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安慰亱叔叔
小皮鞭拍得不重, 却把江小鱼打得肉都一跳。他涨红着脸盯着黑板,强迫自己不去看亱莲而是将注意力放在学习上。
亱莲勾着嘴角,眸光中满是促狭, 用教鞭去戳江小鱼乖乖摆在身前的爪子:“回答一下,这里选什么。”
江小鱼往旁边挪了两下脚, 将作乱的小皮鞭踢开,道:“选B, when。”
“理由呢?”
“Hardly… when, 固定搭配。”
“答得很好。”亱莲为他轻缓鼓掌。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动作,江小鱼却觉他的动作勾猫得很,连忙板着脸瞪着黑板:“来吧, 下一题!”
亱莲日理万机,少见的休闲拿来给江小鱼补习。小黑猫觉得自己在努力, 陈一曲却觉得这纯粹就是在陪小孩子瞎玩。
他端了些点心和茶水进来, 为亱莲斟好茶,再去看江小鱼。
江小鱼正趴在桌子上,本来长得就黑表情还严肃得很,时不时用肉垫在平板上划拉几下, 选着答题选项。
陈一曲老脸狐疑:“这是在写作业吗?”原谅在老一辈的眼睛里,平板和手机都是用来娱乐的。
亱莲呷了一口茶水,维护道:“自然,小家伙很努力的, 已经写完一套试卷了。”
江小鱼听言,抖了下尾巴莫名自豪,起身走到亱莲面前蹲下喵:“猫渴了, 要喝水。”
亱莲低低笑了一声,星目柔和漾着有趣, 也不在意是不是和猫共用一个茶碗,将杯盏放在江小鱼面前又接过陈一曲手上的茶壶为他斟满:“您请慢用。”
江小鱼卷着舌头探了下,口感略微清苦,温度正好。他两爪捧着杯口,吧嗒吧啦喝了起来。
猫舌头喝水不是舔水,而是卷水,过程中难免洒落一些,不少还溅到了亱莲的书页上。陈一曲肃着脸想说猫邋遢,可见亱莲一脸宠溺的模样,他住了口,在心里哂了下:得,正主都不介意,他搁这操心个什么劲儿?
如此想完他也不避讳江小鱼,当着猫面说着家里的事情:“季家那老太太估计是不行了,您看要不要过去走一趟?面上也过得去。”
亱莲捻起一旁的帕子,为江小鱼细细擦去颊边茶水:“这次是真的不行了,还是又来虚晃一枪?”
季家的老太太,雷广玉,实打实的亱莲的亲奶奶。可惜老人不慈,一惯没什么亲近之意。人老了爱作怪,在季妄安坐牢后她被气得中风,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愈发磨人,时不时就要‘不行’一回,试探亱阑的态度。
“这次是真的,夫人说的。”近些日子,亱莲与亱阑的关系瞅着好上一些,可依旧生疏不像寻常母子那样。陈一曲揣摩着亱莲的脸色,余光瞥到了一旁作业也不写了竖着耳朵就听八卦的猫,福至心灵道:“您看要不要带小猫去季家老宅走一走?秋天了,那一片的银杏也将要黄了。”
“嗯,这倒也是。”
季家老宅所处的区域已经变成了文物保护单位,一排排的银杏有了年头,很是好看,且对外不展示,常人只能远远观摩。他垂眸问江小鱼:“要不要去看一看?我母亲也挺喜欢你。”
江小鱼没想到选择权会被转到自己身上,呆了一下,喵道:“我这周要加班没时间去。”
亱莲闻言说:“那就下次,正好银杏还未到最佳的观赏时期。”他这话讲得随意,仿佛去老宅真的只是为了带猫去看银杏,完全不顾季老太太的身体是不是能够撑到那个时候。
陈一曲的目的只是想要促进母子俩的关系缓和,对雷广玉也不太在意,闻言也不催促,笑着说:“那我和夫人说一声儿。”
等到老管家端着茶壶出去了,江小鱼转过身,踌躇几下蹭到亱莲身边,爪子搭人手上问:“你和你妈妈是怎么一回事?”
亱莲反手将猫爪子捏在掌心里:“怎么?江警官终于想起来关心叔叔的事了?”
他声音懒懒调子拖得又长,语气怪得很,听着就让猫想咬人。江小鱼龇着小尖牙狠狠咬了他一口:“你知道我所有的事情,我对你却一无所知,这不公平。你是我的媳妇猫,我有权力知道你的事情!”
亱莲永远会被他在这方面的直白所折服,失笑道:“好吧,好吧,那我们的小鱼警官想要知道什么?”
“嗯……”江小鱼纠结对亱阑的称呼:“为什么你和亱妈妈看起来很生分?是有过什么特别大的矛盾吗?”
江小鱼与自己的爸爸叶青徐相识时间不过尔尔,可他们之间却每分每秒都更加亲近,这或许就是人们说的父子天性、血缘关系。
那亱莲与亱阑又是怎么回事呢?明明应该是最亲近不过的母子关系,为什么他们之间像是隔着一层东西?
亱莲缓缓说:“矛盾?那倒是没有的,若要究其原因,或许也没有什么原因。我刚出生时便是老虎形态,立刻就被我的舅舅派人接回了槐城。我的母亲将我放在亱家,多年不曾来看过我。年少时,我对母亲这一词的概念其实来源于我的舅母。”
男人的神色非常平静,简直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情,江小鱼想要安慰他,跳进他的怀里。
“在我七岁时,我的父亲因意外去世,过了大半年,季妄安出生。我回松市看过,她抱着季妄安,眉目如画,笑得温柔,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她一次也没说过让我回季家,后来国内政局动荡我随着舅舅出国,在国内国外奔跑着长大,直到今年因为引资回了松市,遇见了你。”
“要说我与她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母子,倒不如说是不怎么熟悉的陌生人。她是,我早亡的父亲也是。”
这是亱莲口中的话语,可江小鱼却不觉得亱阑会抛弃亱莲。他与亱阑交流过,他看见过亱阑对于接近亱莲的渴望。她会关心亱莲吃了什么,会担心他有没有睡好,知道对方一切好好,她便一副老怀宽慰的模样。
那不是不爱子之人能做出的样貌。
“我觉得,她是爱你的。”
亱莲没有说话,只是半阖着眼睑,看着有些神伤。
江小鱼将猫脚放进亱莲的掌心,任由这伤心的男人揉捏:“你,你不要难过,她其实很关心你,还问过我你的很多事情,还说你很优秀她很自豪。”
亱阑是不是这么说的江小鱼不记得了,但他现在就想好好哄哄这垂着眼睛让人心疼的媳妇猫,他又把尾巴塞人手里:“她肯定是爱你的!只是有着某种原因,她才会将你交给舅舅养的。”
亱莲语气示弱:“叔叔有点难过。”他如墨般的眉尾蹙着,琥珀色的眼睛里若有泪光,江小鱼从下面看着,只觉他楚楚可怜,让猫的心都要碎了。
“你不要难过!猫让你捏!”他也不会安慰人,胡乱将头往人家怀里蹭,丝毫不察自己已经咬上了这坏心眼的老东西下的鱼钩。
“叔叔不想捏猫了。”
亱莲小扇子般的睫羽低垂,看起来简直要破碎一般,江小鱼脑子一热说:“那你想做什么?”
“叔叔想亲人。”
江小鱼一听,僵了身子,记起了男人上次说的话。他咂出味儿来了,觉得这老东西在调戏自己,虎着脸抬头一看,果不其然看见他眸中打趣。
亱莲勾着嘴角,饶有兴味地一下下捏着江小鱼的尾巴,在他的料想中这小家伙是要炸毛的,可下一秒,他怀中出现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黑发白肤,脖间的红绳鲜艳,莲花状的玉牌翠如莲叶。青年的目光澄澈中染着羞涩,他闭上眼睛,胡乱亲了上来。
一开始,明明是江小鱼自己主动的,可逐渐,他只能被动承接着,节奏被亱莲牢牢掌控。
对方灵活的舌尖细细扫过他的齿列,他们交换着彼此的气息,唇齿间满是对方的温度和味道。江小鱼渐渐沉迷其中,不自觉地抬手攀住了亱莲的肩膀。
亱莲的掌心摩挲过江小鱼的脸颊和耳廓,感受着那片肌肤的细腻柔软。他轻咬江小鱼的下唇,吮吸他的舌尖,撩拨得怀中人止不住地轻颤。
一吻结束,两人的唇间牵出一条晶莹的银丝。亱莲握住江小鱼的掌心,凝视着他因羞涩和情动而变得潮湿的眸子,声音沙哑而克制:“你这么可爱,要让叔叔怎么办才好?”
两人愈来愈近,亱莲低头轻啄江小鱼的唇瓣,一下一下,直至他怀中的小家伙抖着声音问:“你还难过吗?”
亱莲闷声轻笑,将他牢牢摁进怀里,许久后扯过一旁的毯子将人仔细裹好:“不难过。”
*
警方设下诱饵后,依然久久不见凶手动作,就在江小鱼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设想错误之时,网络上突然出现了第一起案件中的死者虐待动物的视频。
“查到信息源头了吗?”金戈捏着鼻梁,只觉头痛。
“IP在国外,有极大的可能就是群主不融雪发送上去的。现在这事的舆论发酵得太大了,全网都在声讨这个虐猫的人。”
“联系各个软件,让他们将视频赶紧下架。”
可下架了一个又会上架新的一个,从第一个死者的虐猫视频到第二个、第三个,以至于所有。对方的网络技术手段之高超,让松市最厉害的网安都束手无策。
最关键的是这些虐猫虐狗的视频引起了人民群众的强烈谴责,大家的情绪激动到将此次事件冲上了各个平台的热搜榜第一,而在这种情况下,又被爆出了这些虐待猫狗的人被人用同样的手段残忍杀害了。
“死得好!”
“活该!这些人咎由自取!”
“真是恶心,还是卖肉的,鬼知道他卖的那些肉是不是刚被他从受害动物的身上砍下的!”
网络上诸如此类的发言层出不穷,因果报应的说法讹言惑众,社会影响极其恶劣。
有理智的媒体和民众要求警方给出说法,上头也勒令他们加快速度严查,一时间,专案组承受压力巨大。
饶是江小鱼只是专案组中的普通大头兵,也彻夜加班了不少次,只为梳理案件中的细枝末节。
叶青徐虽然心疼小孩,但也宽慰自己不能影响小孩工作。倒是万柯摇,连续几日吃了闭门羹没能看见儿子,急得嘴角起泡,寻了个功夫买了一堆吃的,着急忙慌往办案处跑。
江小鱼正在看现场照片,就听金戈接起电话筒说:“小鱼,门卫说你爸来送夜宵了,你去门口接应一下。”
江小鱼抬头还有些懵,没听叶青徐说他要来啊,跑到门口一看,高大威严的身影,不是万柯摇是谁。
男人对着孩子尺度把握得很好,亲近之余又保持着适当的边界感,笑着问:“还要多久才下班?”
江小鱼被他揽着肩膀,多少有点不自在地说:“还要一会。”现在十点多,一般十二点前他们这些小兵会被催着回去休息,领导们则会奋战得更久一些。
万柯摇带着小孩回到办案处,招手示意身后的家仆阿大给众人分发食物。
看见金戈,他笑着上去递烟:“金警官您好,早便听说了您的大名。”这是儿子的救命恩人还是儿子的现任领导,饶是万柯摇为人高傲眼高于顶,也不免低下头说:“您辛苦了。”
这可是万千里的儿子,金戈哪敢拿乔,与他客套地握了手,又笑着说:“为人民服务。”
两个长辈吃着东西讲着话,那旁的陆挽晖也捧着夜宵凑到江小鱼身边问:“哎,问你个事儿。”
江小鱼都不知道他们俩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缓和了,不太自在地吃了块小饼干问:“什么?”
“我那天看见你脖子上有那个东西。”
“什么东西?”江小鱼不解。
“就是那个啊!”陆挽晖挤眉弄眼:“吻痕!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他话问出口,心里紧张,虽然知道不可能是金戈,却依然提着个心脏。
江小鱼在承认恋情这方面直白大方得很:“哦,是的。”
“是谁啊?”
江小鱼有些奇怪于他话语里的急切,也不隐瞒:“你不认识。呃,也不对……你听过他的名字。”毕竟他当时还想和自己抢着办那个案子来着。
陆挽晖听说自己不认识立马松了口气,挖了勺饭口齿不清又问:“谁啊?”
“亱莲。”
陆挽晖一口饭差点没喷出来,捂着嘴咳了半晌,动作大到金戈和万柯摇都看了过来。
他喝口水,看向江小鱼的眼神中竟有着敬佩:“真有你的,那可是亱家的。”他偷摸摸压低声音:“那人的年纪比你大了不少吧?是你追的他还是?……”
江小鱼还没和外人说过自己的恋情,被人问起,竟一时觉得有些甜蜜,红着耳尖扒拉着小饼干:“是我追的他。”是他先表白的媳妇猫,这么说也没错!
“真有你的。”陆挽晖顿时想要取经:“像他们这种年纪大的,喜欢什么样的?”他一边问一边偷瞄金戈,心里激荡得不行。
黑猫崽子觉得他奇怪,却也没多想,反倒是被他给问住了:“不知道啊……他说过我可爱……”
情人眼里出西施,陆挽晖反正不觉得江小鱼这俊帅的长相有什么好可爱的。他倒是将心比心拿自己与他印象中的可爱人设比较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五大三粗的模样和可爱也沾不上边,扒着饭顿时有点苦恼。
江小鱼一直觉得陆挽晖的脑子不好,在对待金戈的态度上更是像个不讲道理占有欲极强的熊孩子一样,他懒得跟陆挽晖纠缠,扭过身自己吃自己的小饼干。
人家的父亲送了宵夜送了温暖,时间也不早了,金戈便让江小鱼下班。
江小鱼收拾着东西,被万柯摇拉着坐上他的车。
“你车今天就放单位吧,明早大爸爸去接你上班,或者让你爸爸送也行。”
他自称大爸,态度十分自然,都让江小鱼完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上了车更是被他哄着变回了猫形。
万柯摇想抱小猫,却不敢冒进,只恨这深夜的路段不够拥挤,路程又太短,让他与小孩的相处时间太短。
到了家门口,接到消息的叶青徐早早便守在了门口,将江小鱼从后座抱了出来没有理会身后的狗皮膏药,亲了亲小猫的脑袋说:“太晚了就不去亱家了吧,就在山下和爸爸将就一晚。你爷爷那边我拜托陈叔去照看着了。”
狗皮膏药本想腆着张脸跟在父子俩身后,听见这话皱着眉说:“住亱家像什么样子?”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孩已经被那姓亱的小狐狸给拐了,觉得叶青徐对待亱莲态度未免太好了些,有点吃味道:“那亱莲之的心眼可黑了,坏得很,你少接触他一点。”
结果这话刚说完,就见一人一猫父子俩都瞪着他。
卷毛小猫更是大喵了一声反驳:“他才不坏!”
万柯摇见这父子俩竟然都向着那狐狸精,顿时觉得自己家被偷了被人排挤了,心碎了一地,气得恨不得拿上枪冲进亱家将人给毙了。
叶青徐说:“不要理他,他自己心眼坏看谁都坏。”
万柯摇委屈地找不到地方钻,高大的身躯简直要缩成了阴影里的蘑菇,可怜巴巴地看着大门在自己面前关上。
因为夜里加班的缘故,第二天重案组里的组员七七八八来得都晚,江小鱼独自思索着案件线索,突然收到了一个信息。
黄鹂:江警官,奶牛猫是走了吗?我一早想去看它,被医院告知它已经没了。
江小鱼敛眸看着信息,心里留了个心眼:是,前两天的事,他被人残忍杀害了,很有可能是之前伤害它的那人的同伙。我担心你伤怀,一时没想起要怎么告诉你。
黄鹂发了个痛哭的表情包:怎么会这样……我还想等它出院就和你商量想要收养它……
江小鱼:节哀。
锁了手机屏幕后,江小鱼在心里勾画起了黄鹂的模样。可能是他多心,在经历了头两个案子后,他开始留意起了案件中的各个相关人员。
第一次遇见黄鹂是在菜市,也是第二个案子中的受害人肉店老板所处的位置。
第二次遇见黄鹂是在梧桐树下,她在看第四个案子中的受害猫,大力。
真的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吗?江小鱼的脑海中勾画到了黄鹂的双腿,肌肉萎缩严重,那不是像洛溪那样,刻意伪装便能模仿出的效果。
他登录常规档案系统,输入黄鹂的名字,筛选了结果之后细细看起了档案。
她的腿在少时便因车祸而残疾,往后十几年里的不同时段在医院里都有医疗记录,完全做不了假。
常规系统中找不出异常,江小鱼又登进了变形人档案系统,输入黄鹂后也没发现有该人的记录。
种种迹象表明这人的确是个有着身体残缺的弱势人群,可江小鱼始终觉得蹊跷,没放过心里的这丝直觉,还是将自己的发现报给了金戈。
“我让刑侦那边派人去跟一下。”金戈也觉过于凑巧,两起命案都有着同一个间接目击者,这概率和中彩票也差不多了。
江小鱼报告完就准备出去,金戈拦住他说:“贾木琴那边要开庭了,你要去吗?”
江小鱼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他一时怔忪,好一会才说:“不去了。”
既然亱莲让他把事情交给大人处理,爸爸也一副要走法律程序讨公道的样子,那就交给国家审判吧。
他是这么想的,可他没料到李家人竟然这么蠢,竟然还敢拖家带口的来警局门口闹,上赶着作死,无药可救。
第082章 和泥泞说再见
李成龙抱着自己的小孩拖着自己的老婆堵在警局门口, 和门卫大声嚷嚷着要找江小鱼。
“你把他喊出来,没有这样子的事!我父母收养他把他养到九岁,他竟然还敢倒打一耙赖他们拐卖?你他娘的放屁!”
李成龙的妻子明显尴尬, 却碍于丈夫的强硬不得不跟在人后面:“你把孩子给我抱吧。”
她扒拉自己的动作惹得李成龙火气更甚,反手一个巴掌拍人脸上:“你个败事婆娘滚一边去!我要替我父母讨个公道, 这小白眼狼忘恩负义,吃里爬外, 我非要让他身败名裂不可!”
女人被他打得嘴角渗了一丝血却不敢反抗, 小孩更是被他粗暴的举动和怒斥吓到哇哇大哭。
警卫见状,连忙上前拦住李成龙,一开始还是采用了言语沟通:“先生, 请您冷静一些,详细情况请进了接待室和相应的人进行沟通。”
可李成龙这人蹬鼻子上脸, 见警卫对自己的态度柔和顿时欺软怕硬扯着嗓子吼了起来:“我不会进去的!你们都是认识的, 我要是进去了你们肯定会袒护那个白眼狼!我就要在你们的单位门口,让人群群众看一看,养了那孤儿九年还被人倒打一耙成了人贩子,有没有这样的道理!”
无赖见得多了, 警卫沟通无果又警告不成,便态度强硬了起来:“先生,若您持续大吵大闹,扰乱公共秩序, 我们将不得不对您采取强制措施。”
说着,警卫向周围的同事使了个眼色。几名警卫会意,迅速围了上来, 将李成龙团团圈住。
李成龙嫌小孩哭得烦人,把他丢给身后的女人, 撸起袖子招呼着围观群众:“嘿!来来来,大家快来看啊,警察威胁要打人了!”
一副实打实的无赖样。
正当警卫要采取强硬措施时,接到消息通知的江小鱼来到了大门口。
“听说你找我?”
这道声音平静、干净,让怒火上头的李成龙愣了一瞬,等他转身看见了江小鱼,听见身边的警卫喊他“江警官”,大脑更像是被雷击般瞬间空白。
在他的印象中,这人因为吃不饱一直瘦瘦小小,五岁的他都能将七岁的他踹得一个趔趄。他从不敢和自己抢东西吃,只会用一双大的渗人的绿眼瞪着人瞧。在他的料想中,这人进了福利院,会被人打死会活成社会渣泽,如同自己一样考不上大学,早起贪黑挣着辛苦钱。
他刚知道江小鱼在警局里工作,可他并不清楚他具体是做什么,以为对方那样的人至多也就是在警局里当清洁工。可当他真的看见了江小鱼,发现十几年之后,当初那个瘦瘦小小只能从狗嘴中得到食物的小孩长成了一个光鲜挺拔的青年时,他心中一直以来仅存的优越感,如同泡沫一般,被毫不留情地戳破了。
明明江小鱼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他却像是被吓到了一般往后踉跄了几步,气焰顿时消了:“你……你,你不能告我爸妈,我爸妈说了,你是别人丢掉不要的,反而是他们好心养活了你。”
江小鱼陈述事实:“我没有告他们,是我的父亲要告他们,我尊重并理解并支持他的决定。如果是诬告,那你可以为你的父母提起诉讼并要求赔偿,如果不是诬告,那法律自会严惩他们。”
他这话说得太过平静自然,让李成龙嗫喏了几下嘴巴讲不出反驳的话来,他紫红着脸,突然扯过一旁的老婆孩子,一巴掌拍在小孩身上撒火:“你还哭!你哭个屁!你爷爷奶奶要去坐牢了!你还有脸哭!”
他打了小孩,他老婆红着眼拦也要被打,就在他的巴掌又要落下来时,江小鱼一把将他的手擒住:“你再胡乱打人,我将依法对你采取强制措施。”
李成龙挣扎了两下,却发现自己根本挣脱不开,儿时的他可以仗着父母的纵容尽情欺负眼前这人,可如今的他却毫无办法。他恼羞成怒,他无能叫嚣:“你神经病啊!我教训自己的老婆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警察就了不起啊?警察就能管我家事吗?”
一旁看不惯的女警将女人和孩子挡在自己身后,冷声道:“不懂法就闭嘴,你伤害他人,这和是不是你老婆孩子有什么关系?”
“关你屁事!老子操——”李成龙嘴里骂得难听,话没说完便被江小鱼一脚踹在腿窝瞬间跪倒在地,同时手被反拧,他吃痛,叫骂声戛然而止。随着腕间咔哒一声脆响,江小鱼将他拷起,交给了一旁的民警。
江小鱼回到办案处,默不作声地坐下来时,突然想找个人好好说说话。
他点开屏幕,入眼便是亱莲发的一张照片,那是卷毛老猫蜷在小的那张猫床上。
亱莲:你爷爷昨晚没见着你,有点闹脾气。
江小鱼忍不住心里柔软,连带着眼角都要弯起:他太大了,有点睡不下。
万千里虽然羸弱,但个头摆在那里,比缅因猫还要大一些,挤在江小鱼的小床上颇为吃力。
江小鱼的手指在键盘上点了几下:我刚刚遇见李成龙了。
他和亱莲说了方才的事情。
江小鱼:小时候我很怕他,他很霸道,总是会抢夺我的食物,我也不能反抗,因为那会招来大人的打骂。可就在刚刚我发现,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制服他了,我不怕他了。
他没有错过李成龙眼中那一瞬间的畏惧,他觉得很奇怪,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是什么原因让李成龙有了如此反应?
亱莲:你活在阳光下,而他于阴暗中苟且。当人发现一直被自己欺辱的人已经摆脱阴影活得比自己还要精彩之时,那种落差感足以摧毁他,让他沮丧和恐惧。小鱼宝宝,你很强大,你不仅打败了他,你也打败了过往。
江小鱼的眼睛有点湿,他吸了吸鼻子:我看见他打自己的老婆和孩子,我有点生气。
亱莲:你不仅可以生气,你还可以愤怒。拜托,你可是超厉害的小猫警光哎!你可以拿出你的手枪,biubiubiu~
江小鱼看着亱莲的话,白皙的脸颊开始起了胭色,觉得媳妇猫怎么能这么可爱!
江小鱼:不许学猫狗讲话!不许喊小猫警光!还有我们警察才不会随便掏枪!
亱莲:^^好的小猫警光。
亱莲弯着眼睛,刚锁了手机屏幕,脸色就冷了下来,给某些人员打电话让他们督促处理贾木琴和李寿平的拐卖案:“我们遵守法律,但在法律范围之内,我要他们能判多重就有多重。”
有着万家的施压和亱家的注目,程序走得很快。短短几天,那两人的案子判决就下来了。
李寿平和贾木琴,两人因拐卖儿童和收买拐卖儿童罪,被依法判决有期徒刑十五年。想必等到他们出狱时,已是风烛残年,只能苟且余生。
可叶青徐却并不觉得痛快,即使李寿海死而复生也去坐了牢,即使判了他们三十年,三百年,又怎么能抵得消他和小孩分别的这二十二年?他失去的东西,并不是看那些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就能弥补回的。
江小鱼听到了,倒是看得很开,反而安慰起叶青徐:“爸爸,不要在意他们了。”过去的都过去了,沉溺痛苦只是徒劳。他现在拥有了很多,不值得再为那些不必要的人烦恼。
叶青徐被小孩安慰,只能勉力自己放下心中愁苦,关注小孩当下。但万柯摇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即使那两人坐了牢他也不要让他们好过,更何况他知道了李成龙大闹警局的事。
“找相关部门查李成龙开的早餐店,就他那种人,我不信他做的事能合规合法。”
李成龙人品不行,运气到是好得很。他老子李寿平是个人渣,可爱子之心却是真的,竟然在几年前的赌博中小赚了一笔,还给钱让李成龙开了个店,这才能让一事无成的李成龙娶上媳妇。
万柯摇冷声吩咐:“再去找律师和李成龙的老婆接洽,给她钱让她和李成龙离婚,孩子也带走,就算是我施善心助她脱离苦海了。”
如果李成龙知道他去警局闹了的那一下不仅没能将他的父母给捞出来,反而让自己赖以生存的小店被查封,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他或许会后悔那日所做的决定吧。
可那一切泥泞,都与奔向光明的江小鱼无关了。
*
忙里偷闲,让人喘息不过来的案件中,江小鱼得了一个休息日,瘫在亱家的院子里晾肚皮。
赵晓婷,便是之前被冤枉偷了钻戒的那个姑娘,正举着相机拍摄着小黑猫的动作。她当时被陈一曲迁怒丢了工作,后面亱莲起了哄小孩的心思将她召回,前几日她又被万氏高薪挖了过去,现在做起了小黑猫的专属摄像师,短短几个月的经历不可不谓大落大起。好在否极泰来,结果是好的。
“小鱼,来,我们换个姿势。”她不清楚变形人的事情,只当这只猫好命拥有了疼爱他的主人。而自己现在的主要工作就是拍摄这只叫江小鱼的卷毛小猫,以及它率领的那一大群流浪猫狗,然后剪辑出来做成可爱暖心的日常段子,发布在江小鱼原先的视频号上。
这是万柯摇的提议,这位老父亲琢磨了许久小孩喜欢什么想要什么。物质上当然是要给他最好的,可精神上……那大概就是牵挂的这些小流浪了吧。
他手握着银杏国最强的自媒体平台,便投小孩所好,为他的这群小猫小狗拍摄视频,宣传保护流浪动物的意识观念。江小鱼的视频号被万氏寰宇官方暗暗接手,所获的流量价值和收益,与江小鱼商讨后将被全部被用于救助流浪动物的公益事业,以此来形成良性循环。
短短几日,视频号中的十万余元收益便被全部投放出去,联合亱氏旗下的慈善基金会,准备先在松市进行试点,开始建造流浪动物之家。
江小鱼确实对此感到无比的快乐,他按照赵晓婷比划的姿势躺好,在秋天微凉的空气中竖起自己粉嫩嫩的脚爪,开花。
“啊!!!可爱死了!怎么这么聪明!”赵晓婷捧着相机激动地鼻子直喘粗气:“来,让姨姨看看你的小舌头。”
江小鱼有些不好意思,装作不经意地打了个哈欠,卷起红艳艳的舌尖。
“实在太聪明了啊啊!姨姨要亲死你!!和你的爸爸说再见吧!姨姨要将你偷走!”这女人嘿嘿笑的架势实在痴汉癫狂,让牵着哈士奇路过的燕飞浪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连忙拉着傻狗远离这块区域。
自从江小鱼上来亱家住,他家里的那群猫狗也得了自在,山上山下地满地乱窜。反正都装了定位也不怕它们跑丢,而且它们都很乖,不在外面胡乱放肆,夜晚都会回到山脚的家里,被叶青徐挨个点名。
这时天热,它们都趴在江小鱼的身边,或打架或打瞌睡,三三两两的你咬我我揍你,有趣的笑点太多,让赵晓婷都拍不过来。
结束拍摄后,赵晓婷带着满满的几张内存卡回到公司剪辑视频,江小鱼翻了个身,任由阳光暖烘烘地洒在自己身上。
媳妇猫又去出差了,江小鱼懒洋洋地眯着眼睛,有点想他。不知道媳妇猫和媳妇猫的妈妈这几日讲话了没有?母子俩关系好点了没有?
想着想着,他看见一双脚停在了自己面前。
青花的小高跟,金线细细织成花瓣的墨绿下摆,好闻的香味有些熟悉,他昂起脑袋,亱阑抖开麻袋:“猫不错,偷了。”
第083章 实验犬的一生
江小鱼被一口袋兜进去时呆若木鸡, 没等他缓过神来挣扎就又被人从袋子里抱了出来。
亱阑笑眯眯地捋了两把猫脑袋:“偷完了,你是我们亱家的了,以后就叫亱小鱼了。”
亱阑五十九, 六十岁都没有。在早些年间被季家那老太太磋磨时光,过得一板一眼, 都快让陈一曲忘记了,她年轻时是个多么爱闹的小姑娘。
现在看见她带着猫玩, 恍然觉得那个比自己小了十来岁的小丫头又回来了。
他从西装的胸袋中抽出手帕, 擦擦眼角:“那你们现在就走吗?”
亱阑嗯了一声,兜着小黑猫的屁股将他给抱好,又去喊燕飞浪:“飞浪, 快去把万老爷子给请出来,有人等着呢。”她与蒋风花年纪差得不是太大, 还能喊人一声风花姐姐, 可对着比自己大了二十来岁不止的万千里,即便是平辈,那是如何也不能喊哥哥的。
江小鱼听见爷爷的名字有点着急,爪子扒拉了两下亱阑的胳膊, 脚爪往上翻就想跳下去。
“别急别急,我放你下来。”亱阑摸摸他脖子间的玉牌笑着说。
江小鱼跑回猫屋,万千里今日的精神看着还不错,没缩在猫窝里, 而是下了地,将头搭在江小鱼胡乱摆放的书本上。
“爷爷,你能出门吗?”卷毛小猫用头顶顶他的胸口, 被万千里抱住舔了下脸颊。
老猫的意识时好时坏,有时认人有时不认人, 但好在他认猫,盯着江小鱼就知道这是自己的乖孙。
“爷爷陪你。”他开口的声音老哑,但讲话清楚了不少,起身走到门口。
江小鱼怕他的身体吃不消,又担心他总缩在猫屋里会被闷坏,便没阻止燕飞浪小心翼翼将猫抱起的动作。
燕飞浪看着五大三粗,实则是个心细的,知道江小鱼担心,说:“放心吧,我就是死了都不能让老将军摔着。”
江小鱼昂着脑袋跟在燕飞浪身后,一脚踏出猫门就被守在门口的亱阑当场抓到:“太阳大,带个帽子。”
于是江小鱼顶着个鹅黄色的花边软帽,被亱阑带上了后座。
燕飞浪将万千里仔仔细细扣在安全椅里,这才与亱阑打了声招呼下了车。
剩下江小鱼与亱阑两个人了,他局促地往座位旁边挪了挪,还没挪两步就又被亱阑摁住,小老太太身上带着好闻的脂粉味,将江小鱼抱起放在腿上:“软乎乎的,怪不得莲哥儿喜欢摸。”
她这话说得江小鱼又有点不好意思,嘟囔着喵了一声,看向一旁眯着眼的万千里。
“没事儿,到了地方有人照顾爷爷的。”亱阑摸摸江小鱼的脑袋:“这么好的天,阑姨带你出去买些东西。”
等到了商场,江小鱼才知道亱阑口中的“有人等着”指的是谁。
蒋风花带着阿翠站在那里,阿翠为她撑着一把轻薄绸伞,两人的气场与旁人明显不同,跨越时空般隔开一道迥然。
看见人来了,蒋风花眼中荡出一抹笑,忙伸手过来:“今天太阳大,这帽子戴着好看。”
江小鱼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有些慌地扭过头两只爪子搭在亱阑的盘扣上。
这是一个明显的拒绝姿势了,蒋风花虽然失落但并未勉强,侧身看向车里:“千里,我带你出来走走可好?”
万千里睁开眼睛唔了一声,她便弯腰去解安全绳。卷毛老猫虽然体型不小,但实在瘦,没得多重,蒋风花不高的个头抱着倒也不算吃力。
岁月从不败美人,两位大家里成长出来的女性,年迈气佳,一人抱着一只卷毛黑猫,身后还跟着三两保镖,回头率可想而知。
好在江小鱼渐渐习惯了被人注目,此时又是猫形,便安心趴在亱阑肩头,怕女人累,还不时换上一边。
“贴心的小宝贝。”亱阑摸摸他垂在自己肩头的小爪,只觉这小家伙乖得不得了,怪不得亱莲喜欢。
蒋风花看得眼热,摸摸怀中毛发有些干枯的老猫:“去哪里做美容?”
亱阑笑:“就在前面,他家的宠物毛发美护技术很好。”
亱阑说的店,就是之前季妄安带着江小鱼来的那个。他趴在美容案台上,看美容师围着他绕了好几圈。
“呀,是我们的大网红!”美容师是个年纪不大的小青年,讲话有点粉气但对待动物很耐心。
他认出了江小鱼,毕竟这只猫最近太火。他们店是不能随意拍照的,他看了眼周围没有其他店员,拿起手机有些跃跃欲试,挣扎良久还是放下了手机:“职业操守,职业操守。”他嘀咕两句,捏起江小鱼粉嫩嫩的猫爪垫:“小脚毛毛还算整齐,但有点干燥,待会给你擦擦美容油。”
叶青徐是会给江小鱼洗澡梳毛的,但美容之类的他一窍不通,也没想过带小孩出来做美容,所以当修剪完后圆溜溜香喷喷的小猫出现在几个长辈面前时,几名女性眼中的喜意都要溢出眼眶了。
“真可爱。”亱阑笑眯眯地掏出手机,对着桌上的江小鱼咔咔几张,随后眯着眼给亱莲发:你猫在我手上,限你两日内速回,否则我就要亲死他。
蒋风花怀里抱着已经修剪完了显得精神了不少的老猫,看见小猫水灵灵地站着桌上,喜欢得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她将老猫也放到江小鱼身边,学着亱阑的样子对着爷孙俩一顿狂拍。
江小鱼有点拘束,老猫半眯着眼低头蹭蹭他。
亱阑带着麻袋大老远地跑去偷猫,目的好像就是为了带猫出来美美容买买衣服。
小黑猫穿着一套连脚的小裤裙,这样即使在地上跑也不用担心刚刚擦完美容油的爪垫被弄脏。
他慢悠悠地跟在长辈身后,看着她们的小高跟皮鞋,心里惊叹女性真是强大的生物,竟然能穿着这种鞋子走上这么远的路。
“季夫人!”有人与亱阑打招呼,几人停了脚步。
江小鱼抬头一看,是个矮瘦的中年男人,看着五六十岁的样子,被个个头很高的女郎挽着手臂。
“您好,您是?”亱阑看着像不太认识这人。
“丁志满,松市实验犬培育基地的所长。我们在一个拍卖会上遇见过,您和您的儿子亱莲先生在一起,亱先生拍下了我收藏的一块祖母绿原石。”
江小鱼本跟在几人身后,离了有几步的距离,听见实验犬培育基地几个字,猫儿瞳收紧慢慢靠了过去。
亱阑想起来了,挽着鬓角的发丝笑得客套:“丁所长,你好啊。”
丁志满态度殷勤热切,他身旁的女伴有些不满,暗自拧了下男人的胳膊。丁志满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又转身弯着腰对亱阑说:“那块原石您有设想了吗?若还未想好,我认识一个很出名的雕刻师可以为您引荐。”
“不必麻烦。”亱阑弯腰将腿边的江小鱼抱了起来,纤细的指尖挑起莲花玉牌,“已经做好了。”
丁志满是个人精,见风使舵:“哎呀,这可真是鬼斧神工,我涉猎艺术品收藏许久,这还是第一次见莲花状的玉牌。”他有心继续攀谈:“只是我记着那块原石要大许多,这吊坠似乎太小了些?”
亱阑摸摸江小鱼的脑袋:“剩下的被拿去刻玉球和旁的小玩意,反正也是给小猫玩的。”
丁志满暗暗咂舌想:不愧是槐城首屈一指的大家,上亿的翡翠,只是拿来给猫做玩具用的。他目光转至一旁气质不俗且身后跟着保镖的蒋风花,恭谨道:“这位老太太是?”
蒋风花母家财力雄厚,夫家得权得人心,为人甚是自傲,对待家人尚不能软下来脾气,更何况个无关轻重的路人。
她淡淡睥了丁志满一眼,摸着怀中的老猫不说话。
可对方的这种倨傲态度反而是让丁志满更兴奋,知道这定是和亱阑不相上下的大家背景。耐不住想要结交的心,他眼珠子一转,发现两人都带着猫,心思百转千回,刚想将话题引向动物,就听那贵气老妇身旁相对简朴些的老太说:“我东家乃桐城蒋家人。”
丁志满心里一醒,忙笑着说:“怪不得怪不得,我见您仪态万方,该是蒋家那种大家族里才能出来的。”
亱阑稍稍离远两步,一手抱着江小鱼,一手还能举着手绢挡住唇边,对盯着丁志满看的江小鱼低声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身边那个女的,铁定是他外遇。”
江小鱼被她说得愣了几秒,缓过神了定睛看过去,那高个女郎听着丁志满吹捧别的女人心里好似不满,但知道这些人自己惹不起也没法,便看着路边一家奢侈品店,颇有些等不及了跃跃欲进的意味。
江小鱼咪了一声,想问的倒是这男人的身份。
松市实验犬培育基地,那是不是就是黄白块出来的那个地方?只可惜亱阑与蒋风花都听不懂猫语,无法替他问出声来。
丁志满满脸谄媚又攀谈了一番,在蒋风花已经不耐的神色中见好就收,给两人留了名片,志得意满地带着女郎进了她心心念念的奢侈品店。
江小鱼没想到,两天后再见他时,会是那副凄惨求饶的模样。
*
“赶紧联系平台,将视频全部下了!”金戈一晚上连抽了两包烟,嗓子哑得像是被毒烟熏过。
在社会各方面的努力之下,虐待动物的视频被网络风控下架。好不容易平静了的几日,就在今天凌晨,更加炸裂的视频被上传到了网上。
江小鱼看着视频中那熟悉的男人面孔,吃惊道:“丁志满?”
金戈含着火烧火燎的烟,满眼红血丝问:“你认识他?”
“我昨天和…”江小鱼顿了一下:“奶奶她们逛街的时候遇见的,他找她们攀谈,介绍过自己。他是松市实验犬培育基地的负责人?”
“没错。”金戈看着视频中苦苦求饶的男人,他浑身赤裸,四肢被钉在木头架上,一个穿着兔子布偶装的人拿着一只硕大的针筒走到镜头前。
兔子人头套之下是一串无机质的机械音:“不知道大家对于实验犬了解多少呢?哦,或许你们都知道比格犬,也知道实验犬的存在,提起它们你们也会心生怜悯,共情能力高的人还会流下几滴泪水。又或者,你们会评论一些句子……”
“好可怜。”
“可不可以领养一只?”
“宝贝请安息。”
“看了心很痛,谢谢你们的付出。”
兔子布偶脸上露出门牙的笑容,配上冰凉的机械音听起来讽刺意味十足:“然后呢,一秒钟后你们会划到下一个视频,十秒钟后你会看着搞笑段子笑出声来,三十秒后它们会被你彻底抛在脑后。”
“当然,我并不是指责你们。”他举起手,针筒像是利箭般指着天空:“毕竟自私是人类的天性,我们想要活下去,那就得牺牲其他生命,这无可厚非。”
“只是!”他将针筒对准屏幕:“那些实验犬在经过临床医学实验和爆伤实验后为何还不能得到安息?它们被人贩卖,狗肉被拖进肉铺,剥皮切半,挖心去骨!这染血的肉,就那么好吃吗?”
兔子抖动着肩膀,怪异的机械音笑声持续了数十秒。接着,他举起针筒走进如猪崽一般光溜溜的丁志满,语气癫狂:“我为大家隆重介绍一下此人,丁志满丁所长。松市实验犬培育基地的负责人,试验了多批用于癌症治疗的化学药物,为人类临床医学工作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奉献!”
“嗯,我与屏幕前的你,或许也得对他说上一声感谢,毕竟未来某一天,指不定自己就要用到这些经过实验犬实验后的化疗药物呢?”
兔子用针头轻轻点着丁志满的肚皮,一下,一下,丁志满已经被吓得失禁,涕泪横流苦苦哀求:“求你放了我,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我想那么做的!我想将它们安乐死的,真的!不是我要卖狗肉的!”
“不是故意?”兔子大笑了一声:“哈哈哈,观众们,他说他不是故意的!他抛妻弃子不是故意,他不给实验犬安乐不是故意,他卖狗肉的钱给小三买包不是故意。”
“可他花着脏钱,比!谁!都!乐!意!”
兔子一针戳进丁志满的肚皮,男人痛苦哀嚎一声,还未来得及喘息便听兔子拔出针头,阴恻恻地贴近屏幕说:“实验犬,在结束自己凄惨的一生时,如果能有一针安乐,那将是它悲惨生命中的最可笑奖赏。可安乐药多贵啊,这些畜生舍不得啊,于是便有了静脉注射空气这种东西,省钱省力,死后的狗肉还能卖上一笔。”
“是不是啊,丁所长?”兔子举着充满空气的针筒重新走回丁志满身边,饶有闲心地拍拍男人的手臂,找着要注射的位置。
随着男人痛苦的抽搐,屏幕上切换到了实验犬进行医学实验和被死亡的一生。
接下来的画面江小鱼已无法直视,金戈关了屏幕,一屋子的警察都有些失语。
“妈的……真的是像他说的那样吗……”一个刑警喃喃自语。
有敏感一些的人已经捂住了自己泛红的眼眶:“畜生,到底要赚多少钱这些人才能满足?它们奉献了自己的一生,临到终了,一针安乐的钱那些人都不愿意出吗?”
金戈沉默,任由香烟烧到指尖。他松开手指,起身将窗户打开散气,正当他打算说些什么时,他听见有人说:
“即便如此,这也不能成为他伤害别人的理由。以恶制恶,以暴制暴,若依循这种理论,若你们都对此动摇,那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那法律存在的意思是什么?”
江小鱼的眸光亮得惊人:“我们是警察,我们既正义。我们保护生命,不管他是恶是善,是人非人。”
第084章 不提不代表遗忘
可即便江小鱼能坚守心中正义, 普通群众的情绪却是会被煽动的。
明明视频中的兔子做着同样恐怖血腥的事情,可他在网络群众的心中已然成为了正义的化身,这件事的社会影响之恶劣, 让中央都已注目到。
所有的网络视频都已被封印,江小鱼伏案, 反反复复查看着警局里的存档。
“给,歇会吧。”陆挽晖递了罐冒着水珠的汽水过来。
江小鱼谢过, 拇指抵住拉环扑哧一声拉开:“网安追踪到视频发布者IP地址了吗?”
“没有, 虚拟的IP地址显示在不同的国外,有理由怀疑与之前的视频上传者是同一人。”
“找到丁志满了吗?”
“嗯,尸体就在录播的仓库里, 躯体完整,未被分尸和解剖之类的。”
陆挽晖见江小鱼眉头一直蹙着, 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电脑屏幕上兔头人, 说着刑技那边目前掌握的信息:“仓库中采集到的鞋码尺寸在40-42之间,身高大约一米七二到一米七五左右,已经让人调取附近的全部监控,筛选符合条件的人群。”
张庞庞办的那个案子嫌疑人已被逮捕, 此时他闲了下来凑过来看说:“这个男性的脚不大,身高也不高,应该挺好筛选的。”
江小鱼握着易拉罐,一指在冰凉的瓶身上敲了两下, 反问道:“为什么是男性?”
张庞庞一愣:“作案了那么多起,死者性别都是男性,而且分尸和解剖得干净利落, 力量一定不小,女性基本可以排除吧?”
陆挽晖瞥了这小胖子一眼:“刑技那边也觉得男性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这倒也是……江小鱼心中思索。
一般来说, 成年男性的上肢力量比同龄女性高出约50%,下肢力量高出30-40%,相同的体重下,男性的体力和爆发力明显高于女性,更何况几个死者中还有个子很高大的人,且在他们的身体中并没有查出药物类的致死痕迹,很难想象单单只凭自身,会有女性能够制服这些比自身力量要强大的人。
可江小鱼仍觉怪异:“即便如此,女性也应该着重查找一番。同类型的条件,高个大脚,放在女性身上特征会更加突出。”
陆挽晖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那是自然,刑技那边会逐一排查的。”
视频再次播放到了兔头人举着针筒靠近丁志满的那里,江小鱼听着那无机质的声音说出蛊惑的话语,突然,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异常,将进度条往后拖动又重复听着那段话。
陆挽晖非常警觉,在这反反复复的话语中和江小鱼对视了一眼,两人清楚知道对方与自己一样,注意到了同一个情况。
“你听到了?”
“你想到了?”
两人同时开口。
张庞庞听着他俩莫名其妙的话,又转头看着一脸认真的江小鱼,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哀嚎一声:“什么什么?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到底有什么不对劲?”
江小鱼在键盘上点了几下,说:“你仔细听听。”
画面上面对丁志满的狡辩,兔头人说:“哈哈哈,观众们,他说他不是故意的!他抛妻弃子不是故意,他不给实验犬安乐不是故意,他卖狗肉的钱给小三买包不是故意。”
张庞庞听了几遍,除了觉得兔头人的机械音渗人外什么也没听出来:“这有啥不对劲的?”
陆挽晖啧了一声,瞥向张庞庞的眼神里分明带着鄙夷。江小鱼耐心与他解释:“丁志满说自己不是故意不给狗做安乐死,兔头人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张庞庞:“找观众?”
江小鱼说:“没错,他的第一反应是对着屏幕喊了一声观众们,说明他需要得到观众看法,需要观众进行追随,但这不是主要,主要是的是他紧接着的那句话。”
张庞庞喃喃跟着读出来:“抛妻弃子不是故意?”
“没错。从人的常规逻辑出发,对方辩解的是给实验犬安乐,可兔头人的第一个反问却是抛妻弃子,紧接着才是实验犬,而第三句又接了一个家庭相关的。”
张庞庞不是真笨,只是需要人引着思路思考,被江小鱼带着分析后突然明了:“这个兔头人和死者的家庭一定有所关联!”
陆挽晖打了个响指:“我去让人查丁志满的家庭情况。”他露齿笑:“尤其是前妻和小孩之类的。”
*
陆挽晖这人最近不对劲得很,一找到案子的空闲时间就鬼鬼祟祟凑到江小鱼身边,见缝插针地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是怎么确定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的啊?”
江小鱼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明明不久前他还指着自己的鼻子大骂江小鱼是狐狸精,现在却龇着个牙一副我们很熟的样子。
他半敛着眼眸,看着陆挽晖略显忐忑的样子,到底善良没去呛他,只是思考了一下,许久才说:“我说不上来,那是一种感觉。”
陆挽晖是学业上的优等生,自认为理解能力出众,听言请教问:“什么感觉?”
“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可以安心地变成猫形,可以生气可以咬人,可以把他的桌子踩乱,然后他会佯装要打自己的屁股,然后自己再去咬他,如此反复进行一些没脑子和没意义的事情。
“就是和他在一起时,看书也好,看星星也好,你会觉得世界上没有人会让你觉得如此安全了。这是一种双向的感觉,不需要去确定,我就是知道而已。”江小鱼收拾着要下班的东西,不怎么在意地说:“可能这就是直觉吧。”
问题不了了之,可这样的场景重复几次之后,江小鱼渐渐琢磨出味儿了。他不是傻子,在感情上的感觉甚至能说得上是敏锐,以往他只当陆挽晖霸道,想独占金戈的弟子名头,现在他看出来了,这人对着金戈有着一丝不一样的情愫。
他一方面觉得陆挽晖可能竹篮打水白费功夫,一方面又有些担心金戈,觉得若是能有个人陪着他走完下半生,总比他如今这般孤苦伶仃自作惩罚一般的生活要好。
他想着那两人的事一直走到停车场,还没走到车旁就看见一个身影立在一边,是刑侦处之前经常挑江小鱼刺的那个女生,叫孙可馨。江小鱼也没想太多,解了锁就准备进车。
“江警官!”那声影看江小鱼不理她,连忙喊出声。
江小鱼一手搭着车门,语气里有着疑惑:“有什么事吗?”
松市已经凉了些,江小鱼更是怕冷穿上了不知是谁给他买的棒球服,而眼前的孙可馨却穿着一条抹胸连衣裙。她反手捋了一下颈边的长发,柔声说:“我车子坏了,能不能麻烦你送我一下?”
在她眼里江小鱼一惯闷头闷脑不爱讲话,被人骂了也不会回嘴,就那么默默受着,所以她料想对方不会拒绝。谁知江小鱼说:“不行,我开车很慢,你坐我旁边我会紧张的。”
孙可馨愣了一下,挽起笑说:“没事,我不着急,我们可以开慢一些,聊聊天也好的。你不要紧张呀,我又不会吃人的。”
她一边说一边将头发扫来扫去,有香味从发丝间溢出,江小鱼不太喜欢这个味道,直接拒绝:“不要,我爸爸在家里等我吃饭,我要早点回去。”
孙可馨还摆着造型,手还放在锁骨处,闻言脸色一僵,随后想起什么一秒变脸又笑着问:“你爸爸,是万柯摇先生吧?”
尽管他和万柯摇还未明着相认,但万千里是他爷爷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实。江小鱼也没否认,担心继续说下去没完没了就点点头准备进车。
孙可馨见他话都不讲就要走,忍着怒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又问了一遍:“我住的不远,能麻烦你送我一程吗?”她讲完后上前一步,想要挽住江小鱼的胳膊,却不料被他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江小鱼认真道:“我说了不方便的,你住的不远为什么不走回去?打车也可以吧?”
孙可馨气得脸色发白,她没想到江小鱼竟然如此不解风情,连她这样明显的暗示都接收不到。可看着一旁的跑车又想到江小鱼的家世,她强忍着不满,将穿着高跟鞋的脚踝往前点了点示意江小鱼看:“可是我穿得鞋跟太高嘛,打车的话我一个女孩子又不安全,你就送送我嘛,好不好呀?”
她长得清秀又刻意打扮过,觉得对待这么个小雏鸟十拿九稳,却不知江小鱼是个猫脑子,眼里只装得下那只莲花味的大白猫,哪里能看得见其他人?
“不好。”江小鱼义正言辞:“我开车技术不好,你坐更不安全。”说完他就猫着腰进了车,一脚油门就走了。
孙可馨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辆尼斯蓝色的跑车轰隆一声消失在眼前,气得脸色发白狠狠一脚踢上马路牙子:“要不是因为你那家世,谁稀罕跟你这种吊车尾讲话?”
那叶青徐是很稀罕的,还稀罕得不得了。他给猫崽子添着饭:“怎么表情这么严肃?”
江小鱼坐在宝宝椅上,脖间系着一块红色方格口水兜,有些苦恼地和爸爸说了停车场的事情。小黑猫越想越委屈:“我不喜欢她,她以前还骂过我,陆挽晖也骂过我。”
他不去提,不去计较,并不代表他就忘记了,那些人怎么能如此自然地就遗忘了他们曾经伤害过他?一个两个的凑过来问东问西,江小鱼不喜欢他们。
叶青徐一听,心里又心疼又欣慰,他心疼小孩过往的遭遇,又欣慰于小孩如今会冲着自己抱怨了。他将小猫抱进怀里,拿纸巾给他擦擦嘴角的汤汁,哄道:“那就不喜欢,爸爸也不喜欢这些人,下次他们再来烦你,你就直接拒绝,谁也不能欺负我们宝宝!”
江小鱼被哄了几下,委屈巴巴散了去,心里涌上了些不好意思,正打算从叶青徐怀里出去就听院外有门铃声,叶青徐带着他一起去开门,看见门口那道儒雅颀长的身影时,那刚被压下的委屈巴巴又冒出头来,他喵了一声对着亱莲伸爪:
“他们欺负猫!”
第085章 银行卡中好多0
亱莲本就是下班顺路来接江小鱼回山上的, 见他伸着爪子一副委屈模样地要人抱,心里酥麻了一片,从叶青徐的怀里将他接过。
叶青徐说:“麻烦你了。”
亱莲抬眸与叶青徐对视了一刹, 见男人笑容里明显带着歉意,他弯着眼睛示意他没有关系。
亱莲用手指将江小鱼的耳朵夹成兔子状, 低声哄着江小鱼说:“和爸爸说晚安。”
江小鱼乖乖喵了一声:“爸爸,我上山了, 你晚上注意安全。”
叶青徐看着他的样子, 被夹着耳朵,杏圆眼被这动作拉成了椭圆形,看起来有些可爱滑稽, 忍不住笑道:“好,爸爸明天一早要出门, 明天的便当就麻烦青婶给你备吧。”
见亱莲抱着江小鱼走了, 叶青徐这才收了笑,觉得亱莲这人真的奇异。
不说和万柯摇,就是和他相比较,两人也差了十来岁不止, 中间更是隔了一辈江小鱼。可这人与他们相处时太过自然,仿佛同龄人一般。以至于见他来接小鱼,自己心中完全升不起一丝防备来,就像是见到长辈来接小辈一般理所当然的自然……
“真是怪事。”叶青徐仰头嘀咕了一句:“怎么感觉他才是宝宝的家长。”
亱莲的手掌宽大, 一只就能兜住小猫的屁股将他揽在怀里:“谁欺负我们的小鱼警官了?”
情绪上头是一瞬间的事,这时的江小鱼已经冷静下来,就有点难为情。爪子抠着亱莲衬衫上的袖扣, 小声又和男人抱怨了一遍,随后说:“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太小气了, 很记仇一样。”
亱莲低头吻吻他的耳尖:“怎么会?再说小气又样,记仇又怎样?下次看见他们直接用爪子挠,挠坏了也不怕,有叔叔在呢。”
江小鱼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又有点爽,忍了好久没忍住伸爪子搂人脖子:“猫是警察,才不会那样做呢!”他将头埋在亱莲的脖侧,闻着男人身上传来的味道,才觉得心安了下来,忍不住去蹭:“你怎么这么好。”
莲花味的大白猫,香香的。
对着一只猫,亱莲还能收放自如,起不了什么旖旎心思。但他蹭得自己很痒,便抬手挡住将猫控制在怀里:“叔叔还可以对你更好,不过……”
他讲话停了,江小鱼竖着耳朵追问:“不过什么?”
亱莲笑眯眯地意有所指:“不过要等到你再大一些。”
媳妇猫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小鱼苦恼地从零食箱里掏出一袋小鱼干,苦恼地撕开苦恼地吃着。
他蹙眉的样子让张庞庞给看见了,问:“你那案子还没进展啊?给你愁成这样?”
江小鱼反应过来,没好意思说自己在想媳妇猫,吃完手里的鱼干又摸出来一个:“嗯,还在查。”
天气凉了后,猫崽的天性让他们忍不住开始疯狂地进食,橘猫更是在几天内就又吃胖了好几斤,就连金戈都不怎么熬夜了,睡觉的时间多了一些。
江小鱼一连吃了好几个,见张庞庞一脸眼馋便掏了几个吃的递给他:“你怎么不买零食了?”
张庞庞倒是想吃,但摸了摸肚子上的游泳圈,皱着脸说:“我要减肥,这都要到过年了,我妈说太胖的话回去相亲都找不着对象。”
江小鱼是完全吃不胖的体质,没经历过长胖的烦恼,说:“可是马上就要天冷了哎。”现在减肥,这不是违背猫们的生活习性嘛?
“就是啊!”张庞庞苦着脸。
两人正说着话,陆挽晖拿着一沓资料来了办案处。他这几天也瞧出来了江小鱼不太想理他,回想起自己之前胡乱吃醋时做出的那些幼稚事儿,倒是也能理解。
“丁志满的家庭信息查出来了。”他将资料递给江小鱼。
江小鱼接过,翻开看了两页,神色凝滞:“黄鹂?”
“你又认识?”陆挽晖诧异挑眉,这个案子中江小鱼好像接触过好些受害者和受害猫,“丁志满有个前妻还有个女儿,离婚后女儿跟了妈妈,改名叫黄鹂。专案组那边已经派人去跟了。”
“可是黄鹂是残疾人啊。”江小鱼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他就惊觉自己在听到黄鹂和丁志满有关系时,潜意识里就已经把黄鹂和那个兔头人联系在了一起。可他又立即否定了这个假设,因为黄鹂双腿瘫痪,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不可能是伪装出来的,所以他才冒出了那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陆挽晖在案件中的第六感很敏锐,直接问:“你怀疑这个黄鹂是兔头人?或者和兔头人有联系?”
江小鱼看着资料,只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她的腿我看见过,肌肉萎缩严重,完全失去了站立能力。”
陆挽晖沉吟:“不管怎么说,她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我们那边已经查了一些资料,刚刚发现她在前两个案件中也露过脸。”
刚刚发现?江小鱼心里有些奇怪,黄鹂的事情早前他就和金戈提过,师父没把信息通知给刑侦处那边吗?不过毕竟是两个部门,信息互通不及时也正常,念头一闪而过他也没在意。
陆挽晖那边接着说:“丁志满的这个案子和前几起不太一样,不排除有人借着风头蓄意杀人,因为前几起案子的特殊性,最近各部门都在对于虐杀流浪动物的行为进行跟踪和管控,凶手也迟迟没再挑选下一个作案人,看来还是要从那个直播群里下手……”
他讲到这里匆忙走了,江小鱼敛着眸,心想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因为人命报复案的频发提高了有关部门对于虐杀动物行为的警惕。
“这算是小动物们的因祸得福吗?”江小鱼苦笑。
*
蒋风花这几日是开心不少的,趁着小孩上班不在家,她也去找过叶青徐两回。虽然对方脸色不好看,可到底是个有风度有礼貌的人,即使发生过那样不愉快的过往,见她上门时他也未将她撵出去,还将她给小孩买的衣服收下了。
“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呢。”蒋风花将绣架放在腿上,脸上满是黯然:“要是那时候我理智一些,清醒一点,就不会让小鱼流落在外吃了那么多的苦。”
她调查过,自然知道江小鱼的过往,可心疼这种事要怎么做才能纾解?肇事者都已被判了刑,她犹不解气:“这要是放在千里年轻那会,他是要拿枪去找人拼命的。”
阿翠给蒋风花捻着丝线,想着资料上儿时瘦瘦小小的江小鱼,也是气不过:“咱们小少爷小时候那么可爱,什么样的人能对他下得去手?没天良的,要找找狱里的关系,叫他们坐了牢也不能好过!”
蒋风花被她这么一说,却是又犹豫了:“国家怎么判便怎么判吧,纠结那些人没有意义,我还是想想要怎么对小鱼好一些。”
阿翠见人恢复理智,松了口气。这老太太就是这样,你逆着她不许她做,她说不定就要去做,真顺着她讲话让她去做,她才能觉出这样做不好。阿翠将线头穿进针里递给蒋风花,说:“依我看呐,小少爷如今吃穿不愁的,这方面倒是不需要操心。”
“怎么就不要操心?”蒋风花反驳:“你看他现在虽然高了,可依然清瘦,买棒球服时店员都得给他挑最小码。真是的,怎么就不能给他喂胖一些?”
那国外兴起的棒球服本来码子就大,就小少爷这不矮的身高,除非他能涨到两百斤,不然怎么也得穿小码啊!当然阿翠也只能在心里腹诽,嘴上依然说:“我见槐城那些年轻些的少奶奶每年都会去国外看什么时装发布会,阿摇与小叶两个大男人看着都是不感兴趣的,要不你啊,直接去挑样子吧,到时候有多少拿多少,都给小少爷买回来。”
“那是可以去的。”蒋风花应了,捻着银针往发丝上蹭了两下,低头绣着:“可是除了吃穿这些,还能做什么呢?这些谁都能做……他也不缺呀。阿摇给他买了辆车,我觉得那不好看,要不我给他再看看别的?房子也是,多几套总归是好的?”
她现在就像是个守着金山银山却不知道要怎么花才能对小孩味的老财主,犯难得不行。
倒是一旁为她们提着下午茶来的阿大出声:“我跟了小少爷那么些日子,我倒是有个主意。”
蒋风花放下针线,忙问:“你说说。”
“小少爷是个心善的人,院子里那些猫狗都是他救助的流浪动物,阿摇的公司里也新立了部门专门去做流浪动物公益,不如这样,您啊,也过去看看能不能帮帮忙,做久了不就能和小少爷找到共同语言了吗?那相处起来不就自在了吗?”
蒋风花觉得他讲得有道理,心下有了主意便给万柯摇打电话。万柯摇接了电话,难得没呛她,觉得给老太太找点事做也不错,省得她整日里想小孩想得淌眼泪,便应了,让公司那边去人带带她。
江小鱼还不知道这事儿,也不知道没多久后满大街都会是挂着他名字的流浪动物之家。
他现在盯着工资卡里的余额,很是茫然。刚刚发了五千块的工资,扣了社保和医疗保险到手也没几个子,可这余额后面的一串0是什么?银行出错了?
他给银行打电话却得知没出错,是有人给他转了账,接电话的客服态度好的不得了:“我帮您看一下哦,转账备注上有写的呀,江小鱼的奶奶转账。”
江小鱼一脸懵,只能想到蒋风花。他想起之前引来纪检调查的那辆车,连忙主动和上级打了电话说明此事。得到上头的回复说已知悉,钱款合规合理自行处理。
小孩看着那一连串的零,呆了,又给叶青徐打电话:“爸爸……”他怕伤男人的心,刻意没去喊得亲近:“蒋风花女士给我转了好多钱,这个怎么办啊?我退给她吗?”
电话对面沉默片刻,好一会,江小鱼听见叶青徐叹了口气说:“算了,你就收下吧,总归她是念着你的,想对你好。”
江小鱼却替他委屈:“可是她伤害过爸爸。”
叶青徐被这孩子弄得心里软烂一片,怎么就能这么乖这么懂事?他缓缓心神,柔声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就像你说的,我们要朝前看。而且那是爸爸和她之间的事,与你无关,爸爸只要你开心就可以了。你收着吧,凭什么不拿?你身上流着他们家一半的血,那些都是你的。”
江小鱼刚开始还有些花不下去手,直到又捡着了一只身体严重损伤需要做大手术的流浪狗,钱一旦开了个口子,再花那些钱也就没什么负担了。
只是他的生活一惯简单,吃喝住行都有爸爸负责,他自己的钱除了给小猫小狗花好像也没什么地方能花得出去。
于是院子里的小家伙们就有福了,一个个在温暖的秋天里吃得肚皮溜圆,躺在院子的各个地方长成了一片会掉毛的山。
江小鱼化作猫形,身上穿着一件轻薄的真丝小褂子,红色的底,翠金色丝线织成的鲤鱼花纹,怎么看怎么喜庆。
饶是叶青徐对蒋风花的观感一般,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手艺很好,真的和古时候的那些大家闺秀做出来的似的。
主屋里的改装已经弄完,只剩下软装和散味,叶青徐依然住在工作间里,伸手摸摸躺在自己案台上的小黑猫:“去院子里和猫狗们玩吧,陪着爸爸不无聊吗?”
江小鱼翻了个身,对着爸爸抻懒腰伸爪子:“不想去,它们掉毛。”
叶青徐失笑,捏捏江小鱼有些干燥的爪垫,从抽屉里掏出美容油给他抹上:“嗯,那看来还是小卷毛掉毛少。”
江小鱼被搓着爪垫,发出呼噜噜的舒服声:“猫好喜欢这个季节,不热,又不是那么冷。”
叶青徐听着心都要化了,忍不住去摸小猫软乎乎的肚子:“松市的秋季还是短,再过几天就要立冬,随后就要凉了。不过等天完全冷下来,屋子也是可以住了。爸爸给你设计了一个双层的床,下面你人身睡,上面是猫窝。到时候你可以带着猫爷爷睡上面,小楼梯角度很好,也不怕猫爷爷爬不上去,还有个小门可以直通院子,猫狗们爬进爬出也方便。”
江小鱼两爪抱着叶青徐的手腕蹭了蹭,软乎乎道:“谢谢爸爸。”
*
生活中的事愈发舒心,工作上的事却更加紧迫。
在丁志满死后,凶手仿佛就此收手一般,再也没了声息。
“黄鹂那边调查过了吗?”金戈吸了口烟问。
屋子里好几个老烟枪,烟雾缭绕到江小鱼的视线都模糊,他掏出口罩戴在脸上,听见陆挽晖说:“查了,她的腿确实残疾,工作也没问题,目前来看与兔头人的直接联系不大。她的母亲也早就生病去世了。”
见众人都不出声,刑侦那边的一个刑警问:“丁志满有情人吗?兔头人说的是抛妻弃子不是抛妻弃女,会不会是他还有什么私生子之类的?”
众说纷纭,江小鱼却始终觉得黄鹂这人给他的感觉很奇怪,他面向金戈,说:“我还是觉得黄鹂那边值得跟进,我想去找她进行问询。”
金戈还没说话,刑侦那边的孙可馨却出声了:“黄鹂那边我已经问询过了,丁志满死亡当晚,她在殡仪馆里通宵工作,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再说了,她腿那副样子,站都站不起来,为何要在她的身上浪费时间?江警官是找不到入手方向就开始胡乱猜测吗?”
这人明明之前还想找自己搭话,这才几天?讲话就又夹枪带棍了一般,江小鱼不理并不代表他脾气好,更何况爸爸和媳妇猫都说了,让他直接伸爪子挠。
他做不出挠人那种事,但很平静地开口反驳:“孙警官,我觉得作为警察,我们不能轻易排除任何一个可能的突破口。既然现在都没入手的方向,与其等待凶手的下一步动作,不如将与之有关的人都去调查一番,我不认为这种情况下的重复问询是浪费时间。”
一口气说完,江小鱼还有些怔忪,这还是第一次,他在别人想要伤害自己时进行反击,而不是一昧地逃避来保护自己。
孙可馨入职时间和江小鱼差不多,算不上长,还未被人这么不留情的点名过,此时她脸色涨红,想反驳却找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金戈开口:“那你去吧。”
江小鱼得了令,起身出了门。
*
黄鹂工作的殡仪馆在江那边的城郊,再次行上这座跨江大桥,江小鱼恍如昨梦。
几个月前叶青徐带着他行在桥上,他因为食物过敏变回了猫形,从而父子相认。
短短几个月后,他学会了开车,独自行在这里,却是主动申请去查案。
真是奇妙。
到了殡仪馆时恰逢午休结束,江小鱼掏出证件找门卫说明情况,随后被领进办公室里进行等待。
不多时,轮椅滑动的声音响起,黄鹂划着轮圈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红色的针织开衫,看见江小鱼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门卫说有警察找我,我还当是前天那个女警官呢,怎么是你啊江警官?”
江小鱼走上前,将她推到位置上,这才说:“关于丁志满的事情还有些情况想找你了解一下。”
听到丁志满这个名字,黄鹂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黯然,见江小鱼还在等着自己的回话,她点点头,勉强笑着说:“你问吧。”
江小鱼没去问她和丁志满的关系,而是说:“你看见过兔头人的视频吗?”
虽然视频被及时下架且遭全网封禁,可起初那晚的处理程序没这么快,有不少群众是看见了并流传了的。
黄鹂默了一下,实话实说道:“看见过。”
“有什么想法吗?”
她细瘦的手指搭在轮椅扶手上,握紧扶手边缘,淡淡道:“我对他没什么感情,要说想法的话,死的挺惨的。”
“你怎么看待兔头人说的话?”江小鱼盯着黄鹂,虽然压迫感不强,却足够让人不自在。
可黄鹂却很淡然:“你知道的,我的工作特殊,特殊到让我对生死这种事已经有了些冷漠。那个人说的话,我甚至觉得有点道理,这不关乎丁志满是不是我的父亲。既然他们可以伤害动物,那为什么不能有人去伤害他们?况且网络上大家都那么说,我也觉得他活该。”
她的声音略带沙哑,偏低,听起来确实冷漠。
江小鱼又问了她一些问题,她都回的很好,一点差漏也没有。
“我们单位都有监控的,我最近天天加班处理遗体,都可以查到。”黄鹂补充说。
江小鱼点点头,再也没了其他想问的事,起身说:“我推你回上工的地方吧?”
黄鹂笑了笑:“如果不麻烦你的话。”
江小鱼推着她慢慢走,殡仪馆冷气开得很足,凉得很。他低头看着黄鹂,突然开口说:“你那个蓝色的毛绒发圈呢?”
黄鹂愣了一下,随后摸着自己红色的发圈,笑着说:“坏了,就换了个新的。”
“我还以为你很喜欢蓝色,前几次见你,你的发圈是蓝色,裙子是蓝色,就连相机上的挂件都是蓝色。”
黄鹂笑:“凑巧吧,我对颜色没什么特别大的偏好。”
江小鱼也笑了笑,将她推到指定的门口,停下脚步掏出手机说:“时间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的,开车注意安全。”
江小鱼嗯了一声,转身欲走时突然手滑了一下,手机掉在黄鹂搭着毛毯的双腿上。
“抱歉,没拿住。”他说着,便要弯腰去拿。
黄鹂按住他靠近自己双腿的手:“没关系,我拿给你。”
第086章 橘猫来做客
黄鹂握住江小鱼的手腕, 一触即松,随后将手机递给江小鱼:“怎么手机壳也没带一个?这么贵的手机摔坏了可怎么办?”
江小鱼接过手机弯了下眼角没说话,黄鹂怔了一瞬, 随后也笑笑,自己划着轮椅进屋。
江小鱼没意识到, 他刚刚弯着眼睛的模样,已经有了亱莲的一丝味道。
“有趣。”黄鹂掀开盖着尸体的白布, 拿起针线和刀。
江小鱼出了殡仪馆的门, 一手抚上刚刚被黄鹂捉住的手腕。黄鹂看着很瘦,劲儿却不小。江小鱼本身就白,此刻腕口一圈红印看着十分显眼。他刚刚是故意将手机滑下去的, 想确认一下黄鹂的双腿情况,可惜没能摸到。
不过人家一个女孩子, 自己这样伸手去摸人家的大腿确实不太好, 江小鱼搔了下泛红的耳尖,后知后觉到自己刚刚的动作失礼。他掏出手机给黄鹂发了信息:不好意思,刚刚手机掉你身上,下意识地就想去拿了。
黄鹂应该是在忙, 等江小鱼回了办案处才收到她回的信息:没关系的,我在缝尸体,才有空回你。
她配了一张图片,角度是坐着轮椅往工作台上的尸体上拍。她对构图应该有些研究, 画面中她和尸体各占据二分之一斜角,自己的那部分拍到了一截红色的针织衫下摆,以及穿着牛仔裤的、细瘦萎缩的双腿。
*
江小鱼最近换了辆车, 因为原先的那辆小蓝车被他停车刮到了,他自己送去修理店被告知他们这里没法修, 只能交给万柯摇。
新来的车是辆小黑车,长得科技感满满剪刀门超级酷,江小鱼的猫形蹲在上面几乎可以融为一体。
“活的柯尼塞格!”张庞庞感叹一声,坐上车后瞪着小眼东摸摸西摸摸,引得江小鱼有点紧张。
“你别乱动,我开车技术不好……”
张庞庞被他说得也紧张,大脸盘上龙眼大的小眼绷得溜圆,看着江小鱼照旧用着三十码的速度行在路上。
到了家门口,叶青徐出门遛狗刚回来,看见这两小孩一个开车一个坐车,表情一个赛一个的严肃,笑得不行。
他松了狗绳让狗们先进去,给江小鱼指挥着停车,等小孩下车了才说:“开了这么久了还这么紧张?”
江小鱼把便当袋递给叶青徐,小声反驳:“可是我很少很少载别人。”爸爸和媳妇猫不算!
叶青徐抿着嘴笑,怕打击到小孩的自信心,忙正了色对张庞庞说:“欢迎欢迎,你和小鱼先玩会,变成猫自在些的话变猫也行,晚饭正在做,一会就好了。”
江小鱼还在奇怪“做”晚饭,毕竟不是他贬低自己的爸爸,可叶青徐的厨艺水平实在是不能够上桌吃饭……结果一进屋,就看见人高马大的万柯摇穿着个围裙举着个锅铲无比自然地问:“宝宝下班了?”
江小鱼涨红了脸,连忙回头看张庞庞,见人去看那只叫芝麻的布偶猫了没注意到这边,这才松了口气,看看万柯摇,又瞅瞅叶青徐,神情纠结。
叶青徐瞪了万柯摇一眼,随后笑着揽着江小鱼往屋里推:“别理他,他就是个来做饭的。”
江小鱼被哄着变回了猫形,被叶青徐戴上口水兜,心里纠结得不行。看爸爸和万柯摇的样子,不像是和好了?可万柯摇现在时不时地就出现在家里,还做饭做家务的,这又是什么情况?我要喊万柯摇爸爸吗?……
他毛脸严肃的样子看得叶青徐心里好笑,将小黑猫举到眼前狠狠亲了两口猫肚皮,又给他放到地下:“带着你的朋友在院子里走走,人家是客人呢。”
江小鱼喵了一声应好,随着抖了抖耳朵,脚步轻快地往院子里跑去:“胖胖,你要变回猫形吗?我家里有适合猫形坐的椅子,吃饭也很方便。”
张庞庞许久没见芝麻,正和布偶猫说着话,听见猫叫回头,就看见一只穿着玫粉色猫裙戴着同色口水兜的黑猫冲着自己跑了过来。那一瞬间,他竟然红了脸,连忙扭头不敢看。
江小鱼身边的人都拿他当小孩当小猫,完全不觉得穿成这样有什么问题,可让张庞庞这腰圆膀粗的同龄猫来看,这么好看的一只咪还穿的这样诱惑,视觉冲击力有点大……
他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退了几步,见江小鱼看他的眼神奇怪,这才慌慌忙忙说:“那,那我去浴室变吧。”
江小鱼点点头,竖着圆圆的尾巴领着他去院子里新建的猫狗洗漱间。
吃饭时,橘猫崽子和黑猫崽子排排坐,万柯摇给江小鱼端上一碗摆盘漂亮的果切,看着橘猫敦厚肥实的体型,又看看自家崽子这小手小脚,他剑眉紧蹙,转头又给江小鱼摆了几盘肉在宝宝椅上,督促道:“多吃一点。”
叶青徐也给张庞庞端上饭:“不够吃就说,叶叔叔给你再添一点。”
张庞庞忙点头,喵了一声:“够了够了,我要减肥不能吃太多,这样正好。”
他这声叫得很长,万柯摇听不懂,他只能听懂自家崽子讲话,便找到话题般笑眯眯地问江小鱼:“你同事说什么呢?”
江小鱼艰难地咽下一个比猫脸还大的虾子,回道:“他说他不能再吃了,要减肥。”
叶青徐也加入话题,笑着给江小鱼剥虾,对着橘猫道:“庞庞你还小呢,再说了长得又不胖。”
这是银杏国式家长的惯用客套话术,即使叶青徐在国外多年无人教也深喑此道。
张庞庞听惯了,晓得他们在麻痹自己,苦着脸说:“我都快两百斤了,我妈说再这样下去就找不到媳妇了,过年还有相亲局呢。”
江小鱼一板一眼如实转述。
万柯摇听了,眼珠子一转,和颜悦色地对张庞庞说:“这倒也是,虽说你年纪不大,但也是能谈朋友的年纪了,再过几年就该成家立业了。”
叶青徐没发出声,不知道这人在打什么鬼主意。
见橘猫乖乖点头似是赞同,万柯摇大刺刺地靠着椅子,给人说教上了:“万叔叔和你说吧,别的都无所谓,但是这找对象呢,一定要找个实诚点的,不能找那种装模作样的,好看的跟狐狸精似的有什么用?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概不能要。”
这人在点谁?他点的当然是亱莲之那老小子。
他说完,笑眯眯又说:“一定要找那种长得高高大大还会做饭的,会做家务,会伺候人。”
这人贼不要脸,这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
不会做饭的叶青徐冷笑一声:“不会做饭怎么了?不会做饭不能买啊?庞庞,你听叶叔叔的,找对象别的都无所谓,但是性格一定要好,要成熟。别找那种动不动就大嗓门的急性子,抽烟喝酒的更是不能要。”
张庞庞一脸懵逼……这两人是在和自己说话吗?
江小鱼本来还在默默和虾子做奋斗,看见万柯摇在听见叶青徐的话后脸慢慢变色,黑猫崽子嘿嘿一声,莫名笑了出来。
万柯摇弯下了身子,低三下四道:“哎呀我不是说你,这家里有一个会做饭的不就行了吗,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再说了,我这不是在戒烟戒酒呢嘛?你看,我这都好几天没抽了。”
叶青徐懒得搭理他,起身说:“庞庞,我再去给你打包点水果带回去。”
吃了饭,换回了衣服的张庞庞再三表示自己可以一个人打车回去,叶青徐说:“让万先生送你吧,反正他吃饱了撑得没什么事做。”
被怼的万柯摇一点脾气没有,取下衣架上的风衣对着张庞庞说:“走吧小同志,万叔叔送送你。”
江小鱼被叶青徐抱着送他们俩到路边,万柯摇发动机刚启动就看见那亱白莲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腆着个脸就去抱自家小孩。
“你撒开!你干什么呢?”万柯摇急脾气,车钥匙没拧直接开车下门,鼻孔喷气就要抢。
亱莲无辜,弯着眼睛捏起江小鱼的猫爪对着万柯摇招了招:“我没做什么呀?万先生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给我松开,你胆子不小,敢对我家孩子动手动脚!”
叶青徐简直服了这人的口无遮拦,一肘捣在他腰侧,拖着他往旁边走:“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小鱼的同事还在呢!”
张庞庞有些尴尬地挠挠头,看见亱莲弯着眼睛看自己,他感到一阵局促,目光下移又看见江小鱼躺在男人怀里一副开心的模样,他莫名觉得失落。
特别是听到江小鱼介绍说:“这是我的媳妇猫,他能听得懂猫讲话的。”
亱莲轻笑着与失魂落魄的张庞庞打了声招呼:“你好,谢谢你在工作上照顾我家小鱼。”
张庞庞勉强笑:“都是朋友,应该的。”
那旁的万柯摇被叶青徐拉去一边教育了,刚回来就听见亱莲这话,刚压下去的火欻的一下又冒了上来:“什么叫你家的?”
叶青徐冷下声:“你闹够没有?你不走我去送。”他作势要上车,万柯摇连忙认怂:“得得,我去送,祖宗您歇着,我送完再回来。”
“你——”叶青徐想骂,瞥见一旁的孩子和孩子媳妇,到底忍住了,难看着脸“嗯”了一声。
万柯摇见他没拒绝让自己再回,哪里还能记起亱莲啊,兴高采烈地得了赏,一脚油门下去就走,打算马上就赶回来。
*
山下的屋子虽然能进去开火,但软装还没弄完,江小鱼便还是住在亱家的猫屋里。
猫爷爷这几天被蒋风花接走了,江小鱼一只猫躺在猫床上还有些不适应。
因为和亱莲待在一起他总是会分心去看男人,便义正言辞地划清界限要自己回猫屋看书,可真他自己了,他却看不下去了。
他舔了一口猫爪,翻了一页书,呆呆盯着书上的字看了会,还是爬起来,叼着书鬼鬼祟祟地绕过一旁在狗屋里呼呼大睡的哈士奇,钻进了亱家三楼。
书从猫洞进不去,他便举爪子挠门。
亱莲开了门,倚着门框饶有兴味地挑眉道:“不是说叔叔会影响你学习,你要自己一个人看书吗?”
江小鱼腆着毛脸,软乎乎喵了一声:“猫有题目不会做。”
亱莲眸中兴味更甚,两指拎起小猫的后颈皮,就这么提着将他拎到桌上:“说吧,哪题?”
江小鱼哪里知道是哪题,他就是想和媳妇猫待在一起,随便指了一处:“这个。”
亱莲笑眯眯地凑近:“可是这题你做对了。”
他靠的很近,呼吸灼热,烫得江小鱼忍不住缩耳朵。好一会才忍住不好意思,耍赖般扑在书本上不理人:“猫就要在这看!”
圆短圆短的尾巴竖着,还不时地抖两下,亱莲实在忍不住手痒,狠狠揉搓几把:“好,我们就在这看。”
*
案件进展停滞后,专案组的成员分别跟着不同的受害者生活圈进行跟踪调查,江小鱼因其前几次出色的分析能力被调去做案件分析,一时倒也不需要去跑外勤。
他在白板上反复标注着五起案件的相似部分,前四起案件都可以勉强用死者虐杀动物,凶手虐杀死者这个圆环去串联,可第五起案件中的丁志满,他死亡的前提好像并不是虐杀动物?
不对……丁志满虽然没亲手杀害某一动物,可他的决定直接导致了大批的实验犬死亡,并且他的死亡方式也是他为实验犬采用的死亡方式——静脉注射空气。
案件的发展进程由点到线,从一个个独立的虐杀案到大范围的实验犬非人道处置案,那下一个呢?凶手是打算到这里就停止还是再等?点、线、面……如果要连接起来,那这些虐杀案能存在的基础面是什么?
换个狭义一些说法,被凶手特地针对的丁志满,他赖以生存的面是什么?
是他狗肉检疫合格的来源,是他非法处理实验犬的保护伞!
江小鱼蓦地起身,大步走进金戈的办公室,门也没敲直接进道:“师父,我怀疑下个死者是为丁志满提供狗肉检疫的人。”
金戈一晚没睡,正化成豹形翻着肚皮在补觉,被江小鱼一声吼得四脚一阵乱踢,险些从椅子上翻倒。
“大早上的,嚷嚷什么呢?”猎豹不满地抱怨,卷着舌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什么狗肉检疫……”
他还没醒,意识还带着困倦,直到被江小鱼握着爪子从椅子上拽了起来这才回神道:“逆徒,松开豹的爪。”他两脚蹬了一下江小鱼,随后抬脚搔搔头:“唔,这也不好找啊。”
没出人命案时不好找,毕竟这是贪污腐败,一旦承认就得去坐牢的。可出了人命案这更不好找,毕竟身份一曝光坐牢是小,很有可能丢了命是真。
“就算我们不找,凶手也一定会查,真要等他发现那就晚了!”江小鱼严肃脸。
“知道知道,你等师父再睡一会。”金戈又打了个哈欠,眼角都沁出泪水:“或者你直接去找陆挽晖接洽,反正都要走刑侦那边的程序的。”
江小鱼对于独自去刑侦处有些抵触,但也知道金戈说的是事实。他给困得不行的金戈盖上小毛毯,这才出门往刑侦那边走。
结果到了刑侦那边才得知对方出外勤了,他给陆挽晖留了消息,事情便也耽搁了下来。
下班后他去了趟宠物店,前几天捡到的那只受了重伤的边牧已经清醒了。
“那只狗的情绪不好,挺凶的,咬伤好几个医护了。”宠物店主语气里有着抱怨,江小鱼抿着嘴听,没上赶着说要给他们报销狂犬疫苗。
毕竟这是宠物店,他们收治动物是收钱的,这是他们的营业风险,而不是江小鱼该承担的。
那店主见这人长得好看又有爱心,就以为他没什么常识、好欺负,没想到没能诓到,顿时脸色不爽,打开狗笼的动作很大,惊得那只黑白色的边牧龇牙想要凶人。
“你还凶!你是流浪狗知道吧!再敢凶就把你丢出去!”店主威胁道。
江小鱼什么也没说,只是掏出了警官证。见店主秒怂表情讪讪,他才淡淡说:“我会按时缴纳医药费,不要丢掉它。”
“那当然那当然,我就吓唬一下它而已,怎么可能真就这么做呢?”店主说着,忙不迭地转身就走。
明明靠着救助小动物们赚钱,对待它们却没多大的怜悯,江小鱼懒得理这种人,看着边牧防备的眼神,他低声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边牧听懂他的话,愣了许久,但看见他是人形的模样,依然放不下防备,龇着牙从喉间发出阵阵低吼。
江小鱼伸出手,掌心蜷缩着没有松开,离着边牧有段距离,耐心安抚重复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他的手一直没再接近,见边牧持续地低吼他也神色不改,就那么坚持着将手一直悬在那里,甚至能称得上固执。
边牧龇着牙,渐渐的,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见江小鱼的拳头靠近了些许,它连忙又重新龇牙,就这样一来一回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江小鱼的手终于抵达了它的嘴边。
它开始呜咽,神情从紧张警惕转为慌张无措,哼唧着将头拉远,可离的远了,它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江小鱼缓缓张开掌心,那里放着一片羊奶干:“看,这是我爸爸给我买的,很好吃。”
他说的话能让狗听懂,语气又是那么温柔,边牧神情委屈地呜咽着,反复拉扯了好一会,还是没忍住选择了继续相信人类。它低头,伸出舌头卷起那块小零食,含在嘴里盯着江小鱼瞅了半晌,这才放下心般吞了下去。
江小鱼抿着嘴笑了一下,揉揉它的脑袋:“笨蛋小狗,装的这么凶,结果一块羊奶干就能让你重拾对人类的信赖。”
好在自己是个很靠谱的人类,这次不会让小狗的信赖被白白辜负。
“明日我再来看你。”江小鱼低声和它告别,在小狗湿漉漉的眼神里退出了房间。
和店主打了招呼,也预存了费用,江小鱼走到宠物店的大门时,天下起了雨。
这里离停车场还有段距离,江小鱼便待在屋檐下等雨停。偏偏就是这么巧,远处有个坐着轮椅的身影一手遮在腿上一手拼命往前滑着轮椅。
顾不得雨淋,江小鱼快步冲进雨里,推着轮椅往前走。重新回到屋檐下,坐着轮椅的人才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笑着抬头:“谢谢你——咦?江警官!”
江小鱼对着黄鹂笑了一下:“怎么会在这儿?”
“我捡到只猫。”黄鹂松开一直捂在腿上的左手,江小鱼这才看见她的腿上蜷缩着一只长得很丑很丑的小猫。“这边不是靠近将军府吗,我出来拍照的,天晚了准备回家就发现了这只猫,正准备送过来检查就下雨了,淋死我了。”
她的语气很轻松,比上次在殡仪馆里遇见她时要放松不少,江小鱼蹲下身,举起手探在她大腿上方:“可以拿吗?”
“拿呗!”黄鹂将猫递给他:“呼,这雨可真大。”
江小鱼翻过小猫仔细看了看,呼吸很稳,年纪虽然小但看着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长得……
“怎么这么小长得就这么抽象?”他小声嘀咕。
鬼迷日眼,两瞥小胡子,很像影视剧中的某个外国大佐……
“是不是很丑。”黄鹂嘿嘿笑,掏出几张纸巾递给江小鱼:“擦擦吧,你额头上全是水。”
江小鱼谢过,将小猫还给她:“你要收养它吗?”
黄鹂“啊”了一声,拿纸巾给猫擦着身上沾到的一点雨水:“我本来想养大力的,只是,它不是被人害了嘛?碰见这只也是缘分,只是我腿脚不便,可能也养不好它。再看吧,能养我就养。”
雨哗啦啦倒豆子一般往下落,天黑的吓人,江小鱼看着雨幕,听见黄鹂问他:“江警官,你觉得正义是什么呢?”
江小鱼看着雨水在地上汇成一块洼地,蜂拥着往看不见底的下水道淌去,他说:“每个人对于正义的理解不同,但我想,每个人的灵魂中都有他正义的一部分。”
雨声太大,让黄鹂的声音听着有些不真切:“每个人?包括那些穷凶极恶的人?包括那些以虐杀为乐的人?”
江小鱼抿着嘴角,低头看她,她不大不小的眼睛很亮,此时含着讥嘲。江小鱼说:“我不知道,但我愿意这么相信。我相信世间真理,我相信天道正义,我相信万物都有它该遵循的道理,我相信法会惩治不法。”
黄鹂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江警官,你还真是个理想主义者呢。”她的语气里似乎有着几分调侃,又似乎带着一丝惋惜。
雨来得又快又急,去得却漫不经心,淅淅沥沥收着尾,月亮悄悄挂上高楼。
江小鱼的电话响了,叶青徐问他怎么还没回家。
“我在医院看那只边牧,下雨了就躲了会雨。不用爸爸来接,嗯,我会注意安全的。”
他挂了电话,这才发现黄鹂依然在看自己。很难想象会有人拥有如此明亮的双眼,她笑着问:“是之前在菜市的那位先生吧?他与你长得很像。”
江小鱼点点头:“那是我爸爸。”
黄鹂摸摸腿上的丑猫,滑动轮椅转身往店里去:“那就再见啦,我要带小猫去检查了。”她往前滑了几步,扭过头有些俏皮地说:“你的爸爸比我的爸爸要好,你很幸运哦。”
“正义的江警官。”
第087章 季家葬礼
立冬过后, 天乍寒了。
这时的松市,银杏已黄得透透,满地落叶如金子般洒了一地。江小鱼走在几排高大的银杏树间, 左手被亱莲握在掌心。
“冷吗?”男人肩膀宽阔,身形俊挺, 略微回头时的下颌线苍白却深刻,江小鱼红着耳尖, 紧了紧与亱莲相牵的手掌:“不冷, 你的手烫死了。”
他小声嘀咕像是抱怨,引来亱莲一声轻笑。
“是不是猫形来比较好?”亱莲说:“你猫形小,放进落叶里叔叔估计都要找许久。”
“去季家吊唁, 总不能用猫形吧?那样太不礼貌了。”江小鱼有些担心亱莲:“我们真的不用去帮着做事吗?”毕竟是亱莲的奶奶,再不合, 那也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
亱莲知道这小家伙的想法, 江小鱼长这么大没体验过什么血缘亲情,直到如今才被爸爸找回,才知道有爸爸有家人是这么美好的事情,免不了对于血缘关系有魅。
亱莲也无意与他说太多大家族里错综复杂的腌臜事让小家伙对亲情关系祛魅, 只轻声说:“你看季家那么多佣人在忙前忙后,我们胡乱帮忙说不定是在添乱呢?”
江小鱼想想觉得也是,他见亱莲确实不似伤怀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弯腰去捡一片叶子:“你看, 它们长得好像,都金灿灿的,我要带一些回去给猫狗们看。这里不给车辆通行, 这些叶子保存的好好,真漂亮。”
亱莲弯着眼睛, 听着江小鱼难得多话,就那么跟在他身后见他拾来拾去忙个不停。明明江小鱼的年纪不算小,也是个成年人了,可他最近像是压抑太久般,少年心性愈发冒了出来,可爱到令亱莲心里发软。
“四哥。”江小鱼抬头喊他,两眼亮晶晶的:“我的口袋装不下了。”
亱莲失笑,他在家中的确排行最小,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喊他四哥。“来了。”他大步走近,脱下自己的风衣为他兜住一捧落叶。
便一直享受着周围的爱意就好,他心里想。
*
葬礼上的亱阑一席黑色旗袍,头带白花,面容素雅,浅浅的细纹沉稳。她如今已从雷广玉的手中接过季家的当家身份,就那么静静站在那儿,便有宾客不歇地与之交谈。
可能是因为君姑去世,她脸上不见表情,语气也淡淡。直到看见亱莲带着江小鱼走了进来,这才泄出一丝笑来:“去哪儿讨闲了?”她看见亱莲团成一个包袱状拎在手上的风衣,摆手让佣人去接,笑着说:“里面装了什么?”
江小鱼红着耳尖没说话,亱莲开口:“银杏叶。”
亱阑笑了一下看着江小鱼,眼神有些揶揄:“小江警官要不要去休息会?我见你的父亲们也在宾客处,若是想去可以同亱莲一起。”
江小鱼听着有些诧异,他知道万柯摇肯定是要来吊唁的,可爸爸怎么会来呢?
叶青徐哪里想来,只是亱莲邀请了。他说等到他和小鱼结婚后,季家那老太太小鱼怎么也能喊得上一声奶奶。
他说得诚恳,甚至早早便计划好了他与小鱼的将来,这叫叶青徐如何也生不出拒绝的话来。叶青徐默然立在万柯摇身边,想着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能这么大?小了十几岁的人如此成熟,考虑妥当。而自己身边这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还跟个傻子一样,一天忍住没抽烟都要在自己面前转悠炫耀。
万柯摇惯常熟于应付社交场合,况且他身居高位,每每都是被人捧着。
“这位是?”有人笑着问被万柯摇带在身侧的叶青徐。
叶青徐还未开口,万柯摇便一脸骄傲地为他们做着介绍:“青徐是国际知名的设计师,肯纳国家艺术馆就是青徐的手笔。”
一群人本就是人精,见万柯摇都一脸追捧他们又怎会不给面子?纷纷留了名片想要找机会合作。
叶青徐态度委婉:“有合作机会的话一定。”他不愁没设计做,如今只是挑一些价格高的、场地有设计灵感的,给小孩赚些零花钱罢了。
“爸爸。”身后有人喊他,那声清亮干净,自是他的孩子。
进了屋,江小鱼也依旧被亱莲牵着,两人穿过层层宾客走到叶青徐身边,江小鱼被叶青徐拉过拍拍侧身:“去哪了,腿边蹭得一层灰。”
原先与万柯摇攀谈的商贾新贵也纷纷问亱莲好,场面一时热络得很。
银杏国虽然同性婚姻合法有两年了,可毕竟小众且社会认同感不高,乍一看见亱氏的大老板这么光明正大地牵着个名不见经转的青年来参加自己奶奶的葬礼,心里纷纷泛起嘀咕觉得亱莲未免过于明目张胆。
又见那青年长得黑发白肤,绿眸妖异相貌极好。又听他喊叶青徐“爸爸”,知道对方再厉害也就是个草根设计师的小孩而已,一群人心里就有些看轻。
就在这时,万柯摇竟也转身牵过江小鱼,弯腰给他拍拍腿弯:“你小爸就是马虎,这么大一块灰看不见。待累了就去大爸车上睡一会,你奶奶早上还念叨天冷了怕你受凉,怎么就穿了这么点?”
他态度自然亲近,令江小鱼一时没防备住喊了声大爸爸。叶青徐看着众人的脸色倒是忍了,知道他在给小孩撑腰。
“万总,这位是?”有胆子大些的直接问。
万柯摇听见了,笑声爽朗,揽着江小鱼的肩膀为众人介绍:“犬子小鱼,我老头的眼珠子。”
众人听着万柯摇的第一句话心里还纳闷,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私生子吗?可怎么又喊叶青徐爸爸呢?紧接着便听见了后一句,知道这是万家那老将军都认可了的,顿时收起百转千回的心思,脸上堆起笑容恭维道:“小公子玉树琼枝,一表人才。”
“小孩子一个,也不做生意,同他爷爷一样,吃国家饭的。”万柯摇脸上骄傲。
这边话没说完,那边的亱阑也走了过来,态度慈祥地摸摸江小鱼的脑袋:“这里人多,阑姨让人带你去休息会吧?”
江小鱼和亱莲对视了一眼,见男人点头他便说好。
亱阑让人领着江小鱼去休息,人走得稍远还能听见她说:“莲哥儿的对象,小孩不喜热闹,就不让他和你们这些老家伙掺和了。”
江小鱼随着佣人进了待宾楼后的主楼,他上次来这里还是为了偷季妄安的手机。
“江先生,您请进。换洗的衣服都在柜子里,太太一早便让人备好了。”
季老太太死后,亱阑也从季夫人变成了太太。
江小鱼示意自己知道了,这才独自进了房间。
这栋洋楼年数不小,但这间房的采光通透,大半个地板落在光里。窗外一颗摇曳的白杨树叶子已经落了大半,婆娑声中带着些安宁的味道。
江小鱼打开衣橱,里面分明摆放着两个人的尺码。他伸手触碰了下那个明显大些的睡衣,脸皮有些红地取下一旁的小码。
亱阑心思缜密,甚至连猫穿的小衣服都备好了。江小鱼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睡衣,在阳光来回摆落的大床上睡到天晚。
温暖干燥的手掌贴着自己的脸侧挲摩,江小鱼睁开眼睛,绿色的眸子中还有着未清醒的迷茫。
“饿了吗?午饭开始就没吃了。”亱莲见人傻呆呆的,笑着将他半抱起来:“见你睡得熟,便也没让人喊你吃午饭,只是这晚餐不得不去了。”
晚风稍冷,将江小鱼吹醒了些,他蜷在亱莲怀里,白皙的脚掌踩在亱莲的膝盖上,软乎乎说:“我要亲你。”
亱莲失笑,也不动作,就这么半敛着眸子看他:“那我等着。”
于是江小鱼抬头,热乎乎地亲上媳妇猫的嘴唇。
*
魏钱最近颇有些紧张,一直以来他为丁志满开肉品检疫证明,赚了不少钱。他身为公职人员贪污枉法却不从觉心不安,可如今他却害怕了,因为丁志满死了。
那件事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单位里也有人在说,他想不知道都难。
潜意识里他觉得这事和他没什么关系,毕竟他只赚钱又没去害那些狗的命,可在心里他又慌得很,觉得事情很不对劲。
“爸爸。”女儿拿着一个玩具球喊他:“爸爸你看,楼下面有只狗狗。”
魏钱住着刚换的别墅,从二楼往下看,天黑看不真切,好像是有只动物。
“不太像狗啊。”妻子抱着刚满周岁的小儿子,也凑过来看:“土黄色的?”
隔得远看不清楚,但那动物头大,耳朵又宽又圆,比平常狗大太多。没等魏钱细看,它便消失在了视线里。
“啊!球球掉了……”女儿一直拿在手上把玩的球顺着阳台的栏杆缝隙掉到了院子里,转身小手扯着魏钱的裤子喊:“爸爸,囡囡球掉了,你帮囡囡捡球。”
魏钱笑着摸女儿的羊角辫:“好好,爸爸下去给你拿。”
妻子将小儿子放在一边,叮嘱说:“快点啊,马上就要吃饭了。”
“我拣了个球的功夫,你先盛菜吧,马上就来。”
魏钱从后门进了院子,院里只有一圈用来照路的夜灯亮着,朦朦胧胧的也看不明晰。
“奇怪,从阳台掉下来的怎么不在这?”魏钱弯腰,手撑着膝盖瞅了瞅院子,范围之内都看不见球。
“算了,我还是开灯吧。”他起身走到门廊处将庭灯打开,却依旧没见着。走了几圈正要放弃,就当他转身时,他听见有什么东西从草地上溜溜滚了过来。
魏钱停了脚步,就见那颗球从外面滚到了自己腿边。
他感觉有些心慌,抬头,正对上一双亮得发绿的眼。那一刹那,他的心头被恐惧和死亡笼罩,双手划拉几下脚步往后踉跄,电光石火之间他就被咬住咽喉,那声绝望的叫喊被锁在了深夜之中。
第088章 再次交锋
江小鱼在葬礼的晚宴上接到金师父的电话, 与主家打了声招呼便要赶回单位。
“我去送送他。”亱莲笑着起身,手上搭着江小鱼的外套,拉着人一齐出了门。
有季家旁支的老辈看见了, 存着些讨好新当家主母的小心思,说:“槐城万家的小孩, 亱莲这对象也能说是与他门当户对喽。”
亱阑掩面喝了口酒,语气略微轻快:“也是缘分, 谁晓得这不省心的玩意儿单了这么多年, 临到这个年纪了还能遇着一个喜欢的。”
“是,是。”老辈恭维着又给亱阑续了盏酒:“可惜是个男人,不过倒也没事儿, 季家这不还有妄安嘛,虽不如亱莲成就高, 但总不会让季家绝了后去。”
亱阑嘴角依旧牵着, 只是神色明显淡了下来,傲然道:“季妄安如何能与我儿相比?”
老者看着亱阑冷冷的脸色,蓦地呆了片刻,心里密密麻麻起了一片凉意。
*
案件细节一惯不与无关人员透露, 所以亱莲包括叶青徐,都只知道小孩忙着一个连环案许久了,但并不清楚其中详情。
“就停这儿吧。”进单位门还要登记,不如自己直接跑进去。江小鱼急急忙忙地打开副驾驶门, 两步走远了又跑回亱莲的窗边,眼睛亮亮地盯着人看。
“怎么?——”亱莲话还没说完,便感觉两片柔软的嘴唇贴上了自己。
“晚安。”温热一触即分, 绯色弥漫上脸庞,江小鱼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亱莲看着江小鱼跑得飞快的背影, 抬手摸向自己被偷袭的地方,依稀觉得那里酥麻了一片。
他轻笑一声,拉起手刹。
刑侦处灯火通明,江小鱼找不到金戈所说的会议厅在哪,正打算打电话之际便被人指了方向:“江警官,你往前面拐,再右拐就到了。”
江小鱼愣了一下,收起电话和人说了声谢谢。以前来刑侦处,这边的人对他都没什么好脸色,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把自己当做同事对待了呢?
好像,是从自己找到爸爸开始的。
他抿了抿嘴角收起复杂的心思,推开会议室的门走了进去。刚进门他就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呛了一声,白花花的一片烟雾熏得人眼睛都疼。
金戈叼着烟,努了下嘴指着靠窗的位置,示意江小鱼赶紧坐下。
等人都齐了,他两指捏着取下烟蒂,吐了口烟圈说:“魏钱的家人报警,说他下楼拿个玩具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江小鱼问:“魏钱是谁?”
“魏钱便是给丁志满提供肉品检疫证明的人。”金戈嗤笑:“当然保护伞肯定不止他一个,只不过他应该是实际接触人。”
“报案片区不在我们这,陆挽晖已经带人去现场了,从现场拍摄回的照片来看,草坪上有血迹溅落,不排除人已遇害的可能。”
江小鱼盯着屏幕上的照片,光是一张随手拍的照片里就有四五个探头,“监控没拍到吗?”
“嗯,同一时间段,那片区域的所有探头全部黑了。”
技术员皱着眉头,语气里透着无奈和挫败感:“凶手的网络技术和反侦察能力实在是高得可怕。他似乎总能预判我们的每一步行动,不管我们怎么追踪他的IP地址,最后都会被他巧妙地拦截和屏蔽。”
金戈点点烟灰:“他的那个暗网连网安都破解不了更何况是你。”
正说话之际,外勤那边连线进来,陆挽晖硬朗的面庞出现在屏幕中:“已联系辖区派出所查看更远处的监控,魏钱的家人说在楼下看见过一只狗。”
“狗?”江小鱼心里咯噔一声,猛地坐直了身子。
金戈半撩着眼皮,示意猫崽子淡定一些:“再搜索相关区域,看看能不能发现魏钱或者魏钱的尸体。”
会议结束得很快,江小鱼跟在金戈身后回了办案处,一脚踏进大门便忍不住问:“是变形人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金戈咳了一声,嗓音哑得很:“那片区域靠山,是山上的野生动物袭人也说不定。”
江小鱼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心里的想法。
“有话直说。”金戈手掌兜着江小鱼的头拍了一下:“对师父有什么好隐瞒的?”
江小鱼低着头摸摸后脑勺:“我始终觉得黄鹂不对劲。”
金戈许久没说话,江小鱼有些奇怪地抬头看。金戈的表情很深沉,又似乎夹着一丝欣慰:“你的直觉很敏锐,这是你的天赋。”
“不过——”他挥挥手示意江小鱼跟上,从办公桌下掏出一叠资料:“我让刑侦那边再去接触过黄鹂,取了对方的DNA进行分析,的确是个普通人,不存在变形人基因。”
江小鱼却不气馁,而是反问:“所以你也觉得黄鹂不对劲吧?”否则怎么会怀疑黄鹂是不是变形人?
金戈不置可否:“她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我不信有如此凑巧的事。”
“可她的确不是变形人?”江小鱼翻着报告,上面明明白白显示着残疾体征和普通人基因。
“先让刑侦那边调查,当普通人犯案去处理,真要是变形人作案再走我们这边的程序。你这边去系统里看一下登记在册的犬类变形人有哪些,逐一排查。”
江小鱼阖上资料,嘴里嘟囔:“这个系统一点用没有,都出现了好几个不被系统收纳的变形人了。”
金戈嗤笑:“那事情的发展不都是逐一的呀?小小年纪这么丧气怎么好伐?以后会越来越完善的。”
江小鱼一直在办案处熬到第二天上班,被在大门口守了一夜的叶青徐和万柯摇接上了车。
“爸爸。”他年轻身体好,到不觉得熬夜有什么大不了,倒是给万柯摇心疼了个够呛。
“多大的事儿啊?非得要通宵去查,等到第二天上班再处理又怎么样?”这男人惯常霸道,讲话根本不考虑其他的。
叶青徐同他一样心疼眼眶熬得泛红的小孩,将江小鱼拉上后排扣好安全带:“睡会,到家了爸爸喊你。”
后面的事江小鱼都不太清楚,只记得一个带着烟草味的宽阔怀抱将他抱起,放在了床上。
再次醒来时到了下午一两点,他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这才发现自己回了山脚下的家。
柔和的米色墙纸,浅色的原木家具,到处都摆放着亱莲之前给他买的毛绒玩具。
下方的床铺不算大,但睡个成年人绰绰有余,上方的猫窝里铺着柔软的毛毯和猫窝垫,江小鱼捏捏摆放在猫窝旁的橘白色小猫玩偶,心里就像这洒落半边屋子的阳光一般,又软又暖。
他踢着毛绒绒的新拖鞋从房里露出个头,屋里有个老式的留声机正放着音乐。叶青徐是个很喜欢复古物件的人,家里摆着许多他刚从国外运回来的老东西。
“爸爸?”江小鱼探头探脑找了一圈,在隔壁的卧室里也没看见叶青徐人。
“老大!”有猫钻了进来:“老大爸爸在和老大大爸爸亲亲。”
江小鱼都不知道是猫讲的称呼让自己发懵还是猫讲的内容让自己傻了。见一群猫狗摇着尾巴鬼鬼祟祟趴在门框处朝着一个地方看,江小鱼没忍住,当即变了猫形也加入其中。
只可惜等他探出来头时,那两人像是已经结束了谈话。万柯摇顶着巴掌印傻笑着跟在叶青徐身后,看见小猫吃瓜的视线他一丝难为情都没有:“醒了?大爸给你炒个饭去。”
到底是叶青徐脸皮薄,小麦色的皮肤都止不住红意,清了下嗓子说:“家里的软装弄得差不多了,等这周末你休息了,我们请亱家的人过来暖房吧。”
江小鱼自是没意见,翘着尾巴绕着叶青徐走了几圈,又去抓人裤脚:“爸爸,你和万先生……”
叶青徐把他抱起来:“我们……还没有和好。”几十年的隔阂,即使感情依然存在,又哪里能那么快地恢复如初。只是孩子在,他悄声道:“你想接受他就接受他,不接受就晾着,你开心就好。”
小黑猫为难极了,特别是吃到了好吃的海鲜烩饭,他眯着眼睛又吸上一口鲜榨果汁,觉得自己要在万柯摇的糖衣炮弹里投降了。
“怎么样?大爸的手艺不错吧?”万柯摇叼着一根戒烟糖果得瑟:“你爸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当年还不是靠我伺候他。”
江小鱼被他逗得咧着毛嘴笑。
黑溜溜的一团上冒出来粉色的小牙床,万柯摇看着觉得小孩骗得差不多了,诱哄道:“再喊一声爸爸听听。”
小黑团收了笑,饭都不想吃了。万柯摇啧了一声,大掌捏捏小猫的后颈:“不要紧,你慢慢吃,大爸哄你小爸去。”
来日方长,都苦了这么多年了,不在乎这么一时半会,总有机会让小孩主动开口喊他爸爸的。
万柯摇想。
只是他没想到,小孩改口的契机会来得这样快,这样凶险。
*
再次来到黄鹂工作的殡仪馆,江小鱼找门卫出示证件,很快便看见了黄鹂。
进了十一月中,即便阳光再好温度也凉了。她穿着一件挺厚实的针织毛衣,腿上搭着一个热水袋。见江小鱼看她,笑着说:“我腿怕寒,稍微冷一点就要拿热水捂。”
江小鱼抬眼看了看屋子的空调风口,将她推到暖和一些的位置:“平时多泡泡脚,是不是会好一些?”
“没用,治标不治本,老毛病了。”
江小鱼来之前已经从警务系统里对黄鹂的过往了解了七七八八,直问:“是出车祸造成的?”
“嗯,好多年了。”
时间久远且当时走得民事案件,警方档案中关于此事的详情记载并不充分,江小鱼又从一旁拿了个毛毯搭在她的腿上,这才起身坐到一旁的位子上接着问:“可以说说详细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在路边遛狗,一个司机打电话开了小差,冲着我撞了上来。”
“……狗呢?”江小鱼问。
黄鹂笑了:“你是第一个问我,狗怎么样了的人。”她顿了一下,接着说:“它将我推开了,自己被卷进了车轮底,要不是它将我推了一个身位,我应该直接就没了,不会只损失了两条腿,还能苟延残喘至今。”
一时沉默,黄鹂突然说:“你看起来很难过,是在为我还是为那只狗?”
江小鱼看着她:“或许都有吧。”
黄鹂说:“江警官,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江小鱼点点头,她说:“如果你是那个司机,往左打方向盘会撞死那只狗,往右打方向盘会撞残一个人,你会怎么选?”
江小鱼却连思索都未太久,认真道:“无论向左还是向右,都要伤害一个无辜的生命。那我宁愿开慢一点,不去打什么电话,不去面临这个选择。”
黄鹂沉默了一瞬,良久才说:“江警官,你是个很好的人。希望……你永远不会去做这个选择。”
第089章 生的选择
空调风口的噪音嗡嗡, 江小鱼垂下长卷的睫毛,问:“一直都是你在问我,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黄鹂拿起腿上的热水袋, 换个地方温。
“丁志满的案子想必你也清楚。”黄鹂听见这话脸色不变,江小鱼接着说:“因为警方找你问过话嘛。那想必你也该知道他的身上被刻下了一个‘D’字符号, 你觉得这个符号代表的意思是什么?”
黄鹂身体后倾,双臂交叉, 略作思考道:“有可能是姓氏之类的?”
“嗯, 很多警员都这么猜测。”
“那江警官觉得是什么呢?”黄鹂反问。
“我觉得,可能是代表着凶手最初想要坚守的东西。”江小鱼起身,将座椅挪回原位, 接着转身面向黄鹂,看着她系着红色发圈的高马尾:“可以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黄鹂耸了耸肩:“请。”
“你有什么兄弟姐妹吗?”
黄鹂挑了下眉, 似乎很诧异他为什么会这么问:“我以为警方对我的家庭关系应该了如指掌?我的母亲在离婚后并未改嫁, 至于丁志满那边,他有没有什么私生子的,那我就不清楚了。”
江小鱼点点头:“谢谢你的配合。”他起身欲走,黄鹂在他身后笑着说:“江警官, 我很喜欢你的名字。江小鱼,广阔江中的一尾游鱼,听起来倒是有些自由。我的名字也是自己取得,你觉得怎么样?”
江小鱼很认真的盯着她瞧:“很美丽的名字, 拥有翅膀的鸟儿。”
黄鹂笑:“是啊,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多美啊。”
江小鱼出了殡仪馆还在思索黄鹂刚刚的表现。她在回答自己的问题时, 肢体表现呈现出明显的防御性姿态。过于明显,让江小鱼不得不在意。
“除了警方档案, 没人知道我的名字是自己取得。”江小鱼拉开车门,觉得这个黄鹂的疑点愈来愈多。
他启动油门,临上桥时,他看见广告牌上杨菓的照片。他笑的灿烂,江小鱼突然想起杨菓那个和他长得可以以假乱真的替身。
“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两只黄鹂……两只……”他连忙停车给金戈打电话:“我怀疑有两个黄鹂。”
金戈那边有些嘈杂,他捂着话筒问:“什么意思?”
江小鱼说:“我怀疑她可能是双胞胎,还有个与她长得十分相像的人。我几次见她总觉得有些违和感,一个日常蓝色低马尾,一个日常红色高马尾……”
他并没有实际性的证据,但他就是这么觉得。
金戈说:“我知道了。”
“我想用猫形去她家中走一趟。”
“这事需要申请调查令。”金戈语气严肃:“你不要轻举妄动,回办案处再做商议。”
江小鱼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冲动,重新启动发动机,往办案处驶去。
*
再次搬进新家是个风和丽日的上午,江小鱼从万柯摇的车上将猫爷爷抱下来,临近屋了望见一个人高马大的陌生汉子拎着一袋东西站在门前,见江小鱼靠近他举举手:“搬家快乐,这是礼物。”
柳青青也拎着一堆吃的,先是和万千里打了声招呼,随后笑着和江小鱼说:“这是柳溪水,我儿子,也是一头棕熊。”
柳溪水之前来给江小鱼打过过敏针,不过那时候江小鱼在昏迷所以对他没什么印象。
“你好,我先将爷爷抱进去。”江小鱼和母子俩点点头,抱着老猫跑进屋里。从小到大他的身边从未像现在这样聚集过这么多的变形人,丝毫不需要遮掩,让人觉得相处起来很舒服。
院子中摆着一张可收纳的圆桌,上面零零总总摆着许多的吃食。万柯摇颇有些主人家的风范,难得没给亱莲难看脸色,给人斟了杯酒:“这些日子我家小鱼麻烦你了。”
亱莲端起酒杯,一派光风霁月:“怎么能说是麻烦?我乐意还来不及。”
江小鱼听见了,等人放下了手,这才红着耳尖去握亱莲宽厚的手掌。亱莲弯着眼睛,笑眯眯地瞥了万柯摇一眼,眸色中颇带着些让人恼火的炫耀。
万柯摇眉头锁得铁紧,将醒酒器啪的一声撩在桌上。
叶青徐问他:“你发什么脾气?”他鹿般的眼睛瞪圆,大有你敢乱说话就要你好看的架势。
万柯摇哪里还能记起生亱莲的气,也摆不起来架子了,见燕飞浪给叶青徐敬酒忙给他拦住:“他喝不来酒,我替他。”
江小鱼和叶青徐这父子俩都滴酒不沾的,两人光闻着酒气就脸颊酡红,被亱莲和万柯摇哄着去和猫爷爷一起吃饭去了。
院子一片欢声笑语,不远处的保姆车上,蒋风花默默看着,只觉手中的糕点怎么也吃不下去。
阿翠也不知如何是好,宽慰再多都无用,她给蒋风花递了张帕子:“这盒点心我让阿摇拿进去吧?”
蒋风花擦擦眼角的泪水:“去吧,别说我在这。”
“哎。”阿翠应了,让阿大把车门打开自己小跑着往院落里去。
蒋风花暗自神伤了一会,深吸了口气平静语气道:“阿摇公司那边和导盲犬机构接洽的怎么样了?阿摇说小鱼一直想要把家里的几只小狗教会送到需要的人家里去,联系到靠谱的机构了吗?”
她细细说了好几句却没得到回复,纳闷抬头问:“阿大?”
前头的老人目光机警,竖着一根食指抵在嘴前示意蒋风花小声。
蒋风花经历过动荡的年代,对于他这副模样很是熟悉,顿时有些紧张地低下身小声问:“什么情况?”
好一会儿,阿大紧蹙的眉头才舒展开:“她看见我了。”
“谁?”
“一个个子挺高的姑娘,像是在看小少爷家。”
“是同事吗还是什么人?”蒋风花忙问:“不是要来害我家小孩的吧?是不是千里前妻家的?知道阿摇找到小孩了派人来打探消息了?”
阿大久经沙场,知道不是那么简单。那人警惕心很高,仅仅一个视线的对视他便知道对方不简单。可在事情不确定前他不能和蒋风花多说,没必要让她徒添忧愁,便松了语气,让她放宽心道:“应该不是,估计是看院子里热闹,好奇吧。”
“是吗?”蒋风花有些狐疑,但四处看了眼也没瞅见人,正巧送了糕点的阿翠回来了,便也离开了此处。
隔天蒋风花越想越觉不对劲,刚准备找阿大让他去守着小孩一点,便发现阿大根本不在。她心里一紧,顾不上和做着午饭的阿翠打招呼,拎着手提包就出了门。
*
张庞庞说单位附近新开了家冬瓜盅很好吃,江小鱼便没带便当,中午和张庞庞一起出去下馆子。
吃完饭江小鱼去结账,张庞庞突然肚子疼:“我去下厕所你等我出来。”
江小鱼付了款便出店门等他。路边风凉,他将半张脸埋进格纹围巾里,隐约听到有猫的叫声。
他抬起头呼了口气,白色的热气随风散开,他侧耳又听,好像不是自己的幻觉,真的有猫在叫。他回头看了眼店内,张庞庞一时半会估计出不来,他便抬脚顺着声音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进到巷子口他注意到了那个身影,喃喃道:“好丑的猫……怎么和黄鹂的那只那么像?”
那只猫好像受伤了,胸口殷红一片,江小鱼心中一紧,也顾不得纠结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连忙跑了过去。
那只猫像是被人追怕了,见江小鱼跟上来了连忙往巷子里跑,一直跑到深处,它才停了步子,细细地对着江小鱼叫唤。
“受伤了吗?不要怕,让我看看。”江小鱼慢慢靠近,低下身子示意小猫不要再跑。
那只长得像大佐的小丑猫乖乖蹲在原地,江小鱼对它笑笑,蹲下身将它抱在怀里:“我看看……没受伤啊,这是从哪里染得颜料吗?”
小猫呆呆的,像是被吓傻了,江小鱼正纳闷它的反应,便从它铜黄色的瞳孔里看见一个倒影。
江小鱼还没来得及反应,后脑勺就遭到一记重击。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了他的大脑,他的眼前一阵眩晕,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那只小丑猫惊恐地从他怀里挣脱,江小鱼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飞速流失,身体变得沉重无比,他踉跄了两步,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用最后的力气扭头,想要看清袭击者的面目。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的熟悉面孔。
有呼呼的风声传来,江小鱼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光秃秃的水泥和裸露的钢筋,到处都是灰尘和蛛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铁锈味,这应该是个未竣工或者荒废的大楼。
他试图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被牢牢地绑在一把椅子上动弹不得。头部传来阵阵刺痛,头顶的灯光忽明忽暗,闪烁的频率伴随着头痛让江小鱼几欲作呕。
“你醒了。”随着这道声音响起,头顶的灯光乍亮。
江小鱼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眼角被刺激地冒出泪水,脑海中嗡鸣作响。半分钟后他才缓了过来,脸上挂着泪水看向前方。
兔头人坐在一块石头上,熟悉的女声笑着说:“主角已经醒了,我们的直播正式开始。现在,让我们了解一下本场直播的参与者。左边这位,魏钱魏处长,贪赃枉法残害实验犬的人物之一。”
随着她的讲话,镜头对准脖间缠绕着层层纱布的魏森,他双手双脚都被绑着,唇间贴着胶带,呜呜哭得凄惨。
“右边这位……嗯,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这是个无辜的路人。嘛,这不重要,反正这是个人。”
江小鱼睁着朦胧的泪眼看了过去,笼子中有个穿着讲究的老太太,此时同样被绑着。待他看清那妇人的面庞后,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是蒋风花!
江小鱼拼命地挣扎起来,想要挣脱束缚,但绳索牢牢地将他困在椅子上,让他动弹不得。
“黄鹂!你想要对无辜者下手吗!”
他眸中怒意如野火升腾,翠绿的眼睛亮到让人无法对视。
带着兔头套的黄鹂咯咯笑了起来:“我不是黄鹂,我叫黄鹭。”随着她的笑声,有轮椅滑动的声音从身侧传来,黄鹂抱着那只小丑猫,嘻嘻笑说:“江警官,你的警惕心有点差哦。”
那只猫在黄鹂的腿上瑟瑟发抖,她笑着,一下下捋着猫毛,欣赏着眼前的杰作:“还记得我之前问过你的选择题吗?你当时说什么来着?你说你不会让选择发生。那么现在,该你选择了。”
“这两个笼子会在五分钟后被推下高楼。这里有一把钥匙,往左可以打开这个罪恶滔天的杀狗犯的笼子,往右可以打开那位无辜老人的笼子。不同于那辆制造死亡的车,我给予你生的选择。选择左边,右边的笼子会整个跌落楼底,选择右边,左边的笼子亦然。”
“只需要一个选择,你就可以拯救一个生命。那么现在,你选择拯救谁呢?”
第090章 变成小猫了
四处漏风的墙壁, 江小鱼忍着剧烈的头痛环顾一圈。
两个笼子被固定在滑轨上,操控它们的按钮是地上的摇杆装置。黄鹭守在摇杆旁虎视眈眈,摄像头冒着红光显然正在运作。
在这种情况下, 江小鱼却愈发冷静下来,他嘶哑着嗓子问道:“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黄鹂像是听到了好笑的东西, 大笑着反问:“意义?他们施暴,我给予审判与惩罚, 这就是意义!”
绳子绑得很紧, 江小鱼抽了几下手,白皙的腕口被磨得通红,他一边小幅度地挣扎一边拖延时间:“你刻下的‘D’字符号代表了什么?是丁志满的丁字吗?”
黄鹭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把小刀, 一下下在手中掂着嘲讽道:“就凭他也配?”
黄鹂靠在轮椅上,她知道江小鱼在拖延时间, 可她没有阻止, 而是饶有兴味地看着江小鱼挣扎:“We are defender(我们是守卫者),这就是‘D’的含义。”
“守卫者?”江小鱼冷笑了一声,他惯常是沉默且平静的,很少能看见如此尖锐的时刻:“你要守卫谁?”
黄鹂双手紧握着轮椅扶手, 竟要坐起身的模样。她的双腿萎缩严重,根本无法支撑起上身的重量,她摇摇晃晃,绷紧牙关道:“这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你养了那么多的流浪猫流浪狗, 是啊,你多有爱心,拿着几千块的工资, 一半付了房租一半全部用来喂养自己和它们。在没找到爸爸时你活得那样艰辛,可这日子却没有尽头, 今天救一只明天又救一只,院子里的动物愈来愈多,你活得越发吃力。江警官,你难道就不恨吗?”
她说的这些事情江小鱼从未对外吐露过,甚至对于叶青徐他也从未提起,他只是那样默默做着。他不知道黄鹂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些事,或许是从警方的档案中,毕竟她的网络技术高明到网安都拿她都没有办法。
江小鱼说:“我对于那些伤害动物的行为自然愤恨。”
黄鹂脖间青筋暴起,她勾着腰终于站了起来,脚掌无法着地,只能用脚侧行走,她抖得像个风雨中飘摇的小舟,一步一步走向江小鱼:“那你该能理解我的事业。”
即使在这种环境之下,江小鱼仍被她身上的某种坚持和毅力所震撼,他敛着眼睫,轻轻道:“如果是指你遗体美容师的职业,我理解并尊重。”他抬眸,语气沉沉:“如果是指你做的这些事,那我觉得,你真是虚伪极了。”
黄鹂终于走到了江小鱼面前,再也支撑不住,她一个踉跄倒在地上,放声大笑道:“虚伪?既然无人替它们伸张正义,那便由我去做!他们剥它的皮,我便剥他的皮!他们戳瞎它的眼睛,我便戳瞎他的眼!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我只不过将他们做的事还给他们,这样就能叫做虚伪?”
黄鹭也不掂刀了,走到装着魏钱的笼子边,拿刀尖贴着男人的脸皮比划着:“那当然虚伪,毕竟他们伤害的只是一只猫、一只狗,而我们伤害的,那是活生生的人啊。人权高于一切嘛,是不是呀江警官。”
当黄鹭用刀尖贴上他的脸时,魏钱吓得倒抽一口冷气,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眼中满是深深的恐惧。
“呜——”魏钱嘴巴被贴着胶带,只能发出一些气音,声音微弱而哀怜。他拼命摇晃着头,想要躲避那冰冷的刀锋。但笼子限制了他的动作,让他无处可逃。
江小鱼说:“够了,众生平等,我从不认为人的生命来得高贵。”他声音沙哑却很镇定:“或许从一开始,你们确实是想要保护弱小。你们称之为报复,可直播群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你们像养蛊一般为那些施虐者提供平台,通过他们的虐待手段,从而挑选下手目标。你们在以恶养恶,还自诩什么正义?”
黄鹂的笑容僵了,嘴角的弧度依然牵扯着,看着颇有些诡异。
江小鱼抽着手,稳住情况继续说:“那么多施虐者,你为何挑选了肉店老板?又为何独独出现在了他的死亡现场?是因为他下手的对象是实验犬?”
黄鹂脸上彻底失了笑,她听见江小鱼用着平静沙哑的口音吐出残忍的话语:“因为他牵扯着丁志满,不是他也会是魏钱。魏钱现在还没死,让我想想,如果你先挑选魏钱下手,那么他的死状是什么样?是不是浑身烙满检疫证明?你真的是为了小动物吗?你不是,你只是需要一个理由去惩治丁志满,更是需要一个借口,去发泄自己被抛弃的怨恨。”
“住口!”黄鹂的身体剧烈地颤抖,她歇斯底里地吼叫着,声音尖利而破碎:“你知道我和黄鹭经历了什么吗?”
她疯狂地挣扎着,双手胡乱地挥舞,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来发泄心中的怒火。但残缺的双腿让她无法站立,只能无助地在地上扭动着身体。
她的面容扭曲,犹如一只受伤的野兽,江小鱼手腕磨得出血,终于要抽出手之际,一柄刀尖抵在了他的太阳穴。
他与黄鹂的对峙过于出神,丝毫没注意到黄鹭已经摘了兔子头套,丢下被吓尿了的魏钱来到了自己身边。
“江警官好口才。”她的刀尖抵着江小鱼白皙的皮肤,“好嫩啊江警官,只要轻轻地这么一划,你帅气的脸孔就会被血液染红吧。”
江小鱼抬头,丝毫不惧怕:“那你动手吧,我是人民警察,我从未残害弱小,若你心中的正义真的让你这么做,那我别无二话,毕竟我管不到你的所作所为。”
他翡翠般的眸子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就那么默默扬着头,仿佛能看透人心深处。黄鹭手中的刀几乎握不稳,在刀尖就要划下痕迹时她猛地收手,身影竟然有些狼狈。
“好了,叙旧的时间到了,让我们继续之前的选择。”黄鹭恢复如常,她将黄鹂抱起放回轮椅上,为她细细铺好毛毯。再次转身面向江小鱼,那和黄鹂一模一样的脸残酷道:“依然给你五分钟的时间选择。既然你是警察,那怎么能少得了聆听证词呢?就让你听听这两人的求饶吧。”
说完她走到魏森的笼子前,拿刀对着他贴着胶带的嘴唇就划。胶带被划开口子,魏森的嘴唇鲜血淋漓,他却顾不得喊痛,哭着对江小鱼求饶:“警官,你救救我,我上有老下有小,我小儿子才一岁啊警官,你救救我,我求你救救我。”
江小鱼白着脸不去看他,黄鹭笑了一声,又走到蒋风花的笼子前。
那老太太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眼神清明地看着黄鹭接近却丝毫不怕。
黄鹭被那眸子看着,默默紧了紧手中的刀。几秒后,她才蹲下身,佯笑道:“既然你是路人,那我对你便仁慈一些。”她没用刀划,而是伸手撕开蒋风花嘴上的胶带:“你可以对着江警官说出你的话了。”
她料想,无非是和魏森一样哭得丑陋的求饶,却见这老妇人直视自己,冷然说:“你休想拿我威胁他。”
蒋凤花深深地看了江小鱼一眼,眼神中满是不舍和眷恋。
她知道,自己这一生做了不少错事,她任性她刁蛮,她伤害小叶和小孩。
而现在,她要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他不受伤害。
蒋凤花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微笑,眼神坚定而满足。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做足了准备。
下一秒,老妇人突然猛地一低头,带着决绝和勇气,狠狠地撞向坚硬的地面!
“砰”的一声闷响,蒋凤花的额头重重磕在水泥地上,鲜血瞬间涌出,顺着她的鬓角流下。
“奶奶!”江小鱼瞪大了眼睛,声音因惊恐而颤抖。他拼命地挣扎着,想要冲到蒋凤花身边,却被牢牢禁锢在原地。他顾不上多加思考,变回猫形从束缚中钻出,四肢爬得飞快钻进了蒋风花的笼子里。
黄鹭也愣住了,显然没料到蒋凤花会如此果决。她怔怔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老人,刀柄险些从手中滑落。
“黄鹭!监控!”黄鹂的声音有些急,示意她赶紧切断直播。即使做了这么多的恶事,她心中依然记着母亲的嘱咐,变形人不能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不要让人发现你妹妹的异常。
黄鹭猛地回神,跑到一旁的电脑前想要操作,却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网络已经被切断,屏幕失了信号漆黑一片。
*
距离江小鱼失踪的半个小时后,张庞庞首先发现异常。
他出了餐馆没看见江小鱼人,以为他先走了,心里还嘀咕他不够义气。结果回了办案处好一会都没能看见人,给江小鱼打电话也无法接通,他这才慌了,连忙给金戈打报告。
这还没完,警局很快就接到报案,说万千里将军的夫人被人给绑了。
公安局长的头皮差点炸掉,连忙启动应急程序,四处找寻两人线索。
阿大报了警又和万柯摇说明情况:“我昨日在小少爷家门口看见一个女人像是在跟踪他,心里起了疑虑,今日便出门探探。我没和太太打招呼,估计是她想找我但没找到,心里也警觉起来,想要过去找小少爷,等我回酒店时才发现她人不见了。”
阴差阳错怪不了谁,万柯摇锤了一下墙,指关节被震得生疼。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速思考对策:“联系人去找,不要惊动老爷子。”
这边还没处理好,他又接到叶青徐的电话说小孩也失踪了。
万柯摇暴怒,一脚将实木的案台踹得脱离原地:“无法无天,敢在银杏国绑我万家的人!”
人家不仅敢,还敢开直播。
技术部门紧急连线说有个直播在播放杀人场景,电话那边的叶青徐已经哭成了泪人。
就要万柯摇准备去军部摇人之际,他接到了金戈的电话。
受害者中有万将军的妻子和孙子,最高级别的应对程序启动,举国之力下技术追踪得很快。
黄鹭虽然在公安的浅层系统中来去自如,却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两人的来头这般大。听到江小鱼喊了那声奶奶,她才知道阴差阳错地绑了江小鱼的亲人过来。
“原来只当是个跟踪你的小瓢虫,顺手绑了过来,没想到却是认识的。”她故作镇定地将电脑合起,起身对着笼子里的小黑猫说:“那么正好,让我们最后解决这件事,二选一,你必须选一个。是让你无辜的亲人活,还是让这个罪恶滔天的人活。”
那方的魏钱被这活人大变黑猫的戏码吓得不敢吱声,听见这话才回神,嗷的一嗓子哭了:“求求你救救我,我上有老下有小真的不能死啊!那个老太太都自尽了,你就随她愿吧,救救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去自首,我把贪污的钱全都吐出来!”
泪水糊了江小鱼满脸,他伸着爪子探着蒋风花的脉搏,虽然微弱但还有。他不想和眼前这两个被仇恨和杀欲蒙蔽了双眼的女人交谈,爪子紧紧搂住蒋风花的头,怒目圆睁毫不屈服:“我是警察,我不会做你做的那些事,如果真的要选,那我和我的亲人一起。”
黄鹭听不懂他的话,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想法,她冷哼一声:“好,那你们就一起去死吧。”
黄鹂坐在轮椅上,神色却慌乱了:“小鹭,算了吧,我们把魏森推下去赶紧走,我怀疑警方已经追过来了。”
黄鹭猛地生出被背叛之感,决然推开黄鹂的轮椅要去扳笼子开关:“让开!”
黄鹂咬着牙想去拦,两方争执之际,她瞳孔骤缩,对着黄鹭身后大喊:“小心!”
背后冷风伴着虎啸传来,一股灭顶的凉意从黄鹭脚尖冲上大脑,她本能变回犬形,龇牙对着身后咆哮。
一只吊睛白虎压低身形靠近,金色瞳孔中弥漫着的杀意让嗜血的黄鹭都胆颤不已。
“我道是什么东西,原来是只斑鬣狗。”亱莲喉间发出低沉的吼鸣。
两者语言不通,但对视中,敌意清晰可辨。
黄鹭狺狺(yín)低吼,龇着獠牙摆出攻击的姿态。她率先矮身一个猛扑,想要咬住亱莲的咽喉,但白虎反应极快,猛地抬起前爪,重重拍在她的肩头。
一声闷响,黄鹭被强大的力道压得半边身子都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黄鹭咳嗽了两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她的前肢有些发抖,被亱莲这一爪拍得筋骨受损,力量大减。
一旁的黄鹂见状,有些狼狈地握住摇杆大喊道:“你敢伤她我就拉了!”
江小鱼的猫形早已乘着几人焦灼之际偷偷拿了牢笼钥匙,他给魏钱打开笼子,顾不上去拖男人,转身就去开蒋风花的笼子。
魏钱被绑着还能蛄蛹,蒋风花却受伤昏迷挪动不了分毫。
此刻没有什么羞耻观,江小鱼变回人形将蒋风花拉到安全地带,黄鹂察觉到,瞬间从怀中掏出一把手枪对着江小鱼就要开枪。
“小鱼!”亱莲目眦尽裂,虎身飞扑却被斑鬣狗用尽全力从身侧撞开。
“你找死!”一声虎啸传出几里,黄姓姐妹被震得整整忘记动作几秒钟,那是源自血液中的恐惧。
江小鱼在黄鹂开枪的瞬间变回猫形躲过致命一击。黄鹂见猫的目标太小,当即想要去打老虎,江小鱼一声喵鸣,扑上她握着枪的手腕撕咬。他的力气不大但身形灵活,黄鹂尖叫着与他缠斗半晌还是被踢掉了手枪。
极限之下,她猛地挥手将黑猫掼在地上。江小鱼头部本就有伤,这一下后,他四肢蜷缩了一下想要站起来,却终不得其力,剧痛之下晕了过去。
黄鹂拖动摇杆,魏钱刚爬出一半的笼子就被滑轨带着翻回笼里,机器启动的声音嗡嗡作响,那边的斑鬣狗已被老虎抓得鲜血淋漓。
“黄鹭!快走!”黄鹂知道事情没有了挣扎余地,嘶吼着让斑鬣狗先逃。
黄鹭浑身巨震,深深看了姐姐一眼,强撑着一口气飞快逃离此地。
亱莲没想追,走到江小鱼身边,低头轻轻碰着他呼吸微弱的肚皮:“小家伙。”
他伸出舌头给江小鱼舔着溢出鲜血的嘴唇,得不到回应,他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顾不得被人发现变形人的身份,将猫叼进嘴里就要往楼下冲。
好在这是片荒废的工业园区,他飞快奔至楼下,迟迟赶到的警察纷纷举枪对准他:“靠靠靠,市区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一只老虎?”
“都给我住手!”金戈鸣枪示意,他忍着心中的惊惧,弯下身对着白虎说:“把他交给我。”
亱莲喉间发出威胁的低吼,收到燕飞浪消息赶来的柳青青也一步步靠近:“将猫给他!早点送医院对谁都好!”
陆挽晖不知眼前情况,心中涌起百般惊疑,他想拦住柳青青的步伐,却发现这人的力气大到自己一个大男人毫无阻拦之力。
“莲哥儿,没事的,将小猫交给他。”她看着亱莲长大,这么多年间她第一次看见这一惯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男人这般无措的模样。
白虎粗重地喘息,察觉出嘴里的小猫呼吸愈来愈弱,他终于低下头允许人的接近,将猫吐在柳青青的掌心里。
*
急救室里灯亮了许久,因为江小鱼的身份特殊,他与蒋风花都被带到了特殊的医疗机构里。
万柯摇揽着叶青徐,亱家众人也陪着亱莲守在急救室门前。
见医生出来,万柯摇忙迎上去:“怎么样?”
医生说:“老太太没什么大碍,脑震荡程度轻微,修养一段时间便好。”
叶青徐哑声嗓子追问:“我家小孩怎样了?”
“他的情况复杂一些,中度脑震荡加内脏损伤,但性命无虞你们不需要太过担心,只是他大脑处的棍伤可能会造成意识丧失,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亱莲脸上再也不见笑的模样:“你是说他可能会失忆?”
“很大的可能,但会是逆行性遗忘还是顺行性遗忘暂不清楚,一切等人清醒了才能知道。”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陈一曲安慰众人:“其他的慢慢修养就好了的,咱们这么多人,还能照顾不好他吗?”
叶青徐眼睛都哭肿了,被万柯摇摁在怀里,男人的嗓音也哑得吓人:“你听,医生说了小孩性命无忧的,别怕。”
“我不要他当什么警察了。”叶青徐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我能养活他,他一辈子不工作都待在家里就可以,不要当什么警察了。”
万柯摇被他哭得也止不住落了眼水:“好,我们不当,把小孩放家里,我们好好养。”
两个父亲怎样暂且不提,亱阑看着一旁一直沉默的亱莲,想要带他去处理伤口:“小鱼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那只斑鬣狗虽然实力不济,但狡诈异常,亱莲的手臂上被她抓了一道长长的痕迹,已过了多时不再淌血。他不想离江小鱼太远,但看着亱阑通红的眼眶,收整了心思道:“我知道。”
事发两天后,黄鹂被收押,黄鹭依然在逃,案件的细枝末节警方正在梳理。
蒋风花已经醒了,万柯摇到底没能瞒住卷毛老猫,将他带进了病房里。
“小鱼呢?”老太太眼睛一睁就是问孙子。
叶青徐给她端了杯水:“还在昏迷。”这老人决绝撞向地面的那一幕都被监控拍了下来,直播随后才被中断。叶青徐看着她遭了这么一场罪元气大伤的模样,心中有再多的怨都提不起了。
万柯摇知道这人最心软不过,将他揽进怀里吻着发顶道:“医生说就快醒了,内脏损伤都不大,好好养养就能恢复的。”
蒋风花头被绷带裹得严实,淌着眼水说:“都怪我,是我不够警惕被人绑了去,还连累小鱼。”
“这怎么能怪你?”叶青徐抹了下眼角:“那人想要逼着小鱼与她同流合污来证明自己没有做错,这与你没有关系,即使不是你,也会是某个路人。”
一家人在这里摊开心扉,错过了隔壁病房中发生的事情。
亱莲守在江小鱼的床边,正捧着一本诗轻轻读着。
“怎可将你比作夏天?你比夏天更加可爱;狂风会让五月的花朵零落,夏天太短匆匆而过;有时太阳照得太热,有时又被乌云遮蔽毫无光明;美丽的事物不免凋零……但你的可爱如长夏般永久不落……”①
一诗念完,他看着深沉呼吸的黑猫默然不语。他握上江小鱼粉色的爪垫,半掩着琥珀色的眼眸:“若叔叔能再仔细一些,就不会让你遭受这些事情。”
明明知道小家伙是警察,做着一份这么危险的工作,却没有暗中派人保护他。
他骄傲自大多年,头一回在江小鱼的身上体会到什么叫做挫败。
风从窗户悠然吹进,带着些微微凉意,他感觉掌心的爪子微微动了一下。
小黑猫睁开双眼,呆呆喵道:“你真好看,你是谁呀?”
这声软乎乎的,带着些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稚气。亱莲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回:“我是你的媳妇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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