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艘游轮已经离岸很远了,宋枝意没法自己离开,幸亏这艘游轮够大,她找个安静的地儿不难。她趴在边上的栏杆上,海风吹在她脸上,咸湿的暖风吹得她眼眶又咸又涩。
心情很差。
困境比她想象得还严重。
该去找顾御洲谈谈,说好不为难的,今天的情况他怎么说?
但,显然今日并非良机。
被人看到她单独找顾御洲,大概会误解她想破坏人家的好姻缘。
方家瑜满足了男人的一切幻想,纯真,娇俏,年轻,独生女,千亿财富继承人,当然,在后两项的加持下,年轻漂亮身材好都不值得一提。
这世界最不缺的就是人,漂亮年轻的女人自然也不少,但这世界的财富就集中在那么点人手上,可见珍贵。
掌握了这样顶级财富的姑娘,用这种崇拜又渴望的眼神注视着对方,大概没人能抵挡。
谁都会觉得,这是莫大的荣幸。
顾御洲这人也挺重欲,大概今晚爱不释手。
忽然,她觉得腹部传来一阵难耐的剧痛。
好疼……
眼前一阵晕眩,船底翻起的白浪像是一只只从深渊伸出来的魔爪,要将她拽入,她虚得意识开始模糊,仅存的意识让她扶着栏杆蹲下身,深怕自己坠海。
她瘫坐在地上,蜷紧自己。
夜色中脸色刷白。
姨妈又来了?
刚来过没多久。
好疼......
好疼......
好疼......
腹部像是被什么东西在翻搅,搅痛了她所有内脏,痛得她冷汗淋漓。
连拂面的晚风都变得冰凉,冷得像是能渗透每个毛孔,让她又疼又冷。
不远处的甲板。
“锵——”的一声轻响。
一簇火苗在漆黑的夜色中燃起,照耀火机五彩缤纷的蛋白石机身。火焰下,机身拥有蓝宝石的典雅,祖母绿的瑰丽,红宝石的明艳,各种宝石的色彩交错着散发昳丽光辉。
顾御洲靠在甲板的栏杆上,长腿斜斜,垂眼把玩着火机,忽明忽灭的光芒映得他的五官更加立体神秘。他指尖夹着根烟,在手指反复婆娑了几下,最终还是放弃点烟,抬脚沿着护栏闲庭散步。
游轮很大,但到了侧面,还是能望见底,前方无人。
顾御洲折返回甲板,横穿过去。
半途中,偶遇今天的女主角,在两位闺蜜的簇拥下,挡在他面前。
“御洲哥哥,你也出来透透气啊?里面确实有点闷热。”
顾御洲语速偏快,带了点长辈的说教意味,道:“今儿的主角,出来可能不合适。”
说罢,他侧身跟她擦肩而过。
方家瑜怔在原地。
边上两位闺蜜互相对视一眼。
顾御洲到了游轮的右舷,忽地,瞳孔猛地一缩。
右舷的尽头有一团小小的身影,钻石还在暗处闪烁着光辉,但她脊背弯成一团,蜷缩在角落,显得狼狈至极。
哭了?
顾御洲身侧的指尖微微一抖。
是会很难受。
客户忽然都不搭理她,这对显越来说,可能是生死攸关的一个冬季。
他脚步依旧匀速的往前走,越来越靠近后,在三米之遥停住,海风吹得他的西装衣角蹁跹,猎猎作响。
他说:“不是我也不是我爸。”
他分明跟方董打过招呼了,但方董跟陈董他们的言谈之间表现出,好像也在犹豫。
方董有自己的盘算,具体什么盘算,他并不太肯定,或许想趁机压显越的价格。
宋枝意没有声音。
宋枝意这时候疼得快失去意识,隐隐觉得身后有道声音,听起来很熟悉,但她除了疼做不出任何反应。忍受这腹痛已经耗尽了她所有力气,她虚得快要晕过去。
顾御洲见她不回话,到嘴边的“陈董他们那儿我会帮你试探原因”又咽了回去。
刚跟她说过没义务为她服务,这会儿也没必要上赶着打自己的脸。
她那么骄傲,哭了可能也不想他看见,更何况他清楚得很,宋枝意哭的时候,就是最凶的时候,会亮獠牙,他留下来也是自讨没趣。
但他会去弄清楚,给她个结果的。
他转身离开。
“嘭”的一声。
他回头,看见宋枝意整个人都倒在地板上。她腿边的长裙像是银色的旌旗,身体越发显得瘦弱。
他眼睛蓦地睁大,“宋枝意......”
此时袭来一波海浪,游轮晃动,她的身体被滚到玻璃护栏上,撞了上去。
透明的玻璃,外面就是深海,她单薄无力的身体像被挂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顾御洲心底一慌。
“宋枝意!”
他大步流星上前,俯身将她从地上捞起来,看见她惨白到毫无血色的脸和满脸豆大的汗珠,整个人像是跌进过水里。
他脑子放空,整个人僵住。
“枝枝!”他语气焦急,手臂穿过她的腋窝和膝盖窝,打横抱起她,却发现手上碰到了一滩粘稠液体。
血......
他瞳孔蓦地放大。
“我送你去医院!”他抱着她朝最顶层的停机坪狂奔而去。
飞行员一直在直升机里等着,看见顾御洲急匆匆地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上来,吓了一跳。
顾御洲抱着宋枝意坐上直升机,对飞行员急呼一声,“快,市一医院!”
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将人紧紧地裹住,圈在怀里,“冷吗?”
她闭着眼,掀了掀惨白的嘴唇,呻.吟了一声。
“快点!”
螺旋浆盘旋着起飞,顾御洲催促飞行员,飞机急速起飞飞行。
顾御洲发现她一直在出虚汗,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但腹痛到痛晕过去,他不敢大意。偶尔在新闻上也会看见女性腹痛危及生命的情形,比如:黄体破裂等。
顾御洲臂膀收得更紧,喉间滚出一声沙哑的声音,“对不起,刚才没看到。”
她早就倒在那儿了,但他居然还慢慢悠悠地靠近,完全没发现她的异常。
救命时刻,争分夺秒,然而,他完全没发现她的异常……
如果,他耽误了她的治疗……
他脊背发寒,用手贴住了她的腹部,帮她捂着,手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飞行员以最快的速度飞回南城的市一医院。
顾御洲一路抱着她直接冲到急诊。
医生看见他冲进来的状态,如临大敌,“什么情况?受伤了?刀伤?”
顾御洲语气急促,动作麻利地把她放到单人床上,“没有外伤,腹痛剧烈,下.体流血。”
“刚同房了吗?”
“没有。”
“那怀孕了吗?”
顾御洲一懵,心脏猛地下坠。
怀孕?
她这样,是这会儿流产了?
他瞳孔地震,眼睛倏地扫向她的腹部。
“没怀孕......痛经......经常这样......”宋枝意好像神志清楚了些,气若游丝地说。
-
一番折腾,宋枝意被转到了病房。
医生给她挂了点滴,有止疼作用,渐渐的,没有那么疼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顾御洲开始照顾起她来了,外面不断有人捎东西进来,但外面的人没进房间,房间里只有顾御洲。
顾御洲坐在她边上的时候她装睡。
这会外面的人给他送热水袋过来了,他在给她灌热水袋,她悄悄睁开眼打量他,白色丝质衬衫袖子上沾了点血迹,有些褶皱的痕迹,看起来不像平时那么一丝不苟,有几分狼狈。
这会儿那么照顾她,怎么让别人一起欺负她呢?
既然想看她死看她落魄,现在又在做什么?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她呢?他怎么可以......
大概是经期情绪不稳,眼眶倏地热起来,眼底流出眼泪根本止不住。宋枝意对自己很恼火,但又立刻奉劝自己这会儿不能大动肝火。
顾御洲忽然转身。
宋枝意心口一跳。
两人的视线对上。
画面定格。
气氛一瞬间寂静。
顾御洲率先挪开视线,低眼,手心手背随意反转了下热水袋,试了试热水袋的温度,长腿迈过来,坐在她床边。
宋枝意气呼呼地瞪着他,胸口起伏,就穿了件吊带礼服,胸口白得发光,气起来更是跌宕起伏。充满火药味的气氛里,忽然平添了一份旖旎。
顾御洲轻轻掀开她的被子一角,想给她捂热水袋。
“啪!”
宋枝意拍开了他的手。用尽力气的。
气氛凝滞。
顾御洲:“......”
他就知道。
宋枝意很生气,一边凶巴巴一边眼泪像决堤似的不断往下涌。她想起刚才宴会上被孤立被排挤,想起他爸爸嘲讽的眼神,心情难以平复,她的声音像是被胸口中憋得一团火爆出来的,说:“这就是你说的不为难?”
她咬牙切齿,偏偏声音很虚弱,像是一只受伤被困住的小兽,遇见了危险,只能发出绝望的悲鸣,嘶声的抗议。
顾御洲眼眸盯着她,深沉却平静,“我没为难。”
“骗子!你敢做怎么就不敢承认?是我害你家破产的吗?我什么都没要你,什么都还你了,是你占了我便宜!当初分手的理由我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你自己当初说的什么话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你看看网上别人怎么骂我的?”
说着,像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宋枝意体内憋着的那团火彻底爆了,像是危化物爆炸,一下子火势汹涌成能吞没所有的火浪,“跟你在一起,我损失惨重!你现在还想把我害得什么都没有!我真的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才有你这个前男友!”
她分明很虚弱,气息不稳,但硬生生地骂了一长串,这种分明连说一句话都气虚,但提着最后一口气也要骂完整的那股劲儿让顾御洲有那么瞬间觉得自己真的罪大恶极。
可顾御洲还是觉得她不可理喻。
她对他这八年没半点愧疚,事到如今,依旧这么理直气壮。
按照她的逻辑应该是在他落魄的时候抛弃他另攀高枝是理所当然。而他要了她的身子,最后却落魄了不能给她美好的未来,是他对不起她。可是,世事无常,人的一辈子怎么可能顺风顺水,遇到点事儿就大难临头各自飞,倒还是他的不是了。
只要她愿意等他几年,他们之间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但他不愿意跟她争执,如果当初分开的理由真像当初她说的那样,仅仅只是因为他说错了一句话。
只是因为一句气话……
顾御洲的手指倏地发抖......
但他很快控制住了。
如果当真只是因为一句气话,那只能说她对他的感情本就浅薄。
他要辩护的话,只需要一句反问就能将她击溃:你是有多狠心,才能因为一句话就在那种情况下抛弃我?难道不是我那句话刚好给你在权衡利弊的“弊”上加了码?
更何况,分明是她先选择了别人,他才会生气说气话,倒是成了她分手的理由。
可看她哭得眼眶通红,鼻尖红扑扑的,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他随她发泄,面无表情地继续把她的被子掀开。
他们之间的矛盾来自于三观的冲突,言语已经解决不了。
宋枝意一惊,胸口起伏,瞪着他,“干嘛你?”
顾御洲额间的青筋突突突直跳,把热水袋轻手轻脚地放到她的肚子上。
“别碰我!”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种态度,明明根本觉得她不对,做出一副绅士包容体谅的模样。
顾御洲干净利落地替她盖好被子。
“余董他们那我会处理。”他语气平静语速却偏快地说,像是怕听到更多刺耳的。
宋枝意眨眨眼,睫毛粘在一起,眼睛湿漉漉的像是颗黑宝石漆黑却透彻明亮,看起来更无辜了。
怎么有人这样?分明她撒泼她无理取闹,却让人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顾御洲一时间没说话,抬起手倒温水。安静的气氛里水声唰唰。他倒完水,把水杯塞进她一只手里。他刚问医生了,为什么会痛到昏厥这么吓人。医生说有时候是会发生这种情况,痛经痛到昏厥,可能由于压力过大内分泌紊乱各种原因造成的。
“抱歉。我一爷们,不该让我们的过去给你惹麻烦。”
刚才宋枝意胸口的熊熊烈火逐渐产生微妙的变化,是她经期太情绪化了,反正都过去了,现在最关键的是她的生意。
她抽噎了两下,渐渐平静下来。
“我说不是我和我爸,你听见了么?”顾御洲问。
宋枝意有点印象,但脑子很糊,完全没过脑,现在想来他出来是跟她解释陈董林董他们那种行为不是他们顾家授意的。
那就奇怪了,他们自发的?
顾御洲说:“余董他们那儿,等会我跟他们打电话,让他们不必顾忌到我,可以吗?”
顾御洲自认为这样的程度应该够爷们了,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前女友因为跟自己谈过恋爱就蒙受各种损失,甚至被逼到破产倒闭的程度。好好的公司,他没想这么欺负她。
若要问他,他恨她吗?他觉得是恨的,恨她在那时候放弃他。但是,她说得没错,不是她害他落魄的,非要她在他落魄时陪伴他属于对她的道德绑架。毕竟,哪个女孩子不想嫁个好人家?她也不例外,她有权力追求更好的人生也有权力选择别人。
理解归理解,但他对另一半的期待不是这样子的。同甘共苦,相互扶持,是他对另一半的期待。
然而,她只是不满足他的期待,她只是做出了大多数人会做的选择,他也没必要把她逼到绝境。
他会试图减少他们这段关系对她造成的损失。但他并不打算重新庇护她。因为,放弃过他的她并没有资格享受这个福利。
帮她跟她的客户们说清楚,他没那么小气会为难她,她应该也满意了。
宋枝意语气凌厉,斩钉截铁地道:“不、可、以。”
顾御洲眼皮一跳。
顾御洲:“?”
宋枝意气呼呼的:“完全不够弥补我的损失。”
顾御洲额间的青筋猛地一蹦跶。
顾御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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