝等了几秒不见人动作,她加快了洗漱的节奏,最后接了一捧水,准备抬手去拿洗脸巾,身后的人忽地抵过来。她吓一跳,他太粗鲁,她被撞地上身前倾,双手撑在沾了水渍的洗手台只?能堪堪稳住身体。
男人带着烟味的唇轻轻碰在她脖颈后,干燥的热:“几点?要到?”
沈名姝耳根微烫,尽量忽视他放肆的动作:“八点?半。”
“嗯,我送你。”翟洵夹烟的手在洗手池掸了掸烟灰:“不许拒绝。”
颇有一语双关的意思,可左右一想,沈名姝就突然觉着有些好笑,他翟四公子非要送,她能拦得住?
“你在笑?”
沈名姝才发觉他一直从镜子里观测着她的表情,她下意识敛了敛,手臂往后怼,翟洵一下子用力,她咬住唇,身体和脸的温度都在攀升。
翟洵道:“那我以后多送送你。”
沈名姝心脏的跳动霎时加剧,也不知道是为着他此刻,还是为着她抬眸,见翟洵眼底浮现?一丝笑,她故作冷态:“没笑。”
翟洵一边说,动作却不停,连烟都还稳稳拿在手里:“耍赖的本?事倒是一如既往。”
“我什么时候?”
“你耍得少?”翟洵捏了下沈名姝还有水分的嘴,哼笑:“你这张嘴说胡话的时候不是信手拈来?谁都能被你骗过去。”
西?裤坠地的响动在狭窄的卫生间异常刺耳。
下一秒,沈名姝被他动作惹得哼一声,随即咬住唇:“翟洵!你……”
话没说完,就被翟洵强迫着扭头,他的唇封住余下的话,好半晌才抽空哄道:“来得及——扶稳。”-
8点?25分。
沈名姝从黑色幻影后座下车,连头也没回?,车窗下移,翟洵觑着冷冰冰离开的背影,心道旁的不见长,脾气是越来越大,他扯了扯唇:“这不没迟到吗?”
他说完,下巴点?了点?,示意司机启动,再摸出手机来。
沈名姝开完半小时的会,才注意到手机的消息,看到短信的主?人,就没什么好气,拜这位所赐,她现?在坐在椅子上腿都是酸的。
【乖乖吃东西?。】
【今天几点?结束?】
沈名姝低头看着手机,听见前台喊她的名字,声音透着起哄的喜悦:“Choris,有人给你送花花,还有早餐和水果。”
而后周围齐齐看过去,又是一阵起哄的低呼。
“哇,这么大一束!”
“谁啊这么贴心,还知道我们Choris的喜好?”张婷先走过去,看了眼装葡萄和蓝莓的玻璃盒。再朝巨大花束打量,是一束单手难以捧住的红玫瑰,有一张卡片,她把卡片递给走来的沈名姝,意味深长看着她,再低声问?:“谁惹你生气啦?有情况?”
沈名姝接过卡片,看着上面三个字,神情停顿片刻淡淡提起唇,而后拎上另外?的纸袋,平静道:“玫瑰帮我随便找个地方放吧。”
设计师Ailis问?:“Choris,那我可以剪几支放桌上吗?”
张婷替沈名姝做了决定:“剪吧剪吧。”
沈名姝说随便放,那就是不要的意思,大抵除了她没有人知道,沈名姝对鲜花并没有那么入迷。
在国外?的时候,她们那个小作坊隔三岔五就得清理一堆花啊草啊的,最穷的一个月,她还背着沈名姝把这些追求者送的昂贵一点?的重新整合再卖到二?手店里,赚个小几十?澳元,或者借花献佛给房东送去过,就为了多宽限两天,后来跟沈名姝说起这件事,沈名姝喝了好大一口酒,红着眼睛笑说,她早这么干过了。
那是她们最穷最难过的时候,真的是靠出卖尊严才能活下去,才能去实现?梦想。
不过那也是为数不多的一次……看见沈名姝那样难以自持的暴露情绪。
张婷收敛心神,然后冲沈名姝眨眨眼:“诶,不会是上次的宋医生吧?”
沈名姝摇摇头,拎着东西?进了房间。
坐到桌上,沈名姝从纸袋里拿出里头两个盒子,一份三明治加果汁,还有一份洗过的葡萄和蓝莓。
她再去看那张白色卡片。
也不知道翟洵是从哪里学的这些,一看就不是他的风格,按照以前的作风,现?在她面前摆着的应该是18世纪的欧洲粉钻,或者刚拍的什么古董饰品,不然就是一整排的走秀新品和包包。
沈名姝看着眼前的卡片,嘴角缓缓勾起,随即抬起下巴,拿别?人写的字来装什么装?
她慢悠悠点?开手机,回?复道:【五点?半。】
难得的晴天,清晨的阳光开始从写字楼落地窗折射进来,李寅拿着几份需要签字的文件进来,脸上惴惴不安,因着审查不仔细的缘故,早上会上的文件出现?纰漏,他现?在拿的是重新核对的文件。
“翟总,下次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赶在翟洵动火之前,他率先认错。
“嗯。”
“啊?”
翟洵蹙眉,抬起眼皮:“怎么?”
李寅呼出一口气:“没事没事,第二?份文件是和赵氏起草的合同?,需要您着重看一下。”
心里放松的同?时,又在思忖,老?板似乎心情还不错,今日格外?的宽和啊……
翟洵翻开纸张,漫不经心问?:“五点?后什么安排?”
李寅脑子里过了一遍行程,快速回?答:“五点?十?分和吉米集团中国区的总裁有个简单会面,餐厅订的米希顿。”
“五点?没时间。”
李寅缄默,这位中国区总裁是新官上任,还是港区来的,这要是第一次就不见,有点?太过敷衍,对以后合作多少也会影响。
但是这种事不太需要他来提醒,翟洵不可能想不到,虽然翟洵一贯我行我素谁也不放在眼里,但实际在工作上理性至极。因小失大的事他不会做。
不过凡事也有例外?,毕竟他老?板有时候是个疯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正是因为翟洵可能有自己的想法,李寅才在这会儿不确定他的意思,试探道:“那需要调整时间吗?”
翟洵看眼手表:“提前一个小时,你去沟通。”
李寅从翟洵办公室出去,秘书室的助理走过来,询问?要不要紧,见李寅摇头:“那就好,可喜可贺。不然你这白天公司挨骂,晚上还得回?去哄老?婆,日子也够艰难。”
李寅:“去去去。”
助理笑道:“诶,嫂子该消气了吧?看你朋友圈这又是送花又是送夜宵的。”
李寅余光巡视四周,应了声:“嗯。”
岂止这些,还有道歉的小卡片。
说完叮嘱身边人在公司少说私事:“行了,赶紧去忙。”
…
之后几天,翟洵和沈名姝几乎每天都会见面,有时候晚了,就让张达去接,大部分时候会回?新北。沈名姝每次看着翟洵坐在那个小房子的沙发上,都会有短暂的恍惚,但是很?快会被蜜糖一样的东西?涂层覆盖。
不是那么的甜,可是会暂时性掩盖一切,让你觉得本?该是这样。
这天五点?半,沈名姝从大楼下来。
车在地下停车场,还是早上的车,打了双闪等在原地。
沈名姝没注意前排的人,和往常一样直接到后座,接着前头车窗下降,露出前头驾驶座的翟洵。
他靠着椅背,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似笑非笑的:“要把我当司机?”
傍晚气温下降,地下室更是寒深露重,沈名姝紧了衣领绕到副驾,上车,有微淡的烟味。暖意霎时包裹浑身,手背被更宽厚的掌心包裹,像是干燥的秋天,温度正好。
“这么凉?”翟洵捏了两下她的手:“带你去吃点?热的。”
沈名姝指腹轻轻地卷了卷,随口问?:“吃什么?”
汽车启动,翟洵问?她:“想吃什么?”
沈名姝说没有特别?的想法,翟洵低沉声色里夹着少许的笑:“订了餐厅。”
车往外?开,她微微抬头,看见绚烂的星空顶。
记不清这东西?是哪一年?出来的,那时候翟洵还没成年?,除了财经股市和复健,他对车没那么大的兴致,是有一次许嘉衍让司机开着新款过来,蔡冉特别?喜欢,非带着她坐后排逛了一圈。
后来回?家,晚餐时,翟洵冷不丁问?她:“好看吗?”
她点?头说,好看。
没两天,翟家的车库里就多了一辆装星空顶的新车,第一天,他带她去了市区,汽车行驶在南城的街道,灯火明绚,照亮世界的路灯、街灯,一盏又一盏,却没有一样能比星空顶漂亮。
看吧,怎么能说他以前对她不好?
如今这倒不是什么多新颖的东西?了,她感到意外?的是,翟洵竟然还记得这种事情,竟然也开始在意这种细节。
她不知道是翟洵变了,还是她其实也没有那么了解翟洵,亦或者,她反正更希望自己从前没有真的了解过翟洵。
这样她就能更心安理得告诉自己:沈名姝,你没做错什么,你只?是犯了这世上的女人都会犯的错而已……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这般想着,沈名姝心底那种恍惚和惶恐就争先恐后冒出来,她似乎,只?不过是在不同?的时间,相?同?地掉进翟洵给她的特别?里——特别?的陷阱里。
六点?多到了餐厅,是南城一家有名的港式茶餐厅,消费高?,VIP包厢是会员制。
二?人到包厢后,沈名姝起身去洗手间,刚出门两步就被人喊住。
沈名姝转头,看到隔壁包厢出来的人也微微诧异:“宋医生?”
“好巧。”宋陈一身休闲装,整个人透着干净清朗的气质,他笑着朝沈名姝走近,惊喜道:“我跟朋友过来吃饭,你最近还好吗?听张小姐说你工作室的事解决了。”
沈名姝浅笑着点?头:“嗯,上次麻烦你操心。”
“我也没机会帮上忙。”即便隔了短暂一阵,再见到沈名姝,他心里也还是不自觉升起波澜。宋陈问?道:“你也是跟朋友来的吗?”
沈名姝一顿:“嗯……”
嗓子里刚落下音节,身后传来门开声,她一回?头,便对上翟洵冷沉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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