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非盲非犬
江小鱼轻手轻脚, 到了洛溪的家门口时并没有急着敲门,而是站在外面张着耳朵听了一会。
屋子里的电视声响开得有些大,不仅没能听见其他的什么声音, 反而是因为这动作实在是有些鬼祟,惹得一旁准备出门倒垃圾的阿姨满脸狐疑地盯着他瞅。
江小鱼尴尬地站直了身子, 赶紧举起手敲了敲门,门里传来一道很年轻的声音, 问:“谁啊?”
没等江小鱼回复, 里面便打过了门,四目相对间,双方都有些惊讶。
开门的人年纪看起来不大, 棕色的发丝和小麦色的皮肤,长相并不十分出色, 但脸上有些小雀斑, 眼睛很黑又湿漉漉的,气质中带着健康和青春的稚气,像个热情洋溢的高中生。
“你是?”江小鱼开口问。
这问题属实是有些本末倒置,毕竟从两人目前站的位置来看, 江小鱼是来访者,他却问房里的人是谁。
房里的人明显涨红了脸,受了惊一般也没回话,转身就钻进了屋子里。
洛溪这时手上抱着未修剪完的花走了过来, 问:“谁啊?”
江小鱼盯着他失焦的眼睛,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见男人蹙眉说:“不说话的话我就关门了。”他这才开口:“是我, 江小鱼。”
洛溪好看的眉毛舒展开了,笑如清风:“江警官?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他动作不太灵光地摸着桌边, 将花束放在桌上。又弯腰举着手试探着入门鞋柜的位置,拿出双一次性拖鞋放在地上:“快进来,正巧,我老家的弟弟今天也来了,你中午便留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江小鱼换上拖鞋,顺着他的话语问:“你弟弟?”
洛溪嗯了一声:“就是刚刚开门的那个。”
江小鱼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屋子,扶着洛溪坐在椅上,又问:“看起来年纪不大,今天不用上学吗?”
洛溪坐好后伸着手在桌上探了几下,摸到花枝和剪刀后,又摸索到了花瓶,根据花瓶的高度比划着花枝下剪的位置,过程中和江小鱼说:“只是看起来小,已经十九岁多了,没考上大学,他父母便说送我这里来帮帮忙。”
这话说的倒是挑不出来什么毛病,江小鱼帮着他将残枝落叶扫进垃圾桶里,问:“阿布呢?怎么没看见?”
“阿布早上被导盲犬培训中心接走了,一年一次的强化培训,日暮便会回来的。”
江小鱼看着洛溪将修剪好的花枝一个个插进花瓶里,轻声问:“是吗?去培训中心了?”
洛溪嘴角牵起的弧度好看:“是呀,可惜了呢。我中午是打算做酱排骨的,阿布最爱吃那个了,可今天他是赶不上热乎的了,明天再给他做吧。”
他说着起身,端起花瓶摸索着往茶几那边去。可能是因为眼睛看不见的缘故,他的动作有些慢半拍。
可江小鱼看着他的背影,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江小鱼记得,拉布拉多和他说过,它原先只是只很普通的狗,是被洛溪一点一点教导成导盲犬的,根本没接受过什么正规培训。当时听见它这么说江小鱼还诧异地去查了一下银杏国的导盲犬现状,对于导盲犬的数量稀少感到心惊,还曾想过是不是可以把家里的流浪犬培训成导盲犬。
可现在,洛溪却说阿布是从培训中心里出来的。
他站在桌边许久,久到洛溪也察觉到了什么般,眉目含忧地问:“江警官,怎么了吗?”
江小鱼稳了稳心神,说:“没什么,在想蒋飞的案子。”
听见这话洛溪更是眉头一蹙,有着些忧愁的意味:“还没调查出来吗?案发至今也有段时间了。有怀疑对象了吗?”似乎觉得自己问得太多,他连忙改口:“抱歉,我忘记警方不能对群众透露案件细节了。”
江小鱼没理会,只问:“蒋飞当天和你发生冲突后,有说他要去哪里吗?”
洛溪为难地摇头:“没有,他当时将我捅伤,随后就逃了,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蒋飞。后面的事情你也清楚,阿布出门求助,然后遇见了你。”
洛溪说得坦诚,语气也很柔和,江小鱼觉得是啊,是个样子的没错,是自己的疑心太重了,怎么会猜测洛溪是凶手呢?他根本没有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啊。
江小鱼大脑里这么想着,却突然觉得颈间的玉牌一凉,混沌的神志猛地清醒,他握住玉牌骤然站起身,警惕说道:“你做了什么?”
洛溪秀丽的脸上露出一丝讶异,不多时,也就两三秒,嘴边露出了一点笑意:“奇怪,竟然没生效?”
江小鱼的大脑突然分明,记起了上次来这里的事情。他一惯不是个习惯于和人相处的人,怎么会因为一顿饭就觉得与洛溪的相处很舒服?就觉得两人是朋友?
他浑身开始戒备,背对着门口往屋外退去:“你不是盲人。上次我来,刀将落时是你接住了,我完全忘记了这件事。你到底是谁?这是你的能力?”
洛溪见隐藏无用了,原先失焦的眼神迅速恢复了神采,苦恼说道:“麻烦了,被发现了呢。”
就在江小鱼已经悄悄掏了手机准备报警之际,那个年轻人突然从屋里冲了出来,神色焦急道:“江警官,真的和主人没关系!那个渣男真的不是主人杀得!”
洛溪一副被他打败了的表情,捏了捏秀挺的鼻梁,拍着身边的沙发对年轻人说:“阿布,过来。”
江小鱼的报警按钮已经快速摁了出去,这时他才稳定心绪,说:“你果然是阿布。”他在楼下听见泰迪那般说,就开始怀疑拉布拉多是个变形人,更何况经历了亱莲的事情,他知道了变形人档案深处还有一个系统,那里有着他们接触不到的变形人信息。
但他从过往的经历中学到了教训,没直接说,而是问:“变形人都会被登记在案,为什么警方的资料库里没有你的信息?”
见洛溪要说话,阿布来了脾气般捂住他的嘴:“你闭嘴!我自己会说!”
洛溪眉间无奈,吻了吻阿布的掌心,起身道:“好吧,那主人去为你做饭。”
洛溪进了厨房,江小鱼紧绷的心依然没放下来,阿布脸上满是抱歉地说:“对不起江警官,我骗了你。其实在我知道你能变成猫时我就想跟你说我也能变成狗的,但我担心这样会给主人惹麻烦,就一直没告诉你。”
对着洛溪江小鱼警惕,但面对阿布时,他怎么也生不出防备。他坐在沙发边,对着阿布说:“你变回狗我们再说。”免得洛溪听懂阿布的话插口。
阿布不懂其意,但乖乖听了,瞬间就变成了一只米白色的拉布拉多。
江小鱼重复问了遍刚刚的问题,阿布汪了一声回:“因为我一开始是人,大概十岁的时候发了一场高烧才突然变成狗的。我那时候很慌张,家里人全都跑了只丢下我一个,我还变成了这副样子。就在这时我遇见了来乡下休息的主人,便一直用狗的身份跟在主人身边了。”
“所以你不仅是没有变形人的身份记录,甚至是连人的身份记录也没有?”江小鱼问。
阿布点头:“是的。主人一开始也以为我就是只狗,那时主人的眼睛已经不好了,几乎看不清东西,便收养了我。往后的日子里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反正当人时也没人要还天天饿肚子,当了狗反而有吃有喝。主人对我又很好,我就想着要当主人的眼睛。”
江小鱼抬头看了眼不伪装了后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的洛溪,又问:“那他现在怎么能看得见了?”
阿布说起这里,竟有些恼怒起来:“他是混蛋!他恢复光明已经一年多了,但一直不告诉狗!还找了个渣男当男朋友!让狗担心!”
江小鱼想起洛溪之前有提,他和蒋飞的相识是因为他和阿布吵架了,他当时还纳闷,怎么会有人和一只狗吵架呢?现在总算明了,他接着问:“你和洛溪当初为什么吵架?以至于洛溪出门遇见了蒋飞?”
阿布听言竟又气又恼,叼着一旁的抱枕狠狠甩了几下:“因为他是老流氓!我在十八岁的时候偷偷变身被他发现了!他就,他就想和我做那种事……”
江小鱼茫然:“那种事?”
阿布大汪:“交.配!”
江小鱼被雷得不清,大脑都几乎停了运转:“可是,你是只狗啊??”
很难想象能从一只狗的脸上看出羞恼,阿布说:“我有人形的好不好!总之就是我不同意,他就跟我吵架出去喝酒了,然后就认识了那个死渣男!”
阿布说到这里眼里竟然冒出了泪水:“老流氓!大骗子!说是喜欢我,还找了别人当男朋友!就是想气我!就是想和我交.配!”
阿布又骂了几声,紧接着就忍不住一般变回了人形,光着身子直接跑进了厨房里,对着洛溪的背就用力地打了两下:“混蛋!不要脸!”
洛溪风光霁月般的脸上总算是出现了裂痕,飞快看了眼四周,扯了身边的一张桌布将人围了起来,扭头对江小鱼说:“让你见笑了。”
江小鱼满脑袋黑线,觉得事情的发展太过诡异了……他明明是来查案子的,不是来看小情侣闹别扭的?他沉声说:“我们说回蒋飞的案子吧。”
阿布裹着桌布,听见这又有些急了:“蒋飞的死和主人真的没有关系!”
江小鱼却心存警惕,不再轻易相信他们的话,问洛溪:“蒋飞头上的伤是你们争执时产生的吗?”
洛溪正要回答,被阿布挡住了:“不要你再骗人,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担!”他转身面向江小鱼说:“渣男头上的伤是我弄的。我当时出门报警时,刚跑到楼梯口就听见他在往天台去的楼梯上打电话。他背对着楼梯,我就悄悄跑了上去将他从楼梯上推下去了。”
他强壮镇定道:“我是伤了人,但我没杀他,将他推下楼后我也很慌,但想到主人的伤,还是丢下他跑出去报警了。等到回来时他就已经走掉了……”他说着顿了下,典型的下垂狗狗眼有些湿:“我不否认我做的事情,我会承担责任。那个司机的眼睛也是我弄瞎的!”
洛溪听到这冷了脸,将阿布的头按在怀里,斥道:“胡说什么呢?哪有什么司机?”
阿布红着眼推开他:“我不要再撒谎了!也不要你为了帮我找顶锅的人去和那个渣男谈恋爱!”
江小鱼给了两人争吵时间,看着洛溪将阿布哄好,随后问:“你的刀伤真的是被蒋飞捅的吗?”刀口落得恰到好处,一点内脏组织都没伤到,实在让人怀疑。
他问完这句话,洛溪那儿还没什么反应,阿布确是炸了,护着主人道:“你什么意思?主人都那样了?你怎么能这么问?”
洛溪拍了拍阿布的头,轻声安慰他,随后说:“自然是他捅的。”他弯起眼睛,半敛住眸中的光:“只不过,他之所以捅我,是我下了一点小暗示。我想要摆脱他,他一直把阿布伤了那个司机的事情当做把柄,要挟我继续为杨菓当枪手。而想要解决这件事,让他伤了我是最省事的方式。”
这人够狠,为了替阿布遮掩伤人的事情,找上了蒋飞当背锅侠。又为了甩掉蒋飞,选择了让他将自己捅伤。
阿布听到洛溪这么说,狗狗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怎么能这样伤害自己!?”
洛溪低声哄他:“只有这样最快嘛。”
江小鱼这次选择了打断二人讲话,问:“你是变形人吗?”
洛溪很无奈地笑了:“我的祖上有箱水母的变身基因,可惜我没能完全继承,只拥有一点毒素而已。只有一点,但足够给人下心理暗示。你上次来时我接刀被你看见了,担心生出多余的事端,便对你也用了一些暗示,抱歉。”
屋门外,已经赶来的警察在敲门,江小鱼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蒋飞是你杀得吗?”
洛溪很郑重的像是承诺:“不是。蒋飞出门后的事情,与我便没了任何关系。”
他的神情不似作假,但在没经过季妄安和蒋飞的案子前,江小鱼或许会真的就这样信了。可经过了这两个案子,他懂得了人的演技有多好,也懂得了狗会说谎,更知道了世界上还有一些普通警察根本接触不到的机密资料。
他很沉静地拉开门,随着屋外的警察纷涌而至,他对着两人说:“剩下的事,警方会详细调查的。”
洛溪笑得温柔,吻了吻阿布的额头:“当然,我会好好配合的。”
第062章 叶爸给小鱼买房
洛溪和阿布身份特殊, 绕过了刑侦那边的程序直接进了办案处。
而张庞庞那边也有了发现,跑了一天的橘猫推开办案处的大门,跟遇了水的面团一般又软又烂地瘫在椅子上。
江小鱼正在写着今天的报告, 见他回来了便侧身给他递了块糖:“怎么样?东西送检了吗?”张庞庞之前给他打了电话,说已经找到了凶器线索。
张庞庞喘了口气, 胖的抬不起来腰,接过糖塞进嘴里含糊道:“送了, 先送血液那边做DNA鉴定了, 后面给刑技那边提指纹。”他两手撑着椅子坐直了身,说:“好在那天万氏寰宇定做的蛋糕大,内里的托盘用得是金属的, 又笨又沉平时很少用,所以清洗了一下后就整个收了起来, 这么久了都未启用, 而配套的那把蛋糕刀则是落在了纸盒底他们根本没看见。”
“不过等我找到时,发现刀身应该是被清洗过,没有血液之类的痕迹。”他说着,语气中不免带了些忧虑:“如果鉴定结果显示凶器上没有可供比对的DNA和指纹, 那我们恐怕又要回到原点了。”
江小鱼倒是挺乐观的,收拾着手上的东西对张庞庞说:“怎么会是原点呢,只要能够确定死者的伤痕是由这把蛋糕刀造成的,就是非常大的突破口了。”
张庞庞点点头, 那边的金戈问完案子也走了出来大喊饿死了,他毫不客气地弯腰从江小鱼桌上的零食箱里掏着零食,一边吃一遍讲:“这拉布拉多跟个文盲没区别啊, 九年义务教育都没读过。”
这个小猫形状的零食箱子是叶青徐设计的,原木底, 上面刻了两只江小鱼的爪印。江小鱼不是个小气的人,事实上他对于猫猫狗狗是十分热衷分享的,但看金戈扒着零食箱的动作有些粗鲁,便有些心疼地把零食倒了出来把零食箱抱在怀里,说:“和拉布拉多老家那里联系了吗?事情属实吗?”
金戈看着猫崽子抱着零食箱跟抱着什么宝贝一样,眯着眼睛觉得好笑,说:“联系了,目前来看大部分情况属实,后面的细节还在继续核实。”
江小鱼在金戈揶揄的目光里不自在地扭了下头,看见了玻璃窗上印出来的自己脸色,果然有了些红。他将木头箱子放回桌上,低声问:“如果真的是阿布说的那样,那阿布会被判刑吗?”
金戈吃噎了,捶了两下胸口,又掏出根烟点上说:“这个情况有些复杂。司机的那个案子肯定是要告知受害者具体情况的,后续司机如果要起诉那是另外的程序。至于蒋飞的情况,推人下楼和拿刀捅人是两个独立的犯罪行为,根据法医那边的鉴定结果,蒋飞额头的伤并不严重,最多也就判个故意伤害轻伤罪吧。”
他眯着眼吐了口烟圈,语气很沉:“就看怎么运作了,毕竟他是变形人,相关机构会插手的。”
江小鱼默然,这个他是知道的,毕竟当初他的家庭背景那么复杂都能过了政审。因为国家在对待变形人的问题上秉承着能用就用的原则,监管也更严苛,不会让变形人在社会上无拘无束的。
“那洛溪呢?”
金戈点了点烟灰:“这小子有点难办,讲话半真半假,滑溜得要命,不是个好相处的。查了下他的祖上确实是有箱水母的基因,非常罕见,但轮到他这辈遗传下来部分已经很少了,具体的情况要等基因检测才能知道了。”果然这些小白花小白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不管如何,这个案子拖了这么久总算是在往明晰的方向发展了。江小鱼稍稍松了口气,见金戈不吃了,便将散落的零食一一放回了箱子里。
金戈静静看他动作,突然伸手捏着他脖子间的玉牌问:“哪来的?你爸买的?”
江小鱼一愣:“不是的。”
“那是谁买的?”金戈眯着眼,神色间颇有些发现家被偷了的警惕意味。
江小鱼红着脸扯回玉牌,没什么底气般小声嘟囔着:“朋、朋友送的。”
“什么朋友?不会是亱莲吧?我可告诉你啊,你个猫崽子没心眼的晓得伐?那家伙看着就不是个简单人物,你别太接近他晓得伐?人家那背景,玩你就跟捏小虫子一样的,你别给人卖了还傻乎乎地帮人数钱呢!”
江小鱼不仅傻乎乎,还敢气呼呼地反驳了:“他才不是你说的那样,他人可好了!”
金戈觉得自己可能是糖吃多了,牙疼得不行,心里这股好不容易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憋屈感是闹哪样啊?他瞪着眼睛凶:“我不管!毛没长齐的小崽子我告诉你,你离他远一点晓得伐?我马上就告诉你爸爸!”
江小鱼唰得一下站了起来,脸红耳赤道:“您有病呀?怎么就告诉我、我爸爸了?我做什么了?”
这场景闹得,跟教导处主任抓住了高中生早恋似的。张庞庞乐呵呵地看着,毛爪子一伸,又往嘴里塞了个吃的。
*
而这两人争吵中心的亱姓先生,收到了助理的消息,正在往接待室去。
助理推开门,叶青徐的视线随之看了过来,起身对亱莲说:“您好,打扰您了。”
江小鱼不在,两人相处的氛围明显生疏了下来,很难想象他们昨晚才在一起吃了饭。
亱莲握了握叶青徐的手,弯着眼睛道:“称‘您’太客气了,您是长辈,喊我亱莲就行,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喊莲之。”见叶青徐面露疑惑,他笑着补充:“我排‘之’字辈,上头还有三个哥哥,只不过出门在外便省了个字。”
叶青徐家里人少,他们这个族群本就子嗣艰难,很少会用辈字排行来取名,闻言也没说什么,就着亱莲的话说:“那我就不客套了,莲之,我知道小鱼目前住的屋子是在你名下的,我想买下来。”
亱莲松了松腕间的袖扣做出些放松的姿势,心想这人虽然和江小鱼长得像,但待人处事上明显要熟练不少,果然是多活了这么些年岁的原因吗?他收起心绪,笑着问:“就为了这事儿您跑这么远?直接去墨兰府不是要近一些?又不是公事,您打我的电话也就好了。”
因为设计工作的原因,叶青徐接触过的社会名流不少,但像亱莲这种层次的还真是第一个,哦,混蛋万柯摇不算。而且这人年纪不大就已身处高位,但气质儒雅风趣,一点儿也不见权力者的野蛮。与万柯摇那种性子急躁的人丝毫不同,亱莲几句话便可让人心生好感。
叶青徐笑着说:“我想总归是涉及到钱的事情,也不是小钱,还是来你公司说比较好。”
助理端了茶盘过来,亱莲示意她出去,随后自己端起茶壶为叶青徐沏了杯茶水:“我也不跟您客套,实话实说吧,当初那么便宜的将屋子租给小鱼就是为了帮他度过难关。之所以扯了个养风水的借口,无非是担心小鱼别扭才想出的理由罢了。”
叶青徐喝了口茶水:“我知道的。”其实经历过与万柯摇的感情,他对这些豪门可谓是敬谢不敏,如果不是工作要求他根本不想接触。可眼下的情况不同,小鱼明显已经被亱莲给套了进去,那孩子的性子又别扭,他不能直接让两人就这样断了联系,会惹孩子伤心。
再说了,亱莲为人不错,不必要立即这样做,一步一步来吧,让两人相处看看情况也行,当务之急是房子的事。
叶青徐又喝了口茶,说:“我在改造小鱼的院子,打算连屋子也再重新设计一下。你知道的,我和小鱼父子分离了这么些年,我要好好补偿他,所以我想将那个房子买下来送给他。”叶青徐放下茶杯:“当然,若你不想出售的话我也不会勉强。毕竟那块的区域我看了,升值是迟早的事情。”
亱莲用杯盖压着茶水抿了一口,动作间遮挡住了琥珀般的眼眸。一口茶的时间,他便也将茶杯放在桌上,弯着眼睛笑:“冲着您的拳拳爱子之心,我也断不会拒绝。当然可以,那便按市价走还是?”
叶青徐忙说:“市价就好。”本就是占了便宜,怎么还能让人接着打折呢。
这点倒是和小家伙很像,不是那种爱占人便宜的人。亱莲弯了弯眼睛,按下桌边的按钮,对呼叫器那边的助理说:“让法务过来,带上房屋买卖合同。”
饶是叶青徐自己给自己打工多年,存款颇丰,也是被墨兰府区域的房价吓得咂舌。
见叶青徐捏着房产评估报告目色有些沉,亱莲好心地问:“要不还是分期好吗?不需要利息,就当是我为小鱼那一院子的猫狗也献一些爱心吧。”
这话说得太漂亮了,也让人听得真心舒服。叶青徐虽然不想欠这么大的一个人情,可若全款,他付是能付得起,但短期内的资金流便会有压力。
更何况人家都已经这么说了,再推脱就显得刻意,他没再过多犹豫,接受了亱莲的好意:“那就麻烦你了。”
亱莲嘴角勾起弧度:“您太客气了。”这可是未来的泰山,不说讨好,但总不能让小家伙日后夹在中间为难。
*
案情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江小鱼的心就像那片从枝头落下的叶子一般,轻快地打着旋。
他站在机关门口等叶青徐来接,有几个其他部门的同事也下班了经过门口和他打招呼:“江警官下班了?”
江小鱼手里抱着零食箱子,不太习惯这些人这么热络的态度,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你站这等人接啊?”这是熟面孔陈思铭,负责蒋飞案子的刑技,一个中年汉子。
江小鱼因为案子和他接触了不少次,面对他时就自在了些,回道:“嗯,我爸爸来接我。”他讲完后垂着头看着怀中的零食箱子,仍然对自己能讲出这句话来感到不可置信。仅仅只是几天而已,他便对“爸爸”这个词语如此熟悉了。
陈思铭倒是还没说什么,一旁的一个小警察却嚷嚷开了:“江警官,你脖子上的玉牌是你爸爸买的吗?”
江小鱼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锁骨处的玉,不打算和他们交流太多,就含糊地应了。
另一人“豁”了一声:“这水头,这颜色,这可不便宜。”
江小鱼完全没接触过这种东西,往常他身上最贵的东西就是刚上大学时金戈送他的手机,在自己的强烈要求下金戈才选了便宜的,一千块出头。后来他身上最贵的东西,是叶青徐给他买的新手机,他查了,一万多。他以前听见过女同事们谈论过什么岫玉手镯,说好看的也就大几百块,他便也以为这玉牌几百来块钱。现在乍一听人这么说,他心里急问:“很贵吗?”
“啊。”那个警察眯着眼仔细瞅,江小鱼被他看得不自在,好在他没上手摸,观察了一会,那个警察说:“我阿婆也有块玉,祖传的,水头比这差了起码两个档次,前段时间去估价,现在是这个数。”
他伸出一个巴掌,江小鱼迷茫道:“五千?”
“啥呀!”那个警察拍了下手:“五十万!不过你这个比我阿婆那个要小不少,但水头和颜色太绝,最起码也要百万了。”
江小鱼都懵了,在脑子里掰开猫爪算了半天百万是几个数,没等他算清楚,便听见熟悉的声音喊他:“宝宝,爸爸来了,上车吧。”
江小鱼听见这称呼,涨红了脸看着一旁一脸调侃意味的陈思铭,连忙猫着腰钻进了叶青徐的车子里。
陈思铭住得不远不近,天天骑共享单车上班,见话题的中心人物已经走了,他便也扫了辆车准备走。
蹬了几步还能听见身后在讨论:“宝马七系啊,不算贵,但也很不错了,看来他刚找回的老爸条件确实可以。”
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样,人情冷暖也无非是这么点事儿。陈思铭蹬着自行车,心中倒是有些替江小鱼开心的。
*
江小鱼拉着安全带系好,这才发现叶青徐换车了:“长得不一样了。”他摸了摸前面的手套箱,手感挺好的。
叶青徐打着方向盘,笑着说:“既然你在这里,爸爸就打算回松市定居了,买辆顺手的车开着也舒服一些。”
江小鱼听他这么说,红着耳朵摸了摸放在腿上的零食箱。
叶青徐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见箱子已经空了,有些纳闷道:“怎么把箱子给带回来了呢?装零食的话爸爸给你装袋子里拎来就好了。”
江小鱼小声嘟囔着:“不装零食,我要带回家里去。”
叶青徐不明所以,听见江小鱼说:“放在办公室里,他们东一个西一个地来拿零食,没轻没重,会把箱子弄坏的。”
红灯,叶青徐愣愣停了车,侧身看着小孩抿着嘴的样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小鱼,你很喜欢这个箱子吗?”
江小鱼点了头说:“你辛辛苦苦做的……要是弄坏了怎么办?”从图纸到拼装,虽然叶青徐的手工一般,但这个箱子他做得很仔细,江小鱼是看见了的。
明明江小鱼已经同叶青徐一般高了,年纪也是个青年了,但他点头的样子就是让叶青徐觉得自己的小孩很好很乖。他的眼睛很酸,连忙扭回头,努力瞪大眼睛不让眼里的泪水落下来。好一会儿,才滚动着几下喉咙说:“那爸爸回去再给你做个金属的,就不怕被人弄坏了。”
江小鱼又点点头,小小地抿着嘴笑了一下。
叶青徐看见了,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恨不得现在就坐在案台边,给小孩做上一百个。
*
那个零食箱子最终成了江小鱼的小猫窝,刚洗完澡的小黑猫团在里面,将手机支在盒子边,用爪垫艰难地打着字:玉牌多少钱啊?
他以为亱莲会说不贵,谁知道对方回:很贵的!江警官想好要怎么补偿叔叔了吗?
江小鱼忍着脸燥:很贵是多少?
亱莲:也就一百万出头吧。
当初考虑到江小鱼猫时的体型他并没有让人将玉牌雕刻得太大,所以那个玉牌算不上贵。真正贵的反而是那个用不起眼的新科技材料做的红绳,当然,这也没必要告诉他。
江小鱼晕了,爪子敲出一段乱码,又删除重输:那还给你!怎么会这么贵啊?你是不是被人给骗了?
亱莲笑眯眯地打字:不要,你还的话,叔叔就生气了,就不喜欢小黑猫了。
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江小鱼耳朵滚烫,气呼呼地拍着屏幕,却不小心点到了视频通讯。
他刚吹完的毛毛一炸,手忙脚乱地准备关掉就被接了。
一接通,屏幕中出现的就是八块腹肌。手机似乎是被放在浴室的什么架子上,亱莲正擦着头发,精致的下颌被热气笼罩,打了层柔光般好看。
江小鱼连忙扭头,喵叫道:“你怎么不穿衣服!”
亱莲一脸无辜地停下了擦着头发的手说:“我刚洗完澡呢,你怎么不说你会挑时间呢?在这个时候给叔叔打视频电话?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亱莲低醇的声音透过电子仪器传出,染了些沙哑,从江小鱼红透了的大耳朵里钻进了脑子中。他说舍不得箱子被别人弄坏了,自己现在却伸出爪子狠狠挠了几下,像是在挠男人的手腕一样。
“猫才没有想看你!是你不要脸!”江小鱼闭着眼恼得胡子都一翘一翘的。
亱莲轻轻笑:“好嘛,那叔叔穿上衣服。”好一会江小鱼听见他说:“好了,转头吧。”
江小鱼掀起一块眼皮,悄咪咪地扭了头,见男人真的穿上了浴袍这才松了口气,毛脸严肃地说:“以后你得注意点!”
亱莲没懂:“什么?”
“你长得这么漂亮,随便露出身子的话被别人看到了怎么办?隔壁刑侦那边才出的案子,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性下班被人尾随出事了!这都什么年代了!男人也要保护好自己!虽然我是警察不会对你做什么事,但你也不能总在我面前这个样子!”
他喵喵咕咕自言自语说了一堆,亱莲有些吃惊地瞪开了双眼,心想这小家伙是认真的?好吧,这又气又恼又抓又挠的样子,是认真的。
亱莲觉得他这副样子简直可爱的过分,忍不住闷笑了几声:“好,漂亮叔叔以后注意一些。”
见他听进去了,江小鱼这才停止了絮叨,爪子在箱子里的小球上摁了几下,嘀咕说:“玉牌你真的不要拿回去啊?这么贵。”
“不要,本来就是送你的,哪有收回的道理。”
江小鱼搓着球,随后说:“那好吧,拜拜。”
这就完了?没等亱莲再聊上几句,江小鱼便干脆利落地爪子一拍挂断了电话。
实在是不挂不行,因为下一秒,他便忍不住了,踩着球跟发动机似的呼噜呼噜起来了。
第063章 黄白块被领养
过了九月, 白日里仍然要热,可夜里已经凉了。
就算这样,这一夜里江小鱼也觉热得不行, 不知道是因为白天听见了阿布说的交.配还是什么,导致了梦中他看见的全是白花花的肌肉。
踩完馒头一般排列整齐的腹肌, 再踩大包子似的胸肌,然后去咬包子上的红豆。他忙得手脚翻腾, 踩得不亦乐乎, 热得满头大汗。
踩累了,开心地趴在滑溜溜的肌肉上贴着肚皮休息呢,便见这肌肉动了。小黑猫茫然抬起头, 就看这肌肉长出了张人脸说:“叔叔的肉踩起来舒服吗?”!
瞬间就给他吓醒了。
江小鱼一脚蹬掉了小毛巾,从枕头上翻身坐了起来, 毛发乱翘神情混沌, 直到感觉到身下有些黏糊糊的。他目光下移,开始发呆,好几秒后,跟被狗撵一般跑进了浴室里, 两爪用力扑进了澡盆里。
等到叶青徐遛完狗买了早餐回来时,看见江小鱼跟张猫饼一样敞着肚皮满脸生无可恋地飘在水上,笑着问:“怎么又泡上澡了?昨天晚上爸爸不是才给你洗了毛毛吗?”
江小鱼一惊,连忙翻身, 只露了半个头在水面上,绿眼睛盯着叶青徐嘴里咕嘟咕嘟冒出泡泡:“让猫死了吧!太丢脸了!”
活了二十二年,竟然对着一块肉发情了!虽说他没谈过恋爱, 对待感情也不怎么开窍,但他、他也觉得自己对亱莲确实是有好感的。只是!自己怎么能这么龌龊!竟然……
江小鱼尴尬地将头埋进了水里, 跟团黑色的水草般在水里飘着。
叶青徐不明所以,但很乐得看见他孩子气的模样,伸手将他捞了出来:“喜欢玩水的话晚上爸爸给你泡浴盐,现在的话,再不吹干你就要赶不上早班喽。”
江小鱼丧头搭脑地被叶青徐放进烘干箱,瘫在里面晾着肚皮心想死了算了。
烘干完他恢复人身,穿着叶青徐给他买的新衣服,被叶青徐送到机关大门口。
“爸爸今天要去甲方家里,下班可能会晚一些,你坐里面等等爸爸。”
叶青徐将便当袋递给江小鱼,看着小孩乖乖点头进了门。
两人都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人跟着他俩。
“老板,江小鱼进机关大门了,没法再跟。”私家侦探和雇主打着报告。
万柯摇一大早就浓烟配威士忌,灌了一口半眯着眼问:“他俩一直在一起吗?”
私家侦探回:“是的,每天的生活挺单一的。爸爸接小孩上下班,然后就是回家,除了外出遛狗和出门买饭之类的基本上不会外出。不过前天叶青徐抱着只猫往墨兰府去了,昨天又自己一个人往亱氏跑了一趟,那里的安保都很严,我跟不进去。”
“猫?什么猫?”
“江小鱼家里养了很多流浪猫狗,有几十只呢。”
听到这万柯摇没了兴趣,晃着玻璃杯里的冰块盯着晃荡的酒渍,好一会才说:“我知道了,你接着跟江小鱼吧。”
他一口气将酒闷了,辛辣的酒水进了胃里烧得厉害。这几天他让人查了那个叫江小鱼的小警察的过往,想要弄清楚叶青徐说得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根据查到的资料显示,江小鱼被李寿平和贾木琴两人养大到九岁多,因为家庭虐待被收养进了福利院,此后一直到长大才得以出去。怎么看也和叶青徐毫无交集,是什么让叶青徐在回国的这段日子里跟鬼迷了心窍似的笃定这个小孩是他的孩子?
江小鱼真的是叶青徐的小孩吗?万柯摇蹙着眉不太信,觉得读书将脑子读坏了的叶青徐被诈骗了。
*
江小鱼进了办案处,问嗦着面条的张庞庞:“物检结果出来了吗?”
张庞庞吃的一鼻子汗,拿着纸巾呲了个鼻涕说:“DNA的还在分析中,不过指纹结果已经有了。虽然样本有些损坏,但还是提取到了一部分可用的指纹。”
见江小鱼瞪大了眼睛等着下文,他也不卖关子了,龇着牙笑:“指纹匹配,跟杨菓的完全一致。”
江小鱼松了口气:“指纹有了进展,接下来就看DNA结果了。如果也能和蒋飞的伤口痕迹、血液相符,咱们的证据链就完整了。”
张庞庞也乐,呲溜呲溜吸完面又端起面汤喝完,满足地长舒了一口气:“狗东西,总算能逮他了。”
江小鱼坐下后将东西摆放好,问:“汤圆能出院了吗?”汤圆就是杨菓养得那只布偶猫,被救出来后因为内伤太重,一直待在宠物医院里修养。
“正准备过两天去接呢。”张庞庞说完神色有点犹豫:“我估计不能养它,我妈来这边照顾我,她对除我之外的猫毛过敏。”
江小鱼看着他乞求的神色,没当这是什么大事儿,想也没想就说:“那就给我养吧,反正家里毛孩子多。”
张庞庞两手合十拜菩萨一般对着江小鱼拜了一下:“那我将它接回来就送你那儿去。”
两人正说着呢,金戈手上提着个资料板,胡子拉碴地走了出来,见到江小鱼,自觉靠了过去伸手要吃的:“困死了,这边搞得差不多了我等下去睡会。”
江小鱼给他从零食袋子里拿吃的,递给他后脸上小表情看着有些严肃说:“您不能再这样了,总是在办案处里过夜可怎么行?身子都弄垮了。”
金戈咽了口小面包,又示意江小鱼给自己拿水,满不在乎道:“你以为我是你啊?喝个芋泥奶茶都能过敏?”
江小鱼涨红了脸,把水瓶拍他怀里说:“你!你这样又抽烟又喝酒又熬夜,迟早——”他没说完就捂住了嘴,害怕真的应验,神色懊恼道:“你真的要好好休息了。”
金戈漫不经心地嗯嗯了两声,心里倒是有心惊讶江小鱼现在的直接。过去那些年里,即使他再担心,也不会这样明着说出这些话来。亲情啊,真奇妙,这么短的日子里,这个比石头还要坚硬的小孩心里,便被照顾得裂开了条缝隙。
“放心吧,师父心里有数。”金戈笑着揉了揉江小鱼的头发,又把刚刚拿在手上的资料夹递给他:“拉布拉多那边你今天再去跟一下,后续等上边的安排吧,这两人目前处于监管中,倒是没什么大事了。”
江小鱼接过,忙不迭地说好。
*
到了洛溪家楼下又遇见了那只帮了大忙的小泰迪,江小鱼蹲下身摸了摸它热情摇摆的身子。
网络上关于这个品种的狗风评其实不太好,但这只很聪明,看起来像是被散养的,可身上很干净,果然还是看主人品性吧。
“乖,自己去玩吧。”他又拍了拍它的头,起身走进了楼道。
即使经历过这些事,阿布在听见敲门声是江小鱼时,也十分热情地开了门。
江小鱼看着扑在自己腰上的拉布拉多,有些别扭地摸了摸他的大脑袋:“你好。”
阿布汪汪叫,洛溪抱着一个纸箱走了出来说:“他真的很喜欢你哎。”
江小鱼被阿布咬着衣角拽到沙发上,坐下来问:“你们这是要搬家?”
洛溪擦了擦白皙颈子上的汗,笑盈盈地说:“是啊,托您的福,我得到了万氏寰宇的正式工作,手上有闲钱了就打算带阿布换个好些的住处。”
他这话说得有些奇怪,江小鱼选择直说:“不是托我的福。如果你是说杨菓的那个案子,我是警察,查案是我的职责。在此过程中如果因为杨菓被捉拿归案而你借机谋取了什么好处,那是你的本事,只要不是违法犯罪,就和我没什么关系。”
洛溪站在那里,纯白清俊的如朵山茶花。他静静站了会,随后笑了:“说得也是,但还是要谢谢你,因为你,阿布总算是有了正式的身份了。”料想到江小鱼又要说不是他的原因,洛溪笑着打断道:“你和阿布玩吧,我接着收拾东西。”他转身时眼眸间是些真心实意的笑,觉得不怪阿布喜欢跟他玩,在某些方面这两人都是很直接不做作的性子,不惹人厌。
江小鱼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示意阿布上来。
拉布拉多跳上沙发,热情地吐着舌头说:“猫警官,他们给我做了身份证!”
“嗯,我看到了。”江小鱼问:“怎么会想叫洛阿布呢?可以自己为自己取个正式点的名字的。”江小鱼的名字就是家暴案后他自己给自己取得。
阿布汪:“狗觉得洛阿布就很正式啊,狗喜欢这个名字。和主人姓呢!”
江小鱼张了张口,看了眼一旁身材如青松般俊挺的洛溪,总觉得他是个拐卖小狗的怪人。毕竟阿布才十九岁,甚至都没读过几年书……
“阿布,你后面得去接受成人教育。”
拉布拉多茫然:“那是什么?”
“就是上学,你得学习认字,学习知识,你现在也有了人类的身份,你要去学着做人类的事情。”江小鱼说完这句话突然愣了,在这一瞬间,他突然理解并体会到了金戈以前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即使对人类社会感到害怕和抵触,你也要接受它。因为你毕竟是个人,你不可能真的去当一只猫,和一群小流浪们团在一起躲避现实世界。更何况你有想做的事,你想要保护它们,你想要喂养它们,那你就要成长。江小鱼,我知道你很痛苦,我知道你经历了那些事情,可你活着的意义不止于此,你不能永远地活在逃避中。我不会在你和陆挽晖的争吵中帮着你,因为我没陆挽晖的背景硬,所以你就得忍。因为这个丑陋的世界就是这样残酷,它就是这样运作的。除非你有能力去改变它。”
阿布的话拉回了江小鱼的思绪:“可是狗不需要学那些啊,狗只要和主人待在一起就好了。”
江小鱼抿着嘴角,很严肃地小声对着懵懂的拉布拉多说:“可你不仅是狗,你是个有独立人格的人。答应我,一定要去上学,即使洛溪不让你去。”
或许是他的表情确实凝重,拉布拉多点了点头:“好,狗去。”
通知了洛溪和洛阿布后面的事情,又嘱咐他们在判决没下来前不要随便乱跑,江小鱼便婉拒了洛溪的留饭,与他们告辞了。
在回办案处的路上,江小鱼摁了手机屏幕。屏保上显示的是叶青徐给他拍的照片,他被一群猫猫狗狗团在中间,吐着舌头笑得开心。
他抿着嘴角小小笑了一下,随后解开屏幕给金戈打电话,电话接通时那个人的声音里带着被吵醒的不悦和沙哑:“打电话做撒?”
江小鱼努力憋着气,在金戈不耐烦又要骂时,他终于鼓着一股气将话说了出来:“师父,谢谢你。”
金戈像是愣了,好久,只能听见两人的通话中安静的呼吸声。可能是过了几秒,也可能是几分,他笑着说:“侬脑子坏了伐?讲什么傻话。”他挂了电话,小臂搭在微湿的眼上,心想真好啊。虽然自己没能让江小鱼学会坦诚,但有人教会了他。
打完电话的江小鱼兴冲冲地往办案处走,本长得就出色,这时两眼亮晶晶的样子更是引得一群路人注目。
他跟吃了大力丸般浑身有劲,走进机关大门前还以为是自己脑充血看错了,定睛看了下才喊:“阿婆,你来公安局是有事吗?”
周旭的案子判了也有段日子了,周旭外婆的精神看着要好了些,头发和衣服收拾得都很干净:“江警官,我正想找你呢。”
江小鱼连忙上前扶着她:“您不是有我电话吗?打我电话就好了的,何必跑这么远。”
两人往办案处走,周旭外婆拍了拍江小鱼握着自己的手,只觉得有些日子没见,这孩子看起来好了不少,与先前沉默甚至是有些阴郁的样子完全不同了。她笑了笑,说:“我和老头子活着无趣,又实在思念阿旭,就想着干脆领养一只狗吧。阿旭生前想养但家里一直没条件,说来可笑,赔偿款太多,倒是有钱养了。”
这话说得属实残酷,江小鱼扭头不让她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那怎么跑公安局来了呢?”
周旭外婆说:“我老了,也不知道哪里能领流浪狗,就想着来警局问问情况,这还没进呢,就遇见你了。”
江小鱼听着顿了脚步,心里有些挣扎。自从收养小动物以来,他从未想过将它们再交给人类,毕竟那太冒险了,万一又遇到了不靠谱的人怎么办?可看着周旭外婆的满脸皱纹,他抿了抿嘴角,思虑再三还是说道:“阿婆,我收养了很多流浪狗,你想养的话可以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周旭外婆笑着说:“那不正好嘛。”
*
叶青徐买了房子买了车,存款虽说还剩大半,但他得养孩子,所以心里一直提着。
正巧来了大单子,他只看了报酬就接了,接完才发现甲方是万柯摇。
他冷着脸跟在中介后面,万柯摇见他这样也不爽地冷着脸走在中介前面。
可怜的地中海中介掏出手帕擦了擦汗,觉得自己处在两极间的赤道,简直要化了:“叶、叶先生,您看看,这块地准备怎么设计。”
说起工作,叶青徐倒是没心情理那蠢货,停了脚步环视了一圈。
这块区域和墨兰府隔得挺远,墨兰府靠山幽静,这块区域靠江和新经济中心,与墨兰府定位不同,但定价相同,都贵得要死。
这么块宝地没盖高楼反而圈了大位置搞独栋别墅,可想而知价值几何。
“万先生想要什么样的设计?”叶青徐淡然问。
万柯摇想抽烟,又记起这人不喜烟味,忍着烦躁将烟头放嘴里嚼:“随便吧,看叶先生喜欢。”
“关我什么事?”叶青徐冷脸。
“怎么就不关你事?”万柯摇吐烟头。
中介冒汗更严重了,连忙打圆场:“那,那两位再往里走走?”
“关你屁事?要你讲?”万柯摇暴躁,中介无辜躺枪。
叶青徐嘲讽道:“万先生的素质可真高,平白无故就骂人?这就是有钱人的势头吗?”
中介脸白了一片,简直想求这祖宗别说了,没看那大暴龙都要喷火了吗?
“比不得叶先生光风霁月不长脑子。”不然怎么就能认了个便宜儿子?就凭长得像啊?
两人的年纪加起来都快一百了,吵起架来跟小学生似的,中介不敢再插嘴,光拿手帕擦汗了。
“既然万先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样的设计,那就想出来了再联系叶某吧。”叶青徐甩了袖子,懒得再跟他废话,去接小孩下班。
万柯摇气得鼻子喷气,偏偏拿他没办法,舍不得骂舍不得打,见人走得看不见影子了,这才对着中介喷火:“你是傻的啊?不知道拦他?”
中介苦着脸弯腰称罪,见这大暴龙横冲直撞地跟出去了。
*
江小鱼给周旭外婆安放在办案处的接待室里:“我爸爸可能要迟一会才能来接我,您家里需要安排一下吗?”
周旭外婆接过他递来的茶水:“不用,中午做了饭的,晚上老头子自己热热就能吃,不碍事。”
江小鱼听言也就没说话,出门接着整理一些案子的琐碎。他以为下班还要等一会,结果刚下班就接到了叶青徐的电话:“爸爸在门口等你,给你带了果茶。”
江小鱼连忙收拾东西带着周旭外婆往外走。
到了门口,他将周旭外婆安放在副驾,随后猫着腰钻进后排,系好安全带后,几乎没有思考,说:“爸爸,这位是我一个朋友的外婆。阿婆,这是我爸爸。”
即使不是第一次听见小孩这样喊自己,可叶青徐依然会想落泪,他连忙笑着将眼眶的红意掩盖上:“阿婆你好。”
父子俩都喊阿婆,这闹了笑话的称呼让氛围轻松了不少,知道周旭外婆是想领养小狗,叶青徐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后座的小孩,没有说话。
到了家,周旭外婆去看狗了,叶青徐拉着江小鱼问:“小鱼,你能舍得吗?你不需要担心钱的事情,不管你要收养多少,爸爸在呢,不会让你养不起它们的。”
江小鱼看着好奇围在阿婆身边的猫猫狗狗,好一会才说:“我,我也舍不得,但是,万一小狗们也有想要去的地方,总比一直待在院子里好。”
叶青徐摸了摸他的脑袋:“好,那我们也听听小狗的意见吧。”
当然不光是江小鱼舍不得猫狗,猫狗们同样舍不得江小鱼。一开始它们还好奇地围在老人身边,可听见老人是来带它们走的时候,一个个哭着跑过来叫:“老大,你不要猫/狗们了吗?猫可以少吃一些,你不要抛弃猫们。”
叶青徐见状拍了拍江小鱼的肩膀,领着周旭外婆进屋坐了。
江小鱼被它们哭得眼酸也直掉眼泪,蹲下身一个个安抚:“不是这样的,我不会抛弃你们,我带她来是想着让你们知道她的故事,你们要是愿意就陪着她走一程,不愿意的话就一辈子和我待在一起。”
猫狗们安安静静坐着听江小鱼讲了这个老人的故事,知道了她悲惨的遭遇后纷纷叫道:“人可真坏!不仅杀猫杀狗,还杀自己的同类!”
江小鱼抿了抿嘴说:“谁说不是呢。”
即使江小鱼这样说,跟他相处久了的猫狗们也不愿意离他而去,纷纷跑开钻进了院子里还没组装好的大大小小的窝里,只有新来的黄白块留了下来。
“老大,狗也舍不得离开你,可,”它说着低下头,大耳朵垂着有些不好意思:“狗喜欢那个人类举着照片说起自己孩子时的样子,好温柔,就和叶爸爸看老大你一样。狗,狗从来没有过爸爸妈妈,狗想和她一起。”
江小鱼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多好啊,你是天下最棒的小狗,阿婆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他抱着黄白块交给周阿婆,与她说了黄白块是个实验犬,虽然身体上没有太大隐患,但到底是经过了许多抗药实验,寿命肯定没有一般的犬长。
周阿婆笑着摸了摸黄白块的头:“这样也好,在我们老两口之前走总比在之后走好,免得它在我们死后,再次流浪。”
叶青徐和猫狗感情不深,可听见周阿婆这话也红了眼眶,觉得这个世界真是操蛋,为什么这么好的人和这么好的狗,偏偏经历了那么多的苦?
就像他的小孩一样。
领养的事便就这样说定了,江小鱼带着黄白块,让它与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兄弟姐妹们告别,随后和叶青徐一起,将黄白块与周阿婆送回家里。
这时的他还不知道,过不了多久,便会经过黄白块接触到了另一桩触目惊心的惨案。
第064章 卡在墙缝里的猫
万氏寰宇发声明说大热IP改编剧将因某些原因将暂停开机时, 互联网上一片震动,纷纷猜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而杨菓提着心脏,蜷在沙发里神经质般咬着手指和赵鹏说:“他们是不是查出来了?既然查出来怎么还不来抓我?”
赵鹏的脸色同样不好看, 他虽然人品不行,但是真的喜欢杨菓, 闻言强装镇定道:“不会的,都隔了这么久了, 要抓早抓了。”
杨菓清秀的脸上惨白, 抬起满是红血丝的眼睛问:“那公司为什么要把改编剧给叫停了?各方的投资都到位了!”
赵鹏心里也没底,只能搂着杨菓胡乱亲了两下:“万总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情不好, 就要底下人也跟着战战兢兢。听人说万总最近的脾气更是差到不行,估计是你这剧撞枪口上了。你也别想太多, 搞得状态这么差, 真要开机了还得费力调整。这样,我待会去给你找找能不能抓到几只猫,你……”
而两人口中说的脾气差到不行的万柯摇,正一脸火大地应付着万母的电话。
他严重的上火了, 头疼眼疼喉咙疼,一开口就跟吃了炮仗一样:“不回,你和老头两个人过吧。”
万母蒋风花,出自富甲一方的蒋家。族中几代全是男丁, 到了蒋风花这一辈好不容易才得了个女儿,还是老小,更是爹宠哥捧百般溺爱着长大, 更何况是在旧社会制度里长大的,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这些年来, 她自觉亏欠儿子所以百般容忍,可听见这孽子竟连中秋也不打算回了,顿时骂道:“你是死人啊?团圆的日子你有家不回?是不是要我和你爸臭在家里了你才能回来给我俩收尸啊?”
万柯摇冷笑:“那也轮不到我,您啊,放一百个心吧,那么多的守卫和佣人,还没臭呢就会有人第一时间挂讣告的。”
蒋风花被他气得捂着胸口喊疼,在仆人的劝慰下这才恨声说道:“你是真的要为了一个男人和我决裂啊!自从你俩被我拆了红线,就一天的好脸色没给过我!行,你去,有本事你去追,你能追回来我绝不再阻拦你俩,我让你成天挂着个驴脸给叶青徐看,你看看人家喜不喜欢看你这张臭脸!”
万柯摇眼里的红血丝多到特助都害怕,他也不敢出声打扰母子俩通话,只能端着水杯捧着药站在一边,寄期望于老太太赶紧发完威让万柯摇把药给吃了。
蒋风花喘了口气,将精神混沌的老猫抱在腿上,接着骂:“你爸这么些年了,就盼着你能有个孩子,你就算不结婚,你找个人生个孩子给万家留个种也行啊!你是真要让万家绝后啊你!”
万柯摇摆了摆手,示意特助把药拿走,哑着嗓子嘲笑说:“老头又不止我一个儿子,他两个前妻四个儿女,万家何来绝后一说?我看着急的是你吧?”
蒋风花是万千里的第三任妻子,两人相识晚,但情分深。万千里老年得子万柯摇,更是宠得无法无天,蒋风花自不必说,就这么一个儿子,看眼珠子一样一直看到儿子的鬓角都有些斑驳了也没能瞅见孙子孙女,这还不算完,还要听这孽子的冷言冷语,一时间她也有些丧气,服了软说:“当年是妈不该阻拦你俩,可,可,小叶什么都好,但他是个男人啊!就算他能——”
侦探又发了照片过来,万柯摇没什么精神地翻着,问:“他能什么?”
蒋风花嗫喏着嘴,记起和叶青徐的承诺,到底没能讲出个所以然来。万柯摇见状就打算挂电话,那边连忙阻拦:“你别挂!妈还是那句话,你和叶青徐要是能和好,这次我绝不阻拦。”
万柯摇笑了一下,声音里竟有些凄凉:“和好?怎么和好?人家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儿子,哪有功夫理我?”
蒋风花却是愣了,举着手机问:“儿子?什么儿子?”
“叶青徐有个二十二岁的儿子,和他长得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说可不可笑,我们分手不过二十二年,他却有了个这么大的孩子,还不许我说那孩子是野种,可若不是野——”他话没讲完,便被蒋风花急切打断:“你住嘴!我问你,那个孩子长什么样?”
“什么样?都说了和叶青徐一个样。”
“孩子妈呢?能查到人吗?”
“不知道,我就纳了闷了,这小孩从小跟在父母身边长大,怎么就突然变成了叶青徐的儿子了?”万柯摇头疼欲裂,没注意到电话对面已经很久没声了。
蒋风花挂了电话,六神无主地摸了摸腿上的老猫,和一旁的老仆人说:“阿翠,你,你听见了?叶青徐有个孩子,会不会是当年他怀得那个?没死?生下来了?”
阿翠心里也有些怀疑,主要是时间上太巧合了:“要不派人去查一下吧?”
“对!对!派人去查,阿贵!阿贵!快去找阿大,让他赶紧去松市查一下情况!”
*
江小鱼被张庞庞拉着出去午休,两人坐在一家甜品店里点着东西。张庞庞勾着菜单问江小鱼:“这个你不过敏吧?”
江小鱼凑过去看了看,摇摇头说:“过敏原结果显示我只对天南星科过敏严重,所以日常吃食要注意的不多。”
“那就好,就点这些吧。”张庞庞把菜单递给服务员,断掉的小指处肉已经长好了,红红的一块,和自然生长的肯定不一样。
张庞庞看见江小鱼又不吱声地盯着他的手瞅,叹了口气说:“真的不疼了,你咋跟我妈似的,天天呼天喊地搞得是我手断了似的,不就一个小指节嘛。”
他说得轻巧大度,但江小鱼自己知道那有多痛,毕竟他也被断了某个部分。他半垂着眼睑:“这顿我请吧。”
张庞庞瞪大眼,像两颗玻璃珠子安在发面馒头上:“真哒?”
江小鱼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又没多少。”干嘛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张庞庞更稀奇了,觉得这话能从对方嘴里听到真是让人吃惊,毕竟以前这人一个馒头都能分两顿吃。不过他也没讲,吸了口果汁说:“时间过得真快,没怎么数呢,这日子就快到中秋了。”
江小鱼听见愣了一下,往常他对于节日其实并无太多概念,反正都是和猫狗一起。可如今不一样了,他有爸爸了。他红了耳尖,小声说:“我爸爸说中秋带我出去野餐。”他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想象不出来那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豁,那真不错。松市这个季节正舒服,野餐妙啊,我妈要带着我回老家,我感觉太远了有点不想去。一来一回坐飞机都得一天了,就三天假,欻的一下不就没了?”他摆摆手:“我想让我爸自己过来,反正中秋吗,一家人在一起不就行了。”
江小鱼挖着蛋糕点点头,觉得是这个道理。
张庞庞也挖着东西,嘴里含含糊糊问:“对了,光听你说你爸,叔叔没说你妈妈的情况吗?”
江小鱼不吱声,就拿勺子戳蛋糕。张庞庞看见了这才惊觉自己的问题失礼,毕竟如果不是真的有原因,怎么会有人在找回孩子后这么久了都不露面呢?他咳了一声:“那啥,我不是故意问得哈,就随口一说……”
“我知道。”江小鱼低声:“我没问过……我爸爸也没主动说。”这话也有这毛病,毕竟某种意义上叶青徐算得上是他的母亲,现在不清晰的其实是父亲才对。
张庞庞也不好说什么,但他性子一惯豪爽,看见江小鱼有些闷闷不乐便直说:“其实你要真想知道,那就直接问嘛,搞清楚总比稀里糊涂来得强。”
江小鱼把蛋糕上的小樱桃拨来拨去,良久才点了点头,闷声说:“我知道的。”
两人的午休没能持续太久,便接到了金戈的电话。江小鱼捧着手机,刚接通就听金戈说:“人呢?快回来!DNA鉴定结果出来了,和蒋飞的DNA匹配。刑侦那边的抓捕令也已经下来了,准备行动!”
两只猫崽子一听,抬头互看了一眼,来不及整理吃剩下的东西,拔脚就往办案处跑。
其实办案处在案件的处理过程中更像是刑侦处的辅助部门,主要还是利用特长找寻证据,真正的抓捕和审问都归刑侦那边负责。只有事情涉及到了变形人,才会完完全全的由办案处接手。
所以这种场景对于江小鱼来说还是第一次见到。
行为非常迅速且精准,没过多久,带着头套的杨菓便被押进了审讯室。
金戈拍了拍手说:“后面的事就按刑侦那边的程序走吧,大家这段时间也辛苦了,若没出什么别的事,今晚也都别加班了。”
众人欢呼,只是还没来得及在办案处歇息片刻,就接到了一通报警电话,说有只小猫卡在了墙缝里,出不来了。
江小鱼因为接连处理了两个凶杀案,已经很久没接手这种琐碎的事情了。他站起身说:“我去吧。”
到了现场才发现小猫卡的角度刁钻,非常不好救助。已经有了一个社会上的援助组织在一旁帮忙了,实在是弄不出来,这才选择了报警。
“警察来了!”人群看见了换上警服的江小鱼纷纷喊道。
其实这种事一般是喊消防员来处理的,可松市特殊,有办案处,所以这类事情的报案便转到了他们部门。
江小鱼安抚了下群众和志愿者,又了解了下具体情况,便趴在墙边仔细找着猫。
这是栋老平房,墙体离后面的墙面将将只有三厘米厚,人的手腕都不能通过更不要说是手肘,小猫还卡在墙体的正中间,因为害怕,细细弱弱地叫着,一动也不能动。
救援组织看见江小鱼空手来的,顿时有些丧气:“警官,这样不行啊,根本救不出来。”
江小鱼没说话,抬头看了眼屋子,随后踩着窗户就翻上了屋顶。他小心走到缝隙边,上面的空隙要大一些,不然小猫也不会掉进去,可下面实在太窄,而且墙高,光凭着小猫自己的努力是指定爬不上来的。
“小家伙,别怕。”江小鱼对着小猫的方向低低安慰着。
小猫听见声,抬头去看,见是个人类它还有些迷茫和害怕,一动弹之下更是卡得紧了,脑袋被夹着身子悬空,发出了急切的细叫。
“别慌,你别乱动,我马上就来。”江小鱼耐心哄着,小猫的眼睛糊满了泪水,多听了几句竟然也慢慢安静了。
“别挣扎,我去拿工具,马上就回来。”江小鱼走到屋顶边,蹲下身示意志愿者将绳套递给自己。
志愿者连忙踮起脚递给他说:“我们也试了,但小猫根本不听人声,套不住脖子就拉不上来。”
“我试试。”江小鱼说完走回原地。他们讲话不管用,可江小鱼讲话管用啊!底下的小猫乖乖跟着江小鱼的指示,主动将小脑袋套进了绳扣,江小鱼收紧后慢慢将它拉了出来。
志愿者和人群纷纷鼓掌:“哇!遇到问题还是得找警察叔叔!不对,警察哥哥……呃,警察弟弟……”
江小鱼抿住嘴角,没制止周围拍照和录像的人群,给小猫擦了擦糊了满脸的泪水小声问:“怎么会掉这里来了呢?”
小猫顶多满月,话也讲不周全:“人,……哥哥带猫,跑……”
人太多,江小鱼没好详细问,将猫抱在怀里问志愿者:“有看见猫妈妈吗?”一般而言这种没满月的猫都是待在猫妈妈身边的,怎么会一只猫跑这里来了呢?
志愿者摇摇头:“没看见,我们接到求助时就只发现了这只。”
江小鱼觉得不对,顺着小猫的叫唤和空气中的气味开始翻找,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只惨死在了花坛里的大猫。
“啊!靠!这谁干的!”志愿者捂着嘴有些想吐,大猫的脸都被砸烂了,看不出原本样貌。
江小鱼嘴唇紧抿,神色很冷,他顺着血迹方向在不远处又发现了一只小一些的猫,身上插着一支箭。
怀里的小猫太小,不太懂发生了什么,但它开始呜呜哭了起来:“哥……”
江小鱼捂住它的脑袋不让它看,估计是凶手杀了大猫后,猫哥哥带着小猫逃跑但被追上了,情急之下费力将小猫丢进了缝隙里,随后自己从墙上摔落死亡。
“太过分了。”人群议论纷纷,江小鱼的心比冰冷。从小到大,他见过太多了,到底怎么样才能让那群人渣收手?
小猫被志愿者组织带了回去,江小鱼问门卫借了铁锹,将两只猫埋进了深坑里。
人群一直在议论着什么,但他无心去听,处理完后他垂着眼顺着路边走,直到有身体挡在自己面前他才恍然地抬起头。
“怎么来这里了?是来找叔叔的?”亱莲笑着问。
江小鱼扁着嘴,跟小孩一样,见到大人了这才敢将委屈和难过说出来:“那只猫的脸都被砸得看不清了……”
亱莲收了笑,总算是知道这小家伙怎么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了。他将江小鱼摁在怀里,轻抬下巴示意司机先走,随后将下巴抵在江小鱼的脑袋上细细摩挲着:“可以和叔叔说吗?”
他将江小鱼抱进怀里,就这么坐在路边的花坛上,听着江小鱼带着点哭腔说着事:“警方根本不会管这种事的,我就是警察,我知道的。”
亱莲哄着,只觉自己就算是有了小孩,也不会如此耐心了:“那叔叔帮你查好不好?叔叔让人去查到底是谁伤害了小猫小狗,然后拿箭射他,把他的脸也砸烂,让他跪在小猫墓前认错!”
江小鱼吸了吸鼻子:“你是傻子吗?伤人是犯法的。”
“可你生气伤害了小猫小狗却不犯法,不是吗?”
江小鱼没说话,只觉眼睛又酸了。好一会儿,两人就维持着这么个姿势。好在这里是开发区,人来人往少一些,不然长相如此出众的两个男人当街搂搂抱抱,指定是要被议论的。
太阳渐渐落了,江小鱼这才收拾好了心思,察觉出了现在的姿势不对。他一米八的个子,个高手长,缩在亱莲的怀里却十分合适,像是天生长在那里。他涨红了脸推开亱莲站起了身:“对不起。”
亱莲笑着脱了西装马甲搭在手臂上:“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和你说这些事,还坐你怀里,麻烦你了。”
“都说了不用和我说这些,至于麻烦?这样的麻烦再来一些也不嫌多。”亱莲捏了捏他的后颈:“好了,这边远,要不去叔叔的公司里坐一坐?待会我带你一起回家。”
白脸通红的江小鱼这才意识到了时间,慌忙掏出手机和金戈打了报告,又和叶青徐说了一声,随后跟在亱莲后面往亱氏走去。
亱氏所在的工业园很大,两人走了有半个小时才走到主体部分,江小鱼待在亱莲的私人休息室里,有些手足无措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助理给自己端茶倒水放零食。
“您先坐一会,亱总在开会。”这个助理看着年纪也不大,眼中对江小鱼的好奇遮挡不住。
江小鱼垂着头胡乱喝了两口茶水,听见对方出去了,这才松口气开始打量四周。
与亱家的装修风格挺一致的,极简却精致,处处是恰到好处的布置。
浅灰色的大床上搭着一件睡袍,估计是亱莲午休时穿的。江小鱼走过去摸了摸,质地滑凉,带着亱莲身上的冷香。
他被烫了一般收回手,觉得自己这动作有些猥琐,他拍拍脸:“江小鱼,你干什么呢!”可他抑制不住脸上的热意,便赶紧坐回沙发上抱着茶水使劲喝。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是叶青徐,江小鱼接了喊了一声:“爸爸。”
“你在亱莲那里吗?爸爸刚看见信息,现在调头去接你。”
江小鱼连忙摇头:“这边太远了,你回家吧,我待会和亱先生一起回去就好了。”
叶青徐不太想让两人单独相处,但他听着小孩语气里明显有些低落,一时不好轻易说些什么,便柔了声说:“好,那爸爸先回家准备晚饭,有没有特别想吃的?爸爸去买。”
江小鱼没什么胃口,勉强说:“我都可以的,你挑自己喜欢吃的吧。”
挂了电话后他依旧缩在沙发里,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超人,那他也会保护小猫小狗吗?如果人类和小猫小狗对立了,他又会帮谁呢?”
无的放矢,却一语成谶。只是这时的他还不知道罢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江小鱼竟是有些困了,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变回了猫形,缩进了沙发拐角睡了。
亱莲开完会,问跟在身边的助理:“安神茶他喝了吗?”
助理点点头:“没见他出来,应该是已经睡着了。”
亱莲点点头,抬手示意助理不用跟了,接着自己推开了休息室的门。屋里一片漆黑,但他极为优越的夜视能力与听力让他知道沙发上缩着一团浅浅呼吸的小东西。他开了灯,姿态优雅地坐在一边,从衣服里将小黑猫刨了出来。
“小鱼,醒醒,我们回家了。”
江小鱼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看清了眼前好看的面容,这才翻起身说:“奇怪,我怎么睡着了?还变回了猫形。”
亱莲捏了捏他的耳朵:“见你想太多,便让助理给你泡了壶安神茶,谁知道你全喝完了,可不是就睡了。”
江小鱼垂着耳朵,爪子不怎么好意思地扒拉着自己的衣服:“那个,你先出去?我换衣服……”
天晚了,怕再耽搁下去小家伙饿,亱莲也没再逗他,说:“别变身了,拿东西将衣服装起来吧,就这么回去。”
江小鱼点点头,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十分习惯地被男人抱进了怀里。
到了墨兰府的山脚已经八点多了,叶青徐接到电话,早早便在门口等着。
江小鱼趴在窗沿上,看着夜色中那抹清瘦的身影,只觉得最近的自己真的是太敏感了些,眼睛又酸酸的了。
车子刚停稳,他便从窗户一跃而下,冲着叶青徐的方向跑了过去。
叶青徐蹲下身,张开怀抱将他一把搂住,亲了亲,随后起身接过亱莲递来的衣服袋子:“麻烦你了,你也还没吃饭吧?进来一起吃一些再回山上吧。”
亱莲目色温柔:“不了,青婶做了饭,总不好让她等。”
他高大的身影坐回了车里,江小鱼遥遥看着,突然张大嘴喵了一声:“谢谢你,老混蛋。”
亱莲失笑,手伸出窗外摇了摇,消失在了夜色里。
叶青徐抱着江小鱼打开院门,低低说着话:“今天发生了什么?和爸爸说好不好?”
江小鱼有些纠结地在空气中踢了踢猫脚,好一会儿,轻轻咪了一声。
而远处有个摄像机,咔哒一声拍下了照片,传给了蒋风花。
第065章 终于发现了
叶青徐昨夜听江小鱼说了白日里的事, 还担心小孩难过走不出来,所以第二天看见小孩跟个没事人一样反倒是诧异了一下。
他哪里能看得到过往,知道江小鱼经历过了太多次的这种事。他改变不了那些坏种, 知道自己如果只沉溺在痛苦之中,那会失去更多拯救小流浪的机会。他只能将心情调节好, 去迎接下一个需要他帮助的小流浪。
只是看见江小鱼如此表现的叶青徐仍然担心,他找回孩子的时间毕竟太短, 对江小鱼的了解可能还不及亱莲清楚的多。他苦笑, 掏出手机没再犹豫,拨通了亱莲的电话。
亱莲今日还没去公司,接到电话便让叶青徐来亱家, 正巧青婶最近织了一些小猫小狗过冬的毛衣,看见叶青徐后便拿给他让他带回去给江小鱼处置。
叶青徐手摸着花花绿绿的毛线衫, 看着身材魁梧高大的柳青青, 真心实意地夸道:“您的手真巧。”
“反正闲着没事儿,你们家那一院子猫多狗多,拿回去过冬穿吧。”
叶青徐抿着嘴笑了笑,亱莲喝了口茶, 敛眸心想:这个角度看起来最像不过了,但没小家伙的神态可爱。他想完就对自己如此心态感到有些好笑,怎么现在看见的事事,都想拿来与江小鱼进行比较?
青婶走后, 叶青徐将毛衣仔细放好,说:“我想问问你小鱼的事情,昨天的事情他应该已经和你说了吧?”
见亱莲点头, 叶青徐接着问:“他看起来像是没事了,但我有点担心, 这孩子习惯将许多事都闷在心里……”
亱莲将茶杯放在桌上,笑着说:“我倒是觉得您不需要这么担心,小鱼比你想得要强大的多。”如若不是,在那样漫长的时光里,经历了那样不幸的过往,如何长成了一个善良的大人?
或许他们都觉得江小鱼孤僻、别扭、难以接近、与社会割裂太深,可亱莲却觉得他是那样的好,悲伤的日子里几乎没有收获过爱,却成长成了一个有爱的人。
叶青徐半天没能说话,手掌在大腿上磨搓了几下:“如果,如果他能获得更好的条件的话,在遇到这些事时,会好一些吗?”
亱莲问:“您是在说他的母亲?”
叶青徐抿着嘴角点了点头:“如果让小鱼认回他的……母亲的话,他会拥有更强大一些的背景,或许就不会让他在遇见这些事时如此难过了。”
亱莲微敛着眸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叶青徐,良久才说:“我不觉得,如果你是指虐待流浪动物这件事的话。抱歉,可能是我说话难听,但这是无法避免且根绝的事情,即使未来有一天,反虐待动物法案真的出台,也依然会有人行这种事。面对同类尚且会自相残杀,更别提高高俯视的弱小。”
亱莲将茶杯端起,压着杯盖抿了口茶:“我倒是觉得,若小鱼的母亲真心喜爱他,那母亲的意义远大于你说的什么强大背景。”他不太能理解叶青徐此刻的纠结,若只是论背景,他自信可以给江小鱼一个强大的后台,可父母这两个角色,是他无论如何也给予不了他的。
叶青徐有苦难言,不能告诉外人江小鱼是从他肚子里生出来的。
“我想自从小鱼与你相认之后,他应该也一直在期待着自己的母亲。”
叶青徐当然知道,可他心如刀绞,不知该如何同江小鱼开口。江小鱼已经知道了他是从他的肚子里生出来的,他等同于他的母亲。可他要怎么告诉他关于另一个父亲的事?
亱莲见他表情痛苦,心中有了些许思量,他垂眸捻起杯盖,一下下地撇着茶沫:“您发现小鱼尾巴的事情了吗?”
叶青徐回神:“尾巴?小鱼的尾巴短短的,这种不是麒麟尾吗?”他对于猫几乎不了解,初次看见江小鱼的尾巴时心里好奇便上网搜了一下,知道有种猫咪是麒麟尾,还有好些不同的形态。
亱莲听言神色有些冷:“那种不平整的断裂口可不是天生的。”
叶青徐坐直了身,神色阴沉:“这是什么意思?”
“江小鱼的尾巴是被他名义上的母亲,贾木琴给剪断的。”亱莲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看着叶青徐:“所以我建议您,若他的母亲还是个不错的人,便让她知道小鱼的事情,毕竟那小家伙吃过的苦,怎么弥补也不算多。”
心脏仿佛被人狠狠地揪紧,一阵撕裂般的痛楚席卷了叶青徐的全身,他简直不可置信,那些人渣竟然敢如此对待他的孩子。他看见过江小鱼的调查资料,也知道他儿时被虐待过,可文字仅仅一笔而过,背后掩藏的却是如此血淋淋的事实。
叶青徐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强忍着胸中的痛楚,努力平复着呼吸,一字一句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亱莲微微瞥他,心里有些不满,觉得这人有够迟钝和优柔寡断。这么些日子了都没能发现江小鱼尾巴不正常的事,起诉那两人渣的事情也还未进行,若不是他担心手伸得太长惹江小鱼反感,早替他做了这些事了。
“若您需要律师,亱氏有一个团队可以为您提供帮助。”
叶青徐勉强勾了下嘴角,最后问了一句:“请问你做了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呢?是想和江小鱼进行认真的恋爱关系吗?”叶青徐不是江小鱼那样的小笨蛋,觉得是亱莲人好。像亱莲这种阶级的人,做事不为利益?他根本不信。
亱莲微笑了一下,没从正面回答:“我的确对小鱼有着难以抑制的好感,但我目前并不打算坦白也希望您不要挑明或者插手我们的关系,即使您是他的父亲也一样。健康的人才配谈恋爱,我还需要在等待一段日子。”
叶青徐听他这话脸色已经有些难看,既难堪于亱莲的强势,又生气于他说的话。什么叫健康的人才配谈恋爱?小鱼哪里不健康了?
只是还没等他质问,就听见亱莲说:“请不要误会,不健康的人是我,所以我在努力纠正,等到时机成熟我自会和小鱼坦白。”他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自己游戏人间的心态怎么能算得上健康呢?爱情不能拿来治病,他得处理好自己的事,才能去和江小鱼认真的经营一段关系。
*
蒋风花心里有了猜测,坐立难安地等着消息,快到零点了依然抱着老猫没有去睡。
老仆人都有些扛不住了,劝着说:“您先带着老爷去休息吧,明天再等也是一样的,身子熬坏了可怎么行?或者我帮您守着,一有消息了我就喊您。”
蒋风花拿着帕子给万千里擦了擦眼角:“我这哪能睡得着?一想到我要是真的有了个孙子,我便恨不得立马飞过去看他!”
阿翠叹了口气,心里也在祈祷那个小孩真的是,否则这老太太估计要伤心抹泪不得善了。
时钟滴答滴答走着,安静无比之际一声电话响起。蒋风花伸手探向手机,一时竟不敢接。
她的手抬起又放下,持续几次,才在铃声将要停下时豁出去一般摁下了接通。她屏着呼吸没说话,听见对面说:“老太太,我感觉八九不离十了,叶青徐的儿子没出现,但他抱着个猫,和老爷子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离得远我听不清,大概听见他对猫说了什么爸爸之类的。”
蒋风花几乎要落下来泪来,抖着声说:“有照片吗?快快,发来给我看看!”
“有有,我立马传给您。”
照片传送仅仅只是几秒,蒋风花却觉得已经隔了半辈子这么久,她点开照片细细看着。
夜色中叶青徐和小猫的身影并不太清晰,可那乌黑卷曲的毛发,与身旁的这只老猫怎么看怎么相像。
她招着手找一旁的老仆人:“阿翠阿翠,你看看,是不是和千里长得一样?”
阿翠也有些激动,握着手机说:“还真是!这小卷毛就没在旁得身上看见过!”
蒋风花站起身,又哭又笑地在原地来来回回走:“错不了,哪有这么巧合的事!一切都是天意,他就是我孙子,阿大你再去仔细查查,把他的资料尽快找全了,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统统给我查出来!”
电话对面应了,蒋风花挂了电话趴在桌上呜呜哭了起来:“老天到底还是怜我,没叫我真的绝了后去。”
阿翠也抹着泪,这些年她跟在老太太后面,也看见她心里悔恨,吃斋念佛只盼着日子好过些:“您也别太伤心了,当务之急是小少爷,还有叶先生那边,人家认回小孩了而且小孩是人家生的,怎么也得给人哄好了,不然怎么让小孩接受啊?”
蒋风花点点头起身说:“对对,你去,你拿你电话给那孽子打电话!他不接我电话!”
阿翠忙应,两人着急忙慌地走,没注意到老猫万千里睁开了有些浑浊的双眼,盯着手机上的小黑猫沙哑叫了一声:“宝宝……”
*
万柯摇接到翠姨的电话时都凌晨了,他喝了不少酒,头疼欲裂地接起电话:“翠姨?有事吗?”
电话对面却不是翠姨,而是蒋风花:“阿摇,我问你,叶青徐的小孩你接触过没有?”
万柯摇本来就烦,闻言更是揉着额角说:“见过两面吧,干什么?”
蒋风花声音里哭意明显:“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脑子不好的孽子啊!儿子就在眼前你都认不出来啊!”
万柯摇拿起床头柜上的止疼药又咽了一片:“是您喝多了还是我喝多了,说什么胡话?”
蒋风花没再卖关子:“叶青徐的那小孩就是你儿子!”
“哈?”万柯摇不信:“江小鱼和叶青徐长得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怎么会是我儿子?再说了,这些年除了他,我根本没和别人好过,哪来的儿子?你想孙子想糊涂了吧?”
万柯摇冷笑一声:“除非叶青徐能生,不然你就断了抱孙子的念头吧。”他说完后突然就愣了,叶青徐说的那句话猛地浮在了脑海中,跟把锤子一样突突突砸着他的脑袋,他喃喃问:“叶青徐能生?”
蒋风花哎了一声,哭着骂:“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棒槌!我和小叶有约定所以我不能和你说,这么些年了,你怎么就不能自己琢磨明白呢?小叶当年怀了孩子,我以为孩子死了,可……”往事错的太多,她无心替自己辩解,只求未来可以好好弥补那父子二人。
万柯摇呆呆地说:“可叶青徐是男的啊?”
蒋风花骂:“你死脑筋啊!你爹都能变成猫,谁说男人就不能生孩子?!”
老太太是标准的南方人,骂起人来声音又细方言又听不懂,却将万柯摇骂得一个机灵。
过往的所有事情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叶青徐的决绝离别,二十二岁的儿子,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他听着电话里蒋风花絮絮叨叨地说着要给小孩买这个要给小孩买那个,呆了片刻,他突然跟个傻子一样笑出了声:“嘿,我和叶青徐有个孩子!”
第066章 直播吃榴莲的猫
江小鱼有种感觉, 总觉得这两天有人在跟着自己。
午休时他被张庞庞拖着去买水果,刚出了机关大门他便觉得有人在看他。他敏觉地抬起头,像只望风的狐獴般环视了一圈, 见不到异常这才跟在张庞庞后面,心里嘀咕:难不成是自己最近被彩狸老猫弄得神经太过紧绷了?
彩狸老猫老了, 最近的精神状态愈发差了。几天前一觉醒来,江小鱼发现它已经睁不开眼了, 慌慌忙忙将猫送去了医院, 得到的结论也只是它的年纪到了。
医生的言辞委婉,但江小鱼知道他的意思,老猫要走了。
想到这里, 他心里有些难过,连张庞庞问他的问题都没能听得清, 只能胡乱嗯了两声。
到了晚上叶青徐来接他下班, 在路上时叶青徐就通过镜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江小鱼的脸色,斟酌着措辞说:“老猫今天的精神看着还可以,下午还跑去院子里晒了会太阳。”
江小鱼点点头,很勉强地笑了一下。叶青徐有心安慰却也深知无用, 不免有些挫败。他甚至有些妒忌,妒忌小孩和猫狗的感情如此之深。
父子俩各怀心思地进了院子,江小鱼见彩狸老猫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快速上前伸手去摸, 见它还有呼吸这才松了口气。他鼻子酸得很,不管不顾变成了猫形趴在老猫身边。
彩狸老猫像是感知到了他,神情略显茫然地抽了抽鼻子, 微不可闻地喊了声:“宝宝。”
江小鱼咪了一声。老猫脸上柔和,伸出爪子将他搂在怀里, 没什么力气地费劲抬头给他舔了两下毛,接着又睡了过去。
叶青徐坐在一旁看着也觉得心里难过,可生死病老是自然规律他无法改变,只能摸摸江小鱼的身子说:“你陪着老猫睡一会,爸爸去遛狗,回来我们再吃晚饭。”
江小鱼拿头顶了顶他的手,随后将身子团进了老猫怀里。
叶青徐牵着几只稍大一些的狗出了门,它们和叶青徐也熟悉了,都很听话,虽然对于出门很兴奋但并不乱跑,只顺着小路溜达达地走。
在河畔旁没看见他人,叶青徐松了绳子让它们下去游泳,随后转身有些冷漠地说:“出来,跟了一路了。”
树丛中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万柯摇缓缓走了出来。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并不太好,脸色有些苍白,眼下还有淡淡的青色,似乎已经许久没睡了。但与之相反的,是他异常亮的眸光,竟让叶青徐有些不敢直视。
“你跟着我做什么?”他压了压心神,镇定问。
万柯摇又有些想抽烟,搓了两下常夹烟的指节这才靠近问:“我不能跟吗?这路写着叶青徐的名字吗?”
跟个无赖似的,叶青徐实在懒得理他,转身就准备去唤狗。
万柯摇拉住他的手,神情有些懊悔:“是我说错了,是,是我在跟着你。”
叶青徐抽回自己的手:“有事直说,别拉拉扯扯的。”
不管经历过多少次,这人疏离的态度仍然会将万柯摇的心刺痛。他稳了稳情绪,见叶青徐的目光看向了河流,便肆无忌惮地盯着这人清俊的侧脸,问:“你那天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谁都可以说江小鱼是……”一旦知道了那个青年可能是自己的孩子,“野种”这个词语便再难说出口,他将其略过,又问:“为什么我不能说?”
叶青徐淡淡道:“没有为什么,仅仅出自个人素养,万先生也不能如此称呼别人吧。”
万柯摇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他们已经错过了二十二年,他不想再次错过,直截了当地问:“他是我的儿子,是不是?”
叶青徐听见万柯摇的直白质问,心中猛地一颤,但多年的自制力让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他故作镇定,脸上甚至挂上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仿佛对方的问题十分逗趣。
“万先生这话说的,怎么胡乱便认别人的儿子?”叶青徐轻描淡写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万先生正值壮年,想要孩子就去生,实在不行就去福利院领养,怎么跑来抢别人的儿子?”
叶青徐话中带刺,万柯摇看着他故作镇定的脸却突然笑了:“答非所问其实已经是答了,你不否认就说明他就是我的儿子,是你给我生的儿子。”
叶青徐色厉内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还是那句话,脑子有病你就去看医生,不要来我这里发癫!”
此刻无论叶青徐说什么,万柯摇都无法生气了,他的整个灵魂已经升进了天堂,一想到叶青徐和他有了个孩子便要幸福得死去了。过往二十二年,他不仅气蒋风花的任性妄为,也气叶青徐的绝情诀别,更是气自己没能留住叶青徐。秋风稍凉,暮色渐沉,他突然再也提不起来气了,拉着叶青徐的手傻傻笑着:“你给我生了个孩子。”
叶青徐简直不知道这人怎么能这么没脸没皮,抽回手一个巴掌拍在万柯摇脸上,清脆的一声,将河里扑腾的狗子都给吓了一跳。
“滚!我不想看见你!”叶青徐的眼眶有些红。
万柯摇被打了也提不起来气,英俊硬朗的脸上就这么傻乎乎笑着:“打够了吗?不够再打几下,打完了告诉我儿子喜欢什么。”
叶青徐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疯子:“你真是病得不清,我告诉你,那是我儿子,我一个人生的,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他长到二十二岁,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就算——就算是,他也和你没关系了!你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吗?你怎么敢这么不要脸地出现在他面前?出现在我面前?”
万柯摇被他骂的有点委屈,高大的身躯缩着像个被无故责骂的小孩子:“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见叶青徐又是生气要走,他无赖半低着身子可怜兮兮地摇着他的手:“祖宗,你就饶了我吧,是死是活起码让我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这副死皮赖脸的样子让叶青徐恍惚回到了多年以前,他抿着嘴角硬是抽回手:“我不想和你多说,你也不要出现在小鱼面前,他不需要你。”
万柯摇还要再说,就见那几只下河撒欢的狗叼着一只猫跑了过来。
叶青徐连忙蹲身去接:“从哪来的?”
灰白面汪了一声,扭头指着河畔下面。这猫看起来不大,身上染着淤泥体温丢失有些严重,叶青徐没了和万柯摇拉扯的心思,牵着狗就要往回走。
万柯摇也不敢上前打扰,就这么耸着高大的身子委屈巴巴地跟在叶青徐后面。一直跟到院子门口,大门嘭的一声关上了,他这才悻悻搓了搓鼻子:“一点都没以前乖,怎么这么大脾气了?”
确定了想要的结果,他的大脑此刻清晰了许多,总算是想起来要查往事真相了,一边打电话找私家侦探,一边打电话给蒋风花。
*
江小鱼陪着彩狸老猫躺了一会,见它呼吸平稳这才放下心来,翻了个身肚皮朝上躺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有些多,但最让他时不时就想起来纠结的,还是自己的另一个父亲是谁。
可不管是谁,那对于叶青徐来说显然是段非常伤感的经历,他既然不提起,那江小鱼也不会主动去戳对方的伤口。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就听见院门被关上了,叶青徐边走进来边说:“小鱼,你看看,灰白面它们捡到了一只猫。”
江小鱼一听,翘着脚翻起身从沙发上跳了下去:“从哪捡得?”话一出口他就懊恼对方听不懂,正打算变身就听叶青徐知道他问了什么般回:“就在河畔那边,看起来年纪不大。”
江小鱼点点头,凑了过去闻了闻,随后问:“小家伙,你妈妈呢?”
这只小猫浑身被淤泥盖住大半,看不清花色,只能隐约看出爪子是橘猫样的。
那只小猫像是被吓傻了,好一会才说:“猫没有妈妈。猫自己流浪。猫在河边喝水踩泥巴里了。”
江小鱼摸了摸它的脑袋,见叶青徐去准备晚饭了,便恢复人身从沙发上抓起先前掉落的衣服穿上:“我带你去洗个澡吧。”
等到洗完澡烘干完,江小鱼握着这猫的胸口举到眼前瞅:“你这长得……可真有特色。”
玳瑁的脸,橘猫的前爪,奶牛猫的身子和后腿,拼在一起乱七八糟又莫名和谐。
半耳狸蹲在一旁崇拜道:“这小家伙的花色看起来就很厉害。”
江小鱼笑了笑,将猫放在地上说:“就叫你拼好猫吧。”
拼好猫没意见,很快便和其他猫打成了一团,江小鱼听着它们喵喵咕咕说着话,对叶青徐说:“年纪是不大,七八个月这样。”
叶青徐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闻言饭勺磕到桌上差点碎了:“啊,是吗……”
江小鱼看他状态不对,有些担心地问:“爸爸,你怎么了?”
叶青徐拉起嘴角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与往常没什么两样,说:“没事,就是觉得这猫长得怪奇特的,没见过。”
江小鱼扒了两口饭:“嘿嘿,我也第一次看见,我叫它拼好猫。”
叶青徐揉揉小孩柔软的发丝,满目慈爱:“取得真好,很贴切。”过后,他低下头神情不属地往嘴里塞了几粒米,最终还是放下筷子开口道:“小鱼,你尾巴的事情,可以告诉爸爸吗?”
江小鱼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尾椎骨,随后没什么事般屈指抓了抓自己的脸:“也没啥,就是被人剪掉了。”
叶青徐听到他如此轻描淡写地讲着,心痛得几乎要停止工作。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间的哽咽,尽量平静地说:“是,咳——是被那个女人剪掉的吗?”他不想用任何称呼来让那两个人与江小鱼再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一想到他们鸠占鹊巢了江小鱼父母的身份好几年,他的胃里便像要吐一般的翻江倒海。
江小鱼点点头,反倒是安慰起了脸色惨白的叶青徐:“没事的,都过去那么久了,一点也不疼了。”他抓了抓头发:“事实上不是你提起,我都不太能想起来了,再说了,我现在有爸爸了嘛,都没有关系了。”
叶青徐被他说得再也挡不住悲痛,起身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在哗哗的流水声中闷声哭了起来。他抑制不住的心疼,控制不住的痛恨,他恨贾李二人,恨李寿海,恨万家人,也恨自己不够小心谨慎。若是当年他早早冷下心肠在怀着孩子时便出国深造,何来父子分离这么些年?
他将头伸进水流下冲着,好一会才抬头抹去脸上的水。他的眼眶通红,神色坚定,原先他想着贾李二人好歹养过小鱼几年,怕小孩对他们有所留念所以没有轻举妄动,此时他决定了,他要告得那两人家破人亡。不需要小孩知道,那些恶心的人和事永远不要再来和自己的小孩有一丁点的瓜葛。
叶青徐收拾好心情,对着镜子扯了几下嘴角,这才拉开门准备出去。门一开就看见小孩站在门前,神色有心担忧:“你还好吗?我真的没事了的,尾巴早就不疼了。”
叶青徐猛地将他抱进怀里,把他的头摁在自己的肩膀处,哽咽说着:“你怎么能这么乖?你这是要爸爸心疼死才算啊。”
江小鱼不敢动,直到最后,软了身子任由对方就这么抱着。大大小小的猫狗也围了过来,三三两两地扒着两人的裤脚磨爪子。叶青徐破涕而笑,摸了摸江小鱼的脑袋说:“吃饱了吗?爸爸还买了个榴莲,剥给你吃好不好?”
说完他就兴冲冲地从纸箱里将一个东西抱了出来,江小鱼带着猫们躲得八丈远。他没吃过榴莲,一脸惊恐地说:“我说家里怎么臭臭的,还以为是院子里施工材料的味道,这是什么东西?”
叶青徐看他孩子气的样子心下好笑,拿出剪刀撬着开口:“是水果,很好吃的。对了,”他转头问:“你是不是之前有做直播?现在不做了吗?”
江小鱼点点头:“这段时间案子忙,又发生了许多事情,就一直没再开了。”他说到这里想起来要看直播软件了,偏偏他现在用的是叶青徐新给他买的手机,根本还没下载,着急忙慌弄了半天才算登了上去。
后台的信息比起上次要好一些,大多都是在催更的,有担心他近况的,还有许多询问流浪猫狗现状的。
叶青徐一边拆着榴莲一边和江小鱼打商量问:“小鱼,你有没有想过给猫狗们找领养?不是说家里已经有的这些,而是以后捡到的新的小动物,就像黄白块那样的。虽说你捡多少爸爸都有自信可以养活它们,但如果有真心喜欢它们的人,或许它们也可以找到更好的生活方式。”
江小鱼当然想过这些,可他对于人性实在失望,他知道好人多,可坏人依旧不少。
“要是遇到了不靠谱的人怎么办?要是我把它们交了出去,反而是送往了地狱怎么办?”他说着语气就有些恐慌和急切,叶青徐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过来安抚他:“爸爸只是这么说,只是一种可能,并不是说我们就要去这么做,你不喜欢我们就放弃,爸爸和你一起好好养它们。”
江小鱼胡乱点头,眼眶已经不自觉地泛上了红。叶青徐心里怪自己突然讲这种话惹得孩子伤心,牵起嘴角哄着说:“爸爸帮你直播好不好?可以赚零花钱给猫狗们买过冬的东西。对了,青婶前几天给了我许多小猫小狗穿的毛线衣,你还没看见吧?不过这个日子穿还是有些热了,还得过一两个月才能穿上。”
江小鱼听他这么说,思绪便被拉着跑了:“直播吗?那我去准备一下。”
于是在隔了许久之后,“江小鱼不吃鱼”这个直播账号终于是再次连上了直播。
【哇!好久了,姨姨的心肝终于直播了!】
【许久未见,更可爱了呜呜呜!】
【妈呀,戴着小翅膀的小猫,这是要可爱死谁?】
江小鱼背着一个叶青徐网购的白色小翅膀,正乖乖蹲坐在镜头前等待叶青徐给他放吃的。
【环境好像变了?】
【真的!现在的屋子好明亮啊,啊!看见后面的修猫修狗了!】
【咦,看见了一双小麦色的手!哇手指好好看,这是小猫一直没露面的主人吗?】
江小鱼看着弹幕,竟是蹭蹭跑到镜头看不见的角落扶着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这是猫爸爸!写完他又叼着纸张蹭蹭跑回镜头前,将纸上的字给镜头前的观众们看。
【哇!可爱死了,哈哈哈,怎么会从一只猫的脸上看见骄傲的神情啊!】
【这是猫爸爸!果然是主人吗哈哈,快让我看看!手这么好看一定是个帅气小哥!】
叶青徐不知发生的事,他正挑着一些大众能接受的刺身摆在盘子里,随后放在江小鱼面前。
机位低看不清人的样子,只能看见腰部,弹幕都在可惜主播不露脸,但大家主要还是来看猫的,也没多说什么便将目光重新放回了小猫身上。
【开始干饭!】
【宝宝吃的好香,呜呜呜这是什么贝壳?看起来好好吃!】
【宝宝不是不吃鱼吗?这好像是金枪鱼哎!】
叶青徐摆完盘后就安静待在一旁看着小孩吃东西,看见弹幕上的问题,他便拿纸笔写下给观众看:小猫不是不吃鱼,他是不会吐鱼刺所以就懒得吃。将刺挑干净或者选择没刺的鱼他就会吃一些。
这是叶青徐在相处的日子里发现的。
弹幕看见后纷纷哈哈哈。
【怎么会有猫不会剔鱼刺啊!】
【又懒又笨,姨姨觉得不行!罚它表演吐鱼刺!】
【楼上真坏,但我觉得可以!想看!】
【想看+1】
江小鱼被她们哈哈地不好意思了,扭着屁股不看屏幕,低头专心干饭。
叶青徐抿唇笑着摸他脑袋,见他吃得差不多了,坏心眼地起身去拿榴莲。
见一碟子臭臭的东西放在了自己面前,江小鱼明显惊了,两脚往后退着踉跄了一下:“这个真的能吃吗?”
人类只能听见他惊慌地喵了一声,弹幕顿时笑作一团。
【小猫:不敢置信!猫爸竟然端屎给我吃!】
【震惊!家里揭不开锅了!主人竟然端屎上桌!】
江小鱼举着爪子试探地摸了摸榴莲,实在是臭,他忍不住抬爪狠狠拍了几下碗,甚至做出了刨坑埋屎的动作。
叶青徐只觉心情放松了许多,笑着拿手机在旁拍着小猫可爱的动作。
弹幕也纷纷起哄,不少邪恶的姨姨在催小猫尝一口。
江小鱼猫脸为难,在榴莲前团团转走了几圈,到底架不住热情的姨姨们,憋着口气张着嘴咬了一口。
……
他呆呆咂了下嘴:“好像是不难吃?”他又凑近闻了闻,觉得有点反胃,连忙拉开距离。过了几秒,又凑近,小心翼翼叨了一口。
【丸辣!上头了!】
【哈哈哈,可爱死了,这种好像吃到屎了又觉得屎有点香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榴莲这种东西,一旦吃上瘾了就会觉得这玩意闻起来香了。江小鱼迅速地接受了现状,蹲在屏幕前啃了一块,没看见在他身后一脸震惊的小流浪们。
【我去,后面那群猫笑死我了!】
【真的,它们盯着小煤球的表情好像是它在英勇就义哈哈哈。】
【群猫:理解不了,但也想吃!】
直播间里热闹非常,就在这时,亱莲收到手机推送也进了直播间,一声不吭就开始刷礼物。吃瓜群众一边哀嚎土豪又来了,一边惊讶发现这个直播间的排名正在迅速上升,很快就挤掉了正在直播的各路网红和流量巨星,位居直播榜单第一。
而涌进直播间的人数也越来越多,不少江小鱼的老粉丝都纳闷了。
【哇,这人气咋这么快?】
【呜呜,我的宝藏小众博主终于要被大家发现了吗?】
【可是好奇怪哦,怎么会涨的这么快?官方有萌宠类型的流量扶持嘛?】
江小鱼一脸茫然地裹了裹嘴角的榴莲,没注意到什么排名,但是看见了不停刷着礼物的亱莲。顿时不干了,举着爪子梆梆拍了两下屏幕,嘴里喵着只有亱莲才能听懂的猫语:“不许再刷了!浪费钱!这个月的房租猫还没转给你呢!”
亱莲笑眯着眼,心想叶青徐还没将过户的事情告诉江小鱼吗?他倒也没替人说,见小猫真的生气了这才停了刷礼物的动作。
可直播间里的流量却没停下,越涌越多,好几个被挤下榜单的主播都进来了。
【让我看看怎么个事,我被一只猫给挤下来了?】
【哈哈哈,新晋流量小生怒斥小黑猫抢流量!】
也有不服气的小主播带着粉丝在讨论。
【可是真的好奇怪哦,是不是主播买流量了?最好停手哦,官方对这种行为查得非常严格!会被封号的哦!】
只是这人的话音刚落,便看见屏幕上响起了一个官方喇叭:恭喜@江小鱼不吃鱼成功坐上今日的流量之星宝座,您被评为宇宙第一可爱的猫宝宝!请再接再厉,多多吃饭哦!QAQ
【我去,第一次看见官方喇叭!】
【哈哈哈,被打脸了吧,我们脏脏包小猫是凭借小黑脸成功登顶的!】
【官方你变了,这还是动不动就封我直播间的冷酷管理员吗?怎么还卖萌上了!】
弹幕嘻嘻哈哈说着玩笑,只有叶青徐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个直播软件是银杏国目前最火的app,不仅国内第一更是在国外火得一塌糊涂。
这个软件叫万象,万氏寰宇的万。
第067章 醉酒后
万柯摇的特助朱明, 与万柯摇是大学同学,为他工作了将近三十年,不说有多了解万柯摇, 但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盯着屏幕上一只吃着东西的黑色卷毛猫笑得一脸荡漾……用朱明的小孙女看的某国动漫里的词来形容那就是:痴汉。
“老朱,你看看, 是不是特别可爱?”万柯摇将手机屏幕转向朱明,脸上的神情怎么看怎么像是炫耀。
朱明实乃人精, 极为捧场:“是怪可爱的, 就是这毛怎么是卷的呢?是特地做得造型吗?”
万柯摇笑眯眯地将屏幕转回来:“你懂什么,这叫自然卷,是遗传。真可爱, 你看这小爪子,粉嫩嫩的。”
朱明被万柯摇这恨不得钻进屏幕里撸猫的表情吓得直擦冷汗, 心想这成天烟酒不离身, 脾气更是差到极点的暴君嘴里竟然能吐出“可爱”这种夸奖人的词语,真是违和到让人怀疑地球是不是要爆炸了。
录播不长,万柯摇看了一遍又一遍,见他乐不思蜀还要再看, 朱明这才提醒:“万总,要开会了。”
万柯摇盯着屏幕上一闪而过的清瘦身影,心不在焉回:“什么会?”
“已经到第四季度了,离万象的跨年晚会也就三个月, 要拟定参选嘉宾和十大人气主播了。”
“哦……这么点事你自己去开吧。”万柯摇眼巴巴地瞅着老婆儿子,不怎么走心地说:“按大数据统计就是了,不要搞什么走后门的行为, 也不要特地去优待从公司里出去的那些小明星。”
朱明点头,刚准备走就听见万柯摇喊:“等会, 那个什么排名,把‘江小鱼不吃鱼’这个账号给加上去!奖品给我设高一些,等等,我先想想他喜欢什么再设吧。”
特助不算老的脸上露出几丝沧桑的茫然:“没听过这个账号啊,是刚出名的主播吗?那按大数据统计肯定是排不上号的。”
“我不管,反正你想法子给我排上去!”万柯摇指着屏幕上的小黑猫表情严肃且要求无理。
朱明:?
说好了不搞走后门的行为?
*
中秋的前一天,因为有领导将要在节后视察,所以这几日各部门都被要求不能在工位上吃东西。江小鱼被张庞庞拉着去单位的食堂吃饭,他打开便当袋一一摆出叶青徐为他准备的午餐。
张庞庞捧着自己的面条,对江小鱼的便当望眼欲穿,接过江小鱼夹过来的粉蒸排骨,这才心满意足地开始嗦面条。
“你妈妈不是还在这边吗?怎么没给你带饭呢?”江小鱼问。
“哎呀我吃腻了嘛,天天吃天天吃,家饭哪有野饭香啊!还是你爸好,不会做饭但人家舍得花钱啊!在家里吃野饭,好吃好吃,再给我一块。”
这话说得搞笑,江小鱼被他逗得提了提嘴角,很罕见地在单位里露出了笑容。
本就长相出色,一笑不说百媚生,却也引得其他部门的人纷纷注目。人就是这样,一旦你自信明媚了起来,身边便会引来蜂蝶的关注。好在江小鱼对于人群的目光屏蔽良好,只兀自吃着东西和张庞庞小声聊天。
刑技陈思铭端着餐盘来到他俩身边问:“拼个桌?”
张庞庞满嘴是油地抬起头,热情招呼:“来来,陈技你坐我这边儿。”
陈思铭落了座,他和这两人年纪差距不小,但同在体制内做的事都了解,讲起案子来倒也不会冷场。
“我看你们那边今早出警了?”张庞庞问。
“是啊,出了个案子,现场挺惨的。”
“有多惨?”
“我怕我讲了你俩吃不下饭。”陈思铭说,见两个小年轻半点没被吓到,他扒了口饭说:“死者被吊在房梁上,万箭穿心,脸都被砸烂了。这个数词不是夸张啊,是真的细细长长的钢针将近数万根扎进了死者的胸腔里,脸完全烂得看不出人形了。初步鉴定,被穿心时人还活着……真是不知道有多大的仇恨。”
张庞庞听得津津有味,江小鱼却是愣了片刻,觉得这个死状有些熟悉。
前几天他去救的那只卡在墙缝里的小猫,猫妈妈脸被砸烂,猫哥哥身上插着箭羽,倒是有些像陈思铭的描述。
只是巧合吧,江小鱼心里这样想着,却是失了些胃口。
就在新案子调查之际,蒋飞案的一审判决也出来了,杨菓主犯赵鹏从犯,不是死刑,但也难逃牢狱之灾。更何况对于杨菓这种偶像包袱巨重的流量明星来说,让他坐牢怕是要比杀了他还来得痛苦。
张庞庞偷偷吃零食:“听说杨菓和他的律师团队还想翻案呢,说是蒋飞主动挑衅在先,杨菓出于自卫才失手捅死了他。”
江小鱼问:“检察官信了?”
“怎么可能?谁家自卫还特地在交谈中揣着蛋糕刀啊,根本站不住脚,上诉也是被驳回。况且他那个经纪人早交代了个一干二净,没指望的。”
其实这个案子中还有一点困扰着江小鱼,而这点疑惑在看见了家门口的洛溪时大概得到了解答。
洛溪依然戴着副墨镜扮做盲人模样,阿布被他牵在身侧,看见从车上下来的江小鱼甩着尾巴就冲了上来。
“猫警官,狗等你好久了。”
江小鱼搓搓他的脑袋,问:“有事吗?”
洛溪插话说:“我做了些鲜花饼,阿布非让我给你送一些。”看见停好车也走过来的叶青徐,他没问别的,只扬着笑说:“现在能喊叔叔了吗?”
江小鱼心想,这人确实聪慧。
叶青徐接过洛溪手上的鲜花饼:“谢谢你了,你和小鱼进屋聊吧,我去准备晚饭。”
说是准备晚饭,其实也只是等着饭店将外食送过来而已。洛溪戴着墨镜往院子里环视了一圈:“设计不错,花开后会很惊艳。”
江小鱼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无语:“你都不瞎了为什么还要装盲人?而且都这么晚了还戴墨镜?”
洛溪耸耸肩:“没办法,阿布非不愿意变成人,他又想要出远门,那只能是我照常扮演瞎子了。”
拉布拉多本来在和狗玩,听见他说的话生气地跑过来扑了他一下,汪道:“狗是不会变回人形的!你别想和狗交.配!”
江小鱼喝着水差点喷出来,连连咳嗽,引得将菜倒出打包盒摆着盘的叶青徐一脸心疼地过来给他顺着气:“喝那么急做什么?”
洛溪满脸好奇地问:“是不是阿布说了什么?他说了什么?”
江小鱼红着脸举着胳膊擦嘴,懒得理这主仆俩,避而不答岔开话题对叶青徐说:“爸爸我饿了。”
叶青徐连忙回去盛饭:“好好,都来吃吧,能吃了。”
洛溪不愧是水母成精,饭桌上专挑着江小鱼的优点来说,刺激叶青徐,直把刚当爸爸不久的叶青徐哄得带上了几分热络,笑着起身去端水果。
江小鱼问:“你们的事情怎么判的?”
洛溪吃饭的动作很斯文:“社区劳动兼严加看管,往后几年都要去你们那儿按时报道,并且不能再随意对普通人使用毒素,被发现的话直接坐牢。”
“阿布呢?”
“司机那边……可能是见阿布年纪小,已经原谅他了,不会再提起上诉。至于蒋飞的磕伤,人都死了上面也不打算追究这个。阿布被安排每周三次的社区教育和知识学习,直到考试通过为止。”
江小鱼松了口气,觉得这已经是非常好的结果了。他含着筷子,思虑许久才抬起头正色问:“虽然蒋飞的案子差不多结了,但我还是要问,蒋飞手上的碾伤是不是你做的?”
洛溪弯着眼睛笑,好一会才凑近江小鱼的耳边说:“是的呢。”
“那个U型压伤是怎么造成的?”
“我是马术俱乐部的会员,我有一匹小马,而那匹马,刚换了马蹄铁。”
洛溪点到即止,抬起头笑盈盈的:“时间不早了,提前祝江警官和江爸爸中秋快乐。”
叶青徐刚端着果盘回到桌边,挽留道:“这就走了?吃吃水果再陪小鱼聊会吧?”
洛溪招呼着阿布,又笑着说:“再聊下去公交就晚了,下次一定。”
他告别两人,牵着闷头走的阿布说:“我就和你说那两人是父子吧。”
阿布打了个响鼻:“算你聪明。”
洛溪仿佛知道他说了什么,笑眯眯应了,仰头望着还差一点就将要圆满的月亮说:“想必杨菓会说是蒋飞刻意挑衅或者言辞激动什么的吧?没办法,毕竟我给了蒋飞暗示嘛。啧,一路走好喽,你俩。”
他在说蒋飞,当然也是在说杨菓。
*
晚饭后叶青徐在主屋旁的工作间里挑灯工作,江小鱼黑不溜秋的一团躺在院子里,和一群猫狗看着天上的月亮。
“老大,中秋是什么?”半耳狸甩着尾巴问。
江小鱼思考了一下,想着要怎么和它们说:“中秋……就是一家人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吃月饼,一起赏月。”他的语气不太确定,因为在往年,这个节日和自己都没太大关系。
“可是猫们每天都和小猫警光在一起,那不就是每天都是中秋吗?”鸳鸯眼小白插话。
江小鱼抬爪摸了摸它:“你说的对。”
“笨蛋!才不一样!中秋是要吃月饼的!所以必须是在一起、吃月饼、看月亮,这样才算!”半耳狸吃醋,将头伸到江小鱼的爪子底下让他也摸摸自己。
江小鱼哭笑不得地摸了:“你说的也对。”这下可不得了,一群猫狗乌泱泱地都蹭过来要摸,江小鱼爪子都摸酸了,这才准备摆出老大的威严,小黑脸刚一严肃,就听见有声音在喊自己。
“小鱼。”
亱莲站在栅栏外,好看的脸庞与这朦胧的月色相得益彰。
江小鱼耳尖一热,小跑着过去问:“你怎么来了?你吃过了吗?”
亱莲举起手中的食盒,微微笑:“还没有,能有这个荣幸邀请你陪着我走一趟吗?”
“去哪?”
亱莲没说,只弯着眼睛:“跟我来。”
江小鱼扭头看了看工作间里的灯光,又瞧了瞧守在院外的亱莲,莫名有种心虚感,钻出栅栏道:“那我们快一点,不然爸爸工作完看不到我会着急的。”
亱莲忍不住调侃:“就不能和叶先生先打个招呼吗?又不是偷偷约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江小鱼狠狠在他的鞋面上踩了几脚:“让你瞎说!”
亱莲做出认错的样子,弯腰一捞便将小黑猫抱进怀里:“走吧,今晚有流星雨,叔叔带你去看。”
江小鱼两只爪子搭在亱莲屈起的手臂上,背部抵着男人的腰腹,两只脚在空气中晃悠着:“我还没看见过流星呢,松市的环境能看得见吗?对着流星许愿真的能实现吗?”
亱莲走在偏僻的上山小道上,耐心回道:“墨兰府这边空气质量好可以看见,至于许愿嘛,你得先许下,然后我们才能知道会不会实现。”
男人的语气又低哑又温柔,让江小鱼觉得耳朵痒,止不住地想伸脚搔头,可被抱着搔不到,反而是踢在了亱莲身上。
“调皮。”亱莲轻轻笑了一声,反手捏着江小鱼的后颈皮,将他放在自己的肩膀处。
江小鱼的脸与黑夜融成一团,红得毫不明显,他直起身子趴在亱莲的头上,猫猫祟祟地闻着他发丝间好闻的冷香。
道路偏僻难行,但亱莲的脚步又快又稳。江小鱼薅着他的发丝说:“大骗子,怪不得你的平衡性这么好!”他想起男人长跑时气都不带喘的样子,又想起他完美到人怨神怒的身材比例,愤愤道:“你的变形是老虎!这是作弊!”
亱莲佯痛:“你把叔叔抓疼了。”
江小鱼讪讪收手,爪子连忙捋捋亱莲的发丝,嘴硬道:“胡说!猫根本没用力!”
亱莲笑,没再调戏这肚皮滚烫的小家伙。
到了一处崖壁,亱莲停了脚步,将篮子放下,席地而坐说:“怎么样,风景是不是还可以?”
江小鱼趴在男人的大腿上,扬着脑袋任由山风拂过:“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墨兰府区域人工痕迹少,所以夜色中霓虹也少,哪怕在猫的眼里,夜晚也不甚明晰。
亱莲笑得有些欠揍:“嗯,叔叔忘记了,你的视力没叔叔好。”
江小鱼低头恨恨咬他大腿,又引得男人一阵低笑。
“看,流星雨来了。”亱莲捏着江小鱼的耳朵,示意他看前方。
小黑猫瞪大了眼睛,见星光拖着长尾曳过天际,像是一场盛大的光雨。一颗颗雨珠闪着光,即便是满月的皎洁,也无法掩盖它的光辉。
亱莲握着江小鱼的两只爪子,将之合在掌心,目色比这弥天的星火还要绚烂。
江小鱼扬着脑袋,自下而上地看着亱莲的眉眼,只觉他的面庞如这江南朦胧的烟雨般让人心中潮湿酥痒。漫天流火沦为背景,它们可与明月争辉,却抵不过亱莲的眸光。
他听见他说:“许个愿吧。”
江小鱼缓缓闭上眼睛,在心中许下愿望。
这场流星雨持续的时间很久,望到后面江小鱼被漂亮得都感觉到麻木了,低下头看着亱莲放在自己身前的陶瓷小杯问:“这是什么?”
“青梅酒,陈叔于夏初酿的,度数很低,要不要尝一尝?”
江小鱼并不爱酒,也不喝酒,可或许是夜色太温柔,光是闻了一口,他便觉得尝试一下也不错。
他两爪捧起酒杯,吐着舌头舔了几下,咂咂嘴说:“有点酸,又有点甜。”
亱莲白瓷般的手指捏着酒杯和猫爪碰了一下:“明日我要出国陪伴家人,便提前祝你中秋快乐。”
江小鱼捧着酒杯一饮而尽:“也祝你中秋快乐。”
亱莲轻笑,随之浮以大白,他侧身从食篮里拿起酒壶,问:“要不要再来一点?”
话音刚歇,他就听见酒杯摔落,随后一个炙热的身躯靠在了自己背上。亱莲顿了一下,侧首一看,江小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回了人形,满脸酡红地靠着自己,神色迷离明显是已经醉了。
亱莲哭笑不得:“这就一小杯酒。”
江小鱼不懂他的话,打了个都没什么酒气的嗝,用那双如新叶般柔软翠绿的眸子直愣愣地盯着亱莲的脸,伸出一根手指戳他:“你长得真好看。”
他不着片缕,在夜色中如羊脂玉般发着光。亱莲略显慌乱地别过头,少见地生出些狼狈不敢去看那身子。偏偏这不知好歹的小家伙还戳上瘾了,醉着声音嚷道:“你真好看!”
原来撒酒疯是这么回事?亱莲哑然失笑,解开身上的衬衣披在江小鱼身上。这猫崽还不配合的很,在亱莲系扣子的时候,跟滩掺了过多甜水的面糊一般,举着两只绵软的手搭在亱莲颈间一个劲嘀咕着:“你真不要脸!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你长得这么好看……”他又打了个酒嗝:“是要被猫拖回家当媳妇猫的……”
亱莲给他穿好衬衣,这才压下心中悸动将他抱进怀里,回着醉鬼的话:“要当媳妇猫的是你才对吧?”
江小鱼喝多了虽然话多,但很乖,跟没骨头般躺人怀里说:“不,就是你……”他用脚去勾亱莲的脚,似乎在比较着大小。
亱莲绝对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被江小鱼没什么章法的撩拨弄得心猿意马,又不舍将人推开,只得哄他:“好,是叔叔,叔叔送你回家好不好?”
“不好!”
江小鱼猛地翻身坐起,将亱莲推倒,双手像条鱼般在亱莲身上游来游去,气呼呼道:“让你平时捏我,这下该我捏你了!”
这小醉鬼正巧坐在了自己的小腹处,饶是亱莲向来淡定自持,此刻也不禁脸色泛红,呼吸急促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心头躁动,声音哑到不行:“小鱼,你醉了,叔叔送你回家。”
但这小家伙似乎铁了心地要报复回来,仍旧不依不饶地捏着他的胸肌,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臀部还在他的小腹处蹭来蹭去,嘴里嚷嚷着:“我不要,我要和你生小猫!男人也能生小猫,我就是爸爸生的,你也可以生小猫!不对……”他有些呆傻傻地笑了一声:“你是大老虎,那你给我生个小老虎吧。”
亱莲被这信息量给砸懵了,清醒过后简直服了这小家伙酒后的口无遮拦,捏着江小鱼的手腕说:“真想生小猫?”
江小鱼醉意朦朦,还能很严肃地点头:“嗯!”
亱莲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下身涌去,理智的弦“嘣”的一声断了,他翻身将江小鱼压在身下,一双金瞳灿如烈日,充满了侵略性的光芒:“我不想在你醉的时候做这种事。”
江小鱼呆呆看着他,几秒钟后嘿嘿笑了一声,举手捏他光洁的脸:“我才没有醉呢……”
亱莲覆上他的手,侧头在他的腕间轻吻深咬,濡湿的口水染湿了衣袖,他眸中欲海翻腾,看向身下懵懂的身影,挫败失笑。他将头垂在他的颈间,恨恨在他的喉结处留下咬痕:“这次就饶了你,再有下次……”
喘息声很重:“吃掉你。”
江小鱼醉得晕晕乎乎,盯着亱莲那光华夺目的眼睛,傻傻想着:爸爸,大晚上的出太阳了。
两人一个没穿裤子一个没着上衣,江小鱼还在亱莲的怀里睡得直扯小呼噜,叶青徐打开院门时差点没惊得跳起来。
“你带我儿子干什么去了!”本还以为是个光风霁月做事靠谱的,谁知道是个衣冠禽兽!
叶青徐气啊,气得像是个捉到朱丽叶私会情郎的老父亲,呕得要死。
亱莲满脸无辜:“是亱莲的错,真不知为何小鱼的酒量如此之浅,只一瓶盖的青梅酒就让他醉至如此。”
同样滴酒不沾,只闻到人嘴里呼出的酒气都能醉的叶青徐板着个脸还没说话,就听身后一道怒音:
“亱莲之,你把我儿子放下来!”
第068章 猫爷爷万千里
夜风裹着几片叶子卷卷而过, 即便是上身赤裸面对两个长辈,亱莲也万分从容,闲适地像是这片区域的主人。
他抱着呼呼大睡的江小鱼, 不疾不徐地问:“万先生这话是怎么说呢?莫非您也喝醉了吗?”
其实听了江小鱼刚刚的醉言醉语在结合万柯摇脱口而出的话,亱莲的心中已有了猜测, 他将主动权交给叶青徐:“叶先生?”
叶青徐的脸色黑得堪比江小鱼的猫毛,原先他气亱莲没有分寸, 可万柯摇出现后, 他又迅速地将亱莲划进了自己人的范围,并沉声说:“你带小鱼先进去,为自己找件能穿的上衣。”
亱莲点了点下巴, 对着万柯摇轻飘飘道:“万先生,那莲之就先告辞了。”
万柯摇紧了紧后槽牙, 抑制住自己心中想要揍这白莲花的冲动, 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说:“你、给、我、等、着。”
亱莲才不等他呢,抱着媳妇猫慢悠悠地进了院子,将问题留着二人自己解决。
叶青徐关上院门,冷着脸骂人:“你讲不听的?在我家门口蹲点?”
万柯摇委屈:“那我也想进去蹲啊, 这不是你不让吗?”
“你别给我扯开话题!我说了,你不要接近小鱼,他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万柯摇似乎被这话伤到了,垂着头不说话。
叶青徐撇开脸不去看他受伤的表情, 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心软,低声说:“万柯摇,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人要向前看。”
万柯摇的眼眶有些红,他盯着叶青徐, 觉得夜色中说着冰冷话语的叶青徐与记忆中那甜蜜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可他心里又无比清晰,这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他沙哑开口:“我一直弄不明白,日子怎么能那么漫长又那样短暂。你走后的二十二年里,我依稀记得自己痛苦了很长的时间,可回想起来,却只能记起昨日如死水般毫无波澜地快速淌过。你不知道我听见你回国时心中所起的波澜,也不知道我看见小鱼时的心中所怨。我其实不是怨他,我是害怕,害怕他是你和别人生的。我害怕我毫无机会了,然后我会再度变成一片静止的水,在死寂中干涸。”
“你说要向前看,可是我怕前面没有你。”
叶青徐的喉头快速滚动,他努力瞪大了眼睛,生怕眼睛一眨便有泪水滚烫滑落,他努力稳住声线地颤抖:“你怎么样都与我无关,万先生,您慢走。”
那一刹那,万柯摇脸上的痛苦令叶青徐坚定不移的灵魂感到动摇,他屏住呼吸想要将胃中翻腾的感觉咽下去,他听见万柯摇说:“我想念你,我罪有应得。可我已看见了我们之间的救赎,哪怕只有一点的可能,我也要将他留住。”
“晚安,你是,小鱼也是。”
万柯摇走后,叶青徐终是忍不住,扶着院门撑住自己。他无声地落泪,分明没有声音,却让小动物们都能察觉到他的难过。
好一会儿,叶青徐才深吸了一口气,将脸埋进掌心里狠狠搓了几下,收拾好心情进了院子。
亱莲找了个江小鱼的浴巾披在身上,默默靠着门墙,仰面看着天上的月亮。
听见叶青徐走近的声音,他收回看着月光的视线,不提叶青徐红肿的双眼,只说:“我很抱歉,没能照顾好小鱼。”
叶青徐看着亱莲,冠玉之相、丰神俊貌、温文尔雅,都不足以形容这人的优秀,他静静开口:“我爱我的孩子,可我了解现实,你俩的位置并不对等,背景更是不匹配,你喜欢他什么?或许说,那是喜欢吗?”
亱莲微微侧头,视线穿过屋门,似乎想要看见那在屋里沉睡的身影:“从童年起,我便独自一人,我处于世界,却与世人隔绝,我拥有一切,却也获得荒芜。孤岛纵横三万里,也只是孤岛而已。直到有一天,一只不知从哪来的小猫,自说自话地在这岛的边沿,按下了一只爪印。”
“您觉得这是喜欢也好,不是喜欢也罢,那是您的看法,我自是知我心之所向。”
他说完,颔首告辞:“零点过了,祝您中秋快乐。”
院中静了下来,只有猫狗偶尔呼噜一声。叶青徐缓缓呼了口气,心中倒是欣赏起亱莲来。不知如何环境才能造就对方的这种个性,温和、成熟,可难掩锋芒,话说得礼貌,实则霸道:即使你是江小鱼的父亲,也无法插手我与他之间的事情。
“你比万柯摇强得多。”
都不提已经明显胳膊肘朝着外拐的江小鱼了,就连未来的泰水,在此刻心也偏了。用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来形容,这或许就是人说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
江小鱼早上醒来时,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连彩狸老猫打起精神和他打了招呼都没能让他回神。
他很想经历别人说的什么酒后失忆,但昨夜种种像是被刻进了他的脑子里,清晰的不能再清晰。
“啊啊啊,江小鱼,你疯了。”他猛地坐起身疯狂抓着自己的头皮,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你到底在讲什么啊!你还在人家身上乱摸!”
他脸红得爆炸,将老猫翻了个身就将脸埋了进去,妄想借此逃避现实。
彩狸老猫不明所以,只是懒懒地甩了甩尾巴,任由江小鱼在自己的肚皮上拱来拱去。
江小鱼的鼻尖紧贴猫肚皮,都要呼吸不过来了还在心里暗暗骂自己,可就在同时,他又忍不住回想起昨夜的点点滴滴。那人温热的唇,灼热的吐息,还有自己说过的那些羞于启齿的话,无一不让他恨不得原地消失在人世里。
憋得缺氧,他抬起头,摸到床边的手机,反反复复地点开亱莲的聊天框,这才发了信息:对不起,昨天我喝多了!我第一次喝酒,没想到自己的酒量会这么差……
他发完后就跟个小鸡崽似的抱着膝盖蜷成一团,许久都未收到回信,心里就又委屈了,捧着手机扁着嘴说:“做什么不回信息……”
不等他整理好乱七八糟的心情,就听见院里有争吵声传来。
*
叶青徐简直不可置信,万柯摇昨夜刚被他训了一顿,今天一早竟然又来了!
他不给他开门,他居然敢就这样翻墙进来!被狗追着咬裤脚都不愿出去!脸皮奇厚,属实让叶青徐梦回刚相识的时候。
“这不中秋了嘛,你看,我连夜做的月饼。”万柯摇龇着牙,哪有平日里那副人上人的样子。
叶青徐冷脸拿扫帚指他:“滚出去!不然我报警了!”可低头看见还咬着万柯摇裤脚的灰白面,他又忍不住想笑,一时间表情有些控制不住。
万柯摇见人有了笑的意思,连忙腆着脸把他手上的扫把拿了过来:“你又不会做家务活,放着我来收拾。”
叶青徐又板着脸一把夺回:“谁说我不会做!你滚!”
两人僵持之际,江小鱼冒了头出来,疑惑道:“爸爸?还有万先生?”
叶青徐心里一惊,忙放了扫帚就往江小鱼那边走了过去:“怎么醒得这么早?长假第一天呢,睡到中午也不碍事。”
江小鱼说:“睡不着……”他看了看挺着高大的身躯努力摆出威严靠谱样子的万柯摇,又看了看咬着人裤脚不放的灰白面,神情怪异地对着狗招了招手:“灰白面过来,不能没礼貌。”
灰白面这才松了口,吐着舌头蹿到江小鱼身边。
江小鱼左看看叶青徐强装镇定的眼,右望望万柯摇炯炯有神的脸……
……
“爸爸,你和万先生是朋友吗?”
叶青徐还没来得及讲话,就被万柯摇插嘴:“是是,我是你爸爸的学长。”
叶青徐眉毛一竖,怒道:“你闭嘴!谁允许你讲话了!”
江小鱼有些懵,第一次看见文质彬彬的叶青徐这么大声地讲话,也是第一次看见叶青徐生气。
万柯摇缩着高大的身子,可怜巴巴地望向江小鱼:“叔叔一个人过中秋,就想着来找你们搭个伙。”
这怎么又多了一个叔叔……
江小鱼茫然地反手抓了下后颈,扭头问叶青徐:“爸爸?”
叶青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推着江小鱼进浴室:“你先洗漱,等爸爸将东西收拾好就带你出去野餐。”
他将浴室门关好,沉着脸刚准备对在院子里东摸西摸的万柯摇喊,就想起了儿子还在屋里,于是压低声音咬牙道:“你给我滚!”
万柯摇毫不见昨晚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脸皮厚,拉着叶青徐的手说:“你怎么这么多年了也不长进?来来回回只会让人滚。”
叶青徐要疯了,连忙往外抽着手,万柯摇就不让他抽,气得叶青徐拿脚踩这人的鞋面。
江小鱼脸上水还没擦干,悄悄露出个头,猫猫祟祟地在看,小声问跟在一旁的灰白面:“怎么回事啊?”
灰白面也压低声音,狗狗祟祟地汪:“这个人类翻墙进来,狗捉住他了!狗昨晚还听见他和老大爸爸在门外讲话,老大爸爸还哭了。”
江小鱼两手扒着门框,见叶青徐朝屋里看了过来连忙缩回头。
叶青徐喘着气,此刻与万柯摇的性格调转了一般,烦躁说:“你能不能要点脸?死皮赖脸的有用吗?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万柯摇沉声:“要脸又有用吗?脸能有老婆孩子重要吗?当年的事情我听蒋风花说了,那是她做的,你凭什么用她做的事情判我死刑啊?我不干,我要上诉,我要把老婆孩子重新判回来!”
叶青徐简直气笑了:“你别告诉我寺潇山和你没一点关系!”
万柯摇愣了:“你讲什么胡话?怎么又和阿山扯上关系了?这都什么啊?”
叶青徐一提起这不清不楚的两人,心就凉了下来,冷淡道:“我管你们什么关系,你走,我要带小孩出门了。”
万柯摇急了,拉着他的手不放:“你不许走,你说清楚,我不要在稀里糊涂地等二十二年了。”
江小鱼又伸出了头,手里捧着个三明治吃,身后站着一群吃瓜的猫猫狗狗。
这几十道视线实在炙热,叶青徐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咬牙切齿道:“你松手,我们下次单独说。”
万柯摇闻言仍不松手,厚着脸皮说:“孩子在呢,你骗人的话可不是好榜样。”
叶青徐冷笑:“我数到三。”
“好,好。”万柯摇见好就收,笑着将视线转向江小鱼:“叔叔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买了很多东西都在车上放着,你等等,叔叔去给你拿。”
江小鱼对叔叔这个词已经应激了,闻言说:“您……不用自称叔叔。”
万柯摇差点接上:那你喊爸爸吧。
被叶青徐狠狠踩了一脚这才嘶了一声憋住话:“好,好,那我去拿。”
万柯摇兴冲冲地出了院子,叶青徐有些尴尬,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问小孩:“你,不问爸爸吗?”
江小鱼很认真地看着他:“你想说的话我就听,不想说的话我就不问。你是我爸爸,我尊重你。”
叶青徐鼻子一酸,把江小鱼揽在怀里不松手。
这个小孩怎么就能这么乖呢?但凡他叛逆一点,可恶一些,叶青徐心里的愧疚都不会这么多。可他这么可爱,让叶青徐根本无法原谅将他弄丢了这么多年的自己,以及将他们父子二人弄丢了的万柯摇。
*
万柯摇打开后备箱,准备将给老婆孩子买的东西都搬下来,却在后备箱里看见了个意想不到的东西……
不对,不能称东西,毕竟这是他老子。虽然老年痴呆了,但军威犹存。
万柯摇头疼,捏了捏鼻梁给蒋风花打电话:“妈,爸呢?”
蒋风花实在是在槐城待不下去了,今天凌晨就收拾包裹坐着私人飞机来了松市。落地刚睡着没多久,有些迷糊地接了电话摸着身侧:“在这呢……哎?你爸呢?”她猛地惊醒,“阿摇,你爸不见了!”
万柯摇无语:“他在我后备箱里!”
“你干什么去了?他都不认识你了他跑你后备箱做什么?”
“我在青徐家。”万柯摇大逆不道地戳了戳自己老子的肚皮:“我还纳闷呢,他怎么跑进来的。”
蒋风花听见万柯摇去找叶青徐了,揪着被子呐呐道:“哦,哦,你找小叶去了。那,那小鱼在吗?”
或许是老人声音里的渴切太重,万柯摇的心也软了:“在呢,乖的不得了。”
蒋风花的泪当即就下来了:“那我也去,我也去,我给小孩买了好多东西呢。都是大院里那群小孩喜欢的。”
万柯摇叹了口气:“我都还在努力呢,您来我怎么和他们交代啊?”
蒋风花没法,挂了电话后就羡慕起老伴能变猫了,同时来了精神,精神矍铄地计划着要怎么和叶青徐赔罪。
*
叶青徐收拾着出门要带的东西,与江小鱼说着院中还未完工的设想:“等节后工人们回来了,我想将屋子里面也重新设计。”
江小鱼愣了一下:“可是这屋子是别人的……院子里本就没东西,改装倒也不碍事,但别人的房子是已经装修好了的,不好重新弄吧?”
叶青徐觉得是时候告诉小孩房子的事情了,从身旁的抽屉里掏出一个红色的本子递给江小鱼:“儿子,爸爸祝你中秋快乐。”
江小鱼看着那陌生的东西,表情先是迷茫,震惊,最后是无措:“这,这,我不能收的。”
叶青徐把房产证塞进小孩手里:“说什么傻话,怎么就不能收了?不要说等爸爸魂兮去兮后,就是现在,爸爸的财产也都是你的。”
房产证不重,江小鱼却觉手上千斤,他不自信说:“可是我什么都没做,怎么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
叶青徐眼眶很红,声音已经带了泪意:“什么叫你什么都没做呢?你的存在,就是上天对爸爸最大的恩赐了。”他伸手轻轻抚摸着江小鱼的头,眼中满是心疼与愧疚:“即便是把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都送给你都不够。”
这个人在为他流泪。
江小鱼的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存在对于某个人来说,会如此的重要。
在过往的那些年里,贾木琴说他是拖油瓶,怪物,死了算了,活着吓人。从未有人对自己说过,不需要他做什么,不需要他付出什么,仅仅只是活着,他便是所有的意义。
他好委屈,那些无数个夜晚里的迷茫与害怕,仿佛在这一刻都有了出口。“我……”他哽咽着,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叶青徐将他紧紧抱住,泪水完全控制不住。他一遍遍地抚摸着小孩的背:“爸爸知道,爸爸都知道。”
两人都是情绪内敛的人,可在至亲面前,一切的隐忍都没了意义。
良久,察觉到小孩不自在了,叶青徐慢慢松开怀抱。他率先打开话题,故作轻松道:“要不你还是变成小黑猫吧?爸爸直接把你揣兜里,走到哪带到哪,还方便。”
江小鱼小幅度地抿着嘴角笑了,鼻音还有些重:“那样就只有你一个人收拾东西了。”
“这有什么?又没多少东西。就这样吧,你变成小黑猫,爸爸去给你找小裙子!还能开个户外直播赚猫粮呢!”
叶青徐兴致勃勃,说做就做,挑了一件猫衣就开始行动。就在他给江小鱼穿衣服之际,万柯摇抱着一只黑色的卷毛老猫走了进来。
父子俩统统一愣。
叶青徐是心里咯噔了一下,猜测着这猫的身份。江小鱼就纯粹是惊讶这老猫的长相,样貌有些像狮子猫,但个头很大,比缅因还要大上一些,就是太瘦,能看出来精神不太好,胡子发白,年纪很大了。
“这是……”万柯摇皱着眉,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这猫,可他怀里的万千里却是睁开了浑浊的双眼,一巴掌就趴在了万柯摇的手上又从他的怀里跳了出去。
万柯摇吃了一惊:“您能不能注意一点?这要是摔到哪儿了老太太不得活吃了我?”
卷毛老猫不理,走到江小鱼面前,绕着卷毛小猫走了几圈,又不停嗅着。
江小鱼有些局促地蹲在原地,两爪乖乖放在身前。这老猫的神情很严肃,长得有点像鳌拜……江小鱼莫名觉得他身上有股很重的压迫感,被他这样直不楞登地盯着压力很大。
可很快,随着老猫确认完毕,他的神情放松了下来,将江小鱼揽在怀里给他梳理着毛皮,声音粗哑道:“宝宝,猫是爷爷。”
江小鱼被他舔得东倒西歪,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那边的叶青徐脸色紧绷,拉着万柯摇往浴室里走,关上门兴师问罪:“那是你爸?”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两人第一次在狭小的空间里独处,万柯摇掩下心中苦涩和激动:“是,是我爸万千里。”他不着调地故作调侃说:“活着的医学奇迹,老年痴呆多少年了,连我都认不得了,看见孙子却自发自的过去了。”
叶青徐对着万柯摇能冷下脸说戳心窝子的话,可对待一个老者怎么也硬不下来心肠,更何况那只老猫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看着甚至比一天只能醒两个小时的彩狸老猫还要差些。
“借着机会,我直问了吧,小鱼的变形人基因是你家里祖传的?”叶青徐说。
“是。”万柯摇点头,见叶青徐脸色不好连忙补充:“之所以以前不告诉你,是因为这种基因很难遗传下来。我爸上面百年都没有同样的情况,而我也是普通人,所以我觉得没必要说。”
叶青徐冷笑:“又是你觉得。”
万柯摇被他刺了一下,委屈巴巴地扯人衣角:“那你也没告诉过我你能生孩子啊,你要是早告诉我,我……”他想到这里便烦躁,若他早说明了情况,又怎么会导致他们父子三人蹉跎了这么多年时光。可他不能怪叶青徐,否则又得把人给气跑了,只得压着性子柔了声求饶:“祖宗,有事儿您能不能说出来,别憋在心里?你说出来,哪怕是当牛做马,你看哥哥我犹豫过一秒吗?”
叶青徐拍开他手,冷着脸说:“你爸留下,你滚。”
万柯摇还想争取,见人脸色实在难看便悻悻住了口,帮着叶青徐往车上搬野餐要用的东西。
“我爸老年痴呆,都快完全退化成猫了,你别把他当人,就当猫就行。”
这老东西口无遮拦,哪里有一点素质可言?
“那是你爸!”
万柯摇做低伏小:“是是,您说得对,我不该这么说咱爸。”
叶青徐气笑了,关上后备箱,把江小鱼抱上后排专门定做的小猫安全椅,扣好安全带后又看着一直跟在他们身侧的万千里。
心里既尴尬又敬畏,怕他蹦不上车,闭了闭眼冲万柯摇吼:“滚过来,把你爸抱上去!”
要抱上去不得再抱下来啊?万柯摇一支棱,死皮赖脸地跟着自己的老子蹭上了车。
第069章 一人家的中秋
自称爷爷的卷毛老猫很自然地趴在江小鱼身边, 宽大的尾巴盖在江小鱼扣着安全带的小肚皮上。
万柯摇也坐在江小鱼的身旁,光明正大地伸着大手去摸江小鱼垂在身侧的猫爪。
江小鱼不太适应与不熟悉的人有这种亲昵接触,下意识地回避了下, 将爪子蜷缩了起来,塞进了老猫的尾巴下面。
他的心中有些乱, 突然冒出来了一只自称爷爷的猫,即使叶青徐没有明说, 但他的种种表现也让江小鱼知道了, 身边的这位万先生,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另一位父亲。
他还记得第一眼看见万柯摇时的感觉,那么有气势, 浑身都在说着他是处于另一世界顶端的人。可如今他姿势放松地坐在自己身边,一时看看自己, 一时看看开车的叶青徐, 像只酒足饭饱后称心如意地守着地盘的狼。
江小鱼往下滑了滑身子,将脸埋进了卷毛老猫的尾巴里。
松市的秋季热气初消,蟹肥膏厚,桂花皎洁, 是江小鱼觉得最可爱的日子。因为这时不热,不用担心猫狗中暑,因为这时不冷,不用忧虑它们受寒。
叶青徐应该是提前做了功课, 在一个很偏僻的小公园里找了个满是桂花树的位置停了车。
老猫被万柯摇很识眼色地抱了下去,叶青徐给江小鱼解开安全带,将他抱在怀里, 后退出车子:“去挑一颗喜欢的树,爸爸来铺野餐布。”
江小鱼今天穿着的猫衣很贴身, 盖着背部和半个前肢,彩色的一圈圈的条纹,显得他像一个长着小圆脸的猫猫虫。
万千里脑中是模糊的,但他本能知道这只小猫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是他期盼了许久的生命,于是一步不离地守在小猫身旁,拖着疲惫的身子跟在他的身后。
江小鱼走了几步,找了颗开着黄白小花的桂花树,随后便蹲在那里等着爸爸来铺东西。
卷毛老猫走累了,趴在地上眯着眼休息。江小鱼抓了抓地上的草,脸上能看出明显的犹豫,过了一会,挨过去喵了一声:“您好……”
万千里掀开眼皮,瞳孔的颜色很漂亮,但带着老态的浑浊:“宝宝,猫是爷爷。”他没什么实际上的认知,只会在江小鱼与他说话时重复着这一句。
没讲几句,江小鱼就觉得心里有些难过,用颊腺在老猫的头上蹭了蹭,小小地喊了一声:“爷爷。”
老猫沙哑地嗯了一声,随后就闭起眼睛,安心地呼噜呼噜起来。
叶青徐抱着东西,远远看着一大一小的两个黑团,心中既柔软又有些难过。若自己的父母尚在人间,小鱼如今也会拥有更多的爱吧。
万柯摇高大的身躯立在叶青徐身侧,一瞬不瞬地看着树下的两个身影。
“我许久没见他走这么远了,他的精神越来越不好,总是团在一处昏睡。有时我会怀疑他为人时的灵魂是不是已经走了,只留下一副瘦削沉重的猫身空壳。我的母亲总是抱着他,一人一猫安静待在一块,我不爱回家,因为家中一片死寂。可他现在好像活了,游荡的灵魂好像找到了方向,回到了身躯里。”
“因为江小鱼。”
他垂眸看着叶青徐紧抿的双唇,低哑的声音沉静:“不管你信不信,这个孩子是我的奇迹。”
叶青徐快速滚动了下喉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低低说了声:“去把野炊的东西搬出来。”
“得令。”
万柯摇笑。
*
叶青徐带了个猫窝,放在老猫的身前低声说:“您进窝里躺着吧,地上凉。”
万千里懒懒睁开眼,看着一旁趴在地上玩手机的小猫,撑起四肢走了过去,低下头张开口,试探着想要去叼小猫的后颈。
江小鱼从未经历过这种事,缩着脑袋,莫名有些害怕地喊了一声:“爸爸……”
叶青徐也有些惴惴:“您还是松开他吧。”他实在担心这没什么力气的老猫叼不动小猫,反而是把自己给摔了。
可这老猫即使意识不清了也很固执,找到角度后就叼起江小鱼,颤悠悠地将之往窝里拖去。
叶青徐看着小猫求助的眼神,有些心虚地扭头胡乱摸东西:“爸爸给你把零食找出来。”
万柯摇已经将烤架给装好了,听见那边的动静,常年皱着的眉头缓和了,整个人都静了下来。他叼着烟,拍了张照片发给蒋风花,随后准备过去。
记得叶青徐不喜欢烟味,又看见在老猫怀里不敢动的小猫,怕二手烟伤了这一老一小,他灭了烟,又闻了闻身上,没什么味了这才过去说:“这老头固执得很,是不是把小鱼咬疼了?”
江小鱼摇摇头,见老猫又闭上眼休息了,便想要钻出去拿手机。结果猫爪子刚出窝,猫脚便被老猫给拉住了。他只能维持着上半身趴在地上,下半身杵在猫窝里的姿势,稍显狼狈地玩手机。
叶青徐眉目柔和,嘴角带着笑容摸了摸小猫的头:“饼干吃不吃?”
见江小鱼点头,他侧身从零食包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里面有几块小饼干,是他从昨天下午就跟着教程做得,尝试了好几锅,终于是做成了。虽然烤得有些焦,但闻起来挺香的,他一块都没舍得吃,一起放在了江小鱼面前。
小黑猫盯着手机上的回信,漫不经心地用爪子夹起来一块往嘴里送。
一口下去……他怀疑这饼干是不是坏了,梆硬……但瞧见叶青徐一脸期待的神情,他用小尖牙努力啃了啃,费了吃奶的劲儿才咬开了一丢咽了下去。
“怎么样?”叶青徐忙问。
拉嗓子……
江小鱼努力吞,随后镇定喵道:“好吃。”
“好吃吗?”
小黑猫昧着良心点头。
叶青徐得了信开心的不得了,爬起身说:“爸爸去把鸡翅烤了,待会吃午饭。”
万柯摇一直在旁边默默守着他们,见叶青徐兴冲冲地离了这地,这才悄悄探过身去问:“是不是很难吃?你爸爸没做饭天赋的。大学时他给我煮面,愣是能把一锅汤汤水水煮成碳,真的人才。”
江小鱼被他说得咧开小嘴,脸上有了笑意,可低头看见地上还有好几块的小饼干,又有些犯愁。
万柯摇诱哄:“我帮你吃怎么样?不告诉他,就当是你吃完了。”
江小鱼偷摸摸地瞥了眼自己的爸爸,又看了看一旁一本正经骗小猫的万柯摇,没过多犹豫,就把比压缩饼干还硬的小零食拨给了对方。
一人一猫配合默契,等到叶青徐举着腌制好的鸡翅转身时,只能看见万柯摇涨红着脸使劲捶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噎住了。
他有些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又转回头笑着问江小鱼:“刷层蜂蜜好不好?我看网上说这样烤出来又嫩又好吃。”
江小鱼还没意见,那边的万柯摇灌了一口水起身说:“我的祖宗,你放那吧啊,我来。”
叶青徐冷着脸还不乐意,又不想在孩子面前和他拉拉扯扯,便被他将烤串给夺了去。
江小鱼愣愣看着,觉得高大英俊又硬朗的万柯摇,挽着袖子熟练烧烤的样子竟然不违和。
他低下头,不知道自己脸上笑着,爪子啪啪打着字回亱莲:爸爸带我在公园里野餐。
亱莲那边飞机刚落地就开始回:吃什么?
江小鱼:鸡翅,还有肉菜什么的。还有让猫咽不下去的小饼干……
亱莲失笑:叔叔过几日回来,给你带礼物。
江小鱼红着脸:哦……
他有点想谈昨晚的事,又很不好意思,纠结许久才自暴自弃地下巴贴地,自言自语喵着:“算了,等你回来再说吧……”
叶青徐听见小猫叫便回头看他,神色中满是守望着孩子的幸福,万柯摇见状,只觉自己的心脏就像是手下这被猕猴桃汁啤软了的肉,再也不会坚硬了。
“你想听懂小猫的讲话吗?”万柯摇拿着刷子涂抹着酱料。
叶青徐收回落在树下的视线,两人单独相处时就冷下了声:“怎么会不想?”小孩猫身时明显自在许多,会和猫狗嘀嘀咕咕讲话,他每每站在一旁,却觉得融不进去。怎么可能不想?做梦都想知道这孩子的一切。
见他又浑身带上了刺,万柯摇在心里告诫自己急不得,随后和他说:“国外有个科研机构,创始人就是变形人。他开发了一种药剂,注射后可以让有直系血缘关系的人听懂变形人的言语。”
叶青徐一愣,听懂后连忙追问:“是说我注射之后就可以听懂猫讲话了吗?”
万柯摇把手上的烤串翻了个面,说:“是也不是。注射后有一定的概率,能让你可以针对性地听懂小鱼猫形的讲话,并不是说可以让你听得懂猫说的话。”
“在哪注射?”叶青徐嗓音急切:“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万柯摇安抚着叶青徐的情绪,耐心解释说:“那个机构的进入门槛很高,毕竟是针对变形人的。我知道时也只是想着去打一针看看能不能听得懂我爸的话,深入了解才知道那个针剂的培养需要变形人的基因和血液,担心他的身子吃不消我就一直没带他去做。”
“会对小鱼造成伤害吗?”
“这个倒不会,只是抽血而已。你……要是想试试的话,我可以与你一起。”
叶青徐低下头,沉吟了一会,随后说:“我要先问问小鱼的意见,他愿意的话,我就去注射。”
万柯摇沉声说好,也在心里打算,一起去注射。
*
中秋那天中午野餐完后,到了下午归程回了家中,卷毛老猫还守着江小鱼不愿走。万柯摇皱着眉,拿出手机威胁道:“你不走是吧?不走我打电话告诉蒋风花了!说你不愿看到她了!”胡闹!他要是不回家一直赖在叶青徐这里,他还怎么找借口带老猫来看老婆孩子啊?
万千里气得胡子直翘,到底没法,只得撑起身子舔舔江小鱼的脑袋,哑声说:“爷爷,再来。”他说话很费劲,江小鱼怕他辛苦,爪子抓地让他靠着自己,乖乖嗯了一声。
“乖宝。”老猫又不舍地蹭了蹭,这才示意万柯摇将自己抱走。
中秋当晚,江小鱼给金戈打了电话,金师父依然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说:“不去,你和你爸团圆我凑个什么热闹?我和你师娘一起过。”
江小鱼听言,抿着嘴角更加担心:“您就在墓地里待着啊?”
“啊,多好,还没人跟我抢月饼。”
江小鱼的眼眶有点红。其实按照往年,中秋两人都是各过各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今年不一样,一旦体会到了家庭的温暖,江小鱼便觉得让金戈一个人孤零零的,很难过。他还想劝,可他知道金戈是一旦决定了就九头驴都追不回来的人,便没再说。
“那节后我给您带月饼。”
“好。”电话对面懒懒笑了一声:“要肉的啊。”
江小鱼应好。
*
五天的小长假,日子闲暇散漫,是江小鱼从未经历过的美丽时光。只是在长假快要结束的倒数第二天,彩狸老猫不行了。
江小鱼蜷成一团缩在彩狸老猫身边,周围一群的猫猫狗狗也神色哀伤。
彩狸老猫已经动弹不得了,半睁着眼睛,眼里没什么神采。
“宝宝……”
江小鱼哽咽了一声:“我在。”
“你有……爸爸了,猫……放心了。”它说完这句话,像是了却了什么心愿一般,神色安详地去了。
江小鱼不敢相信,就那么大张着嘴,爪子不停推着彩狸老猫的身子,眼泪和口水浸湿了毛发滚滚而下。
叶青徐被江小鱼感染,泪眼朦胧地看向他:“彩狸老猫去天堂了,你还有爸爸呢,爸爸会一直陪着你。”
江小鱼不转眼地盯着老猫的身子,像是在确定它会不会再抬起头,直到发现它真的不再理自己了,又重新躺回了老猫的身边。
只是没过几秒,大颗大颗的泪珠便更加汹涌地从猫眼里流出,淌过已经湿漉漉的脸颊,晕湿了老猫满身。
叶青徐觉得自己呼不过来气,他摸着小猫哭得不断抽搐的身子:“哭吧,好好哭一场。”
一群猫狗陪着江小鱼一起哭,它们也失去了一位同伴。
过了长久,哭声渐渐平息,江小鱼失了力气,软塌塌地靠着垫子看叶青徐将彩狸老猫装进了一个纸箱里。
四周寂静,门铃声便显得如此清晰。
叶青徐拿着敷贴冰了冰眼睛,这才摸了摸江小鱼起身去开门。
亱莲立在门边,手里拎着礼盒,怀里捧着一束兰花。他观察力敏锐,看见叶青徐有些红肿的眼睛,和明显寡言的状态,敛了笑认真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青徐领着他进门,低声说:“彩狸老猫走了。”
亱莲了然,将花束和礼物交给叶青徐,坐到浑身哭得脏兮兮的江小鱼身边:“还好吗?”
江小鱼的猫眼本来就大,现在肿得跟核桃似的,起身将脸抵着亱莲的大腿:“它陪了我快十年。”
亱莲摸着江小鱼的身子,软了心听他讲。
一直讲到又没了力气,江小鱼这才被亱莲翻了个身抱进怀里:“叔叔知道一个机构,可以将动物火化并把骨灰做成钻石,我们把它送过去,好不好?”
江小鱼点点头,亱莲没让他等待,当即带着他和叶青徐一起,将彩狸老猫的尸体送了过去。
火化前,江小鱼抱着它已经僵硬了的身子,凑在它的耳边小声说:“谢谢你。”
*
彩狸老猫走后江小鱼一直没多大精神,叶青徐为了哄他,决定带他去亱家串门。
这是长假的最后一天,叶青徐出门前先将亱莲昨日送来的礼物拿了出来:“要不要看看是什么?”
江小鱼打起了点精神,看着叶青徐拆开包裹。
“这是玩具?”叶青徐拎着一只橘白色的小猫玩偶,腿短蓝眼,摁一下尾巴就会粗声粗气地唱着跑调的歌。
江小鱼被逗得笑了一下,将玩偶抱在怀里研究着它的短腿。
“还有一个呢。”叶青徐笑着,又拿出了一只黑色的大猫玩偶。这个倒是没有语音功能,但长得很霸气,挺帅的。
江小鱼张合了几下爪子,有些不好意思了:“我都这么大了……怎么送这些东西。”
他嘴上这么嘀咕着,却抱着玩偶舍不得撒手。他的童年中从未拥有过这些,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他的第一个玩具。
叶青徐心里很软:“我们走吗?用猫形爸爸抱着你去?”
江小鱼摇摇头,走进浴室变回了人身,叶青徐给他递了衣服,见小孩的眼睛还是很肿,便又拿着冰袋给他敷了一会,不那么难看了才领着小孩出了门。
到了亱家才发现今日好像不止他们这一家拜访者,陈一曲正在院中指挥着什么,听见门铃响了,转身看见叶青徐和江小鱼时明显一愣。
老管家脸上表情严肃,江小鱼有点尴尬地撇开脸,正打算说打扰了,就听陈一曲转了视线对叶青徐说:“欢迎,您就是叶先生吧?小猫的父亲。”
叶青徐笑着点了头,跟着陈一曲的手势进了门。一旁的江小鱼有些愣,路过陈一曲身边时听见人说:“瞅瞅你那两个眼珠子,肿成什么样了?等会,我去给你拿药膏。”
江小鱼抓了抓头发,觉得老管家也蛮可爱的。
今天的亱家果然有客人,年纪看起来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气度不凡。
亱莲起身为几人做着介绍:“这位是叶青徐叶先生,以及他的公子江小鱼。这位是我的三哥,亱榆之。”
叶青徐应付这种场合还算自如,和亱榆之握了手,互称对方先生。
轮到江小鱼了,他想起亱莲刚刚介绍说这是他三哥,自己脑子抽了一般,脱口而出便也跟着喊了一声:“三哥。”
亱榆之一口应了,随后看向亱莲,目色之中有着调侃。亱莲脸上处变不惊,心中却是惊喜,这小家伙的反应总是让人出乎意料。
“喊得倒也不算错。”亱榆之笑着握了握江小鱼的手,意有所指。
叶青徐第一次对小孩这稀里糊涂的样子感到头疼,亱莲笑着把江小鱼揽到身边,拍了拍他的腰:“去找哈士奇和燕飞浪吧,在院子里呢。”
江小鱼后知后觉地感觉自己喊错了,红着脸看了眼叶青徐,在爸爸安抚的眼神里转身走了。
到了门口被陈一曲拦住擦了药膏,眼上冰凉凉的,他走进院子里。
院中原先开着各色荷花的水缸如今已被清理,哈士站在缸底露出个狗头,正嗷呜嗷呜地和燕飞浪说着什么。看见江小鱼靠近了,它眼神睿智地瞪着江小鱼,竟有些灵敏:“你好眼熟!”
江小鱼抿着嘴摸了摸他的脑袋:“我是小黑猫。”
哈士奇听言,竟是呆着狗脸思考了一番:“那狗怎么不能变人!狗也要变人!”
这个问题过于复杂,与它解释也没太多意义,江小鱼便说:“只要你每天吃吃喝喝,快快乐乐,就会变成人的。”
哈士奇就信了。
燕飞浪挑着眉没说话,觉得这人是真的有意思。
江小鱼跟燕飞浪聊着天,这才知道原来陈一曲和柳青青都是变形人。
“管家的原形是大公鸡,青婶是棕熊。”
江小鱼呐呐道:“怪不得……我就说怎么每天天还没亮就能听见公鸡打鸣。”
哈士奇打了声响鼻,三白眼里明显看出不屑:“狗都跟你说了!是老头在叫!”
江小鱼有点社死,觉得自己以前仗着变形人的身份在人家招摇过市,但其实人家一大家子全都一清二楚。
他在心里骂亱莲是老王八蛋,故意的,就想看人出丑!这么想着就想抓人,手指在掌心里捏了又捏。看得燕飞浪忍不住为亱莲可能要被抓花的脸掬了一把泪,清了下嗓子说:“要进屋吗?马上要吃中饭了。”
江小鱼点点头,只是这顿饭到底没能吃成,因为他还没进屋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来自周旭的外婆。
“江警官,你现在有空吗?”老人的声音听着有点无措。
江小鱼以为出了什么事,用眼神示意燕飞浪先进去,接着走到一旁问:“有什么事情吗?”
周阿婆的语气很急:“我带着阳阳,就是从你那里领养的小狗。我带它在外面买东西,路过一家肉店,它突然就不走了,冲着里面狂叫不止。它一惯非常乖,以前路过也不会这样,我有点担心是不是那家店有问题。”
老人的声音中还能听见黄白块愤怒的吼叫,江小鱼说:“您先别急,您把手机开外放,我安抚一下它。”
“好,好。”
周阿婆将手机放到狗的面前,随着江小鱼的声音从里面传出,黄白块愤怒的吼叫变成了委屈的呜咽:“老大,狗的同伴在里面。”
江小鱼不能与它直接说话,只能说些简单的话语安抚:“好狗,嘘——”
好在黄白块机灵,知道老大和普通人不一样。它有些哀伤地汪了一声说:“狗知道这家店平时也卖狗肉,但狗没看见过活的。可今天不一样,狗看见的不是流浪狗,而是和狗一样的同类。”
和黄白块一样的同类?比格犬?实验犬?
江小鱼的呼吸有些紧,还在想着要怎么不露馅地追问,就听黄白块的叫声徒然凄厉:“坏人!”
紧接着一个粗犷而不友善的男声怒喝道:“你这老太婆在拍什么?”
与此同时,手机里传出周阿婆被推到时发出的一声痛呼,通话随之断了。
第070章 实验犬买卖
江小鱼当即拨了电话回去却再也打不通了。
他心里有些急, 担心老人和狗出了什么事儿,进屋和叶青徐几人打了声打呼就准备走。
叶青徐起身抱歉道:“那我们就不叨扰你们的家宴了,下次我请你们聚。”
亱莲示意他不用挂怀, 目光落在难掩着急的江小鱼身上,说:“直接从地库里拿辆车吧, 不然你们还得走回山下才能回家中取车再走,或者我让飞浪送你们一程。”
叶青徐也看着身边跃跃欲走的江小鱼, 点了点头说:“那就麻烦你了。”
燕飞浪载着两人开往事发地, 江小鱼知道周旭家的位置,但不清楚周旭外婆所在的菜市,只能兜着圈找人询问。
好在那是个老小区, 街坊邻居常去的小菜市就那么一个,在燕飞浪找地方停车时, 江小鱼等不及, 直接打开车门下去找人。
不需要到处找寻,刚进菜市就听几个商贩在议论。
“哎呀,那个肉铺老板再着急也不能推人呀,也是脑子不好, 那阿婆都那么大年纪了,和她动什么手啊?”
“估计也是气上头了,人家做生意呢,她牵着只狗在人家门前转悠, 那狗还对着客人死叫。”
“也是,估计是狗闻见他家卖狗肉了。哎,狗这种动物是挺灵性的。”
江小鱼上前一步打断他们的议论:“您好, 请问那个肉店怎么走?”问到了肉店方向,他还未走进便看见了周阿婆捂着胳膊坐在一个小矮凳上。黄白块龇着牙站在她身边, 一人一狗旁边还有个坐着轮椅的女生神情很是气愤地陪着他们。
“警官,是这个老板先动的手。”轮椅女生报了警,正和刚刚赶到现场的民警讲述着事情经过。
肉店老板长得矮壮,知道自己一时冲动惹麻烦了,他两手合十,脸上带着想要息事宁人地讨哄:“警官你看,我这也不是故意的,她牵着个狗堵在我门前,这不是诚心坏我生意吗?我一时着急推了她一下,谁知道她一下子就倒地上了呢?”
他这话说得颇有弦外之意,搞得像是周旭外婆故意碰瓷似的。
民警处理过不少这类纠纷,见老人看着不像有大事的样子,也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管怎样你也不能推人啊,这样吧,你带老人去拍个片子检查一下,没太大事情的话赔点钱私了吧。”
“好,好。”肉店老板对着民警一脸感恩戴德,转身面对周阿婆就阴阳怪气:“阿婆,不是我说,您这举动搁哪个店,那里都是讨嫌,也就我人好,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我也不与你计较,走吧,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他说完招呼着店里的小工接着做事,脱了染血的围裙就要去拉周旭外婆起来。坐着轮椅的女生看着,柳眉一竖,上半身往前靠想伸手去阻拦,可她行动不便,够不到人,一时间神色焦急得很。
“住手!”江小鱼出声制止时,肉店老板的手已经握上了周旭外婆那只明显擦伤了的胳膊,他听见声不耐烦地回头呛道:“你谁啊?”
一旁的民警也看了过来,江小鱼把证件递给他:“我是办案处的江小鱼,我再了解一下详细情况。”
民警看着办案处的特殊标志心里直冒嘀咕,毕竟这个办案处在松市的公安部门太过特殊。他一时拿不准,便打着哈哈说:“哟,同事!行,行,那我陪着你再了解了解情况。”
江小鱼钳住肉店老板的手腕,用的劲不大。但他长得好看,瞳孔又是绿的,平静着脸时颇有些阴玉般的冷感,有点渗人。
那老板讪讪松了手,放开了周阿婆。
江小鱼蹲下身仔细观察着老人的情况:“您还好吗?有没有摔到哪里?”
周阿婆点点头,又摇摇头:“没啥事儿,就擦伤了,有点疼。我手机被推倒时掉排水道里了,接不到你电话。”
江小鱼视线随着她指的方向,看见了躺在排水道下方的手机,正巧落在了一块突起的石头上,没被淹到。“等下我看看能不能拿出来,您还是先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吧。”他不放心,主要是老人年纪大了身子骨脆,磕碰到哪里了自己可能意识不到,等发现问题了就都严重了。
黄白块见他们说完了,这才走了几步蹭上前,拖着尾巴两爪搭在江小鱼的大腿上,神情很是委屈地呜咽道:“老大,狗看见了,和狗长得一样的同类,好几只。”
人多,江小鱼不好和它说话,摸了摸它的头,将它送到周阿婆的怀里,起身问老板:“您店里是卖狗吗?”
肉店老板见这新来的警察与老人认识,心里咯噔了一下暗道倒霉,随后躬着腰面上讨好:“是是,偶尔有货的话就卖点狗肉,都是合法经营的。警官,您也知道的,这卖狗又不犯法的。”
银杏国在这块确实没明确的法律条文规定不许卖狗,江小鱼沉着脸,没反驳他的话。
那边的叶青徐也赶上来了,走到小孩身后站着。
江小鱼稍动了一下脚,对叶青徐说:“爸爸,你帮我先将周阿婆送去医院检查一下。”
叶青徐点头,安抚般拍了拍江小鱼的背,接着便和燕飞浪一起带着周阿婆先走了。
江小鱼这才转头和肉店老板说:“我想看下您店里的狗肉情况。”
肉店老板的脸色虽不好看,但还是点头:“你请,我都是正规渠道购买的,不是偷的人家的宠物狗,不怕你查。”
江小鱼跟着肉店老板进了店,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捂住口鼻压着胃中翻滚的呕意,脸色苍白地环顾四周。
店内陈列着各种肉类,角落里,一个笼子中装着三四只已经死去了的狗。
黄白黑三色,个头不大,与黄白块长得非常相像。
江小鱼的神色更加冷了:“这狗是你从哪儿购入的?”
肉店老板没想太多,直说:“就一个经常合作的狗贩子嘛,其实狗肉买卖的一直不多,你们也知道的……”他说到这里神色有些尴尬起来:“毕竟现在的人对于吃狗肉越来越抵触,我也是偶尔见有合适的货才会进肉的。”
江小鱼反问:“什么叫合适的货?”
“就是人家养的肉狗嘛,你看我这狗长得都差不多,都是一个品种的,都是人家养殖场里特地养的肉狗,所以我说是正规渠道买来的。”他脚尖冲着装着死狗的笼子踢了几下,接着说:“我这也有检疫证明的,你看。”
江小鱼没看什么检疫证明,只看见了案台上的一只已经被剥皮切半的小狗。他忍着心中怒意,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入掌心,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养殖场?”他的声音像是淬了冰,“你知道这些狗都是实验犬吗?”
他的眼神凌厉,老板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结结巴巴辩解道:“实验犬?什么实验犬?”
一直跟在一旁的民警听到这也意识到问题不对了:“你确定这是实验犬?”
江小鱼一把将挡在笼子口的肉店老板推开,蹲下身,将手探向笼子。他的手在空中悬了几秒,这才做好了心理建设,深吸了一口气打开笼子。
笼子里的狗死了应该有段时间了,身子有些硬,江小鱼紧抿着嘴,这才伸手将几只狗的耳朵翻开。
它们大大的耳朵内侧,赫然纹着一串字符,那是它们作为实验犬的编号。
银杏国确实没有针对流浪动物的保护法规,对待狗肉买卖也缺少专项规定,可对于实验动物,是有明确的管理条例的。
江小鱼收回手,攥紧拳头站起身,说:“您涉嫌违反《实验动物管理条例》,现依法对你进行传唤。请你配合调查,跟警察走一趟。”
肉店老板的双腿一下子就软了,他哆哆嗦嗦地想抓江小鱼的手,语无伦次道:“这、这我真的是不知道啊,我买的人说是自己养的,还有检疫证明的,您看,您看啊!”
那旁的民警说:“跟我走一趟吧,是或不是,自会调查清楚。”
这种案件归接警的辖区警局管,江小鱼也不能跟上去抢人家饭碗,只能看着民警带着肉店老板上了警车。
他转身时看见那个坐着轮椅的女生还待在不远处,见人出来了,她两手快速划着轮椅的手推圈上前说:“您好,那个婆婆掉进下水道的手机被我借东西勾上来了,麻烦你带给她。”
江小鱼接过,低声道了谢。
女生将手机给他后松了口气般划着轮椅两侧准备走。江小鱼看她的动作不太利落,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接着追上女生的背影,握住了轮椅把手。
“你从哪个门出去?我推你吧。”
女生像是开心,不大不小的眼睛亮了一下:“谢谢警官,我叫黄鹂,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江小鱼。”
将女生送到指定的候车地点,又帮着把她的轮椅放进司机的后备箱,完事后江小鱼站在路边给金戈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
“我知道了,我让人盯一下。”金戈听着像是在和人一起吃饭,嘴里眯了口酒说:“你也别想太多,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江小鱼挂了电话眉头微微蹙着,隐隐透着些烦扰,被叶青徐接回时也依然抿着唇不讲话。
叶青徐一只手环着他,摩挲了几下小孩的胳膊,低声问:“还好吗?”
江小鱼抬头看了眼叶青徐难掩关心的脸,回神勉强笑了一下:“没事。”
一直趴在他脚下的黄白块情绪也不太好,江小鱼弯腰去摸它的耳朵,掀开后和之前拍摄的死狗编号对比了一下,看起来是同一批次的。
他抬头又看了眼副驾驶,周旭阿婆精神不济靠着椅背睡着了,他便低头小声问黄白块:“你当初是怎么掉进水沟的?”
黄白块抬起头,眼白很少的眼睛看着干净纯粹:“狗一直生活在一间白色的屋子里,有许多和狗一样的同伴,大家被关在不同的笼子里。狗每天都会被打针,吃一些奇怪的东西,会导致身体很难受。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天狗被拉去了外面,那是狗第一次看见天空……狗被堆上了一个很大的车子,狗不喜欢那个车子的味道,有很浓的血腥味,比屋子里刺鼻的消毒水味还要不喜欢。狗就趁着那些人开笼子的时候跳车了。他们还追狗,然后狗就掉进沟里了。”
燕飞浪开着车,扫了眼身边睡着后呼吸平缓的周阿婆,低声说:“离墨兰府一个小时的车程,那里有个实验犬繁育中心,估计它是从那里出来的。”
江小鱼敛着眼眸,小声安抚着下黄白块:“和阿婆好好生活,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躲远一些,也不要自己离开家好吗?”
黄白块点点头,棕黑的眼睛里湿漉漉的,显得很难过。
中秋小长假过后,江小鱼上班的第一天就查了昨天那事的处理情况,不出乎他所料,肉店老板仅仅只是被罚了款而已。
其实这也正常,虽然银杏国有着《实验动物管理条例》,但这种事很难按照刑事处罚去判,更何况肉店老板在某种意义上而言也是一个买家,真正出问题的是上游。
他见案件记录上说会继续追溯,稍稍放了些心。可一连几天,这个事情都没有后续,他便有些坐不住。
“师父,这就不管了吗?”江小鱼问。
金戈手上好几个案子,忙得烟叼在嘴里来不吸,火要烧到嘴巴了才痛嘶了一声开口:“报案辖区不是我们这,插手也不合规矩,我会托人再关注一下的。”
他不是江小鱼,他看得要远许多。
这个案子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不能算是案子,毕竟受害者是一群狗。可肉店老板出示的检疫证明是合格合规的,那么就来了个问题,谁开得证明,谁允许出售的这批实验犬?
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金戈灭了烟,垂下的眼睑盖住了眸中冷光,他开口时恢复往日模样,谆谆劝导道:“你也别想太多,师父怎么和你说的?有同理心是好事儿,但你是个警察,你要公平正义。不能因为是狗的事情你就如此关注,这还有一堆事儿要做,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见江小鱼焉了吧唧的样子,他又笑着打岔:“你爸那月饼在哪买的?挺好吃的,我也想买点。”
江小鱼也不清楚,就说晚上回家问问叶青徐,接过金戈递来的一堆案件资料便出门了。
在人走后,金戈翻了几页纸,随后猛地将资料夹摔在桌上。他闭着眼神情烦躁地仰面靠在椅上:“总有这些恶心人的腌臜事。”
他想起江小鱼认真纯粹的眼睛,不知道要如何告诉他这里的牵扯复杂。那只是一群狗,要怎么去为一群根本不被法律重视的狗去伸张正义?
他踹了一下桌角,嘴里又骂了一声。
江小鱼处理着细琐的资料,他其实不像金戈想得那样傻,他知道金戈略显回避的态度是因为什么。
大家都说没有办法,因为是真的没有办法。
可就在江小鱼觉得这件事情大概率只能尘封之时,一桩凶杀案发生了。
那个买卖实验犬肉的肉店老板,被人剥了皮活活劈成两半,与他贩卖的狗肉一起,挂在了肉店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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