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煦没谈过恋爱, 对接吻这事更是新手一枚，此刻全凭本能与沈确耳鬓厮磨，回应他的是黏腻湿热的唇齿纠缠。
他根本经不起挑拨, 没一会儿，脑袋就晕晕乎乎，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迷蒙间，沈确忽然收了攻势，闷哼一声：“嘶”
尹煦茫然地睁开湿漉漉的眼睛看他：“怎么了？”
然后就看到沈确的唇角多了道新鲜的口子, 隐隐渗着点血。
沈确眉峰微蹙：“你故意的？”
尹煦哑然。
苍天作证，他这次真不是故意又把沈确嘴唇给咬破的。
“我下次注意。”他只能如此反省了句。
沈确抬手，用大拇指指腹覆上尹煦泛着水光的柔软唇瓣, 掀开看了看, 目光落在某个罪魁祸首上：“上次我就想说了，你这牙好尖。”
闻言, 尹煦下意识舔了下自己上排偏左的一颗牙。
好吧, 确实挺尖的。
“就长了这一颗虎牙, 嫌弃就别亲。”
“不嫌弃。”沈确说，“很可爱，想跟它再熟一点。”
尹煦哼一声：“美得你。”
沈确确实挺美的, 作势又要贴上来, 尹煦别开脸, 有些别扭地小声道：“打住, 这是公共场所, 亲一下意思意思得了。”
“那抱一下，可以么。”
“”
尹煦没再反抗, 任由沈确将他轻轻揽进怀里。
他的半张脸埋在沈确颈窝里，感受着彼此尚未平息的心跳与令人安心的气息。
刚刚光顾着亲热没太注意, 这会儿仔细嗅了嗅，尹煦才发觉一直萦绕在鼻尖那抹若有若无的花香并不是他的错觉。
“你今天抹香水了？”尹煦闷声问。
沈确：“没。”
尹煦：“那你身上这什么味，我怎么闻到了什么花香，像是玫瑰花？”
沈确愣了下，想起什么，松开尹煦，掀开自己的半边外套，从内衬口袋里拿出来一朵玫瑰花。
不过原本饱满的花苞已经被两人刚刚的拥抱挤压得有些变形了。
“”
尹煦眨眨眼，很是不解：“你把花藏这干嘛？”
“我来的时候在商场门口买的，本来想见面时就送你的，谁知道你拉了一堆人过来，我没找着机会，然后就把它给忘了。”
看着沈确吃瘪的模样，尹煦忍俊不禁，他接过那枝花摸了摸：“我觉得挺好看的，谢谢。”
沈确却并不满意：“再去买朵新的吧。”
“好啊，那现在就去吧。”
尹煦说着，牵着沈确的手就朝影院出口走去。
“现在？”沈确问。
“嗯，那卖花的应该还在吧？”
“电影不看了么？”
尹煦想起这电影某瓣评分五点几的战绩，毫无遗憾地表示：“这电影我看过，烂片一个，看了也是浪费时间。”
“你看过？”沈确疑惑，“可它不是今天才上映的吗？”
尹煦噎了下，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只能改口说：“我现在不想看电影，我只想跟你待在一起，行了吧？”
沈确牵着他的手更紧了些：“求之不得。”-
二人约会原本就是沈确今天的计划，眼下算是绕了个弯，又步入正轨了。
他们来到商城外的广场路口，寻觅了两眼，果然看到了沈确说的那个戴着红围脖买花的小女孩，于是朝她走去。
小女孩眼尖，立马迎上来，扬着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脸蛋问道：“哥哥，要买花吗？”
沈确点头：“买。”
小女孩看到他后愣了下，她对沈确有点印象，之前明明来买过一朵花，怎么又来了。
视线再一转，一旁的尹煦手里正攥着一枝玫瑰，看包装纸和丝带，就是她卖出去的那枝。
但她疑惑归疑惑，没多问，高兴地把手里的玫瑰花展示给他们看：“就剩这最后一枝了，不过还是很新鲜的。”
尹煦打量了一下那朵花，花瓣饱满，色泽鲜亮，唯一可惜的就是它偏花心的一片花瓣上长着一处枯黄的斑驳。
难怪没人买它。
“多少钱？”尹煦问。
“19。”
沈确刚要付钱，尹煦打断他：“等下，我来买。”
沈确看着他掏钱包的动作有些不解：“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就是今天会有一个人收不到他对象送的花，我可不能让我对象受委屈。”
沈确瞥向尹煦手里拿着的刚刚他送的那朵，有些遗憾地说：“那花坏了。”
尹煦轻笑：“心意到了就成，我要送的这朵不也有个瑕疵么。”
尹煦付了钱，小女孩随即甜甜地道了谢，并熟练地附上一句祝福语：“祝你和你女朋友幸福。”
尹煦顿了顿，微微笑着说：“不是女朋友，是我喜欢的人。”
小女孩眨眨眼，有些茫然地打量二人。
因为同样的回答两个小时前她也听到来买花时的沈确说过。
“那就”她思索着，“祝你和你喜欢的人幸福美满，长长久久。”
尹煦：“谢谢。”
小女孩走远了，尹煦把花递给沈确：“喏，拿着，你男朋友送的，好看不？”
沈确闻言，目光轻轻跳动一下，他看着尹煦亮晶晶的眼睛里透着些许得意的神色，跟着莞尔：“嗯，我男朋友很好看。”
尹煦笑着睨他一眼：“谁问你这个了。”
想了想，又说：“不用你说也是。”-
两人各自握着一枝并不完美的玫瑰花，在街道上慢悠悠地瞎溜达。
去哪儿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身边同行的人。
月亮在云层的遮掩下若隐若现，似乎也因窥探到街道上一对对手牵手的情侣而羞涩不已。
沈确也想牵他的手，尹煦不让，说风太大了手冷，他不理解为什么路过的那些情侣能顶着零下的温度空手牵在一起，真没冻僵么。
沈确想了想，拉过尹煦的手一起揣自己外套兜里，说：“现在不冷了。”
尹煦指尖不安分地动了动，又被沈确按回去。
唉，好吧，牵就牵着吧。
一抬眼，面前是一家照相馆，这会儿还在营业。
尹煦望向挂在门口的招牌业务，心念一动：“我们去拍照吧，留个纪念。”
沈确点头：“好。”
两人走进来，就见一个地中海老大爷正坐在前台旁的高脚凳上用闸刀裁剪着照片，看样子是这里的老板。
“老板，你们这儿能拍大头贴吗？”尹煦问。
“能啊。”老板抬头撩他们一眼，又继续低头忙活，“价格表在这，自己看要拍哪种的。今天做活动，情侣合照第二张半价优惠。”
尹煦一听，巧了不是，随即道：“我们就是情侣。”
“啊？”老板闻言，鼻梁上架的老花镜差点都掉下来了，他瞪大眼睛瞅过来，确定面前站着的是两个男生后，呵呵笑起来，“你俩？逗我玩儿呢，我老花可没那么厉害。”
尹煦：“”
老板见他看起来仍有些不服气，又随手指了指同样来拍照的一对男女，揶揄道：“除非你俩跟那对情侣一样，亲一个我看看，敢吗？”
沈确偏头看向尹煦，朝他挑了下眉，意思是“亲一个？”
尹煦哽了下。
这有伤风化吧。
他敢亲却担心这老板不敢看的，毕竟他这么大岁数了，还要受到这等世界观冲击怪可怜的。
“算了算了，就这样拍吧。”尹煦放弃挣扎。
反正也不差那十块钱的。
两人掀开布帘，进了大头贴拍照室。
空间很狭窄，差不多只能容下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再多来一个就得错位站了。
这个年代的拍照设备比较简单，就是一个前置摄像头和长得像游戏街机的显像屏幕，快门按钮像鼠标一样拖着长长的尾巴放在一旁，握着轻轻按一下，就能拍下照片。
沈确对着屏幕挑选背景图时，尹煦忽然发现角落里有个塑料篮筐，里面装着一些自助拍照用的造型道具，什么头花发卡发箍无框眼镜之类的。
尹煦随手挑拣了下，正好看到了两个兽耳发箍，一黑一红。
他眼睛一亮，立马招呼道：“沈确，你看这个，跟咱俩发色一样哎。”
沈确刚一回头，尹煦顺手就把那只黑色发箍戴到了他头上。
“你先别动，让我看看。”尹煦憋着笑意打量他，“怎么办，意外的合适。”
沈确：“”
两人戴着发箍拍下几张照片后，低头看着面板上的小屏幕挑选哪几张保留下来。
像素不是很清晰，画质有点糊，黑色的发箍看起来几乎跟沈确头发融为一体似的，毫无违和感。
尹煦越看越觉得可爱，忍俊不禁：“这耳朵真像你自己长出来的，你好像狗哦。”
这话听着像在骂人。沈确略有不服：“难道你不像？”
尹煦头也不抬地回了句：“哪有红色的狗。”
沈确没法反驳。
静默两秒后，他忽然凑过来亲了下尹煦的侧脸，尹煦一惊，手一抖，摁下了手里捏着的快门键。
“咔嚓——”
一道白光闪过，刚刚那一幕定格在了底片上。
尹煦看了眼那照片，羞赧道：“快删了，这不能留。”
“不删。”沈确抓住他要按删除键的手，“我喜欢，想收藏。”
尹煦：“”
怎么办，好想跟他打一架-
五分钟后，老板看到他们两人从拍照室里走出来，于是起身走过来验收：“照片选好了？”
沈确：“嗯，选好了，留下的那八张就是。”
“行，我帮你们打印出——”
老板看清屏幕上出现的其中两张照片后忽然就卡了嗓子，受到惊吓般猛咳起来。
“咳咳咳！”
这这这，咋还真亲上了呢！
老板傻眼了：“你俩为了省半价，也不用这么拼吧？”
尹煦耳根更红了几分，望天叹气：“你就当是吧。”
老板哽住，破罐破摔般的摆摆手：“行行行，就当你们是一对了，第二张按半价算得了。”
老板一边帮他们裁剪照片，一边心累感慨，全然一副没眼看的模样：“哎哟我想挣这十块钱也不容易啊”
尹煦：“”
对不起，没打赢，害你跟着受苦了-
两人刚从照相馆出来，就接到了潘哲帅的电话。
尹煦有些心虚地接起：“喂。”
“老尹，你跟沈哥干嘛去了？电影刚开场就跑了。”潘哲帅问。
尹煦眼珠子转了转，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谎：“我刚刚突然有些不舒服，所以让沈确陪我出来透透气了。”
潘哲帅：“啊？你没事吧？”
“没事了没事了。”尹煦敷衍过去，“你们电影看完了？”
“看完了，但还不如不看！”潘哲帅吐苦水，“哎哟老尹，我只能说你们跑得太明智了，这电影烂得我想让他们退钱！拍的什么玩意我去，简直侮辱我眼睛。”
尹煦干笑两声：“你们早点回去吧，都注意安全。”
潘哲帅：“好，你们也是。”
挂了电话，尹煦一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二十分钟后，沈确把尹煦送到他住的小区楼下。
“我到了，你快回去吧。”尹煦说。
沈确垂眸看着他，昏黄的路灯把他的眉眼映照得分外温和，他轻轻抱过来，贴在尹煦耳边低声呢喃了句：“不想回去。”
尹煦笑了笑：“怎么，你想跟我回家？”
“嗯。”沈确说，“可以么？”
“当然不可以！”尹煦推他，“你夜不归宿晴姐会担心的。”
没推动。
沈确抱着他，把脸埋在他颈窝里轻轻蹭了蹭，不出声了。
尹煦无奈：“唉，沈确，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粘人呢。”
沈确静默片刻后，轻声开口：“尹煦，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尹煦不解。
“我怕再睁眼，会发现，今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尹煦微怔，心里泛起一股酸酸胀胀的滋味，他的语气不自觉跟着柔了下来：“不是梦，今天我们真的在一起了，所以明天也会在一起的。”
“后天呢？”
“也会。”
“大后天呢？”
“”
尹煦真觉得这是虐力反馈了。
曾经沈确哄他的场景历历在目，现在轮到他把这份安全感一一还回去了。
他抬手轻轻抚上沈确的后背，给动物顺毛似的刮了两下：“会一直在一起，行了吧？”
“嗯。”
此刻很珍贵，但他很贪心，所以还不够。
什么样的海誓山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你也会想我们有以后-
这晚尹煦总算没再失眠，一夜好梦。
次日不知几点，放在床头的手机来电铃声猝然响起，打搅了尹煦的清梦。他翻了个身，蒙着被子不想理会，对方却执拗地不肯挂断。
尹煦只好把手机摸过来接起，迷迷瞪瞪地开口：“喂”
耳边响起沈确清越的声音：“早上好，男朋友。”
听到这个称呼尹煦懵了几秒，然后才反应过来。
哦，对，我有男朋友了。
“早。”他心情微妙地应了声，“你一大早给我打电话干嘛？”
“想看看你认不认账。”沈确说。
尹煦隔着电话线赏他白眼一个。
说得他跟渣男似的。
“那这怎么办，我给你绑定个情侣空间？你一睁眼就能看到企鹅给我们盖章的关系认证？”
沈确即答：“好。”
尹煦真被气笑了：“好你个头好，会把潘哲帅他们吓死的。”
沈确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没纠结，转而又问：“元宵节，你打算怎么过？”
“该吃吃，该睡睡呗。”尹煦说。
沈确了然：“我妈让你来我们家吃饭。”
尹煦闻言吓得立马翻坐起身，彻底清醒：“你不会跟晴姐说了我们的事吧？”
“没。”沈确解释，“她说你过节一个人在家怪可怜的，所以想叫你一起。”
“哦。”尹煦松了口气，小声嘀咕，“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这就要快进到见家长那一part了。”
他还没想好怎么跟晴姐解释不小心把她宝贝儿子拐上不归路这件事呢。负荆请罪够不够啊？
“不是早就见过了。”沈确纠正道。
“也是。”尹煦挠了挠鼻尖，好像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于是说，“那就去吧。”
第82章 约定
这一年多以来, 尹煦到沈确家吃过很多次饭，但从来没有哪一次是像今天这次这么紧张的。
还夹杂着一言难尽的心虚。
尹煦提着果篮走到沈家小院门口时，忽然很想知道上次沈确去他家见他爸的时候心情是怎样的, 估计没比他现在好到哪儿去。
仔细想来，他还算是赢在了起跑线上的，对于家长方的攻略无意中就刷了不少好感度。
站在门口踌躇片刻后，尹煦按下门铃，几秒后, 沈晴愿来给他开了门，他立马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晴姐，元宵节快乐。”
“同乐同乐, 快进来！外头很冷吧？”
沈晴愿见了他, 很是高兴，扭头又招呼了声：“阿确, 小尹来了, 你把锅里炖的那个汤盛出来, 开饭吧。”
厨房里传来沈确的声音：“好。”
尹煦朝厨房走去准备帮忙端菜，拉开推门看到沈确，一时做贼心虚到连招呼都不会打了。
咦, 我平时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来着。
沈确回头, 看到他傻站在门口发愣, 勾了勾下巴示意道：“把这几个碗拿出去。”
尹煦回神：“哦。”
他走过来端碗, 心里正想着我得像这人学习表现得自然淡定点, 避嫌啊避嫌，脸颊忽然就被沈确轻轻捏了下：“元宵快乐, 男朋友。”
尹煦：“……”
得，当他没说-
菜上齐, 三人落座，沈晴愿不住地给尹煦夹他爱吃的菜，对他的近况一阵嘘寒问暖。
见她的态度像往常一样亲昵热络，尹煦渐渐放松下来，该吃吃，该笑笑，推杯换盏间，心里那点微妙的不自在早不知抛到哪儿去了。
直至沈晴愿半开玩笑地提了句：“小尹，你愿不愿意做我干儿子？”
“噗——”尹煦一口橙汁喷出来，“为、为什么？”
沈晴愿：“这有什么为什么的，在我心里，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啊。”
“晴姐，谢谢你，我也，呃，把你当家人。”尹煦心虚地咬着筷子，斟酌着用词，“但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我还是更习惯管你叫姐。”
被婉拒了的沈晴愿依旧乐呵呵的，只当他是在害羞：“好，你不用跟我客气，以后有事都来找我，也可以找阿确，我们都在鹿禾呢。”
尹煦松了口气，笑着点头：“好。”-
饭罢，沈晴愿被几个邻居招呼着打牌去了。
沈确和尹煦两人留在厨房洗碗。
尹煦清洗着餐盘上的泡沫，想起刚刚吃饭时的小插曲，仍有些不放心地问：“你说，晴姐不会是看出来什么了吧，不然怎么突然问我干儿子的事。”
沈确低头洗着碗，语气波澜不惊：“你想多了，她只是单纯喜欢你，想跟你多亲近些。”
尹煦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沈确瞥他一眼：“怎么不高兴，你之前不是就想认她当干妈么？”
“那是之前。”尹煦小声嘟囔，“现在我跟你这关系，我还怎么给她当干儿子？背德懂不懂。”
沈确悠悠道：“懂了，你现在想给她当点别的。”
尹煦：“什么？”
沈确：“儿媳。”
尹煦恼羞成怒地一脚踹他小腿肚上：“滚！”
未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占了便宜，不服道：“为什么不是女婿？”
沈确把刚洗好的一只盘子递给他，挑眉道：“比比？”
尹煦一只手恶狠狠地接过，另一只手的水渍溅他一脸：“比个屁。”-
收拾完残局，两人去书房看了会儿书。
冬日午后的阳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温暖又敷贴，尹煦捧着书，坐在窗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沈确瞥他一眼：“困了？”
“有点儿。”
“去睡会儿。”
尹煦揉了揉眼睛，点点头，起身朝门口走去。
沈确想起什么，提醒道：“客房没收拾，你去我房间睡。”
尹煦：“哦。”-
沈确的被窝温暖舒适，带着好闻的洗衣粉味道，还有独属于恋人的熟悉气息。
没一会儿，尹煦就沉入梦乡。
等他悠悠醒来时，橙黄色的夕阳已经洒了半屋。
冬日的傍晚时分总是稍纵即逝的，沈确正坐在窗边，望着天边那抹霞光拖着长长的尾巴一点点没进山头。
尹煦躺在床上静静注视着他的侧脸，觉得他男朋友怎么比晚霞还好看。
直至房间里的光线渐渐暗下去，他才坐起身，沈确注意到他的动静，扯下一半耳机：“醒了？”
“嗯。”
尹煦看到沈确戴着的耳机，随口问道：“在听什么？”
沈确没答，走到床边坐下，把一半耳机塞到他耳朵里让他自己听。
是首英文歌。
尹煦听了一会儿，觉得旋律很耳熟，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这歌好像是上次在夏令营的时候，你唱给我听的那首？”
沈确：“嗯。”
尹煦：“歌名叫什么？”
沈确：“《Reality》。”
尹煦跟着旋律在心里浅浅哼唱：“还挺好听，上回我就觉得它有点耳熟了，好像在哪儿听过。”
“是一个电影的插曲。”沈确说。
“什么电影？”尹煦问。
沈确目光轻轻落在他脸上，答：“《初吻》。”
眼神无声交汇，暧昧的种子在空气中抽丝剥茧地发酵。
分不清是谁的唇先贴了上来，缠绵在一起不愿分开。
耳朵里的音乐仍在缓缓流淌，掩盖了彼此逐渐错乱的呼吸。
沈确的指节穿插进尹煦红色的发丝间，顺手将有些碍事的耳机线扯开，把他托得更近了些，不满足似的加深了这个吻。
尹煦仰头回应他，迷蒙间，衣角不知何时被蹭着掀起，腰间传来的触感让他止不住轻轻战栗。
而那只手带着暗示的速度在警戒线缓缓徘徊一阵后，顺着腰线向下探去，想要索求更多。
尹煦这才惊觉自己怎么就被牵着鼻子走了，慌乱间推了下面前人的胸膛：“饶了我吧”
沈确停下，与他额头相抵：“抱歉。”
尹煦呼吸尚未平息，垂着眼不敢看他，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你不用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一时还有点不太适应。”
毕竟十天前他还坚定地认为自己是铁直的。
沈确把他揽进怀里，轻摸一下他的后背，似在安抚：“嗯，我明白。”
昏暗的房间忽然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尹煦不喜欢这样的氛围，于是开口说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沈确不解：“什么？”
尹煦：“就是发现你自己喜欢男人的时候。”
沈确陷入沉默，似在回忆，片刻后才答：“我在心里骂了你一整晚。”
尹煦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抬头看他，冒出满脑袋问号：“为什么骂我？？？”
沈确轻叹口气：“因为你害我喜欢上了一个不可能有结果的人。我不能告诉你，又不能停止喜欢你，简直在受刑。”
尹煦又好气又好笑，用指尖戳他的脸：“什么嘛，这又不怪我，是你自己没管好你的心。”
“嗯，我的错。”沈确不反驳，垂眸状似反省，“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恶心。”
又是这句话。
尹煦心头堵了一下，有些不爽，捏了捏他的脸，纠正道：“这并不恶心，沈确，你只是喜欢一个人，而那个人恰好是我而已。还有，你能不能别把喜欢我这件事说得这么不光彩啊，我怎么了，哥我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有颜有钱，啊不对，现在没有了，不过以后说不准”
尹煦自己嘀咕完，作陈词总结：“反正喜欢我明明超有品味。我这辈子争取多活几年，让你喜欢得久一点。”
沈确眸光微动，在他掌心落在一个吻：“好。”
尹煦拨弄一下他纤长的睫毛，指尖有点痒，想起他告白那晚说的话：“沈确，我之前有些想不明白，你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敢跟我在一起？”
“我怕。”沈确叹息，“害你下地狱。你的人生本不该有我的。”
尹煦看着他，心头泛酸：“沈确，你知道我的人生座右铭是什么吗？”
沈确偏头想了想，报出尹煦的Q/Q签名：“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尹煦噎了下，轻轻笑起来：“好吧，这也算一个。另一个就是，天堂有路我不走，地狱无门我闯进来。更何况，你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地狱，是心之所属。所以不管你什么时候向我坦白，我最终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沈确哽了哽：“你，不怕父母反对吗？”
尹煦自嘲般的干笑两声：“呵呵，我妈自己都跟情人私奔了，我爸还蹲牢里呢，他们反对个屁。”
沈确：“”
好吧，这什么地狱笑话。
“其实之前我很担心这个问题，特别是，你是尹昌建的儿子。”
尹煦不解：“这关我爸什么事？”
“因为你以后可能有继承家业的需求，包括，你的后代。”沈确解释道。
尹煦听明白了：“你觉得我家公司会世袭下去？”
“一种可能，万一呢。那我就给不了你想要的，我”沈确顿了顿，有些别扭地小声补了句，“我又生不了孩子。”
尹煦闻言愣住，然后爆笑起来，笑得倒在一旁肩膀直颤，眼泪都出来了，房间里原本稍显严肃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沈确蹙眉看着他：“有这么好笑？”
“哎哟，这可太好笑了，哈哈。”
尹煦侧躺在床上抬眼看他，眸中满是亮晶晶的笑意。
“沈确你是不是疯了，居然会一个人偷偷考虑这么多，连自己生不生孩子这事都敢想的！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沈确也跟着躺下来，认命般的顺着他说：“是，我喜欢你，很认真地在喜欢你，我不想只是跟你走一段路玩玩而已，我不想跟你潦草收场，我想一直一直，长久地和你走下去。你明白么，尹煦。”
尹煦抬手勾着他的手指，心软得不像话：“嗯，我明白。我也是。我早就说过了啊，我做鬼也会缠着你，这辈子你躲不掉的。”
沈确看着他的眼睛，喉头滚动一下，再度情不自禁贴上去，暗骂自己真是中毒不浅。
房间里的空气不断升温。
尹煦被沈确抵到床头，细密黏腻的吻落在脖颈和耳侧，被抚过的地方轻而易举泛起一片火热，他总算察觉到气氛有些变味，轻轻推他：“别”
沈确亲了下他泛红的眼角，低声哄道：“只是帮你，不会做到最后。”
尹煦颤着眼睫哼一声，卸下了警惕。
外面的烟花一连串不停炸响，一下又一下，急促而热烈，天地之间被焰火勾连在了一起，隔着窗帘也感受到那暧昧不清的一闪一闪忽明忽暗。
尹煦的意识被炸得浮浮沉沉，快到顶点时又忽的被按住，激得他背脊心瞬间炸出一层薄汗。
沈确贴在他耳边，嗓音蛊惑：“不做么？”
尹煦：“”
靠，这人怎么专挑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
他张了张嘴，尽量让自己现在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刚刚不是说好的么。”
沈确却说：“你现在再读读空气呢。”
我读个屁。
尹煦很想抽他。
但自己的七寸还掌握在这人手上，被迫堵在档口不上不下的滋味很是难耐。
他微微喘着气，用自己此刻仅存的一点理智半骗半哄道：“要不这样，等哪次我考进年级前五了，我就跟你试试”
反正又不可能做到。
沈确上钩了：“你说的？”
尹煦讨好地用柔软的发顶弱弱拱一下沈确的颈窝，像猫一样撒娇：“嗯，我说的。”
沈确满意，但依然没有松手的意思，悠悠报了个数：“前二十。”
尹煦绝望闭眼，这也要讨价还价？
“前八”他维护自己最后的倔强。
沈确的指腹用力划过某处：“前十。”
尹煦跟着颤一下，头皮麻了一片，只得悲催地缴械投降：“好好好，前十就前十。”
沈确松了劲，奖励性地亲吻一下他泛着细密汗珠的额角。
窗外烟花绚烂，五颜六色纠缠着往夜空冲撞，又在某个点上嘭然散开，开出了满天冒着火星的花朵。
尹煦大脑陷入一片短暂的空白，他靠在沈确怀里慢慢回神的时候，听到他在自己耳畔低低说了句：“期待下次考试。”
“”
糟糕，玩脱了。尹煦想。
第83章 作弊
元宵节一过, 就又到了新学期开学的日子。
尹煦一大早就收拾妥当，带着认真完成的寒假作业到校报名，唐笑桐对他越看越是满意, 拍着他的肩头鼓励道：“你上回期末考得不错，继续努力，争取再上一层楼，冲进年级前十！”
猛然听到这个数字，尹煦别扭地咳一声, 哼哼唧唧地应下了。
当他回到教室时，潘哲帅正埋头在自己座位上苦哈哈地补着寒假作业。
一见到尹煦，潘哲帅立马毫不客气地伸手：“哎, 老尹, 语文阅读题借我抄抄。”
尹煦坐下，爽快地掏出作业本：“喏, 给你。”
“谢啦。”
潘哲帅接过道谢, 笑着扫他一眼后, 忽的又皱了下眉：“你又跟人干架了？”
尹煦眨眨眼：“没啊。”
潘哲帅却指着他的颈侧说：“那你这儿怎么磕红了？还是过敏了？你看看。”
“啊？什么玩意儿？”尹煦茫然地接过潘哲帅递过来的镜子，这才发现自己颈侧白皙的皮肤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块暧昧不清的红印。
卧槽——
尹煦一惊，下意识抬手捂住, 脸颊飞速窜上一阵莫名的绯红。
“哦, 这、这个啊。”尹煦脑子一抽, 道, “蚊子叮的。”
潘哲帅惊奇：“大冬天的哪儿来的蚊子？”
尹煦硬着头皮说：“家养的。”
潘哲帅：“你把蚊子当宠物养？”
“我乐意！”尹煦赶他, “滚滚滚，抄你的作业去！”
等十分钟后沈确来到教室, 他一眼就注意到尹煦脖子上的那个创口贴。
他蹙眉：“受伤了？”
尹煦恶狠狠瞪他：“你干的。”
沈确不解：“我？”
“你……”尹煦不知想起什么画面耳根一红，压低了声音, 骂道，“还不是你昨天一直在那啃啃啃，你是狗吗？”
沈确这才恍然。
创口贴遮住的不一定是伤痕，也可能是吻痕。
“哦，我下回”他慢吞吞眨一下眼睛，状似反省，“换个地儿，不明显的。”
尹煦：“”
这特么是重点吗。
哎，算了，穿几天高领就能消了吧。
他正趴桌上郁闷，沈确的手忽然覆上来揉了揉他的脑袋，跟一句：“明天考试加油。”
尹煦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明后两天还有返校考的事。
他侧过脸不看他，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耳根却又更红了几分。
一想到昨天稀里糊涂跟沈确立下的约定，尹煦就头疼不已，甚至盘算出了要不要考试时控下分的念头。
不过再想想自己现在的成绩，好像也没那个必要，毕竟他上学期期末考拼尽全力总分才考607，排年级第53名，任凭他这个寒假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进步到前十吧？
果不其然，三天后返校考成绩出来，尹煦考了年级第41名。
这个成绩对于他来说已经相当好了，但距离约定的年级前十还是差了一大截，以至于沈确在看到他的成绩单后沉默整整三分钟，最后吐出来一句：“笨死你算了。”
尹煦不恼，反而笑嘻嘻地说哎呀那怎么办，我已经尽力了嘛。
沈确对他这幅嬉皮笑脸不求上进的态度很是不满，愈发尽心尽力地督促起了他的学习。
尹煦稍一偷懒打盹，沈老师就掀开他的眼皮：“睡什么睡，起来做题，数学能考140分了么你就睡？你看看哪个年级前十数学像你一样只考130分的。”
尹煦翻着白眼抗议：“真学不动了，你让我歇会儿吧”
沈确拿出单词本：“再学一首歌的时间，我给你报单词听写。”
尹煦眼睛一亮，一首歌而已，撑死四五分钟，于是咬牙点头：“好！”
然后他就看着沈确拿出手机，神色淡定地播放了一首《情歌王》。
尹煦：“”
靠，十三分钟哇！
如此接连被摧残几天过后，尹煦总算是回过味来，不对啊，凭什么我拼死拼活地学习，最后获得奖励的却是沈确？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每当这时，他不禁就想起那句流传大街小巷的俗语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正所谓读书苦读书累，读书还要交学费，不如参加黑涩会，有钱有吃有地位。
于是笔一扔，人一躺，摆烂了，不学了，我要去——
没等他天马行空的咸鱼梦想哀嚎完，就会被沈确恨铁不成钢地拎到床上打一架。
在被男朋友身体力行地教育不好好学习的孩子只有任人“欺压”的命，连带着嘴皮子都被啃破几次后，尹煦只得秉承着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的精神，继续含泪苦学-
就这样在与题海和单词本的战斗中，寒潮渐渐褪去，落日西斜的脚步一日比一日得要慢了，一场淅淅沥沥的毛毛雨过后，柳叶萌芽，夹杂着早春讯息的第一缕凉风悄然吹拂动了教室后排的窗纱。
三月初，高三第一次模拟考试终于如期来临。
这次考试是由鹿禾市的几所高中和隔壁几个市的重点高中一起联考的，考试难度和规范全都对标高考，算是提前让考生们感受和适应高考氛围，因而从老师到学生都很重视。
跟之前的月考不同，这次考场座位安排全凭电脑随机生成，力求公正透明。
一对照考场信息，尹煦才发现他和沈确一个在五班教室，一个在六班教室，仅一墙之隔。
考试头天一早，尹煦和沈确在校门口碰到，停好自行车后又一同朝教学楼走去。
尹煦忍不住感慨一下：“难得啊，咱俩还是第一次考场挨这么近的。”
以往都是沈确雷打不动在第一考场，而尹煦则根据每次成绩的波动被分配到不同的考场去。
沈确瞥他一眼：“怪谁？”
“行，怪我，怪我没能力到第一考场去。不过你等着，这次我一定——”尹煦顿了顿，觉得自己大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满比较好，“一定考出好成绩！”
他说完，迈步就要走进考场，却被沈确抓住了手，掌心里塞进两颗青苹果硬糖。
沈确轻轻捏了捏他纤细柔韧的手腕：“考试加油。”
尹煦攥着糖莞尔一笑：“嗯，我会的。”-
尹煦走进教室，循着黑板上标注的考号信息朝自己的座位走去，是第二列最后一排。
一抬眼，看到正坐在自己座位前排的那人后尹煦脚步一顿，皱起了眉。
季思扬看到他，也是神色一僵。
怎么好死不死的被分配到了同一考场，还是前后连坐，这就是冤家路窄么。
尹煦收回视线，自顾自坐下收拾起东西，把季思扬当空气，不想因为他影响自己的考试状态。
或许是因为今天这场考试很重要，季思扬难得没有来找他茬，反而走向尹煦隔壁桌的一个考生，搭着他的肩说起了悄悄话。
尹煦瞥一眼那人座位一角贴着的考生信息，他名叫李响，长得瘦瘦小小的一只，耷拉着两撇八字眉，鼻梁上架一副厚厚的眼镜，一脸倒霉相。
尹煦觉得他有点眼熟，想了想，好像是有几次去火箭班找陶明照，都是他给传的话，因为李响个子矮，就坐在教室第一排离门最近的座位。
季思扬不知道跟他说了些什么，李响面色十分为难：“这不太好吧？”
季思扬不耐烦地拍一把他的肩：“叫你做你就做，哪儿那么多废话。”
李响被他拍得一个激灵，唯唯诺诺地点头：“知、知道了。”
尹煦直觉季思扬没憋什么好屁，果不其然，考试的时候，季思扬趁监考老师没注意轻咳一声又抖了两下腿，然后李响就像是接收到暗号一样，悄悄把什么纸条扔到了他脚边，季思扬若无其事地勾着脚把纸条拿起，闷头一通抄。
教室里没有监控设施，李响的座位又在教室第一列最后一排，除了左手边隔着一个过道坐着的尹煦，没人看得见这两人的勾当。
他想起陶明照之前说季思扬成绩下滑得厉害的事，又看他那副脸不红心不跳的熟练样，肯定早已作弊成瘾，但尹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考试重要，他不想招惹麻烦-
一天多的考试顺利度过，第二天下午，尹煦照常来到考场。
他正默背着自己摘抄的英语作文模板，坐在前面的季思扬忽然转身看向他，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
尹煦被他盯得很不自在，皱眉道：“有事？”
季思扬微微一笑：“尹煦，哦不，尹哥，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有有些误会的。”
尹煦冷眼地看着他，没接话。
季思扬继续道：“要不是因为沈确，我跟你还是有机会成为朋友的，你说呢？我这人比较大度，之前那些事我都不跟你计较了，同学一场，我劝你还是趁早离沈确远点，他就是个瘟神，你跟他走那么近，结果呢，家里出了那样的事，啧啧，我都忍不住同情你啊。”
尹煦眯了眯眼，慢悠悠地说：“所以呢，你想干嘛？”
季思扬就等他这句话，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最后一门英语考试，你借我抄抄呗。”
尹煦了然，扫一眼隔壁坐着的李响，道：“你找那位不就行了？”
“他？他数理化还不错，但英语拉胯了点，不如你，我记得你英语能考120多分吧？”季思扬自顾自盘算着，“待会儿考试的时候你把答案传给我，有好处的，我可以给你钱，反正你现在的日子估计也不太好过吧？”
“想让我帮你作弊？”尹煦勾着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一字一顿道，“你、他、妈、做、梦。”
季思扬闻言脸色一变，刚想再说什么，监考老师已经走进教室：“来来来，大家把该收的东西都收起来，放到教室前面啊，都自觉点。”
他只好睨尹煦一眼，转身收拾东西去了。
尹煦没把这当回事，考试正常进行，放完英语听力，大家就埋头各写各的。
考试过半后，季思扬又是轻咳一声，跟着抖腿，李响见状，在草稿纸上誊写下自己的答案，悄悄揉成纸团。
他刚准备扔给季思扬，教室后门忽然走进来一个人影，没等李响反应过来，他手一抖，纸团已经飞出去，轻轻滚到了尹煦脚边。
尹煦正专注做着题，忽然身旁一个人影弯腰捡起什么东西，他抬头，就跟不知何时出现的季宇轩对上视线。
季宇轩打开手里的纸团，脸色阴沉下去，扭头看向李响：“这谁的？”
李响早已冷汗直冒，低着头不敢出声，季宇轩抬高音量又问了一遍：“我问你扔给谁的？”
教室里其他考生被这一突发状况弄得不明所以，纷纷扭头看来，这才反应过来是教导主任来他们考场巡视正巧抓到有人作弊了。
李响怕得直打哆嗦，战战兢兢地抬眼看了季思扬一眼，季思扬心一沉，站起身，大义凛然地抬手一指：“季主任，我知道是谁，是尹煦。刚刚开考前，我听到尹煦威胁李响同学让他帮忙作弊，不然就找人揍他。”
尹煦抬眼不可思议地看向季思扬，万万没想到他能不要脸到这个程度：“季思扬，你他妈胡说八道些什么？明明是你找人作弊的。”
季思扬不搭理他，面色不改地看向季宇轩：“季主任，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问李响自己。”
季宇轩沉着脸扫了教室其他人一眼：“继续考试，别分心。”
然后低声示意：“你们三个都给我出来。”
三人起身，跟着季宇轩出了教室站到走廊上，他一脸严肃地发问：“李响，真有这回事？”
“他我”李响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半晌，也憋不出个屁来。
季思扬接着怂恿：“说啊李响，怕什么，有我爸在这给你做主呢。”
他还特意把“我爸”两个字着重强调了一下。
在季思扬眼神的威逼与暗示下，李响缩着脖子点了下头：“嗯，是真的，是尹煦让我给他传答案的”
尹煦简直无语到极致，气笑了：“靠。”
季宇轩一看他这样，立马呵斥：“尹煦！你什么态度！”
尹煦抬眼看他，不卑不亢：“我什么态度？难道别人冤枉我我还要给他叫好吗？”
“冤枉？”季宇轩冷哼，“李响都说是你了你还不承认？”
“我没有做过的事凭什么要承认？明明就是季思扬作弊未遂还反过来对我倒打一耙，季主任，你只相信他说的不相信我说的？总不能因为他是你儿子你就这么包庇他吧？”
“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你少在这狡辩！”季宇轩义正言辞道，“我季宇轩从教这么多年，向来都是公事公办、问心无愧，更不可能包庇或者冤枉任何一个学生！你这样的学生我见得多了，你嘴硬也没用，证据确凿，我作为本场考试的监考老师，绝不能容忍任何一个心术不正的考生在我眼皮子底下作弊、搞这些歪门邪道！这试你不用考了，收拾东西回家吧，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问心无愧？”尹煦冷笑一声，讥讽至极，“季宇轩，你也不怕出门遭雷劈的。”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尹煦抓起自己的书包，愤然离开了考场。
这层楼的其他考场几乎都听到了走廊上隐隐传来的争执声。
连监考老师都好奇地小声议论起来：“怎么了这是？”
“好像是作弊被抓了吧。”
沈确也听到了，没等他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就隔着教室玻璃窗看到尹煦背着书包黑着脸快步路过。
他心头一紧，放下笔，没等监考老师反应过来就起身朝教室外走去-
三月的风带着凉意，柳絮纷飞，像尹煦现在有些纷乱的情绪。
他闷头快步向前，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尹煦。”
尹煦回头，看到朝自己走来的沈确惊讶不已：“你怎么出来了？”
沈确不答，反而问：“发生什么了？”
尹煦急了：“我在问你为什么出来了、为什么不考了！现在考试还没结束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沈确蹙眉，“但你不考，我也不想考了。这场考试没有你，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尹煦看着他，呆了呆，胸腔里涌起一股无名恼火，烧得他几乎要窒息。他哽着喉咙又问了句：“如果这是高考呢，你也跟着我跑出来？”
“嗯，我——”
没等沈确把话说完，一个拳头结结实实地落到他脸上。
沈确有些懵，被牙齿磕破的嘴角泛起一阵火辣辣的疼，可他无暇思考，因为他面前的人已经红了眼眶。
“沈确，你的未来就这么贱吗？”
尹煦无力地揪着沈确的衣领，手指和嗓音都在发颤，明明是在骂，湿意汹涌的眼眸里却满是慌乱与哀求。
“我求你，我求你清醒点，我求你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因为我而放弃你应有的东西。我这辈子怎么样都不要紧，但你不行，你的人生太宝贵了，我不想因为我而让它出现任何一点纰漏，我受不起”
沈确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涨，他伸手揽过尹煦，把他轻轻抱在怀里，温柔而无措地一点点亲吻他眼角的泪：“好，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细密而潮湿的轻吻不断落在脸上，不带一点欲望，全然是安抚与歉意，最后循着泪痕落到嘴角，尹煦气鼓鼓地别开脸：“别他妈趁机占我便宜，我气还没消呢。”
尹煦是想正经一下的，可他此时的嗓子带着微弱哭腔，又黏又哑，毫无威慑力。
他见沈确仍盯着自己看，后知后觉有些丢脸，胡乱擦一下泪后推他：“快滚回去考试，不考到年级第一就别来找我了！”
第84章 报仇
目送着沈确离开后, 尹煦独自一人靠在校门口的围墙旁平复自己的心情。
比起被冤枉作弊赶出考场，他更接受不了沈确因为自己而放弃什么，光是想想, 他就头皮发麻，一阵后怕。
如果因为他的重生而害得沈确既定的完美人生路线出现偏差，那他宁愿自己不要回来这一遭
正胡思乱想间，沈确背着书包的身影再度朝他走来。
尹煦傻眼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沈确走到他跟前，解释道：“监考老师说他以为我是要提前交卷, 所以已经把我卷子收上去了。”
尹煦慌了：“那你写完了吗？”
“只是作文题没写完。”沈确思忖着，淡淡补一句，“不过总分得第一, 应该问题不大。”
尹煦吐血。
什么叫只是作文题没写完？那可是二十多分啊！
就这还有信心考第一呢？！疯了吧。
但看着沈确这幅淡定坦然的模样, 尹煦又觉得如果是他，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了。
尹煦叹口气, 目光又落到沈确的嘴角, 那道渗着血迹的伤口很是刺眼。
“疼不疼？”他问。
沈确眸光微动, 小声说：“疼。”
尹煦顿时既心疼又愧疚，暗恼自己刚刚怎么就冲动了呢。
他抬手想碰一下他的伤口，却又怕弄疼了他, 只能柔声道歉：“对不起啊, 唉, 我不该打你的, 要不, 你也揍我一下消消气？我保证不还手，我——”
话还没说完, 沈确低头，高挺的鼻尖蹭过他的, 一个吻覆了上来。
尹煦的第一反应是：靠，这是在外面。
但好在这会儿学校还在考试，这围墙角落也足够偏僻，没人经过。
可尹煦还是不敢瞎动，生怕不小心用牙齿或者舌头蹭到了他的伤，只能乖乖张着嘴任由他亲。
沈确吻得很温柔，用舌尖轻轻舔舐他的温软的唇肉，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寻求某种安慰。
直至考试结束的铃声在耳边响起，这个青苹果味的吻才算结束。
两人额头相抵，微微缓神。
沈确垂眼看他：“这样就消气了。”
尹煦被亲得气短，也不忘吐槽他：“嘴都裂了还这样呢，我看你也不是真疼。”
“是真疼。”沈确固执地装可怜。
“你活该。”尹煦已经不信他了，“你下次要再做这种蠢事，我是真的真的不会再理你。”
沈确：“嗯，不会了。”-
至此，考试全部结束，学生们收拾好东西，回到各自的班级复原座位。
尹煦和沈确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迎面遇到了准备来找他们的潘哲帅几人。
“尹哥，我听说你英语考试被赶出考场了，怎么回事啊！”姜福满焦急地问。
尹煦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通，众人听了，简直气不打一出来。
“靠！季思扬怎么这么能不要脸啊！”宋星允骂。
姜福满：“季宇轩也是，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潘哲帅：“我现在觉得，跟季宇轩那个混蛋比起来，胡毅都显得眉清目秀了。”
江鹤呈黑沉着脸，二话不说转身就朝办公室去，尹煦见状，立马拦住他：“你干嘛去？”
江鹤呈言简意赅：“提季宇轩的狗头。”
尹煦皱眉：“你别瞎激动，又想被学校开除吗？”
江鹤呈：“难道就看他这么欺负你吗？”
尹煦摇了摇头：“别急，这事我已经想好怎么解决了。”
江鹤呈一怔：“你打算怎么办？”
尹煦微微眯了眯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要让他知道，踢到我算是踢到铁板了。”-
今天周二，晚自习是要照常进行的。
不过考试结束得早，留给大家的休息时间比往常多一个小时，不少住得近的学生都慢悠悠地回家吃晚饭，还有一些人不想吃食堂，就在校门口的小摊或者餐馆买点东西吃。
李响一人魂不守舍地闷头走在回家的路上，神色恍惚。
夕阳把他的影子一旁拖到红色的围墙上，瘦小而微弱。
忽然，面前出现几个高大的人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李响抬头，看到沈确江鹤呈和潘哲帅都冷脸盯着他看，压迫感十足，一副不好惹的模样，他脚步一顿，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就往后退，可一回头，就撞见了另一张更不好惹的脸。
李响看到尹煦，吓得一个激灵，冷汗瞬间从额头冒出，没等尹煦说什么，他就抱头缩在墙角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可、可季思扬他爸是季主任，还是我班主任，我没法不听他的话，求求你别打我！”
“我不打你。”尹煦语气不咸不淡地开口，“我问什么你老实回答就好。”
李响睁眼看他，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季思扬这不是第一次找你考试作弊了吧？”尹煦问。
李响如实道：“嗯他、他几乎每次大考都会找我帮忙传答案，我都是被他胁迫的，真的。如果我们不在同一个考场或者座位离得远，他就会让我在考试的时候在某个约好的时间点去厕所碰头，然后把答案带给他。如果我不去，他就会找人打我。”
尹煦闻言皱眉：“他还找人打你？”
李响点点头，越想越委屈，忍不住流下泪来：“他认识很多校外的小混混，有时候还勒索我，我的零花钱都被他们抢去上网了”
众人一时默然。
原来这人被季思扬霸凌这么久了，也是个可怜虫啊。
“想不想报仇？”尹煦忽然说。
李响一怔：“什、什么？”
尹煦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扔到他手里：“拿着，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次日依旧是个风和日丽的大好晴天。
清晨七点，三中校园里准时响起朗朗读书声。
李响抬头看了眼黑板上的钟表，放下语文书，起身跟老师说他想去上厕所，然后走出了教室。
两分钟后，季思扬也跟了出来，走上六楼。
六楼全是空教室，一般没人会来这层。
走廊尽头空阔的厕所里，李响把自己口袋里的硬币一枚一枚掏出来，搭在掌心里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
季思扬有些不耐烦地朝他伸手，催促道：“快点儿，磨叽什么。”
李响一哆嗦，把手里的钱全都交到了他手上。
季思扬粗略扫一眼，啧一声：“就这么点啊？”
李响小声解释：“我早上买包子，用掉了两块钱。”
季思扬摆摆手，懒得听他废话，转身就要走，李响却叫住他：“季、季思扬。”
季思扬：“干嘛？”
李响弱弱开口：“昨天考场的事，我们这么做不好吧，把责任都推给尹煦同学，我总感觉良心过意不去”
季思扬看着他，嗤一声笑了：“你他妈有病吧？你清高你有良心你大义凛然，那你怎么当时不说这是我让你做的啊？现在来跟我装什么无辜？李响，你最好搞清楚，你跟我是共犯！”
李响皱眉盯着他，嘴角微颤：“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季思扬见他不服气，搡他一下：“怎么，你还想去告状？去去去，你快去！你去跟教导主任说，说昨天考试是我要挟你传答案作弊的，是我故意诬陷尹煦冤枉他的，你看他是会信你还是信我？我告诉你，教导主任是我爸，有他在，我季思扬在三中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李响没法反驳，只是固执地说：“可是尹煦同学是无辜的，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我管他呢，反正他这坏学生的形象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作个弊怎么了，没人会不信这是他干的。”季思扬幸灾乐祸地笑，“凭什么他一个普通班的学生能进步这么快，看着就来气，我找他给我传答案他还不乐意，妈的，装什么装，还把自己当小少爷呢，假清高，我看他这下还怎么嘚瑟，哈哈！”
季思扬说完，扬长而去。
李响确认他走远后，才松了口气，转而对身后说：“可以出来了。”
下一秒，尹煦几人从厕所隔间走了出来。
李响掏出口袋里的录音笔，交给尹煦：“录好了。”
尹煦满意点头：“辛苦了。”
随后把录音笔扔给潘哲帅：“老潘，交给你了。”
潘哲帅两指搭额前一挥，来了个wink：“组织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尹煦勾着嘴角，搭上沈确的肩：“走吧，去完成最后一出好戏。”-
早自习下课后是早操时间，做完操还有十五分钟才上课，学生们各自解散去自由活动。
季思扬伸个懒腰，准备回教室打盹，一同学忽然走过来塞给他一个纸条，说刚刚有人让转交给他的。
他不明所以地摊开一看，跟着脸色一变。
两分钟后，季思扬按照纸条上留的地址来到了三楼楼梯间，他看到在这里等着的人是尹煦和沈确后反倒松了口气。
“是你？”
季思扬看着尹煦，不屑地哼一声。
“你特意把我叫出来，不会就是想教训我一顿吧？好心提醒你一下，这里是学校，你要是打了我，信不信你明天就不用来上课了？”
尹煦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微微一笑：“今天不打你，送你个惊喜。”
季思扬不解：“什么？”
话音刚落，学校广播发出两道电流声后，忽然响了起来。
下一秒，季思扬就听到自己的声音被放大无数倍传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去去去，你快去！你去跟教导主任说，说昨天考试是我要挟你传答案作弊的，是我故意诬陷尹煦冤枉他的，你觉得他是会信你还是信我？教导主任是我爸，有他在，我季思扬在三中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录音还在继续播放，季思扬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黑，变幻得十分精彩，他恶狠狠地瞪着尹煦：“你他妈给我下套！”
说着，他气急败坏地扑过来揍人，却被沈确一脚踹开。
尹煦则跑到走廊上睁眼说瞎话，恨不能敲锣打鼓：“打人啦打人啦！火箭班的季思扬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年级第一啦！快去叫老师啊！”
季思扬：“靠！”-
五分钟后，三人齐聚教导主任办公室。
季宇轩黑着脸狠瞪季思扬，一言不发，胡毅则愤怒地把潘哲帅交给他的录音笔朝桌上一摔：“季思扬！你自己听听你都干了些什么！啊？考试作弊、栽赃陷害、还欺负同学！”
胡毅说着，朝一旁站着的沈确脸上一指，痛心疾首：“你看看人沈确被你揍的，嘴都破了！”
季思扬忙道：“我没有打他！是他打我的！”
胡毅：“还狡辩！你当我瞎呢？那么多同学都看到了！”
“我——”
季思扬刚想再说什么，沈确开口打断他：“胡主任，其实，这不是第一次了。”
说着，沈确小心翼翼掀开自己的校服袖子，露出小臂上的淤青：“还有这些。”
胡毅难以置信地看过来，尹煦则默默在心里给姜福满的化妆技术点了个赞，这伤乍一看还真能以假乱真了呢。
“你这伤，都是他打的？”胡毅问。
“嗯”沈确垂眼哽咽，“他一直在勒索我，说我要是不给钱好让他去网吧玩，就找人揍我。”
胡毅更震惊了：“居然还有帮凶？都是哪些混蛋！”
“都是一些外校的混混，不知道叫什么。”沈确微微红了眼，楚楚可怜的模样看起来破碎又坚强，“我的奖学金，都被他们抢走了，那钱，本来是我打算给我妈买膏药的，她最近腰不太好，是我没用，不能为她分担什么”
胡毅听了，心疼得要死，他捧在手心里的年级第一居然被人这么欺负，跟着又灵光一闪：“你该不会是昨天考试写到一半，伤口疼，所以才提前交卷离开的吧？”
尹煦咳一声，咬着下唇险些没忍住笑出声。
他真被胡毅的脑补折服了，这他妈也能圆回来？
沈确却面色不改地应了声：“嗯。”
“唉，好孩子。”
胡毅郑重拍了拍他的肩，无语凝噎，眼中都泛起泪花了，估计已经脑补出一部学霸少年身残志坚勤学苦读只为挣取奖学金补贴家用的年度励志大戏了。
尹煦看不得沈确这幅装模作样哭唧唧的姿态，在一旁憋笑憋得十分辛苦，猛掐自己胳膊，总算是疼出几滴泪来，乍一看还以为是被感动的。
他抱着沈确，肩头直打颤：“呜呜，我们沈同学，太可怜了”
季思扬傻眼了，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你他妈在这胡说八道什么！你少冤枉我！”
胡毅已经完全看他不顺眼了，当即回怼：“他无缘无故冤枉你干什么？你跟他又无冤无仇的。”
“那是因为我跟他——”
“季思扬！”
季宇轩高声打断了季思扬，及时把他的话头堵了回去。
季思扬又急又气：“爸，作弊的事我承认，但这些我真是被冤枉的！沈确有多讨厌我你还不知道吗，他分明就是——”
“够了！”季宇轩拍桌而起，“别在这胡闹了，你还嫌不够给我丢人的吗？我平时真是太惯着你了！滚回去！”
季思扬从没被他爸这么吼过，还是当着外人的面，他瞬间红了眼眶，攥紧的指节泛白，然后愤然推门离去。
办公室的门被他摔得不轻，胡毅看着他的背影，很是愤慨：“季主任，你这儿子真是给你丢脸！居然做出这么多违反校规校纪的事，必须给他记处分，再停课三天，回家好好反省！”
季宇轩顺了口气，压下怒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与平常无异的温和的笑来：“思扬的性子我了解，他本质不坏的，估计都是小孩子间小打小闹，闹着玩的，我看，就念在他是初犯，口头警告了一次得了，我会督促他改正的。”
没等胡毅说什么，尹煦冷笑一声，道：“季主任，你不是说你一向公事公办、问心无愧吗？如果这事发生在我们这些普通学生身上，恐怕早就被记大过了吧。”
季宇轩笑容一僵，没接话，有些尴尬地看向胡毅：“胡主任，这剩下的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快上课了，你先回去准备吧，辛苦你了。”
胡毅看他一眼，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季宇轩这才把目光转向尹煦，冷冷道：“昨天的事，是思扬做得不对，我会让他跟你道歉的。但该怎么处罚他，是我们老师的事，就用不着你一个学生来操心了。”
尹煦不慌不忙地点点头，语气悠悠：“季主任，比起你儿子的这些事，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季宇轩被他这话说得眉头一皱，刚想问他什么意思，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陶明照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季老师，不好了！出事了！”
季宇轩不耐烦地问：“什么事？”
“刚刚我路过学校公告栏看到一群学生在那围观，然后就哎呀，您还是自己看看吧！”
陶明照说完，把手里拿着的一张海报放到了他桌上，带着一言难尽的表情默默离开了。
季宇轩拿起来一看，浑身的血液瞬间凝滞，鼻子都快气歪了。
因为这份大字报的标题赫然是：鹿禾三中教导主任季宇轩：婚内出轨！衣冠禽兽！猥亵学生！师德败坏！
中心印着他的高清大头照，旁边的配文是更加详细的描述，但是受害者的信息一概没提，全是针对他兽行的严厉抨击。
季宇轩气得面目狰狞，心脏病险些都犯了，攥着海报的手不住颤抖：“谁干的！”
“是我。”
回答他的人是沈确，他冷眼看着季宇轩，语气毫无波澜。
“本来我们没打算闹到这一步的，但你实在一次又一次刷新我们对你下限的认知，很遗憾，这是最后一次了。给你一天的时间写辞职信，明天就从三中离职，滚出鹿禾，否则这份告示不光会出现在三中的公告栏上，还会出现在教育局的举报信箱和鹿禾市的每一条街道上。”
“哦对了，我还特意差人给您夫人的工作单位也发了一份哟。”
尹煦贴心补充道。
“说起来这招还是跟她学的，她不就是喜欢宣扬别人的丑闻，利用舆论胁迫人吗，那就也让她尝尝这种滋味有多不好受。如果你们还要死皮赖脸地待在鹿禾，我们就会雇人在街上疯狂发传单和小广告，上到八十老人下至三岁小孩，确保做到人手一份，还要在出租车上绑个小喇叭绕道宣传，三天之内，鹿禾市要是还有一只蚂蚁不知道你这姓季的畜生干的破事就算我输！”
季宇轩听完，绝望地跌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这会毁了我的一切的”
沈确和尹煦没再给他一个眼神，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你应得的。”
第85章 祈福
三中师生对于公告栏上出现的大字报事件议论纷纷, 不少人震惊之余仍对他们的教导主任心存最后的幻想。
然而季宇轩无言以对、连夜请辞、最后灰溜溜夹着尾巴搬离鹿禾的狼狈样让一切真相都不言而喻。
纸是包不住火的，只会助它越燃越旺，最后将自身焚烧殆尽。
尹煦他们的剿季计划圆满成功, 打了胜仗，自然是要庆祝一番。
当天晚自习结束后，在沈晴愿的邀请下，一行人齐聚校门口炸串摊小摆庆功宴。
大家围挤在小方桌旁，一边吃着热乎乎的炸串, 一边津津有味地听尹煦讲述昨天在季宇轩办公室的情形有多大快人心。
“你们是没看到，沈确那梨花带雨的样子把胡毅骗得一愣一愣的，差点就跟着哭出来了！”尹煦边说边乐, 串都赶不上吃两口。
姜福满带头竖大拇指：“沈哥, 想不到你演技这么好，不去当演员可惜了。”
沈确客气回敬：“你的化妆技术也不赖。”
潘哲帅插话：“老尹, 我看你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不也哭了吗？”
尹煦哭笑不得：“我那眼泪都是掐自己掐出来的, 你知道我当时憋笑憋得多辛苦吗！差点就露馅了。”
“那我呢那我呢？”陶明照邀功, “我觉得我最后那段串场绝对是点睛之笔！悬念拉满啊有没有？”
“你？”尹煦仔细回忆一番他当时的表现，道，“你像个高喊皇上驾崩了的太监。”
众人闻言笑翻了。
尹煦笑完, 刚拿起一串鱼豆腐, 就被沈确从手里抢走了, 他正要骂人, 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就被人覆上, 修长的指节无比自然地穿插进他的指缝里。
尹煦微微一僵，小幅度地挣扎了下, 却被沈确握得更紧了，他只好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拿起水杯喝了起来。
夜色昏暗, 广场上人声鼎沸，没人注意到他们悄悄地在桌下十指相扣。
尹煦心虚地咬着杯沿，目光瞟过桌上其他人，见他们都吃着串聊得热络，顾不上理会他们，于是压低了声音道：“你松开。”
沈确：“不松。”
尹煦啧一声：“你怎么还耍流氓呢？”
沈确：“跟你学的。”
尹煦吃瘪，放弃挣扎，咬牙道：“只能牵十秒。”
“哦。”
沈确面不改色地咬下一口鱼豆腐，不慌不忙嚼完，心里默数的十秒也到了。
手一松开，尹煦卸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点空落落的，他刚准备拿串吃的，忽然潘哲帅站起来招呼一声：“晴姐！”
站在摊位前的沈晴愿像是刚回神一般的“啊？”了一声。
“鸡翅炸好了吗？”潘哲帅问。
“哦。”沈晴愿慌忙把炸过头的鸡翅从油锅里捞出来，“好了好了。”
“我也要一串！”
“都有都有。”
锅里的热油仍在翻滚沸腾，包裹着食物噼里啪啦滋滋作响。
沈晴愿心不在焉地涂抹着酱料，再抬眼看向方桌旁坐在一起的两位少年背影时，他们正神态自若地跟其他人一起碰杯说笑，仿佛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只是她的错觉-
一场不期而至的夜雨把三中校园的每个角落都细细洗刷一遍，等到太阳再升起的时候，头顶湛蓝的天空深邃透亮，如获新生。
隔天，一模考试的所有成绩全都出来了。
沈确在英语作文只得5分的情况下总分考了713分，依旧是年级第一，甚至是本次联考第一。
尹煦下巴都要惊掉了。
“厉害吗？”沈确问。
尹煦由衷点头：“厉害。”
“那有奖励么？”
“你想要什么奖励？”
沈确反问：“你觉得呢？”
尹煦眉梢微微挑起，从书包里拿出自己这次考试的英语试卷递给沈确：“喏，兑奖吧。”
他因为中途被赶出考场，答题卡没被收上去统一批改，但他仍旧写得工工整整，密密麻麻。
“这张卷子我自己重新做了一遍，选择我都对好答案了，作文你帮我评个分吧，看看总分多少。”
“好。”
沈确帮他批改完，最后六门科目总分相加，得621分，再跟全年级成绩一对比，排在第27名。
看来这一个月沈确对他进行的魔鬼特训卓有成效，进步显著，但还是没达到约定的年级前十的目标。
尹煦看沈确仿佛满怀期待买了彩票结果开出张谢谢惠顾的吃瘪模样，忍不住上手捏一下他的脸，笑着叹息：“沈老师，这次我真尽力了啊。”
沈确没什么太大的表情波动，只是揉了揉他的脑袋：“我知道，尹同学辛苦了，再接再励。”
尹煦点头：“嗯，再接再厉。”-
繁复枯燥的复习生活继续，黑板一角的高考倒计时从三位数悄悄变成两位数，任人如何挽留也无法阻挡它固执消减的脚步。
几场考试下来，没有人再质疑尹煦在高二开学大会上说自己要考985的誓言是痴人说梦，一路走到这里，好像他半只脚已经踏进了那所大门。
但尹煦觉得还不够，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敢松懈也绝不能松懈。
他憋足了劲，不需要任何人监督，整日埋头苦学，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背书刷题，几乎分不清白昼与黑夜，周末与周一。
一晃眼，五一假期悄然而至。
已经连续上了两个月学的尹煦还有些不适应突然降临到手边的五天假期，紧绷神经学了这么久，适当的休息是必要的，能有时间回家多睡会儿觉对他来说就是奢侈了，至于什么去哪儿游玩放飞自我，暂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原本尹煦是打算这五天都待在家里发霉的，却在假期次日就被沈确拉着出了门，目的地——金鹿寺，说是要去考前祈福。
金鹿寺是鹿禾市一处不可多得的观光景点，在附近一带都小有名气。
整座寺庙依山而建，香客们需一步步踏着阶梯巡高敬香。
除了参拜祈福，这里的人文与自然景观都十分优美，因此吸引了不少外地游客前来打卡。
当然，最大的噱头当属那个关于金鹿的美好传说，据说只要看见金鹿，就能得到神明庇佑。
至于金鹿长什么样，所见之人寥寥，没人说得上个所以然来。
正值五一假期，前来参拜求学业求事业求姻缘的香客络绎不绝，几乎是接踵而行。
黄墙灰瓦，红绸祈福，空气中处处弥漫着香火的味道，神圣而深邃。
尹煦和沈确上过香，又排队去买祈福带。
前面排起的队伍像条长龙，一眼望不到头。
两人随着人潮一点点朝前挪动，头一扭，看到一旁的摊位上摆放着许多其他祈福用的小物件。
尹煦随手挑起几条红绳编织的手链，略微一打量，发现上面串着一小截银色牌匾，正面刻着各种四字祝福语，反面是金鹿寺的文化logo，旁边再挂着枚豌豆粒大小的金属银坠。
尹煦留下一条刻着“逢考必考”的手链，偏头问：“沈确，你要不要买这个，逢考必过呢。”
“不用。”沈确说，“我有。”
尹煦这才想起他左手上一直戴着条红绳手链的事。
他抓起沈确的手腕看了看，之前从没仔细观察过，现在定睛一瞧，才发现他这条手链串着的小牌匾上也刻有金鹿寺的logo，惊喜道：“原来你这手链就是在这买的？”
沈确看着他，目光沉沉：“这是别人送的，我没来过这里。”
尹煦没多想，自顾自说起来：“我也来过几回金鹿寺，我记得有回是中考前，我爸特意带我来祈福，当时我就在这买了条逢考必过的手链，就跟你这一模一样。”
“后来呢？”
“什么后来？”
“那手链呢？”
“哦，那个啊。”尹煦沉吟半晌，也回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一带而过，“我忘了怎么丢的了。”
“”沈确无语，莫名幽怨地盯着他看，“你记性也太差了。”
尹煦没所谓地说：“一条手链而已，我记那么清楚干嘛？”
未了，又问：“哎，你刚刚说你这手链是别人送的，谁啊？”
沈确咬牙：“忘了。”
尹煦鄙视：“那你还好意思说我。”
沈确：“”
几句闲聊的功夫，他们已经走到了队伍前面，各自挑选好写有祈福语的红绸后，又随着人群到许愿树那儿去挂。
古树参天，茂密的树枝上挂满了红绸飘带，随风摇曳，婆娑生姿。
这里聚集的人比刚刚那还要多，不少游客挂完祈福带也不肯走，见缝插针倔强地拍照打卡，两人找了半天机会，也挤不进去。
虽然节假日去哪儿都这样，但沈确还是忍不住叹息：“人好多。”
尹煦灵光一闪，牵起沈确的手就往人潮反方向去：“走。”
“去哪儿？”沈确不解。
尹煦回头对他笑笑，买了个关子：“去没人的地方挂。”-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眼前的羊肠小道间清凉袭人，道路两旁古树参天，遮光蔽日，风吹叶落，发出簌簌声响，沁满草木香气的微风迎面拂来，让人的心不自觉就沉静下来。
四周幽静，不远处佛音渺渺，钟声悠远。
沈确被尹煦牵着，小心翼翼地走在布满青苔的石板路上，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条小路的？”
“我爸跟这里的一个僧人是朋友，他带我来过这里，一直沿着这条道往上走，就是那位师傅住的地方了。”尹煦解释完，停下脚步，“不过我们不用去那么远，就在这附近找棵树挂上吧，没人会把它摘走的。”
沈确点头：“好。”
两人四下看了看，寻得一棵还算顺眼的樟树。
尹煦轻轻拍了拍它粗壮的躯干，算是打过招呼，抬手把祈福带挂上了它横生出的一处枝桠。
他打量着这条写着“学业有成，福慧双增，旗开得胜，金榜题名”的红绸，很是满意。
一扭头，他才注意到沈确挑的祈福带上的符文与祝福语好像跟自己的不一样。
“你这写的什么？”
尹煦有些疑惑地扯过来一看，上书：天作之合，缘定三生，长乐未央，长毋相忘。
“求姻缘的。”沈确解释。
尹煦挑眉看他：“你还用求么，我不就在这。”
“求个下辈子的。”沈确说，“跟你提前预定一下。”
“这辈子还没过完，你就想着下辈子呢，要是过腻了怎么办？”
“不会腻，多久都不会。”
尹煦耳根微红，没话接了。
他发现这人说情话总是能做到面不改色的，轻飘飘，张口就来，这点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尹煦低头摩挲着那抹红绸，轻声问：“话说，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啊？”
沈确坦然：“高一。”
尹煦惊讶。
他高一时跟沈确虽然是同班，但一句话都没说过，这人居然闷声不吭地整上暗恋了？关键是上辈子他一点都没察觉到，他也太能藏了。
尹煦此时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庆幸中夹杂点酸涩，他看向沈确，不确定地问道：“所以，你对我是一见钟情？”
沈确想了想，答得模棱两可：“算是吧。”
少年心动之际总是不声不响，等回神后，才发现自己早已心如鼓擂。
他第一次遇见尹煦，是在中考考场上。
沈确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一身奇怪装扮靠脸硬撑的小混混。为什么能旁若无人地笑那么开心，就算笑得很好看也不能这样吧，这是公共场所，没素质。离他远点。
最后一天去考场的那天下午，沈确不幸在半路上遇到一群混混勒索。
他不想节外生枝影响考试，十分配合地交出了自己身上仅有的十块钱，但对方嫌钱少，不肯放过他。
被围堵在墙角的沈确正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快准狠地解决眼前这帮人才能不伤到自己的右手以免影响考试发挥时，身后传来一声招呼：“喂！”
那个打扮得比小混混还像混混的不良少年停下自行车，一脸嚣张地朝他们走来，然后把沈确护在身后，十分帅气地说：“你快去考试吧，要迟到了。”
沈确：“那你呢？”
尹煦回首潇洒一笑：“哈哈，我无所谓，反正我地理差得很，什么时候进考场都是不及格！”
沈确：“”
那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为首的小混混嗤之以鼻：“傻了吧你，要是迟到超过十五分钟就不能进考场了！”
“卧槽，还有这规定？”
尹煦惊讶，随即把书包朝旁一扔，活动了下手腕和肩颈，一副要大展拳脚的风范，对面前的六人道：“那哥们你们得受点苦了，我赶时间，咱们速战速决。”
没等他第一拳挥出去，沈确率先一脚踹飞一人。
他不顾尹煦惊讶的眼神，淡淡提醒：“两个人一起，打得快点，注意别伤到手。”
把人都撂倒后，尹煦骑上自行车就要走，沈确低头捡起地上的书包时，才看到一旁掉落的一条红绳。
他捡起来朝尹煦的背影喊：“喂！你的手链！”
“不要了！送你了！”尹煦踩着自行车朝后挥挥手，清亮的少年音散在燥热的夏风里，“那是我从寺里求来的，让它保佑你考个好成绩！”
你自己都考不及格还保佑别人呢。
沈确如此腹诽着，但还是默默把那条红绳放进了自己的考试收纳袋中。
他一路狂奔，踩着迟到十五分钟的死线赶到了考场，最终考了全市第一。
从此，这条手链成为了他的幸运物。
高一开学后，沈确为在三中遇到季宇轩的事感到烦躁不已，毅然放弃了火箭班的名额，让校长随便给他安排进了个普通班，却没想到在这里再次见到了尹煦。
这家伙看起来记性不太好的样子，一个暑假就把他忘了个一干二净。很烦。
渐渐的，他发现自己的视线总是不受控制地被他吸引。很烦。
他发现尹煦这人活得无忧无虑，没心没肺，一举一动都张扬又漂亮，耀眼得让人生气。烦透顶。
沈确也不清楚自己具体是哪一分哪一秒喜欢上尹煦的，只知道等他反应过来时，他的目光所至之处已经都是他的身影了。
赶不走，挥不灭，魂牵又梦萦。
不知是多少次做到与他有关的梦，梦里那些不可描述的画面让沈确想死的心都有了。
暧昧丛生的深夜里，掌心与背脊一样湿。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喜欢过谁，更何况还是一个男生，这么想来，就是尹煦这个从不正眼看他的家伙把他给掰弯的，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睡到半夜也会恼醒的程度。
真该把这白痴约出来暴揍一通才算解气。
不打也可以。如果，如果，他愿意给我一个吻的话。
“啊！”
尹煦一声小小的惊呼把沈确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怎么了？”沈确茫然。
“嘘——”尹煦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地朝前方指了指，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压低声音道，“你看那边。”
沈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草木半遮半掩间，一只梅花鹿正低头轻嗅着灌木丛。
它的身姿纤细优雅，橙红色的皮毛上点缀着朵朵状似梅花的淡白色斑点，光斑穿过树叶缝隙洒落在它身上，风一吹，似碎金摇曳。
忽然，另一只梅花鹿从一旁小跑过来，垂首鹿角轻轻相贴，与它依偎在一起，然后动作轻盈地并肩朝丛林深处掠去。
尹煦注视着它们走远了，才偏头看向沈确，亮晶晶的眉眼弯起好看的弧度：“居然看到传说中的金鹿了，我们好幸运啊。”
沈确牵着他的手紧了紧，心脏好像被悄悄填满。
嗯，与你相遇，何其有幸。
第86章 出柜
尹煦不记得是从哪儿看来的一个说法, 说人的气运值是恒定的，一个人不可能一直走运，也不可能一直倒霉。
就像大海中的波浪, 有起也有伏。
他上辈子靠着这样的信念，一点点挺过了那段低谷期，偶尔心里也会有所期待，期待明天会不会就是海浪随风再度升起的那一天。
可最后，他等来了一场狼狈至极的死亡。
也许是上辈子倒过太多霉运, 这辈子他觉得自己幸运多了。
虽然很多事情他依旧无法改变，但这一次他清晰地感知到，所有的选择权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风不来, 那他就去努力追风, 破浪而行-
教室窗外的枝桠向阳疯长，在一阵阵喧闹的蝉鸣声中, 黑板上的倒计时最后一次被擦掉, 改写成了数字0。
高考如期而至。
鹿禾市各处考点周边的街道上布满了警戒线, 方圆十里听不见一道车鸣声，一大早，送考大队就浩浩汤汤地聚集在校门口, 等待考场开放。
尹煦几人比较走运, 考场被分配到了三中本校, 很熟悉很好找。
“兄弟们, 快检查一下自己准考证、身份证、2b铅笔、橡皮、直尺、三角板、量角器、圆规、0.5中性笔、草稿纸、垫板、矿泉水有没有带齐, 如果第一个出考场被采访的话记得说——”
“潘哲帅！”陶明照打断他今天的第三遍念经，“你丫能不能安静点, 本来不紧张的都被你搞紧张了。”
潘哲帅讪讪喝了口水，闭嘴了。
尹煦见他还没进场, 半瓶水就已经下肚了，提醒道：“你少喝点，不然考到一半老要上厕所。”
听他这么一说，潘哲帅捏着矿泉水瓶更紧张了。
忽然，宋星允惊呼一声：“我草！这哪儿来的美女，腿这么长，比我命还长了！”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人群中出现了一位穿着一袭深绿色旗袍的齐耳短发美人，这人身材分外高挑，一双白皙的大长腿在两摆高高叉开的缝隙里若隐若现，慢悠悠朝这边走来，引得旁人频频注目。
尹煦本就是扭头看个热闹，却在看清来人的脸后瞪大了眼睛，率先笑出声来。
“确儿~”
沈青屏就这样摇着手中的团扇走到他们面前，开口低沉的男音让围观的众人险些掉凳。
这特么，女装大佬啊！
沈青屏旁若无人地给了沈确一个拥抱：“祝你旗开得胜。”
沈确满脸黑线地把他推开：“滚。”
他很想装作不认识这人，更想一榔头锤晕这货再套个麻袋把他拖走。
一旁的沈晴愿痛苦扶额，她十分后悔自己忘了提前跟他打招呼让他千万别来送考了，果然一不留神，这人就来放飞自我了。
此时太多人围观，她骂又不方便骂的，只能把他拉到一旁：“大家来送考都是穿红的，怎么就你穿绿的？”
“别人只是寓意个开门红，我这可是一路绿灯，一劳永逸。”沈青屏解释完，又看向沈确，“本来我这是买给你小舅妈穿的，他不肯穿，只能我上了。”
沈确默默翻了个白眼，他肯穿才怪了。
“对了，你小舅妈今天有事来不了，但他托我带句话，祝你金榜题名，一举夺魁。”沈青屏说着，也没冷落一旁的尹煦，“小尹同学也有哦，祝你考得都会，蒙得都对。”
尹煦想也没想就笑着回了句：“谢谢小舅妈。”
空气安静一瞬。
沈确、沈青屏和沈晴愿的目光齐齐朝他落来：“”
尹煦自觉失言，笑容一僵，尴尬地小声解释：“呃，我是说，谢谢眷哥。”
沈青屏意味深长地笑笑：“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沈确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沈青屏依旧是那副没所谓的笑容，他用团扇挡住半边脸，凑到沈确耳边说：“好好考，考完有份大礼送给你。”
沈确：“什么大礼？”
沈青屏卖了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沈确对此心存狐疑，毕竟这人送礼送出祸端的前科太多，信他才有鬼了。
被沈青屏这么一打岔，原本稍显紧张的氛围一下子变得轻松多了。
得知这人是沈确的小舅舅后，潘哲帅几人好奇地围着他打量，问他的扇子和假发是在哪儿买的。
没过一会儿，考场正式开放。
在老师和家长的祝福与注目下，考生们陆续走进考场，满怀期待地奔赴这三年的最后决胜之战-
两天的考试一晃而过，考卷被收上去的那一刻好似大梦初醒。
高考就这么结束了。
三中的校园里满是纷飞的漫天白纸，无数考生飞奔出考场，尖叫声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管它最后什么结果，只想趁此刻为自己这三年的青春宣泄狂欢。
沈确回到家的时候落日已西斜，橙红色的夕阳照亮了世界尽头，天边火烧般漾满了如锦似缎的云霞，美得像一副油画。
他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刚准备发给尹煦，对方的消息却先一步来了。
【尹煦】：【图片】
【尹煦】：今天的夕阳好漂亮啊。
【尹煦】：我已经到家了，你呢？
【沈确】：刚到。
【沈确】：晚上什么安排？
【尹煦】：要不去逛会儿夜市？今晚肯定热闹。
【沈确】：好。
【尹煦】：那我一会儿收拾好了去你家找你。
【沈确】：嗯-
吃过晚饭，沈确把洗好的碗筷收拾完，摘了围裙，走到玄关弯腰换鞋时，客厅里坐着的沈晴愿忽然沉声问了句：“去哪儿？”
沈确：“出门随便逛逛。”
“和谁？”沈晴愿又问。
沈确微顿，觉得她今天有点古怪，回头看她，答：“尹煦。”
沈晴愿沉默着和他对视片刻后，从身后拿出两张照片放到了面前的茶几上，不冷不淡地开口：“这是我上个月打扫卫生时在你房间发现的，我怕影响你考试一直没敢动它。现在考试结束了，阿确，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空气仿佛瞬间凝结。
沈确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走过来，看到茶几上的照片正是今年情人节那天他和尹煦合拍的大头贴，两人姿态亲密无间，快门定格下来的笑容温和耀眼。
沈确垂眸摩挲着照片上那个红发少年的脸颊，感到一种苦涩的味道在他口腔中弥散开来：“我喜欢的人是男生，只喜欢他。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沈晴愿闭上眼，深深地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声音微颤着开口：“我确实很失望。是对我自己。作为一个母亲，没能让自己的孩子百分百信任我，反而让他担心受怕，我觉得自己很失败”
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哽咽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抬眼看向沈确，满目心疼，继续说：“我也很伤心，不是因为觉得你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你明知这条路有多难走却还是硬要走下去。阿确，何必呢？你小舅舅的前车之鉴还不够你看的吗？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外面那些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你，议论你，甚至辱骂你，我怕你以后会后悔，会——”
“妈。”
沈确轻声打断了她，抬手抹去她脸颊上的泪，自己却跟着红了眼眶，他清晰而坚定地把话说下去。
“我不后悔，现在不，以后也不会。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不是一时冲动，这就是我做出的选择，我希望你能支持我，好吗？”
沈晴愿握着沈确的手，目光落在他虎口处的黑色绑带上，心头涌上一阵刺痛，喉头像被什么堵住一般难受。
她的儿子，从小到大从没让她操过心为过难，反而是他一直默默陪伴在自己身边，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离不弃，爱她，救她，护着她，把她一点点从至暗的人生低谷里拉出来
她给不了他最好的一切，难道连一个点头都不愿意给他吗？
此时此刻，沈晴愿无比清楚，面对沈确，她已经说不出任何一个“不”字了。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我希望你不论哪时哪刻，遇到何种境地，都选择相信我，就像我始终相信你一样。你可以接受自己有一个婚姻失败、容貌尽毁的妈妈，那我呢，难道我还不如你吗？我可是你妈妈，哪会有不支持你的道理？”
沈晴愿的这番话像一汪泉水一点点渗透进沈确心里，令他蓦然清朗：“你，不反对？”
沈晴愿点头：“我只希望你开心，幸福，做一切你想做的事，喜欢任何你喜欢的人。小尹是个好孩子，我也很喜欢他。”
沈确鼻头一酸，轻轻抱住她，郑重地说了句：“妈，谢谢你。”
默然间，门铃忽然响了。
沈确犹豫了一下后，走过来开了门，就见尹煦站在门口对他笑：“我给你发消息你怎么没回啊，收拾好了吗？”
没等沈确回答，尹煦就注意到了他微红的眼眶，随即意识到了不对劲：“怎么了这是？”
沈确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我跟我妈，刚刚在聊我们的事。”
尹煦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掌心里瞬间冒了一层冷汗。
他撇开沈确走进屋，看到坐在客厅的沈晴愿一副刚哭过的模样，一旁桌上还放着他和沈确拍的照片，立马就明白了眼下的状况。
很多话他顾不上斟酌就说了出来：“晴姐，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是我非要死皮赖脸贴着沈确的！这事我们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本来想找个机会好好跟你坦白的，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不过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不会跟他分手的，我对他是认真的，总之”
尹煦急得一时语塞，总之不出个所以然来了，心一横，眼一闭：“哎呀总之，你要打要骂都冲我来吧，别怪他！”
沈晴愿见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就差扑通一声给她跪下了，都听愣了。
她看着尹煦眉头紧蹙，一副苦恼却倔强的坚定模样，莫名生起了想逗弄一下他的心思，于是故意板着脸装起了威严：“你的错？可是阿确跟我说，都是他的错。”
尹煦脱口而出：“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明明就是我先勾引他的！”
“”
一句话给沈晴愿干懵了，她对上尹煦那无比认真的表情实在憋不住，破涕为笑起来，刚刚严肃压抑的氛围一扫而空。
尹煦傻眼了。
这咋了，晴姐该不会是被他给气疯了吧？
“好了好了，其实是我的错行了吧！”
沈晴愿边笑边擦眼泪，颇感无奈。
“唉，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被两个小屁孩在面前秀恩爱，真是够够的了。”
尹煦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大脑一时宕机，实在很难转过来弯。
沈晴愿笑着摆摆手：“快滚吧，你俩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去，别在这里刺激我了！”-
直至被沈确拉着走到小院门口，尹煦才将将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向沈确确认：“晴姐她这是，同意了？”
沈确轻轻抱住他：“嗯，你可以收拾收拾准备过门给她当儿媳妇了。”
“还贫。”尹煦一巴掌拍他背上，未了，心有余悸地长叹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被她打断腿了呢”
“腿断了你还要我吗？”
“那不然呢，给你买根棍拄着呗。”
“嘀——”
一声响亮的车喇叭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车前灯从相拥在一起的两人身上闪过，沈青屏和陈眷开从车上走了下来。
这会儿天色已黑，沈青屏手里还拎着个麻袋，看着像来偷狗的。
沈青屏远远地就看到他们刚刚在这抱着，疑似生离死别的气氛，他轻叹一声：“哟，看来我们来迟了。”
沈确不解：“你们怎么来了？”
沈青屏不答，拍了拍他的肩，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被我姐扫地出门了吧？”
陈眷开踹他小腿：“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么。”
见沈确和尹煦齐齐茫然状，陈眷开解释：“我们是来接你的。”
沈确更茫然了：“为什么？”
“这还能有什么为什么？”
沈青屏立马接过话头，讲起前情提要。
“我姐上个月跟我说她发现了你俩的事，就把我揍了一顿，非说是我把你给带坏的，哎哟我多冤呐！然后她又问我该怎么办，我说这好办啊，你要是接受不了你儿子是同性恋的话就把他扫地出门得了，不过我沈青屏人美心善，会大发慈悲收留一下我外甥，毕竟也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反正我跟你小舅妈没孩子，白捡一个又帅又优秀的儿子不好么？是吧老婆？”
陈眷开自动忽略他的称呼，只是看向沈确，点了下头：“嗯。”
沈确：“”
我谢谢你们。
尹煦忍不住打岔：“你们这辈分有点乱吧。”
“这不是重点。”沈青屏催促道，“别在这傻站了啊，快去收拾收拾东西吧，我还特意开车过来的，好装行李，麻袋我都带来了，怕你东西太多装不下。”
此情此景，沈确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吐槽，只能忽略很多细节直奔重点，咬牙道：“让你失望了，我妈没有要弃养我这个儿子的打算。”
沈青屏：“啊？”
尹煦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脸，解释：“那个，舅啊，晴姐好像接受我们的事了。”
沈青屏一愣，手里拎着的麻袋啪嗒一声掉到地上，继而拍着大腿愤慨：“靠，还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啊！我跟我姐苦苦磨了这么多年，最后红利全让你小子给吃上了！我还白替你挨了一顿毒打！”
“沈青屏！”沈晴愿嘭咚一声推开门，冲他吼，“我在屋里都听到你在外面蛐蛐我了！有话就滚进来说！”
沈青屏噤了声，委屈地看着她，一边朝屋里走去，一边小声嘟囔：“姐，你这也太偏心了”
沈晴愿不搭理他，目光转向陈眷开，平静开口：“来都来了，不进来坐会儿么？”
陈眷开一怔，下意识看向沈青屏，他的眼睛正一点点亮起来。
只对视一眼，他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于是陈眷开对着沈晴愿微微颔首：“打扰了。”
见三人先后进了屋，尹煦问沈确：“你不进去吗？”
沈确摇了摇头：“让他们单独聊聊吧。”
这场迟来八年的会面总算是要迎来圆满了。
四周重新安静下来，尹煦望着头顶的星空一时茫然：“那我们现在干嘛去？”
沈确牵起他的手：“去谈恋爱。”
月色正好，不如我们去谈一场被夏夜晚风包裹的恋爱。
第87章 过去与未来
夜幕降临, 灯火通明。
各式各样的小餐车拖着一地长影停放在街道两旁，携着一笼笼香气勾得人垂涎欲滴，买夜宵的队伍一个比一个长, 处处人声鼎沸。
今天是高考结束的日子，不少学生趁着夜色放纵自我，吃饱喝足后，又催促着陪同的家长去商店买新手机和电脑，畅想两个月后在大学的自由生活, 雀跃又期待。
而尹煦现在的心情更多的是轻松，就像置身在云端飘浮着一样的柔软松弛。
从考试结束的那一刻起，他脑中那根紧绷已久的神经总算软塌塌地松懈了下来, 接下来只需要静候考试结果就好。
原本还在担心他和沈确的事会遭到沈晴愿的反对, 可没想到上天垂怜般的送给他一个意外之喜，解决了他所有的后顾之忧。
我所追寻的未来在前方, 我所爱的人在身旁。
尹煦想不到还有什么比这更称得上为幸福的时刻了。
他兴致勃勃地拉着沈确四处转了转, 在大街上明目张胆地牵他的手, 和他分吃同一支雪糕，买情侣款T恤和配饰。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怎么高兴怎么来。
逛得尽兴后, 两人才踩着路灯下的影子慢悠悠地往回走。
月亮不知何时隐匿到云层后去了, 今夜的空气闷热潮湿, 一丝风也没有, 额角和背脊早就出了一层薄汗, 好想回家吹空调……
正这么想着，忽然“啪叽”一声轻响, 一滴水重重落到了尹煦脸庞，带着夏夜独有的温热气息, 随后天空一道闷雷作响，风起云涌，像是某种征兆。
“糟了！”尹煦心道不好，一把拉起沈确的手就朝前狂奔，“快跑！”
脚步踏出的那一刻，密集的雨点劈头落下。
夏日的雨总是来得湍急又突然，地面上瞬间湿成一片，没一会儿就蓄积了大大小小的水洼，倒映着路灯幽黄的光芒，又被两人的脚步踩踏成一地碎金。
这条街离尹煦的出租屋只有三五分钟的路程，两人冒雨飞奔，到家时，浑身都已被淋得湿透。他们对视一眼，看着彼此狼狈的模样莫名其妙地傻笑起来。
此情此景，尹煦不禁回想起了前年秋天他第一次在沈确家留宿的那个暴雨夜。
那天他和沈确淌了一路的洪水，共同撑着一把雨伞，在风雨中相扶着抵达终点。
“阿嚏！”
尹煦被自己的喷嚏打断了思绪。
沈确皱了下眉：“快去洗澡。”
“嗯。”尹煦摸着鼻子点头，“等会儿你也洗一下吧，不然会感冒，衣服穿我的就好。”
沈确：“好。”
尹煦去自己房间翻找衣柜，拿着两条干净的内裤一时百感交集。
连借穿内裤这种事也要call back一下么。
他把两套衣服一起拿进了浴室，脱下自己湿透的上衣，等热水器的温度慢慢涌上来的时候他才想起什么。
犹豫一下后，他悄悄把浴室门推开个小缝，探出半颗湿漉漉的脑袋，看到沈确正在客厅倒水喝。
“沈确。”尹煦唤了声。
沈确扭头看他：“怎么了？”
尹煦：“我家的热水器洗一次要隔好久温度才能升上来，你别等了，进来跟我一起洗吧。”
沈确微微挑眉：“你确定？我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尹煦脸一红，“嘭”一声把门关上：“那你一边凉快去吧，感冒了可别怪我！”
尹煦没再管他，自顾自冲洗起来，他正闭眼搓着头发上的泡沫，屋外突然打了个炸雷。
他吓了一跳，很快又镇定下来。
几秒后，又一道雷声落下，随后浴室的磨砂门哗啦一声被人拉开。
泡沫糊了半张脸，尹煦闭着眼什么也看不到，只隐约听到一阵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
尹煦试探着开口：“沈确？”
“嗯。”
“你进来干嘛？”
“不想感冒。”
尹煦：“”
气氛一时微妙。
看不见眼前的景象让尹煦很没有安全感，他刚想把脸上的泡沫冲掉，头顶的花洒却被人摘走了：“帮你洗。”
“不用。”尹煦下意识伸手去够，却碰到了面前人的胸膛，紧实的肌肉触感令他一愣，赶紧把手收了回去。
沈确轻捏一下他透红的脸颊：“别趁机乱摸。”
“谁要摸你了。”尹煦把他的手拍开，嘟囔，“你才是，给我老实点啊。”
这句毫无威慑力的警告和滑落在身上的泡沫一起被冲进了下水道里，没过一会儿，他就被揽紧了腰，混着洗发水香气的深吻侵占了口腔的每寸角落。
湿热的身体紧贴在一起，背后是冰凉的瓷砖，水火交融，无处可避。
狭窄的浴室里空气又湿又闷，尹煦被亲得几乎快要窒息。
这澡越洗越热，洗也是白洗，还被某人占尽便宜，尹煦不甘示弱占回去，却是引火上身自掘坟墓。
最后他实在被弄得头晕受不了，匆匆冲掉身上的泡沫光着脚落荒而逃了-
吹干头发，雨还在下。
屋外的雷声时不时炸一下，电视看不了，又睡不着，只能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发呆。
空气中弥漫着洗发水和沐浴露的清香，空调凉风习习吹着，只开了盏台灯的房间略显昏暗，却足够有安全感。
尹煦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点了。
“你不回去吗？”他问。
沈确答：“等雨停了我再回去。”
“为什么？”
“你不是怕打雷么。”
尹煦微怔，想起他在沈确家留宿的那个雨夜好像是用过这么个蹩脚的借口骗他来陪自己睡一个房间。
他偏头看向沈确，温柔的暖光笼罩着他，清晰利落的轮廓缀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刚吹干的头发看起来蓬松又柔软。
可在沈确眼里，他的一头红发也是如此富有诱惑性，没忍住先一步伸手过来拨弄着尹煦微长的发尾打卷儿玩。
尹煦任他抚摸，很轻很轻地告诉他：“我骗你的。”
沈确指尖微顿：“什么？”
“其实，我不是怕打雷，我那天，是做了个噩梦。”尹煦抿了下唇，有些紧张地开口，“沈确，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沈确蹙了下眉，看着他静默两秒，问：“你得绝症了？”
“不是。”尹煦被气笑了，“你能不能想我点好的。”
“那你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唉，我不是怕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吗。”
“所以是什么事？”
尹煦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悠悠道：“你看过小说吗？穿越文重生文什么的，主角在被雷劈死或者被车撞死后重获新生的故事，类似去往一个平行时空。”
沈确：“看过。”
尹煦顺了口气，尽量把话说得平静而清晰：“其实我是从十年后重生来的。”
沈确惊讶一瞬，看着他愣了半晌，确认道：“十年后？”
“嗯，2023年。”
“真的？”
“真的。”
“”
又是一阵沉默。
尹煦紧张地等待他的回应，最后却等来沈确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好吧。”
尹煦急得撑起半身坐起来，不可思议地望向他：“你就好吧？就这反应？你是不是不信我啊？”
“我信你，但”
沈确跟着坐起身，垂眸覆上尹煦的手，紧紧握住。尹煦这才发现他的掌心出了层薄汗，他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不镇定，甚至有些恐慌。
沈确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尹煦，别告诉我你现在又要穿回去了。”
尹煦想也没想就答：“没有。”
未了，又沉吟道：“应该不会吧，这辈子我已经在很小心地过马路了，总不至于又被车撞死一次吧。”
沈确再也听不下去，倾身抱住了他：“我管你是从哪个时空过来的，但你既然出现在这里了，就不要再离开，一直一直待下去，待在我身边，好吗？”
尹煦清晰地察觉到了他此刻的不安，心头一阵发酸。
他抬手回抱沈确，轻轻抚摸他的后背：“你傻不傻，我又没说我要走。我就是觉得，这事有必要让你知道一下，因为我不想向你隐瞒什么。我的过往，我的爱好，我的心情，我的梦想，我的一切，我都想和你分享，哪怕，它们并不是那么美好。”
沈确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声音闷闷的：“你说，我想听。”
从何说起呢，尹煦原本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启齿，但此刻看着沈确的眼睛，好像一切话语和心情都有了承接的归宿。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像是一段故事的背景音。
将近三十年的人生听起来如此漫长，可眼下不过几十分钟就被了了铺陈完毕。
尹煦省去了很多混乱狼狈的细节，尽量把一切都描绘得轻松有趣，可沈确听着听着，还是微微红了眼眶。
“都过去啦，重要的是现在。”
尹煦说到最后，对着躺在自己身侧的沈确露出一个极淡的释然的笑。
他用目光一寸寸描摹恋人的轮廓，黑润的眼眸沁着微光：“沈确，跟你走近了之后，我感觉脚下的路像是拐了个弯，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了，未来的许多事都变得明朗，现在我只需要向着那个目标拼命奔跑就行，挺开心的。”
他轻轻勾住沈确的手指，问：“你呢，你开心么？”
“开心。”沈确回握住他的手，眸光微动，“因为以前都是我一个人在走，现在这条路上多了一个你。尹煦，谢谢你回来，我比你上一世认识的那个沈确要幸运得多。”
尹煦不置可否，轻笑着说：“等有机会见到他，我会告诉他，谢谢你喜欢我。还有，还好这次我们没有再错过。”
此刻，他们眼中只有彼此的倒影，任何话语都显得多余，只想和眼前人耳鬓厮磨，肌肤相亲。
沈确贴在他耳边吻得很黏腻，尹煦身上一阵潮热，在昏暗的光影中不断扩散放大。
要遭。
可一切撩拨就此打住。
谁都清楚，再往下，怕是就收不住了。
沈确抱着怀里人，脸埋在他颈窝，无比清晰地感受着他的脉搏，像泉水一样涌动。
好想咬上去。他有些失神地想。
“沈确。”尹煦忽然轻轻唤了他一声，听起来有点哑。
“嗯？”
“你听，外面的雨好像下大了。”
“嗯。”
尹煦的手指拨弄着沈确后颈处的发尾，有些痒：“你给晴姐发消息。”
沈确微顿，嗓音发涩：“发什么。”
“说你要在我这留宿。”尹煦的手顺着沈确的肩颈和背脊慢慢滑至腰侧，轻而易举带起一片酥麻，“雨太大，今晚，别走了。”
是啊，都怪雨，害得他的身心都湿透了。
下一秒，天旋地转，刚缓下来的呼吸又错乱得一塌糊涂。
尹煦在迷蒙间找回点理智，憋足劲才把沈确的脸推开几公分，微喘道：“东西在床头柜。”
沈确一时没反应过来：“嗯？什么？”
尹煦：“你说呢，你开车不系安全带啊。”
沈确怔了一下：“什么时候买的？”
“一模前。”尹煦有些微妙地移开视线，小声解释，“我怕我哪次真考到前十了，你找我兑奖怎么办，我总得提前准备一下作案工具。”
沈确重新凑过来，在他颈间蹭了蹭，低低地笑起来：“我男朋友好可爱。”
尹煦被他的头发蹭得很痒，跟着笑起来，有气无力地推开他的脸：“别笑了，快去拿来啊。”
“好的少爷。”
沈确应了声，起身去拉开一旁的床头柜，借着台灯的光伸手进去翻找着。
尹煦忽然想起什么，忙道：“等等等等下！”
可是已经迟了，柜子里藏着的一堆碟片映入眼帘，那上面限制级的封面内容令人面红耳赤。
尹煦两眼一黑。
羞愤欲死的间隙还不忘抽空骂一句该死的潘哲帅！送什么不好偏送这玩意！还有自己怎么忘了扔！
沈确眸色沉了下去，低垂的眼睫尽显失落，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是不是一直在迁就我？是不是只有这些东西才会让你有反应？”
尹煦赶紧摇头：“不是的，我”
他一咬牙，几乎是恼羞成怒地瞪了沈确一眼，破罐破摔道：“啊啊啊都怪你，害我变得这么奇怪，这些东西已经对我毫无用处了！现在除了你，我对谁都——”
尹煦顿了一下，尽量找一个委婉的说法：“都兴奋不起来了，所以”
“所以什么？”沈确追问。
尹煦勇敢地直视他此刻炙热的目光：“所以你要对我负责。”
剩下的话全都堵在吻里。
唇舌比刚才还要激烈地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冰凉湿腻的液体顺着温热的肌肤滑落，异样的触感令尹煦止不住轻轻战栗，他本能地朝后缩了缩：“等、等下，我有点，害怕”
“不怕。我教你。”
沈确俯身，安抚意味的吻落在尹煦额角和耳侧，一下又一下，配合着手上的动作温柔地将他一点点融化瘫软。
窗玻璃上倒映着的灯火闪着余波，随着谁的呼吸涌动。
闪电划破夜空，一闪而过的白光照亮室内过分缠绵旖旎的画面，雷鸣声随后而至，与床上的动静交响成一片。密集的雨点砸在窗台，急促而猛烈，窗框震动，水花四溅，噼里啪啦连绵不绝。
尹煦喜欢这样的雨夜，很多声音借着暴雨的遮掩不再需要强加忍耐。
耳边轰鸣着的是心跳声，喘息声还是别的什么，他已然分辨不清。
他感觉自己正在变得透明，像是一滴落在窗玻璃上的雨水，磕磕绊绊顺流而下，直至与另一滴水碰撞相融，刹那间，天地摇坠，混沌初始，心脏从此有了重量。
我们生来如此不同，可我们终将不分彼此-
次日雨过天晴，鹿禾市的天空被洗涤成一片通透的湛蓝，阳光灿烂，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尹煦眯眼望着天空，微风拂过，带来一阵栀子花的清香，三中校园的草木依旧绿得耀眼。
“老尹！别傻站着了，轮到我们班了！”
尹煦回神，看到不远处的潘哲帅正朝他招手催促着。
“来了！”
尹煦跟着人群走上班级最后一排阶梯，他们几个个头高的被安排站在了中心位置。
大家穿着整齐的校服，在摄影师和唐笑桐的指挥下一点点调整站位，力求每个人的脸都能完整地出现在镜头里。
一旁的潘哲帅对着小镜子不住地调整着自己的衣领和发型，尹煦打量着他那涂了半瓶发胶才堆起来的冲天刺猬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提醒：“老潘，你确定要顶着这个发型拍毕业照？”
“怎么，不帅吗？”潘哲帅很是满意地勾唇一笑，“等以后周济琳回忆青春，拿出高中毕业照，一眼就能在人群中看到我的帅气身影。”
“”
尹煦暗自腹诽，她怕是会憋不住笑出声来，跟朋友说，你看，这就是当年我们班最大的傻缺。
说起来，自己的这一头红发也愈发的不合时宜了。
当初盛极一时的杀马特文化仿佛一夕之间就从大众的视野里消失殆尽，被全新的流行风格所取代。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青春，可那份笨拙着追寻闪耀与自我的心情从未改变，不管过去多久，回想起来，依旧独一无二，炙热滚烫。
站在身侧的沈确见他正发着呆，轻声问：“在想什么？”
尹煦想了想，答：“我想把头发染回黑色了，最好再剪短一点，你觉得怎么样？”
沈确偏头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想象他描述的那个样子：“你怎么样都好看。”
尹煦悄悄掐一把他的胳膊，算是回应。
手顺势被握住，掌心自然相贴，再指节紧扣。
“来！看镜头，三，二，一——”
“毕业快乐！！！”
相机快门应声摁下，他们的青春就定格在了那一瞬。
拍照结束，七班的同学们各自散开，把位置让渡给下一个班级，人潮交错。
尹煦先一步跳下阶梯，朝身后的沈确伸出手，扬脸对着他笑：“走吧！”
“去哪儿？”
“去哪都行！”
只要跟你一起。
沈确没再多问，迈步牵上了他的手，被他拉着朝前跑去。
少年白色衣角飞扬，连影子都是金色。
他们奔进光里，就像奔向灿烂似锦的未来-
【正文完】
第88章 秘密
根据唐笑桐多年的经验, 刚考完就组织班级聚餐是最合适的时机，不然等到考试结果出来，一些考砸了的学生就根本没脸来见同学和老师了, 就算来了也是连饭都吃不香的。
所以她要趁着大家都还沉浸在刚获得解放的兴奋心情中，及时组织一次团建。
于是众七班同学昨晚就收到通知，拍完毕业照要去参加班级聚餐。
不过唐笑桐今天上午在高二还有最后一节课，于是不少人拍完照后都没走，想等她一起去订好的饭店。
教室里, 不知是谁外放着一首应景的毕业季神曲《萍聚》，复古的曲调与歌声让人陶醉其中，心头不自觉泛起浓浓的依依不舍之情。
/别管以后将如何结束
/至少我们曾经相聚过
/不必费心地彼此约束
/更不需要言语的承诺
音乐只是背景音。
七班的女生们围在一起商量着买什么样的花和贺卡送给老师, 男生们则在计划着吃完饭后的娱乐活动。
而尹煦正趴在桌上苦哈哈地写着同学录。
这玩意沈确也被人塞了不少, 但他平时不怎么跟人打交道，一些人都没跟他说过几句话, 纯粹就是冲着他年级第一的名头来找他写的, 想给自己的同学录增加点含金量。无奈沈确比较直接, 说他不想写，就把人给拒了。
但尹煦不一样，他的人缘出奇得好, 不光是自班同学, 不少别的班的同学跟他或多或少都有过交集。
而且人家留张同学录给你写是看得起你, 拒绝的话实在不给面子, 于是尹煦心软地来者不拒了。
而心软的后果就是, 他的手都快写断了还没把那堆纸填完。
尹煦本想让沈确帮自己分担一些，但沈确出去上了个厕所后就没再回来, 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不知道写了多少遍“一帆风顺”和“前程似锦”的祝福语后，尹煦终于把手头上的同学录清完, 他伸了个懒腰，起身按照班级一张张给人送过去。
他上楼朝十一班的教室走去，在走廊上不经意地朝下瞥了眼，就看到楼下花坛旁站着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沈确。
尹煦脚步一顿，刚探身想跟他打招呼，就发现沈确对面站着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她手里拿着花和信封，神色娇羞地跟他说着什么。
尹煦沉默了，随即转念一想，毕业季嘛，趁机向暗恋对象告白什么的太正常不过了，淡定淡定。
于是他收回视线，选择无视。
半分钟后，尹煦出了十一班，来到九班门口，不禁又朝下瞥了眼，看见沈确还在花坛那儿，只不过这次站在他对面的女生换人了。也是一样的神态一样的氛围。
尹煦撇撇嘴，继续无视。
等他又来到六班，没忍住再探头往下看去，又是情景重现。
尹煦嘴角抽了抽，这是什么新型接力赛吗。
他男朋友可真忙啊-
五分钟后，接力赛暂告一段落，沈确立马趁着没人的间隙抽身离开。
他走到二楼楼梯口的时候，就见尹煦堵在他面前，双手环胸，有些不爽地盯着他看，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沈确一时茫然：“怎么了？”
“我就应该在你脸上刻六个大字。”尹煦说。
沈确：“什么？”
尹煦抬手对着他的脸比划，一字一顿道：“尹、煦、的、男、朋、友。”
沈确思索了一下，故作深沉道：“我脸上没那么大地儿吧。”
尹煦被他逗笑了，严肃的表情一秒破功：“那我换个字少的，名草有主？”
沈确没接话，掏出口袋里的手机，低头编辑起了什么。
尹煦不解：“做什么？”
他凑过来一看，就见沈确破天荒发了条Q/Q空间动态，内容十分简洁，只有六个字：
【//确Ge丶唯一の神：已有对象，勿扰。】
沈确看着他，眼尾轻扬：“满意吗，男朋友？”
唉，这尹煦还能说什么呢。
“满意。”他想了想，又问，“不过要是潘哲帅他们来问你对象是谁，怎么办？”
沈确即答：“就说是你。”
尹煦嗤笑一声：“你也不怕把他们吓死的。”
“我管他呢。”沈确相当无所谓，“反正我妈都同意了，随便别人说什么去。”
尹煦挑眉：“哟，你现在很猖狂啊。”
“跟你学的。”
沈确随手刷新了下自己发的那条说说，刷出几个点赞，却没有评论，他看起来有些失望：“怎么还没人来问我。”
尹煦哈哈大笑起来：“急什么，大家都忙着合影和写同学录呢，哪有人管你发了什么动态。”
结果下一秒，就刷新出了一条评论。
“有了。”
这评论是姜福满发的，打了两排感叹号后问他对象是谁。
沈确刚要回复她，手机忽然没电自动关机了，他略有不满地啧了一声。
“宋星允好像带充电器了，你去找他借一下。”尹煦说。
沈确：“好。”-
尹煦继续去归还手里剩余的几张同学录，却在一楼转角跟周济琳撞了个正面。
她看到尹煦眼睛一亮：“尹煦，你看到沈确了吗？我刚刚好像看到他在楼下花坛，怎么我一过去他就不见了。”
尹煦见她过来的方向，估计她和沈确走的是不同方向的楼梯，于是解释：“他刚刚回班了。”
周济琳了然，没再多问，迈步就要上楼。
尹煦瞥见她手里拿着的花束和信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立马叫住她：“小周。”
“怎么了？”
“你找沈确有事？”
周济琳点点头：“嗯，有些话想跟他说。”
“表白？”尹煦又问。
周济琳微微红了脸，垂眸轻声说：“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问。”
尹煦一时头疼，犹豫片刻后，他最终还是无奈地叹口气：“抱歉小周，你还是别喜欢他了吧。”
周济琳一愣：“为什么？”
“你还没看到他刚刚发的Q/Q空间吧？”
“他发什么了？”
尹煦拿出手机，点开Q/Q，翻出沈确的空间动态，递到周济琳面前给她看：“他已经有对象了。”
周济琳看着屏幕上的那六个字脸色一僵，下意识问了句：“谁？”
尹煦收回手机，十分平静地回答她：“我。”
“你？”
周济琳震惊地望向他，大脑宕机般的愣了好半晌后，才试探性地开口：“你是在跟我开玩笑？”
“没有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尹煦语气温柔，略含歉意，“没有早点告诉你，对不起。”
周济琳沉默了。
她太了解尹煦了，光是看着他此刻的神情就知道他对这件事有多认真，认真到她知道不管她现在说什么，他都决不会悔改。
可她仍是不理解，非常非常的不理解。
最后，她只能红着眼颤着嘴唇骂了句：“尹煦，你太过分了！”
说完她扭头就走，结果一回头，就跟拐角处站着的姜福满撞了个正着。
周济琳看她一眼，实在没心情搭理谁，哭着跑远了。
姜福满担忧地望着她的背影，迟疑了一下后，还是先走到了尹煦跟前。
尹煦没想到姜福满会出现，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你，都听到了？”
姜福满点头：“嗯，我都听到了。”
“”
尹煦对于周济琳的事也十分无奈，但该知道总会知道，他是把她当朋友，才选择向她坦白的。
“好吧，我跟沈确的事本来就是打算告诉你们的，不管你们怎么想的，但我跟他都已经做好决定了。”
他以为姜福满也会骂他一通，结果她一上来却是问了句：“尹哥，你的贴吧id是不是长得太帅不是我的错？”
尹煦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嘿嘿，因为我就是福气满满来呀。”姜福满笑着说，“我那天晚上看你发的那个帖子，你那个账号的头像跟你之前在空间发过的一张图一样，而且描述很像你跟沈哥，我就猜到是你啦！”
尹煦恍然：“所以，你发给我的那个”
他一时语塞，实在难以启齿：“就是那个爱的教育学习资料，也是你整理的？”
“对啊，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对你跟沈哥的看法，我一定会祝福你们的哦。”
姜福满像是被打开了某个开关，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我觉得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爱情的本质都是一样的，都是基于相互的理解、尊重和牺牲才建立起来的，都需要双方的努力和勇气。不过同性之间的爱情总是会面临更多的挑战和困难，现在这个社会太不包容了，总是用异样的眼光来看待同性恋，所以你们这样不畏世俗、坚定选择对方的行为是那么伟大的呀！让我又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真爱存在的了！”
“”
尹煦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还整篇学术小作文出来了，他咋不知道自己谈个恋爱而已还能这么伟大呢！
姜福满也不管他什么反应，只管自己说得尽兴。
未了，她豪迈地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握了握尹煦的手，一脸正义道：“尹哥，你不用担心小周，我去安慰她！”
尹煦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点下头：“谢谢，麻烦你了。”-
姜福满是在一个没人经过的穿廊边找到周济琳的。
她正独自一人抱腿坐在低矮的阶梯上，望着不远处的花坛发呆。
姜福满悄悄走到她身后，轻轻拍一下她的肩：“嘿。”
周济琳扭头看到她，委屈的泪水再度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傻？”
姜福满摇了摇头，帮她擦眼泪：“没有呀，你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有什么傻不傻的。”
“可是尹煦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居然还编出这种荒唐的理由，他根本就是在把我当傻瓜耍！”周济琳越说越气不过，“他和沈确都是男生，怎么可能喜欢上对方、还在一起嘛！”
“谁说不可能？”姜福满却说，“男生之间也可以有真爱呀，他们还能做/爱呢！”
这句话像枚重磅炸弹把周济琳的脑子炸得一团焦麻。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姜福满，又羞又惊，都忘了继续哭了，直接变结巴：“你你你、你在胡说什么呀！两个男生怎么能能得了做那种事呢！”
“你不知道吧？其实男生之间是通过——”姜福满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小声把话说完。
“”
周济琳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成一颗熟透的苹果。
姜福满刚想再说什么，隔壁班的两个女生手挽手路过这里，看到她们后随口打了声招呼：“济琳，小姜，你们在这聊什么呢？”
姜福满无比自然地回道：“哦，没什么，就是说男人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周济琳尖叫着打断她，捂着她的嘴把她拉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去了。
周济琳羞得满脸通红，却不会骂人，只能谴责道：“姜福满！你！色女！怎么能这么不害臊！”
姜福满却是没皮没脸地笑起来：“一入腐门深似海，从此节操是路人嘛。”
周济琳听不明白：“腐门？那是什么门？”
姜福满嘿嘿一笑，露出一副莫名兴奋的微妙表情：“来，我给你科普一下，你知道BL是什么意思吗？”-
尹煦不知道姜福满是怎么“安慰”周济琳的，只知道自那天后，周济琳看他和沈确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时不时还会脸红，不知道在脑补些什么，弄得他相当莫名其妙。
而尹煦和沈确跟其他朋友大方承认了他们的交往关系后，其他人震惊之余只有祝福，但潘哲帅整个人的状态可以用痴傻来形容。
尹煦这才得知他因为分外关注周济琳的动态，某天从她的Q/Q空间得知她最近在看《世界第一初恋》和《纯情罗曼史》的动漫，还特别沉迷时，立马就屁颠屁颠跑去追番，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种事情对他这个铁血直男来说实在冲击过大，以至于这两天不管别人跟他说什么，他嘴里颠过来倒过去只有一句：“两个男的怎么能做/爱？”
尹煦：“”
陶明照用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看他：“别管他，他已经疯了。”
“这我上哪儿知道去！”只有宋星允老实回答他的问题，“不过你问问尹哥不就知道了？他跟沈哥肯定唔唔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尹煦掐着脖子打断了。
潘哲帅看向尹煦，如梦初醒：“完了哥们，我现在感觉你看我的眼神都不纯洁了。”
立马被尹煦踹飞：“你滚！老子看脸！！！”-
没多久，潘哲帅的疑惑就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得到了解答。
这天，姜福满十分“不小心”地手滑在【今天沈老师被尹少爷逼疯了吗？】的群里分享了一个贴吧帖子。
帖子来自鹿禾三中吧，标题是：“我好像不小心发现了年级第一和前校霸的秘密”
发帖人ID名为“小芳什么都不知道”，她在主楼里简单概述了一下前情提要：
“高考完我在家休息了几天，闲得无聊就到附近超市找了份暑假工，当收银员，想赚点零花钱用，结果你们猜我今天碰见谁了！
年级第一和红发校霸一起来逛超市了！！！
我跟他们是同届的，我在别的班级，他们不认识我，但试问三中还有谁能不认识这两位大佬的？”
很快就吸引了不少校友在下面占沙发回帖。
【一只猛南】：逛个超市而已，多正常的事，我跟我兄弟也经常一起去，楼主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抠鼻]
【小芳什么都不知道】：重点当然不是逛超市！重点是，他们逛完推着小推车来付钱时，年级第一顺手拿起收银台旁边的某盒装成人用品，问校霸喜欢草莓还是薄荷味的，旁边校霸的脸色快比他的头发还要红了！哦不对，他现在已经是黑发了，反正他小声说了句随便，年级第一就两样都拿了一盒，十分坦然地放到了他们买的那堆零食里面，然后一起结算了
【香菜秒了】：靠靠靠！！！！
【咕谷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楼上那位说这很正常的兄弟人呢？
【一只猛南】：我撤回前言，我和我兄弟真不这样啊[狂汗][狂汗][狂汗]
【小狗摇尾巴】：卧槽，我不敢想象他们这是要把这玩意用在什么地方[惊恐]
【花lzz】：学霸的脑回路不应该用常理去想象，我赌他是买回家做科学实验
【今天天气很好】：神特么科学实验，为什么不能是人体实验呢？
【喆页】：细说人体实验[狂汗]
下面的评论基本上都是在大开脑洞想象某橡胶制品的用法。
浏览完毕，潘哲帅直接把尹煦拉进了群。
可众人在群里@了尹少好半天，当事人都没个消息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手机在两个小时前被尹煦调成了静音。
此时，他正一/丝/不/挂地趴在床上思考人生。
他身上只盖了层单薄的毯子，半边腿露在外面，白皙的脖颈和胸前布满暧昧的痕迹，腰间还隐隐泛着酸，实在懒得动弹。
想也想不通，他索性放弃思考，随手摸来床头的手机，打开一看，才发现自己被潘哲帅拉进了一个新群。
【尹煦】：这是个什么群？
【陶明照】：抬头看看群名。
尹煦看着那行“今天沈老师被尹少爷逼疯了吗？”的群名，立马反应过来了。
【尹煦】：靠，你们居然背地里蛐蛐我和沈确！
【陶明照】：不好意思，现在要当面蛐蛐了。
【尹煦】：？？？
宋星允贴心把上面的帖子重新发了一遍给他看，让他了解前因后果。
【陶明照】：所以是怎么用的@尹少丶孤傲の一生。
然后众人纷纷跟队形：怎么用的@尹少丶孤傲の一生。
尹煦看完帖子，内心很是崩溃，手指不停地狂摁键盘。
【尹煦】：不是，你们有病啊，生物课没学过吗？非得来问我！
【尹煦】：而且你们光天化日在群里讨论这种话题真的合适吗？净网行动净的就是你们这批人！小周和小福都还在呢，她们女孩子听你们聊这些？！！
【姜福满】：没事，多说点，我爱听！！（☆ω☆）
【周济琳】：你们就当我不识字（目移）。
【尹煦】：
忽然，姜福满又冒出来句：我草，尹哥你好幸福
【陶明照】：怎么说？
【姜福满】：我刚刚看到那个楼主新的回帖了，她说沈确那小子买的是XL号的。
【江鹤呈】：
【周济琳】：懂了。[推眼镜]
【宋星允】：啧啧，心疼尹哥的屁股一秒。
【陶明照】：心疼加一。
【潘哲帅】：靠，心疼+10086。
【尹煦】：喂喂喂，怎么就不能是买来了我用呢？！
【姜福满】：所以你和沈哥谁上谁下啊？[兴奋][兴奋][兴奋]
【尹煦】：当然是我在上！
尹煦在群里骂得欢，全然没注意到沈确是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的，等他气鼓鼓地发出这句一扭头，就跟身后人对上视线。
“”
气氛一时微妙。
可沈确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里的水杯递给他，尹煦接过，心虚地喝了口后，就把脸埋在枕头里装死。
沈确：“不疼了？”
尹煦：“疼。”
沈确俯身：“给你揉揉。”
“”尹煦仍是一样死的沉默，满脑子都是在想刚刚他在群里的嘴硬发言到底有没有被沈确看到。
身旁人温柔而有力的一双手覆到他腰上，帮他按摩起来，尹煦舒服地发出一声闷哼。可没过一会儿，那手就不安分地循着肌肤上下游走，四处撩拨。
尹煦身子软了下去，黑润润的眼眸里泛着点水光，有气无力地问了句：“还来？”
沈确晃了晃手里的小盒子，发出两三重闷闷的响声：“还没用完。”
尹煦绝望闭眼。这要都用完了那他的腰还要不要了？
心里的话还没吐槽完，他就被人揽着腰翻了个身，面朝下伏在了沈确身上。
突然的视野置换让尹煦有点懵：“做什么？”
沈确好整以暇地轻捏一下他的大腿根：“你不是想在上面么，这次让让你。”
尹煦抓狂：换个姿势而已，这特么算哪门子的让！！！
第89章 信
“叮咚——”
随着一道机械的语音播报声, 公交车缓缓在站牌停下。
“西郊第二监狱到了，请乘客配合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
尹煦提着一个帆布包刚走下车, 翻腾的热浪就扑面而来，叫人汗意顿生。
八月盛夏，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郊区的空气还算新鲜，偶有一阵闷热的夏风吹过, 夹杂一阵淡淡草木的涩意，有点好闻。
三分钟后，尹煦到达目的地, 他抬头看了眼门口有些年头的铁制招牌, 压低了头上的鸭舌帽，迈步走进去。
狱警仔细且严格地检查了他带来的东西, 里面只是一些简单的衣物和一把剃须小刀。
狱警挑出那把剃须刀, 道：“这个不行, 这属于危险物，没收了哈。”
尹煦了然，乖乖点头：“好的。”
“头上的帽子也摘下来我看看。”狱警又说。
尹煦配合地摘下鸭舌帽, 少年眉眼精致, 一头黑色碎发清爽蓬松, 模样十分无害。
狱警打量他两眼, 点头：“行了, 进去吧。”
尹煦：“谢谢。”
两分钟后，隔着厚实的玻璃墙, 时隔八个月，尹煦再度见到了尹昌建。
他整个人瘦削了不少, 剃了寸头，胡须几天未经打理，蓄了些起来，不过精神面貌倒还算好。看到尹煦后，尹昌建像往常一样露出熟悉而亲切的笑容。
拿起传声电话，两人微笑着互相打量了好一会儿，谁都没说话。
片刻后，尹昌建才微微哽咽着开口唤他：“阿煦，你瘦了点。”
“你也是。”
尹煦一点都不想在他面前哭，可开口的声音仍是不自觉暗哑。他清了清嗓子，努力压住鼻尖的酸意，笑着回他：“爸，你这个发型，我差点都，认不出你了。”
尹昌建摸了摸自己有些扎手的寸头，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笑起来：“这样挺好的，洗头很方便，能省不少洗发水。你呢，头发什么时候染回来的？”
“上上个月，考完试后。”
“嗯，挺好，我儿子怎样都帅。”想到这里，尹昌建忍不住幽怨道，“我还以为你考完试就会来看我，害我等半天，差点就当你小子把我这个老不死的给忘了。”
“怎么会呢。”尹煦说，“我是想等考试结果和录取通知书全都出来了再一起告诉你。”
尹昌建算了算时间，忙问：“结果出来了？考得怎么样？”
尹煦点点头，无比清晰地告诉他：“爸，我真考上985了。我考了655分，被浙大计算机系录取了。厉不厉害？”
尹昌建反应了好半晌，最后噙着泪笑骂道：“臭小子！牛逼死了，没白养你。”
未了，他抹了抹眼角的泪：“浙大好啊，杭州是个好地方，咱家祖坟得冒青烟了。那你什么时候去报道？”
“快了，九月份开学。”
“嗯，考上了就好好学，争取以后找个好工作。”尹昌建说着，止不住叹息，“爸爸没用，以后不能给你什么保障了，害你只能靠自己，对不起阿煦。”
尹煦摇了摇头：“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我从来都不怪你，一辈子这么长，你本来就不能一直护着我的，有些路总得我自己去走呀。”
“好，好，好”尹昌建连说了三个好，他抬手隔着玻璃窗轻轻抚摸尹煦的脸庞，眼中不禁泛起湿意，欣慰道：“我们家阿煦长大了。”
“还有件事想告诉你。”尹煦歪了歪头，眼睛泛着温柔的光亮，“爸，我恋爱了。”
“哦？难得，这是好事啊。”尹昌建立马来了兴致，“对方是个怎样的姑娘，漂不漂亮啊？”
“嗯，漂亮。”尹煦想到什么，弯着眼睛笑起来，“其实你见过他的。”
尹昌建一愣：“我见过？什么时候？”
尹煦提醒道：“之前我带他来家里吃过饭，高三上学期的时候，当时你还跟他下了盘棋，忘了？”
“你是说”尹昌建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小沈？”
尹煦：“嗯，是他。”
尹昌建震惊地张了张嘴，半天说不上话来，语无伦次地“你你你”了好几下后，才说：“你们两个男孩子怎么在一起？你这不是胡闹、净让人看笑话吗？”
尹煦没恼，只是无比平静地注视着他：“爸，你自己的婚姻经营得一塌糊涂，就别来对我的感情指点江山了吧。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所以我们在一起，就这么简单。别的不好说，但我们肯定会比你和我妈过得幸福的。”
尹昌建被这话堵得彻底语塞，只能不服气地嘟囔：“你也真是长本事了，敢拿你老子揶揄了，好的不比，专挑倒数第一比是吧？”
想了想，仍是气不过的：“哼，便宜那小子了！你回去告诉他，别让我儿子受委屈，不然我挖地洞从牢里爬出去找他算账！”
尹煦俏皮地冲他眨眨眼：“想越狱就直说，别拿我当借口。”
尹昌建嘿嘿笑起来。
正说着，狱警过来提醒他们探监时间快到了。
尹煦只好把最后想说的话说完：“爸，你就在里面好好反省好好改造，正好把烟戒了，养好身体，争取多活几年。十年后，不，五年后，外面的世界就会变得超级不一样了，等你出来，我就带你到处转转。你在里面不要太想我了，我会常给你写信的。”
“好，我听你的。”尹昌建看着他，无比郑重地说了句，“阿煦，你一定要幸福啊。”
尹煦莞尔：“嗯，我会的。”-
[爸：
你猜我现在在哪？我正在西湖边给你写信哦。
这是我给你寄的第一封信，希望地址没有填错，好让它顺利抵达你手里。
距离我到浙大入学报道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学校很大很漂亮，逛了好久也没逛明白。我随信给你寄了几张学校的明信片，你应该看到了吧？
开学时的军训很累很辛苦，怎么杭州的夏天也跟鹿禾一样，热得跟火炉似的。没开玩笑，一趟军训晒得我皮肤黑了八个度，害得我那段时间都不敢跟沈确开视频聊天还好现在已经白回来了。
原本我有些担心自己会不适应集体宿舍的生活，不过所幸几个室友人都挺不错的，我们相处挺融洽。有个室友是杭州本地人，他带我们去吃了西湖醋鱼，结果我吃第一口就吐了，果然是名不虚传的难吃
最近学习很忙，大学的课程比高中难度高很多，一切要从头学起。课程安排也十分紧凑，我每天要不停穿梭在各种教学楼和图书馆，赶课时，抢座位，做小组作业，还要参加一些社团活动
现在的生活根本就不是高中时老唐经常跟我们说的“等你上了大学就轻松了”那样，这话到底是谁最先传起来的，顶级诈骗啊。
浙大学术氛围浓厚，我身边的同学都很优秀，我时常感到压力不小。不过想想沈确身处的环境肯定更加可怕，我听他说光是他们系就有五个省状元，大神云集，要不要这么夸张。
对了，他现在在清华，跟我一样，也是学计算机的。不过他高中时期就开始自学编程了，大一的很多课程对他来说都毫无难度，有时候真想撬开他脑子看看怎么长的。有时候我们挂着视频聊天，他给我讲解教材和代码，直到我睡着，总让我有种又回到了高中时的错觉。
明明毕业还没多久，我却已经开始怀念以前的时光了。
我很想念老潘允子小明他们，也很想你。
照顾好自己。
儿：阿煦
2013年10月19日]-
[爸：
近来身体可好？烟瘾还在犯吗？最近降温了，记得多添衣。
昨天是我生日，杭州难得下雪了。
一看到雪，我总会想起前两年沈确陪我过的生日。不知道今年鹿禾的初雪降下没有。
偷偷告诉你，我和沈确已经112天没有见面了，我很想他。可是杭州和北京隔了1271.31公里，我只能在梦里飞过去见一见他。
下午的时候他给我打电话，问我生日愿望许了没。
我说还没，他就让我对着窗外的雪许愿。我许了，许愿能快点见到他。
老天好像真的听到了我的心声，等我睁眼，就看到他站在我宿舍楼下朝我挥手。
那一幕好像一个奇迹。
于是我飞奔着下去见他，一着急外套都忘了穿，外面很冷，我冻得不轻，可是沈确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这次他送的玫瑰花总算没有被压坏，我很喜欢。
室友知道我跟我男朋友出去厮混了一晚上后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首先，厮混这个词很不恰当，我们是正经恋爱。其次，我早就跟他们说过我有个对象在清华，经常跟我语音和视频聊天的那个帅哥就是，他们非不信，说还以为那是我花钱找的线上辅导，我无言以对。
现在好了，眼见为实，我才懒得管他们的世界观崩塌成什么样。我相信天地之大，一切真心都值得被祝福。
儿：阿煦
2013年12月22日]-
[爸：
新年快乐。
这是我在沈确家过的第一个年，可那种熟悉而亲切的氛围总让我产生一种我已经和他和晴姐成为家人好多年的错觉。
晴姐包的饺子很好吃，我替你多吃了几个，肚皮差点撑破。
今年的春晚我也替你审阅了，没什么看头，你看不到也不多可惜。
小舅舅和小舅妈也来吃年夜饭了，家里还是第一次这样热闹。小舅舅买了好多烟花来，晚上我们一起在院子里放烟花，把邻居的都比下去了，很漂亮，就像照片上这样。
我想起去年除夕夜的烟花，也是这样盛大灿烂。
那天，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上除了你和妈妈，还会有人毫无保留地爱我。
爸，你放心，现在我的身边有很多朋友和亲人，我早已不是孤身一人。
儿：阿煦
2014年1月31日]-
[爸：
大二的课程已经全部结束，我又放暑假了。
不过这次放假我没回鹿禾，而是来北京找沈确了。
他已经开始筹备自己的工作室了，打算和几个朋友一起做独立原创游戏，是不是很酷？至于我，我当然是工作室的编外人员了，别的不好说，我可是沈确最大的精神股东，他本人亲自认证的。
上周末我们抽空去故宫逛了逛，记得上次还是在我小学的一个冬天你带我来玩的。许多印象都已经模糊了，只记得被银装素裹的紫禁城很美很美。
不过现在是夏天。
七月的北京好热啊，好在故宫的猫很可爱，没算白来。我想养猫了，但是学校宿舍不让养，沈确就说等毕业以后再一起养，他问我喜欢什么品种的猫，我说英短，最好是纯黑的，就像小时候看的动画片黑猫警长那样，一定会很可爱吧。
对了，你上次来信说让我别总在信里秀恩爱，没有吧，我只是分享一些日常而已，让你觉得羡慕真是不好意思了啊，但我不会改的，你将就着看吧。
ps.您的儿媳（被划掉）沈确托我向您发出问候。
儿：阿煦
2015年7月18日]-
[爸：
这个暑假我到北京来实习了，就在沈确工作室帮忙做游戏开发，过去的这一个多月每天都很忙碌和充实。
我今天来医院了，不过不用担心，我只是昨晚陪沈确在公司办公桌上趴着睡了一夜，结果不小心被空调吹发烧了。明明没多严重，沈确非要拉我来医院挂盐水。说来有些丢人，我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怕打针，还好有他陪着我。
不过沈确有些生气，说我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已经十分钟没理我了。请他吃冰淇淋他应该就会原谅我吧，最好是他喜欢的香草口味。
我并不是故意要加班到那么晚的，我只是想尽量帮他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最近沈确特别特别忙，不仅工作室一堆事等着他处理，还要出去拉投资谈合作，有时候还要应酬。
我承认他穿西装的样子很帅，但是看到他每天都那么辛苦，我很心疼。
高中时他就是这样。他是天才，但他从不懈怠自己，他付出的努力从不比任何人要少。
每次看到他闪闪发光的样子，我的心也会跟着热起来。他的世界宽广辽阔，我想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创业果然不容易啊，但看着我们的游戏一点点被打磨成型，心中的那种满足和成就感是难以言喻的，我十分期待最后的成品。
我相信他，也这款游戏一定会大获成功的。祝我们好运。
儿：阿煦
2016年8月12日]-
轻薄的信纸被小心翼翼对折好，放进浅黄色的信封里。
随后被塞进去的是一张合照，照片上两位模样俊朗的青年身穿学士服并肩站在一起，一个笑得灿烂，一个笑意温和。
照片背面只写着简简单单一句话：【我们毕业啦。】
尹煦提笔熟练地写上收件地址，粘好封口，再贴上邮票。
信封被横放进狭窄的邮箱入口，落到底部后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好了？”沈确问道。
“嗯，好了。”尹煦走过来挽上他的手臂，“走吧，回家。”
学校的毕业典礼都已完成，沈确的游戏公司星确也于年初注册成功，他们耗时三年做出的第一款游戏即将于两个月后正式发行问世。
这段时间两人在学校和公司之间来回跑，忙得不可开交。但七月初，尹煦和沈确还是于百忙之中抽空回了趟鹿禾。
原因无他，他们要回来参加沈青屏和陈眷开的婚礼。
这场彼此以爱为名、历经了十二年的拉锯战最终以老一辈的妥协与年轻一方的胜利宣告结束，双方家长不得不接受了他们的儿子有个同性伴侣的事实。
这是大喜事，不少朋友半开玩笑着说要让他们请吃喜酒。
沈青屏一拍脑袋，说请啊，必须要请，于是办婚礼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几位家长对此决定感到震惊，说你俩偷摸在一起过日子就算了，还摆什么酒席，这不大张旗鼓地让人看笑话？
沈青屏说反正这婚礼用不着你们出力，你们包个红包算了，就不请你们吃席了，气得沈父又多吸了瓶氧。拦也拦不住的，只能任他们年轻人去霍霍。
这场婚礼从年初开始筹备，前前后后换了不下十种方案，两位新郎不喜欢过于传统与死板的婚礼流程，总想着要来点新意，害得身边的朋友也为了出点子跟着掉了不少头发。
尹煦和沈确在外地上学，于是幸运地躲过了这遭摧残，但飞机一落地，就被沈青屏一个电话催着上他家帮忙布置婚房。
两位壮丁回家放了行李，便马不停蹄地来到沈青屏家。
结果站在他家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的一阵争吵声。
尹煦和沈确微妙地对视一眼，试探性地摁响了门铃。
几秒后，门从里打开了，来人是柿子，就是那个在陈眷开刺青店当伙计的卷毛妹子。
“哎呀，来得正好，我们正缺人手呢，你们快帮忙装一下伴手礼吧。”柿子像是见到救星般的把两人请进屋，塞了一堆喜糖和礼盒给他们，然后就又忙着去张贴喜字了。
沈青屏他们的家很大，布置起来确实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这会儿屋里还有另几位尹煦不认识的男生，估摸着跟他们一样都是被抓来当免费壮丁的。大家各自忙碌着，给气球打气，挂彩带，摆花瓣，十分自如。
尹煦实在做不到像他们这般淡定，因为此时屋里有两人正旁若无人地吵着架，叫他不得不去在意。
“陈眷开，为什么我的每一个提议你都要否决？你知道我为这个环节花费了多少心思吗？我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新郎一号说。
“沈青屏，你对惊喜两个字到底有什么误解？你是不是有恋丑癖？”新郎二号道。
“我没有啊！我审美这么高级，要不然怎么会看上你？你这么好看。”
“拍我马屁也没用。你听好了，这事绝对不行，我不同意，马上跟司仪说，把你准备的那破玩意给撤了。”
“行！”
“不行！”
“行！”
“不行！”
尹煦实在听不下去这种小学鸡式吵架，悄悄拉来一旁正给喜字涂着胶水的柿子问道：“柿子姐，他俩这是怎么了？”
柿子头也不抬地答：“嗐，没事，正常现象，习惯就好。”
尹煦：“啊？”
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仪式了，今天两位准新郎在家吵成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到时候真不会出现一方逃婚的混乱现场吗？
柿子似乎是看到了他脸上飘过的几行弹幕，贴心地解释起来：“你可能不知道，自从开始筹备这场婚礼，这两人就经常吵架，七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从婚服到捧花，从伴手礼到请柬，从入场BGM到节目名单，从菜品到餐具任何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成为他们斗嘴的导火索，不过半小时就又和好了，所以不用放在心上。”
尹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他们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事在吵？”
柿子：“这次啊，是因为屏哥想要在婚礼上播放他给眷哥做的爱之幻灯片，眷哥不让他放。”
尹煦：“就这？”
“嗯，就这。”
柿子起身，想把手里那张涂好胶水的喜字贴到沙发旁的台灯上，却被正吵得投入的两位准新郎挡住了去路。
她叹口气，十分不走心地打着圆场：“好了好了，你们都多大的人了，就别为这点小事争了好吗？”
沈青屏闻言，很是不服气地反驳她：“这怎么是小事了？这是大事，天大的事！”
“柿子，你来说，这个环节该不该被保留？”陈眷开问。
柿子立马摇头：“不要。”
沈青屏急得也找援兵，随手一指：“小尹，你来说。”
尹煦莫名其妙被点了名，他两边都不想得罪，只好说他没看到那个幻灯片所以不好做评价。
沈青屏随即向他展示了自己精心制作的爱之幻灯片视频，只见土味bmg中他和陈眷开的一张张合照以各种花里胡哨的动画入场方式闪现出来，再搭配玫瑰花和爱心蝴蝶特效，十分魔性。
尹煦看完，掐着大腿才让自己没当场笑出来，他看看沈青屏，又看看陈眷开，面露难色，最后把目光转向沈确：“你来说。”
沈确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好丑。”
柿子笑得直打颤：“谢天谢地，你们老沈家总算是有个审美正常的人在了。”
沈青屏：“”
他败下阵来，气得跑去阳台思考人生。
陈眷开十分淡定地打电话给司仪把这环节取消后，才拖着悠闲的步子走过去哄他。
尹煦望了眼紧闭的阳台门和被拉起来的窗帘，继续低头数喜糖，他接过沈确递来的礼盒，讪讪道：“以后我们的婚礼千万不要因为这种小事吵架，太丢人了。”
沈确半吊着眉梢看他，没接话。
尹煦注意到他的视线，一时不解：“看我做什么？”
沈确悠悠提醒：“我们的婚礼？”
尹煦顿了一下，自觉失言，小声解释：“我是说如果。”
沈确一副了然的姿态：“好，都听你的。”-
婚礼的地点定在鹿禾北郊的一处别墅庄园，这里依山傍水，环境秀美，氛围浪漫，十分适合举行露天草坪婚礼。
不少从外地赶来参加婚礼的宾客就被安排住在别墅的房间，尹煦和沈确也提前一晚入住这里。
入夜后，尹煦很早就洗好澡，躺床上去了。沈确见状，无比自觉地贴过来跟他亲热。
直至自己的睡袍被解开，尹煦才发觉他会错意了，赶忙推开他，解释说自己本意只是想早点睡，毕竟明天还有正经事，今晚别折腾了。
但沈确却不这么想，手上撩拨的动作没停：“需要早起的是他们，又不是我们。”
这话尹煦还真没法反驳，于是抬手勾上沈确的后颈，再度和他吻在一起，跟着感觉走了-
次日一早，尹煦是催命咒般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他闭着眼摸过床头的手机，点击接通：“喂”
电话那头传来沈青屏略显急切的声音：“小尹，是我！”
尹煦跟着清醒了些：“舅？你一大早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别提了，我的信使背叛了我，现在你小舅妈已经在拿人的路上了！”沈青屏恨铁不成钢地骂着，“他大爷的！我这么信任他，他居然几杯酒就被人把话套走了，都怪他，这轮我马上就要输了！”
尹煦缓了缓神，才明白反应过来沈青屏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昨天听柿子说了，这场婚礼设置了很多游戏环节，基本都是带有赌注的。
开场就是一轮赌上尊严的婚服大战。两位新郎的亲友团各自为营，哪边先找到对方的信物并把它交到司仪手里，谁就获胜，而输的那方则要在整场婚礼上都穿着婚纱。
至于这个所谓的“信物”则是婚戒，由新郎从自家阵营里秘密挑选出一位朋友担任信使的角色，使命就是守护婚戒不被对方抢走。
可沈青屏委以重任的那位信使朋友昨晚被陈眷开安插的卧底灌了酒，把话都套出来了，未战先捷。
尹煦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但此时更多是的事不关己的看热闹心理，他憋笑着问了句：“是吗，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我只能把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转交给你了，我可不想最后是我穿着婚纱去见陈眷开！”沈青屏说。
尹煦傻了，没想到自己也被牵扯其中：“等会，为什么是我？你怎么不找沈确？”
“得了吧，沈确那小子巴不得看我出丑，要是找他，他指不定转头就把戒指上缴给陈眷开了，信不过。”沈青屏说，“想来想去，还是小尹你最善良淳朴，机智过人，而且他们绝对不会想到我把戒指交给你保管了。你会帮我的，对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尹煦只能临危受命：“好吧。”
“很好，你现在马上到东区二楼来，我把戒指交给你！速速速！”
“好好好，知道了！”
挂了电话，尹煦慌忙起床收拾自己。
昨晚战况有些混乱，房间里衣服被扔得到处都是，简直没眼看。
尹煦一把捞起内裤穿上，又跳到地上去找西服裤子，弄得叮叮咚咚一通响，沈确被他吵醒，眯着眼看过来：“几点了？”
“七点十五。”
“又不是你结婚，这么着急做什么？”
尹煦坐在床边一边系衬衫扣子，一边解释：“舅让我去帮忙给他当信使，我得先过去，你晚点到没关系，到时候见。”
“等会儿。”沈确起身凑过来亲了下他的脸颊，继续躺下，“好了，去吧。”
尹煦无语地晲他一眼，快速穿好鞋子，匆匆拿起沙发上的一件西服外套就离开了-
尹煦抵达战场时，陈家军伴郎团正围堵在沈家军的房间门口玩答题闯关的游戏。
题目设置得都很刁钻，全是十多年来两人生活的各种细节，陈眷开本人来了也不一定答得上来，因此耽误了敌军不少时间。
趁别人都在沉浸式答题，尹煦偷摸翻窗进了屋，混迹在人群里装无辜。
沈青屏见他来了，鬼鬼祟祟地走过去，悄悄把戒指盒转交到他手上，拍了拍他的肩：“交给你了。”
尹煦不明白他结个婚为什么偷感这么重，但还是若无其事地把戒指盒塞进外套内衬口袋，低声道：“请组织放心。”
沈青屏这才放心地离开，亲自杀去敌营抢信物。
半个小时后，房门被突破，陈家军一拥而入。
大家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戒指被藏在哪，索性逮着几个伴郎一个个地搜身检查碰运气，反正总能碰对一个。
门窗都被敌军死守着，逃也逃不出去的。
眼见着就要轮到自己，尹煦躲在墙角悄悄给沈青屏打电话求助：“舅！你快点，我这边快撑不住了！”
“撑住！我已经在请外援了！”
此时另一位新郎的房间，一群男人正对着个小姑娘不知所措。
柿子骄傲地挺起她塞着戒指的胸脯，以一己之力逼得众敌军不敢上前：“戒指就在我这，有本事你们就来抢啊！”
“陈眷开！你太卑鄙了，怎么能把戒指交给一个女生保管！”
尹煦听着电话那头分外混乱的动静，一阵无语。
他刚想再说什么，手机忽然被人抽走，沈青屏的声音传了出来：“小尹，你一定要把戒指藏好啊！”
“戒指就在他身上！兄弟们扒了他！”有人大喊道。
靠！
尹煦大惊，他撒腿就要跑，却被敌军呼啦啦一拥而上按倒。
尹煦寡不敌众，他真怀疑陈眷开请的这些人都是道上混的，怎么一个个力气都这么大，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的西服外套给扒了下来，陈家军伴郎团从那衣服口袋里掏出戒指盒，欢呼着离开了。
“喂喂喂！好歹把衣服给我留下啊，我还得去参加婚礼呢！”
尹煦悲催伸手，对方十分给面子地把外套扔了回来：“不好意思啊兄弟，辛苦你了，一会儿见。”
尹煦：“”-
尹煦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丧气地朝婚礼场地走去，心想着待会儿见到沈青屏怎么跟他道歉，结果他走在草坪上时，就远远地看见沈青屏一伙人正围在一起为胜利欢呼雀跃着，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冲对面的陈眷开嚷嚷：“婚纱！婚纱！婚纱！”
这什么情况？输了游戏要穿婚纱的人不应该是沈青屏吗？
尹煦实在百思不得其解了，好在沈青屏眼尖地注意到他的身影，兴奋地朝他跑过来：“厉害啊小尹，不愧是高材生，就是有脑子，竟然准备了份假戒指混淆视听，害得他们白忙活一场哈哈哈！我果然没信错人！”
尹煦十分茫然：“什么假戒指？我没准备啊。”
“不是你准备的？”沈青屏比他更茫然，把手里的戒指盒给他看，“这就是刚刚那些人从你手里抢走的啊，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哎不对，现在的重点是，我的戒指呢？！”
尹煦赶忙摸了摸自己的内衬口袋，果然摸到一个有些硬的小盒子，掏出来一看，还真是沈青屏交给他的那个戒指盒。
沈青屏眼睛一亮，赶紧打开检查一下，松了口气：“还好没丢。”
他实在没空纠结这个小插曲，因为伴郎已经跑来催他入场了。沈青屏拿着真正的戒指，匆匆离开了。
尹煦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那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戒指盒愣神。
这戒指怎么会是从他衣服里拿出来的呢？太不科学了
等等！
尹煦忽的灵光一闪，他早上太匆忙，顺手拿起沙发上的一件西服外套就出门了，根本没注意那是谁的。
现在再仔细看一眼这衣服的袖扣款式——这不是他的衣服，是沈确的。
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在尹煦心头翻涌，他忍不住打开盒盖，就看到黑色丝绒体里静静竖着一枚银色戒指。
戒指内壁刻着的那圈字母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芒。
【MY LOVE. YX.】
“尹煦。”
正出神间，尹煦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他下意识合上手里的戒指盒，悄悄把它装进了口袋里。
他若无其事地回头，就看到沈确正朝他走过来。
微风吹拂过幽绿的草地，伴着阵阵花香，尹煦的心跳随着他的脚步声沙沙作响。
沈确走到他跟前，目光落在他手臂上搭着的西服外套，轻声问：“你是不是穿错衣服了？”
尹煦笑了笑，坐在身下柔软的草坪上，逆着光抬眼看他：“嗯，我穿错了，结果却阴差阳错地帮小舅舅赢下了这轮游戏。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沈确没接话，也跟着他坐了下来。
他注视着尹煦拨弄着手边一簇小野花，轻轻拔起一根草藤，把它绕成一个圈，低头编弄起来。
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尹煦轻柔的嗓音混着婚礼现场悠扬的钢琴曲在耳边响起：
“沈确，我刚刚才发现人生的容错率其实很大，一局游戏输了还可以重开一局，一次月考失利了还会有下一次，又或者，原本我以为是错误的事，转了弯儿后，又变成正确的了。”
“但人生中有些事却是坚决不容许出错的，比如我爸，不管他前半生活得怎样光彩辉煌，可当他收下别人送给他的第一条烟第一瓶酒时，就注定了他最终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也比如我，我总是在想，如果我上辈子没有自暴自弃放弃高考，或者去学个什么别的手艺，会不会过得更自在体面一些。”
“而现在，我的人生好像多了一个不容许我犯错的地方。沈确，我不知道我四年前的选择会给我们彼此的未来带来怎样的改变，是好还是坏，是圆满还是毁灭，但我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这辈子我不想错过你，我想要我未来的每一天有你的参与。不论以后发生什么，我都想跟你一起面对。”
话说完了，尹煦手里的草藤也被编织完毕，成了一枚可爱的草环戒指。
沈确看着他掌心里那枚戒指静默良久，问：“你是在向我求婚吗？”
尹煦把手里的草环戒指递到他面前：“算是吧，临时起意的，你将就着答应吧，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沈确挑眉：“一个狗尾巴草就想打发我？”
“唉，你就说要不要吧？”尹煦耍无赖。
“要。”沈确即答。
“很好，我宣布下面进行仪式。”尹煦从善如流，“开头忘了，中间忘了，结尾忘了。总之，沈先生，你愿意吗？”
沈确配合地伸出自己的左手：“我愿意。”
尹煦低头，把草环戒指小心翼翼地套在了沈确的无名指上。
“好了。”尹煦又从外套里掏出戒指盒，交给沈确，然后好整以暇地伸出自己的手，“现在轮到你了。”
沈确眉心跳了跳，无奈地轻叹口气：“我就知道你肯定发现了。”
尹煦迎风笑起来：“我还以为这是小舅舅的戒指，差点就让他被人抢走了。”
“抢不走的。”
沈确郑重地把戒指套上尹煦的无名指，垂眸在他指间落下一个轻吻：“这戒指有灵性，它认主了。”
指节相交，草环戒指与银戒紧紧地贴在一起，永不分离-
[爸：
看到照片上的捧花了吗，是不是很漂亮？
昨天，我去参加了一场婚礼，是沈确小舅舅和小舅妈的。他们已经在一起十余年了，这下总算把酒席补办上了。
特殊的新人特殊的婚礼仪式，不过好在收到的祝福是一样的。
最后那束捧花我没打算去抢的，可它就这样飞到了我怀里，就像高二开学那天我慌乱间跑进路边那家两元店却意外撞见沈确一样。
花我收下了，连同他送的戒指一起。
我想你会说祝我幸福。谢谢，我现在很幸福，很幸福。
儿：阿煦
2017年7月5日]
第90章 穿越
“嘀————”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车鸣声,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尹煦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他觉得自己像是沉入海底, 随着波浪起起伏伏，整个人昏昏又沉沉。
温暖的海水包裹着他，身上潮湿黏腻，有些缺氧。紧接着一股热潮翻涌而来，带他到达从未体会过的难以描述的快感, 令他的大脑都跟着空白了一瞬。
随后海浪退却，一切归于平静。
“尹煦？”
尹煦听到有人在轻轻唤自己，他迷迷糊糊地应了声, 可嗓间溢出的那道音又黏又哑, 一点都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他疑惑着蹙了下眉，缓缓睁开眼, 只见近在咫尺间出现一张俊逸非凡的脸庞。
这人鼻梁高挺, 眉眼深邃, 冷白的皮肤此时泛着点红晕，如墨的眼眸里透着尚未散尽的丝丝情欲，蛊惑又迷离。
对方见他盯着自己看, 十分自然地凑过来就要吻他。
尹煦当即如临大敌, 理智顷刻间回溯。
这张脸他认识——他十年未见的高中同学, 沈确。
他瞳孔一震, 猛地一把推开沈确, 慌乱间连带着还踹了他一脚。
沈确倒在一旁，抬眼茫然地望着他, 神色还略有点委屈。
尹煦刚想开口，却又震惊地发现自己此时正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 身上还布满各种暧昧难耐的痕迹。
他慌忙扯过一旁的毯子把自己裹个严实，像只受惊的小动物缩到床角跟沈确沉默对峙：“”
眼前的景象与股间隐隐传来的异样感受让尹煦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
靠！我居然跟老同学滚床单了！还是男的！
什么情况？今天不是他们高中同学聚会吗？而他不是应该在冒雨送外卖的路上、还差点被车撞了吗？难不成自己不小心喝多失忆了，然后跟高中同学酒后乱性了？！
尹煦的大脑飞速运转，CPU险些烧毁，当场宕机。
沈确见他整个人都是神游天外的懵逼状，跟着疑惑：“怎么了？”
尹煦扫他一眼，赶忙又别过脸紧闭双眼不敢看他，耳根爆红：“你你你、你快把衣服穿上！”
沈确却偏了偏头，问：“不做了？”
尹煦：“废话！”
还做个屁！
沈确拿起一旁的小盒子晃了晃：“可你不是说今天要把它都用完的么？还有两个。”
尹煦睁开半只眼偷瞄了下，看到沈确手里拿着的小盒子是什么后，脸颊瞬间红得能滴血。他悲催地嗷呜一声，把脸埋进被子里不想见人了。
他居然说了这么不害臊的话吗！
沈确见状，没再多说什么，起身穿上睡袍，又过来扯床单。
尹煦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干嘛？”
沈确：“脏了，我拿去洗。”
尹煦扫了眼这不堪入目的床单，没法反驳。
他只好裹着毯子下了床，像个木乃伊一样站在一旁。
沈确瞥他一眼：“你先去洗澡。”
尹煦没接话，等沈确抱着床单出去了，他才敢扭头打量起了周遭的环境。
这房间装修精致，宽敞舒适，落地窗外能看到十分漂亮的城市夜景。一旁的茶几上还摆放着玫瑰花和蜡烛，碟子里的蛋糕吃了一半，两支高脚杯里还残留了点红酒。
这里生活气息浓厚，不像是酒店房间，八成是这位老同学的家。
但尹煦现在哪还有什么心情洗澡，真把这当自己家了不成？肯定是走为上策啊！
沙发上和地上扔了几件衣服，可尹煦根本找不到自己的，他明明记得自己今天穿的外卖工作服才对。
算了，随便穿一下吧，先离开这里再说。
于是他胡乱穿上件白衬衫和西装裤就落荒而逃了-
沈确的住所是间位于市中心的高档公寓，这里就连电梯空间都很大，打扫得一尘不染，还散发着淡淡的熏香。
尹煦走出单元楼大厅时，外面的雨似乎刚停，迎面拂来的晚风带着些许潮湿的气息。
尹煦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这地方来的，也找不到自己的小电驴停到哪儿去了。
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刚准备打开导航研究一下回去的路线，屏幕上突然亮起了一则通话邀请，来电人备注没有姓名，只有一颗红色的爱心。
尹煦盯着这个诡异的爱心备注愣了两秒。
等会，我微信里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一号联系人了？
他茫然地点击接通：“喂？”
下一秒，沈确的声音从网线对面传来：“你去哪了？”
尹煦无语，怎么是他，这人什么时候偷拿他手机加上好友还改备注了？
他没什么好气地梗着脖子回了句：“你管我去哪。”
电话那头沈确静默两秒，试探着问了句：“你生气了？”
尹煦噎住。他倒谈不上是生气，而是混乱。
对，他现在脑子太乱了，根本没法理解眼下的状况。
滚床单的过程他一点印象都没有，眼下只觉得羞耻爆棚又相当莫名其妙。
但不管怎么说，大家早就是成年人了，还都是男人，发生一夜情也不至于哭着闹着让对方负责的地步，就当做了场荒诞的梦，赶快把它忘了得了。
沈确见他许久不说话，轻叹口气：“很晚了，回来睡觉吧。”
“不是，你有病吧，我为什么要去你家睡觉？”尹煦实在不理解他的逻辑，当即盖棺定论，“沈确，今晚的事纯属意外，我们就当没什么都发生过，我不会纠缠你，你也别来找我。就这样，再见。”
尹煦飞速把话说完，没等对方什么反应，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可下一秒，沈确的通话邀请再度发来，尹煦不接，干脆利落把他拉入黑名单。
退出微信后，屏幕上出现的壁纸却让尹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一张他跟沈确的合照，姿态亲密无间，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幸福的气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人是对甜蜜恩爱的小情侣呢。
要不是手机上显示的日期的的确确是2023年9月10日，尹煦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
他的手机壁纸怎么变成这样了？下载的各种软件也不对劲，微信聊天记录更是没一个他熟悉的
他越看越觉得头皮发麻，眼前的一切信息都在暗示着一个令他震惊的事实：他好像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尹煦。
可我不是尹煦还能是谁？
尹煦心慌得不行，顾不上研究地铁路线，直接叫了辆网约车把自己送到了他所住的出租屋。
他身上没有钥匙，在门口敲了好一会儿后，总算有人来给他开了门。
对方是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租客，他原来的合租室友不见了，他养的小猫也没有了，这里毫无他的生活痕迹。
被租客当成神经病赶出来后，尹煦独自一人站在楼道里万分崩溃。
忽然，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
尹煦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潘哲帅。
尹煦大喜，总算有个能证明他存在的人出现了。
他兴奋地点击接通：“喂，老潘！”
结果潘哲帅开口就是：“老尹，你跟沈哥吵架了？”
尹煦一愣：“你怎么知道？”
“沈哥说他联系不上你，刚刚就打电话给我了，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潘哲帅解释道，“哥们，你这是又在演哪出啊？怎么还把人拉黑了？他现在很担心你啊。”
“我就是”尹煦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烦躁地啧一声，“见了面再说吧，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大半夜的我还能在哪，我在家呗。”
“那你家住哪？”
“你出门没带脑子啊？来我家这么多趟都记不住地址的？”
尹煦急了：“你废什么话，地址报来。”
“宝华大道16号红檀雅苑18栋1704！”潘哲帅无语地对他吼，“记得带点啤酒来！”-
当了这么久的外卖员，尹煦找住址的本事一绝，很快就顺着导航摸到了潘哲帅家。
他提着一袋从楼下便利店买的啤酒摁响了门铃，几秒后，门从里打开了。
尹煦看到潘哲帅瞬间热泪盈眶：“老潘！”
“嘘——”潘哲帅却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小点声，我老婆孩子都睡了，别把她们吵醒了。”
尹煦震惊：“你都有老婆孩子了！”
“废话。”潘哲帅无语地看他一眼，刚想再说什么，他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
潘哲帅赶紧接通：“喂，沈哥。”
尹煦一惊，立马竖起耳朵偷听。
“对，他现在在我这。”
潘哲帅说着，看向尹煦，小声道：“沈哥想跟你说两句。”
尹煦急忙摆手，跟他比口型：“就说我不在。”
潘哲帅会意，熟练地打起了掩护，对电话那头说：“哦，老尹啊，他洗澡去了。对，他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说是想找我聊聊天，嗯，不用担心。要不他今晚就住我这儿了吧，我会照顾好他的。好，放心，再见。”
见潘哲帅挂了电话，尹煦才问：“他同意了？”
潘哲帅点头：“嗯，沈哥说让你好好休息，他明天过来接你。”
尹煦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进了客房，关上房门，坐地上拆了啤酒喝起来。
潘哲帅还特意拿了碟花生米来，一边嚼一边吐槽：“老尹啊，真不是我说你，你这少爷脾气什么时候能收一收？今天好歹也是沈哥的生日，你不好好在家陪他庆祝就算了，还大半夜整离家出走这一出，真不怕他伤心呐？”
尹煦一愣。
对哦，今天是沈确生日来着，难怪家里会有蛋糕和红酒。
照眼下的情形来看，这个世界的尹煦和沈确处得好得很，今天本该是个精心策划的浪漫夜晚，却被横空出现的他给搅和搞砸了
潘哲帅见他一脸苦恼，问：“怎么了这是，真闹矛盾了？”
尹煦郁闷地喝了口啤酒，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没有。”
潘哲帅：“没有就好，下周就是你们结婚五周年纪念日了，可别在这个节骨眼给闹离了。”
“噗！”尹煦吓得一口酒喷出来，“你说什么？谁跟谁结婚？”
潘哲帅：“你跟沈哥啊。”
“我跟他？”尹煦笑了，满脸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什么时候国内同性恋婚姻合法了？”
潘哲帅更加茫然了：“是不合法，但你俩不是特意跑去国外领证的吗？你这戒指都戴六年了。”
尹煦动作一顿，朝自己手上看去，他这才发现自己左手无名指上多了枚戒指。
这戒指似乎他戴很久了，久到它早已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紧贴他的肌肤，却毫无异物感。
他轻轻摘下来，无名指指节处留下一圈淡淡的勒痕。
尹煦愣愣地借着照明灯打量这枚戒指，随即看到内圈刻着的一行英文：MY LOVE. YX.
我靠，我成总裁夫人了！
尹煦大惊，他发现事情的走向已经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了：“老潘，你刚刚说什么，结婚纪念日？”
潘哲帅：“对啊，你不是说要给沈哥准备惊喜么，我都按计划帮你安排好了，这事交给我你放心。”
尹煦哽住。
他知道潘哲帅现在是做婚庆策划的，在这方面的专业性肯定毋庸置疑。
尹煦扶额叹气：“那什么纪念日惊喜的还是免了吧，别整了，计划撤销。”
潘哲帅一听这话，急得将酒瓶朝地上一跺：“不行！”
尹煦不解：“这结婚纪念日跟你又没关系，你着什么急？”
“跟我没关系？”潘哲帅来气了，开始大倒苦水，“大哥，当初不是你非拉着我参与制定这个惊喜计划的吗？你知道我这两个月前前后后为你想了多少种方案吗？你跟个大爷一样的，这也不行那也挑刺的，说要精益求精给沈确一个最难忘的纪念日，害得我头发都掉了三斤！你现在说撤销就撤销啊？我不同意，必须按照原计划执行！”
尹煦：“”
他能理解潘哲帅想揍他这个出尔反尔的甲方的心情，可问题是，这根本不是属于他的纪念日。
他一咬牙，只好老实交待：“老潘，是这样的，其实我压根就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尹煦，不对不对，我是尹煦，但我从来没有跟沈确在一起过，更不可能跟他结婚，所以我——”
“打住打住打住，哥们，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话了呢。”
潘哲帅用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望着他，未了，自顾自反应过来：“哦，我懂了，你俩又在搞什么情趣是吧？够了啊，我已经当够你们play的一环了。”
“”
尹煦欲哭无泪，他说的都是真的啊！
他刚想再为自己辩解两句，潘哲帅已经放下酒罐子起身了，又看了眼时间：“妈呀，都这么晚了，我明儿还得上班，先去睡了啊。你也早点洗洗睡吧，别瞎折腾了。”
尹煦：“”-
洗完澡后尹煦在床上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后来实在困得不行，才勉强借着酒劲昏睡过去，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
第二天一早，他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敲他的房门。
他不太情愿地从被窝里爬起来，走过来开了门，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是沈确后，尹煦愣了下。
没等他反应过来，沈确二话没说走进来一把抱住了他。
身后的潘哲帅十分自觉地帮他们把房门关上了，一副没眼看的表情。
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尹煦彻底清醒过来，他别扭地从沈确怀里挣脱出来：“你别这样。”
沈确见他的态度依旧冷淡，神色黯淡了下去，讨好似的轻轻牵起他的手，结果一低头，他才发现尹煦无名指上空落落的。
沈确眉头一蹙：“戒指呢？”
尹煦微怔，随后反应过来：“那个啊，我把它收起来了，戴着总感觉怪怪的。”
沈确眯了眯眼，深深地凝视着他，湛黑的眼眸里带着意味复杂的探究。
尹煦被他盯得十分不自在，心虚地移开视线，不敢跟他对视。
片刻后，沈确冷冷开口：“你不是尹煦。”
尹煦闻言，眼睛噌的一下亮起：“你怎么知道的！”
沈确不答，眉头蹙得更深了：“你是谁？”
尹煦简直大喜过望，语速飞快地解释起来：“其实我是尹煦，但肯定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尹煦。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昨天明明是要去给你们送外卖的，当时雨下得很大，我没怎么看清路，忽然有一辆车朝我撞过来，我还以为我就要死了，可是一睁眼我就到你床上去了，吓我一跳！我只知道我们是高中同学，可没想到现在是”
他顿了顿，瞥沈确一眼，不太好意思地把话说完：“是那种关系啊。”
沈确听完，捋了捋思路，最后得出结论：“平行时空穿越？”
“对，应该是，我也这么想的！”尹煦忙不迭应和，“天啊，我还以为不会有人相信我说的话，这也太离奇了。”
“我信你。”沈确却说，思忖一下后，又问，“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尹煦自然知道沈确说的“他”指的是这个世界原本的尹煦。
“我也不知道啊。”尹煦叹气，“我猜，他现在八成是回到我的时间线上去了。”
沈确不置可否：“那你觉得怎样才能换回来？”
尹煦摸着下巴沉吟道：“我看过类似的小说，一般来说，穿越这种事是需要一定的契机的，比如被雷劈或者被车撞什么的，或许情景重现后我跟他就能换回来了。我想想啊，我当时是在骑车送外卖，这个世界的尹煦在做什——”
靠。
他噎住，这个世界的尹煦当时也特么的正在开车！
这话他没法说下去了，可沈确却一步步朝他逼近，墨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
尹煦下意识朝后退了半步：“你干嘛？”
“情景重现。”
话音刚落，尹煦只觉腰间一紧，沈确不由分说地低头吻了过来。
牙关毫无防备地被撬开，炙热的唇舌不打一声招呼就攻城略池，舌尖划过上颚，激得尹煦浑身一阵酥麻。对方无比熟悉他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和敏感点，轻而易举地就撩拨起了一片火热。
尹煦被亲得懵了好几秒，反应过来后用力推开沈确：“别碰我！”
沈确却用十分受伤的眼神看着他：“我亲我老婆怎么了？”
“谁是你老婆！”尹煦又羞又恼地瞪着他，“我都说了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尹煦，所以别再用这种方式对我。你要是再这样，我我就去投湖自尽，让你守寡去！”
沈确静默片刻，垂眸妥协：“知道了。”
他敛下心绪，抬手看了眼腕表，随后转身打开房门：“走吧。”
尹煦立马回绝：“我才不要跟你回去。”
沈确回头看他一眼：“不是回家，是去公司上班。”
尹煦眨眨眼：啥？我不是总裁夫人吗？我还要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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