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他说。
“……你好。”蒋冬霓有点奇怪。
“我是这家画廊和楼上画室的合伙人,我叫许景恺。”
蒋冬霓:“……”
以为他只是这个画廊的老板,没想到,这家伙身份还真多啊。
菲菲刚才说的话,这位年轻老板肯定听到了,虽然说童言无忌,但学生看不上老师,这对一个课外兴趣班来说,重则是毁招牌的程度,这是要找她算账还是怎么?
“你好,我叫蒋冬霓。”她指了指楼上,憋出一句:“……菲菲很喜欢画画。”
许景恺看着并没有任何不快,他问她:“你也是教小朋友画画的吗?”
“我?”蒋冬霓诧异,“不是。”
“我刚才听见你说,可以去你的店里找你?”
“哦,这个啊,我在一家蛋糕店工作,菲菲和她妈妈有时候会来店里买东西。”
“原来是这样。”
话音刚落,许景恺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来电,又看了看蒋冬霓,蒋冬霓适时与他客气道别,他似乎还有想说的话,但最后礼貌回应。
回到手机店,工作人员告诉蒋冬霓,手机内部进水不严重,只想要更换屏幕,不过得两到三天时间。
所以她还要再跑一趟。
这个蒋冬霓有所预期准备,让她惊讶的是换屏的价格,小几千,远远超出她在网上查到的参考价。
虽然这钱反正是张旬出,反正张旬有钱,但垫付的蒋冬霓走出店门到骑上小电瓶,依旧感到血淋淋的肉疼。
路途过半遇上红灯,她才想起来给张旬拨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喂?”
声音低沉磁性地令蒋冬霓愣了愣,拿远手机确认了下手机号码,是她之前的旧号码。
“冬霓?”
“啊,哦,我是。”蒋冬霓说,“诶,你怎么知道是我?”
应该没有来电备注吧?
电话那头的张旬似轻笑,“会打这个手机号的,我想只有你。”
很有道理。
“手机要明天——不对,明天我上晚班,后天帮你拿回来,换个屏幕就行,但换屏幕要两千多。”
张旬果然是不心疼钱的,“嗯”了一声表示他知道了。
“你吃了吗?”蒋冬霓问。
“吃了。”
红灯开始倒计时,停在斑马线前像是踩着起跑线,令人情不自禁屏气敛息。
“我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到家。”
“好,你想吃什么?”
“面条吧,随便煮碗面就行。”
“番茄面可以吗?”
“可以。”
最后三秒,跳动的红色数字:三、二、一……
“好,那你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好。”
汽车长长的鸣笛声拉开夜的帘幕,蒋冬霓被裹挟在一片车水马龙中。驶过十字路口,非机动车道相对空旷,路灯间隔数十米,蒋冬霓迎着晚风一路前行,行道树两侧的晚樱花团锦簇、明明暗暗,像记忆里交错的影片。
买不起花,至少还有免费的花可以欣赏,蒋冬霓靠边停下车,随手拍了一张照片。
艺术相通,蒋冬霓自认自己的拍照技术还可以,但限于硬件设备,拍出来的照片差点味道。
她心随风动,掏出帆布袋里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在路灯下,寥寥几笔,极快地画了一幅简笔画:低垂的花蕊在公交站牌前探头探脑。
如此心血来潮,蒋冬霓重新骑上车时想,已经是很久违的感觉了,那种先是心痒、再是手指发痒、然后整只胳膊都必须动起来,一种难以抵抗的生理反应。
春末夏初,她的灵感、她的思想、她的身体,她所有的美好品质都开始重归于好。
这日子真是一天天好起来了。
有超过她的摩托车外放着劲曲音乐,极具感染力,以至于后半程直到回到小区停好车,蒋冬霓都不自觉摇头晃脑。
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台阶,进屋香气扑鼻,蒋冬霓本来没觉得饿,瞬间被勾起了食欲。
张旬在阳台,双臂撑着阳台,望着夜色,蒋冬霓看他背影微怔,但已然已经打扰了他。他转过身见到她,朝她露出笑颜,“正好面要煮好了。”
蒋冬霓便也假装无事地一起挤进厨房,挨着张旬往锅里看,红彤彤的番茄汤底,还有几只饱满的大虾,闻起来酸辣酸辣的。
蒋冬霓口水疯狂分泌,口头上说的话还是含蓄:“哎呀,随便煮个面就可以啦。”
张旬用汤勺舀了一口汤,晾了晾,递到蒋冬霓唇边。蒋冬霓不确定地看向他,张旬微抬下巴,对她说:“试试味道,小心烫。”
蒋冬霓深谙张旬的厨艺水平,知道咸淡绝对没有问题,尝了一下,鲜得她眉毛都飞了起来,看张旬那忍俊不禁的模样,蒋冬霓知道她的表情反应应该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她好像没有能够给谁提供过这么有效的情绪价值过。
更令蒋冬霓佩服的,是这么好吃的一碗面,张旬居然只煮了她一人份的量。
一开始蒋冬霓以为是张旬食材放少了,想分一点给他,他拒绝蒋冬霓还当他不好意思,张旬只好说,他一般七点后不吃东西。
他不说蒋冬霓没注意,他一说,蒋冬霓稍一回想,还真是这样。
“你中午吃的什么?”
“饺子。”
“晚上呢?”
“面条。”
蒋冬霓都有点想问,如果她不陪他,他是一粒米都不会吃了吗?
但她没问。
如此自律的一个人,蒋冬霓吃面的时候,他在沙发上看剧。
蒋冬霓瞄了几眼,发现不是之前那部偶像剧,而是某部电影,她开玩笑:“这部你是冲哪个演员看的?”
张旬眼神飘了过来,他悠悠然地说:“这是我的电影。”
蒋冬霓:“……”
蒋冬霓又开始用咀嚼掩饰无言的窘迫,心想:张旬可真自恋啊,都这样了,还有闲心欣赏自己的电影?
嚼无可嚼,只有咽下,干笑:“哈哈,是哦。”
“你看过我的电影吗?”
蒋冬霓以前其实是一个不怎么撒谎的人,她往往很直接,但遇上张旬不知道怎么回事,瞎话张口就来:“看过啊。”
“是吗,你有比较喜欢的吗?”
蒋冬霓想让张旬等她吃完了再盘问她。
转念一想,蒋冬霓又不服气,虽然这几天都是张旬在做饭,但食材钱可都是她出的!不过等张旬手机修好,他会还钱给她,而且他还承包了家务……
家里多了这么一位处处打点的体贴人物,态度好点也是应该的。
蒋冬霓又说服了自己。
至于所谓的“她喜欢张旬的电影”,张旬的电影她一部都没看过,这个问题她胡诌都诌不出个词来。诶,去年还是什么时候,有一部很火的,叫什么来着……好像还是部战争片……
“骗你的。”张旬出声。
“啊?”
“这部电影不是我演的。”
蒋冬霓:“……”
她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张旬歪了一边的嘴角,脸上挂着恶作剧得逞的笑,蒋冬霓说:“你不知道原来你还会这样。”
张旬用眼神示意她:哪样?
他这种有点痞气的表情蒋冬霓第一次见,但张旬随即正了脸色,说他其实有点难过,不过他也理解不可能每个人都看过他的电影。
“你知道就好。”蒋冬霓抢白道。
“不过你为什么说看过我的电影?”
他说这种话就很有点高中时的风格了,蒋冬霓正在用汤匙舀汤,手一抖,汤全部倒回了碗里。
“是为了安慰我吗?让我觉得不要太挫败。”
干嘛老是这么楚楚可怜啊?
“……我抽空补一下你的电影好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蒋冬霓原话是敷衍,张旬欲拒还迎一番,蒋冬霓反而确定了他就是这个意思,“那我不看了。”
张旬立刻承认:“如果你看我的电影的话,我会很高兴。”
蒋冬霓:“……”
真是能屈能伸啊。
她憋住笑,起身把面碗端进厨房,不忘伸出左臂作停止手势,制止想要起身的张旬,“洗一个碗我还是可以的。”
张旬还是跟了过来,看了看,有些不忍似的说:“我洗吧还是。”
“不用。”
“……你生气了?”
“哪有?”蒋冬霓新奇地看了他一眼,刚才有什么值得她生气的地方吗?还是她在张旬眼里是这么容易生气的人?
“……我就是开个玩笑。”张旬说。
“我知道啊,而且我说我会抽空把你的电影补了也是说真的。”
张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抢她的活,但倚在厨房门口,头靠着门框,看着她毫无保留地笑,那笑容着实挺不值钱的,也很晃人,好像她答应了什么了不得事情似的。
蒋冬霓又想到了高中的张旬。
那时他也笑,但都是让蒋冬霓觉得很虚伪的微笑,客气的、礼貌的,透着不易察觉的疏离,不像现在这样,真心实意地像饱满的时令水果,只是看着都觉得甜。
蒋冬霓说他:“你还蛮好讨好的。”
贬褒不一的用词,张旬点头承认:“我是还蛮好讨好的。”
“那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容易生气?”
“没有,”张旬说,“我只是怕我有哪里做的不对,让你不高兴。”
蒋冬霓洗好了碗,看向一个人堵住了大半个厨房门的张旬,心想嘴形长得好看的,好听的话也是信手拈来。
“放心吧。”蒋冬霓说,“后天手机给你,记得交房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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