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手机里的视频时,江小鱼在心中默默骂了句畜生。
死者周旭因为侍应生的工作不得不配合这些二世祖,刚开始只是大冒险,可他们的要求越来越过分,内容变质带上了桃色。
他是个名校大学生,课余时间打工也只是为了补贴家用,当然不可能同意这种要求。于是要求变成了强迫,大冒险变成了强.奸。
视频中除了沈挈还有其他两人,季妄安一直没有出现,直到沈挈开口:“妄安,到你了,……你怎么还在录?”
他拽过手机对准季妄安,画面中的季妄安脸色煞白笑得有些勉强:“忘记关了……”
“去,不是想加入我们的圈子吗?”沈挈笑着说:“过了今晚你就是我们的一份子了。”其他两人也在起哄,季妄安被推至周旭面前。
江小鱼不知道季妄安当时是怎么想的,就在他抖着手摸向如同破布娃娃般了无生息的周旭时,对方突然四肢痉挛着剧烈抽搐了起来。
“他怎么了?!”季妄安大惊,连忙想去扶。
与此同时,周旭的面色急剧地发生着变化。原本苍白如纸的脸庞,瞬间涨成了紫红色,他的眼睛凸起,布满了血丝,眼球仿佛要从眼眶中迸裂出来,喉咙迅速肿胀,像鼓起的风帆。更可怕的是,他发出了一种骇人的声音,介于尖叫和嗬嗬的喉音之间。
那两人也像是慌了,扭头问沈挈该怎么办。就在这时季妄安向着沈挈扑了过来:“快打、打120……”
沈挈举着手机避开了季妄安,投影幕布上画面随之一黑,那是视频结束了。
金戈吸了口烟,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又将烟吐了出来,“估计周旭这个时候就死了。”他最后出现在摄像头里是坐在车上,虽然天色暗淡拍得不清晰,但那时抽搐反应已明显停止。
陆挽晖则是皱眉抱着双臂坐在椅上重看视频:“他的反应像是过敏导致的窒息。”
江小鱼攥着拳头不知道他们怎么能如此平静,尽管深知人性之恶,可他毕竟没接过人类的案子,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血淋淋地看见一条性命被肆意践踏。
他扭过头不忍再看视频,“我一开始觉得季妄安人还不错……”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直觉。
金戈哈了一声,嘲讽道:“可不是吗,看样子季妄安还没来得及加入行凶对方便死了,多亏他录了视频,不然还没关键性证据呢。”
明晃晃的灯光下,江小鱼的脸色白得几近透明。在季家时季妄安曾说他杀了人,事实上他的确是‘杀’了人,即使他并没有直接参与死者的死亡过程。
“抓吗?”江小鱼问。
“抓肯定是要抓得。”陆挽晖从金戈的烟盒里抽出根烟,含进嘴里点着火说:“辛苦江警官取证了。”他对于江小鱼怎么拿到的手机有点好奇,但眼下他可没打算把到手的案子再送出去,“下面的事交给刑侦处就好。”
江小鱼面色平静,他抬头看向金戈,像是等待他的说法。
金戈默默吐了口烟,眼皮半阖着没看大徒弟,“交给刑侦吧,你继续回亱莲那边。”
听到陆挽晖的话江小鱼心中没什么波澜,可听到金戈这句,他的心情瞬间差到了极点。
他忽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轰然质问:“证据都已经拿到了我为什么还要回去?”不知道是因为案子被抢还是旁的什么原因,他的大脑此刻嗡嗡直响,一想到要再回亱家他便满心抗拒。
金戈叼着烟讶然,像是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应该啊,猫崽子一向不在乎工作所属或者功劳被抢,有事安排他就做,没有事那更好,反正他只要能领到工资养猫养狗就能安心地待在这里。
“证据并不充分,你回去继续找找,看能不能有其他发现。”
“刚刚还说准备抓人,现在又证据不充分了?还要怎么充分?是不是要亲眼看见了才能抓?还要找什么?”
陆挽晖笑了一下,像是安抚:“哎呀江警官别这么激动”他惬意地吸了口烟,觉得此刻的场景和庆功宴上颠倒了,“只是交给刑侦处收尾嘛,结案时不会忘记江警官的贡献的。”
江小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仿佛他是个外星人,“你以为我是你吗?把荣誉看得跟宝一样?”
“你什么意思?”陆挽晖也笑不下去了,冷着脸站了起来。
“够了!”金戈踹了一下桌腿,走到江小鱼身边,伸手按了一下他的后颈,“听话,你先回去,等我后续消息。”
听话,又是听话,他又再让自己听话。
江小鱼觉得自己是不愤怒的,他只是有些茫然,丢了魂般出了办案处,走到墨兰府的半山腰了才想起恢复猫身。
梅雨季的尾声尚未完全远去,他蹲在亱家的院子口,思绪一片空白,就这么任雨淋着。
直到有伞撑在自己面前。
“怎么回来得这般晚呢。”亱莲蹲下身摸了摸他湿透的背脊,“不过还好,叔叔给你留了晚饭。”
“下次出去玩早些回来好吗?大家都很担心你。”
“哈士奇还想进你的猫屋,可惜他太大只了,只能塞个头进去。”
雨点打在伞上,发出噼啪的声响,他轻声说着话,温柔的声响。江小鱼抬起沉重的脑袋,目光撞进男人眼中的那一刻,发出了一声无意义的喵鸣。
对视中他惶惶,原来他不是无奈于案子的被抢,不是失望于金戈的让他妥协,不是愤怒于季妄安的包庇犯罪,而是恐惧。
他害怕面对亱莲,害怕被亱莲发现是自己拿到了将季妄安判决的证据,害怕亱莲因此不再温柔地抚摸他的身体。
他是个警察,却因为害怕面对嫌疑人的亲属而产生了动摇,他害怕如此害怕的他自己。
亱莲与江小鱼对视的那一刻,心中一悸。发生了什么让这小家伙如此丧气?
他将探寻的心思暂隐,把猫抱进怀里,“进去吧,陈叔看到你这副样子又要生气了。”
果不其然,陈一曲看到这猫湿漉漉脏兮兮的,板着脸中气十足地嫌弃:“野东西,跑出去就算了,还弄得这么脏!你看你滴得水,你自己拿毛巾擦干净我跟你说!”
他唠唠叨叨念个没完,见这猫不比往常竟没喵喵叫着反驳,一时收了口。
亱莲也适时说:“先去洗澡烘干吧,别生病了。”
四脚落进了温热的水里,江小鱼这才回了神,身子因为温差开始止不住地打颤。
“准备好了吗?要搓泡泡了。”男人挽着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他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动作不太熟练地举着洗漱梳在江小鱼身上打着圈。
“不是有自动洗猫器吗。”江小鱼低低喵了一句。
亱莲没有说话,气氛一时沉寂。梳子的齿穿过毛发间,带来一丝钝钝地拉扯感,不疼,但让江小鱼很清晰地知道它的存在。
“你弟弟犯法了。”江小鱼说。
亱莲手下的动作没停,只是略微顿了一下,像是在梳理打结。
“从视频上来看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行凶,但他隐瞒真相甚至可能参与抛尸。根据《刑法》第310条,他会被判刑。”仗着男人听不懂猫话,他一口气全部说了出来。
“因为我。”他陷入了怪圈:“你会怪我的吧。”
而装作自己听不懂的亱莲没有发表看法,只是将他从水里抱起,“要冲澡了哦。”他语气很柔,双眼弯成好看的新月。
不知是下雨还是什么,工作狂亱莲今夜没有办公,而是抱着江小鱼回到了卧室。
“还是不开心吗?”他摸了摸黑猫耷拉着的耳朵。
他越关怀自己,江小鱼心里越是无法释然,他将头埋进被间,避开了男人再次伸来的手指。
望着缩成乌龟一般的猫,亱莲心里升上一丝无奈,觉得这小家伙对他的认知有误。且不说他和季家不亲,就说亱家世代从政,他也断不会包庇季妄安,更不会去责怪警察行使正义。
不过,他倒是想看看季家的反应。他思此,眸中泛起兴味,弯了弯眼睛道:“睡不着的话,叔叔为你读会书吧。”
江小鱼埋着脑袋,听见男人优雅低沉地开口缓缓念着:“……面对自己犯下的罪孽,他陷入了极度的心理挣扎与道德痛苦……”
他愣愣抬头,看向男人捧着的书本,那是《罪与罚》。
“他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悔恨,他无法逃避自己杀人的罪恶感……”
他抬起了两只前爪按在亱莲身上,聚精会神地听着。
“……在索尼娅的劝导和自身良知的驱使下,他选择自首,接受了法律的制裁……”
亱莲阖上书本,修长的手指蹭了蹭江小鱼的脸颊,自言自语说:“法律是最低限度的道德,拉斯柯尔尼科夫迷途知返选择了自首,不知现实里又有几人能做到如此呢?”
“如同索尼娅,若我遇到这种事,我会劝他自首。”
江小鱼望进了男人琥珀色的眼眸里,被蛊惑般咪了一声:“我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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