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 洗冷水澡
一个浅淡的吻, 足以打破他与晏青棠两人之间的某种平衡。
肃征的呼吸渐渐不稳,似乎要?缓很久,才能消化掉心头涌出的复杂情绪。
而晏青棠不同, 她杏眸含笑, 神色轻快洒脱,还能扫视着他,隐隐带些恼意:“还不懂吗?”
肃征觉得嗓子干得厉害, 大抵是新疆气候干燥的缘故。
他迟迟不说话,晏青棠也就灵活应变,重新朝他发起攻势, 她努力站高了些, 双臂环住他颈, 手上稍稍用力, 就如拥有?蛊人魔力一般引着他俯下身?去。
晏青棠顿时省力不少,手搭在他的肩上,漂亮的指甲在他锁骨处磨蹭,整个人都依在他怀里, 发丝悄悄擦过他的脸颊,凉丝丝的,耳鬓厮磨时又?染上属于他的温度。
“肃征……”晏青棠抬起头,伸手勾住了他的下巴,手指轻抚着他, 而后撩拨道, “你?有?女朋友吗?”
晏青棠手头有?肃征的背调, 非要?这样多问一句, 本就没有?真正?抱有?疑问,而是一种逗弄, 两人对此?都心照不宣。
“没有?。”肃征被她摸过的脸颊烫得厉害,回她时嗓音沙哑。
“好……”晏青棠笑了,盯着他的眼睛,全然?是占据主导的审视姿态,“认真解释给你?听,要?不要?跟我,意思?就是,要?和我试试吗?”
肃征一愣,却摸不清面?前的晏青棠到底是什么意思?。
最终他还是细细品味起“跟”的含义,推断出晏青棠对他只有?玩心。就像她现在的眼神,是猎人盯住心仪猎物的眼神。
这似乎都没有?把他当成一个独立有?尊严的人来看,肃征也有?脾气,且骨子里有?自己?的那份清高,断断不可能接受,于是冷笑道:“要?我当你?的男宠吗?”
男宠?
晏青棠这时才完全明白?他那些反应的缘由?,原来是将她的种种主动都视为了捕猎玩弄甚至于蓄宠。真不知道他脑补了多少,也难怪他显得这么生气,大概是世界观都在此?刻崩塌。
她一时没忍住笑,轻笑出声,问肃征道:“如果是呢?你?想吗?”
他们依然?保持着暧昧的距离,肃征也没从她身?侧离开,只偏开她贴近脸颊的手,淡声道:“不想。”
“哦,那你?就是想要?名分?。”晏青棠的语气变得真诚了些,柔声再次问他,“让你?做我的男朋友,愿意吗?”
她把问题重新抛给肃征,肃征明显体会出她话里与先前的态度不同,性质也完全不同,竟也没立刻拒绝。
肃征根本没想到,这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不过是对他动了点兴趣,就会这么突兀地?要?确立正?式的关系。
这种带些感情的柔情相邀,实在比玩弄那套要?动人太多。
肃征竟也做不到坚定拒绝,反而在晏青棠望向他时,慌了神。
晏青棠确实是在一刻不停地?紧盯着他。起初只是想逗他,可发展到现在,她又?有?了别的心思?。
她很想看肃征为她破戒,破除那些所谓的他的原则与规矩。
她从来都对自己?的魅力抱有?极大的自信,日常生活中?,她稍微对追她的男人有?点好脸色,笑一笑,那些男人就会为之神魂颠倒。
肃征也是男人,也不该有?这个例外。
更何况她现在也算使尽浑身?解数,表露出她从未在肃征面?前显现过的一面?。
而肃征与她相比,明显是招架不住的,她简单地?亲了下他的脸,他便整个人都慌乱起来。
接下去,她算是志在必得,信心满满。
晏青棠单望着肃征开始迷离失神的眼神,就觉得胜算在握,于是更加从容,也更加激进,揽住他的颈,随之凑近了他的唇。
他们的唇隔得很近,不过半厘米就能碰上,晏青棠能感受到肃征因为紧张和压抑而纷乱的呼吸声,跟着,她毫不犹豫地?吻上了他的唇角,圈在他后颈的手臂紧了紧,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下颌,惹他难以克制住自己?,竟然?也随之拥住了她的腰肢。
晏青棠轻笑了一声,柔软的唇瓣再一次缓缓落下,正?要?彻底吻住他唇,他却像突然?回过神来一般,猛地?抬起头来,挣脱了她的双臂,从她身?旁抽离。
晏青棠愣住了,有?点意外于他强大的自制力。
“你?怎么……”
她开口想询问,可肃征根本不给她机会,竟然?就这么默不作声地?走出了卧室。
晏青棠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自己?腿伤着,一个人又?无法灵便地?挪动。
几秒钟后,浴室里响起流水声,瞬间给这房内增添了暧昧氛围。
晏青棠无聊地等待他出来,总想着刚才的话还没说完。
十分?钟后,肃征终于出来了,可却带着一身?的凉气,隔很远她都能感觉到。
“你?洗冷水澡,不嫌冷吗?”晏青棠很不理解。
“不用你?管。”肃征足足离她有?两米远,语气冷淡,“刚才那个问题,我只有?一个答案,我们不可能。”
这算是彻底拒绝她了。
晏青棠第一次收到拒绝,心里还真有?点不适应不平衡,但往日的自傲很快又?回来,从不内耗,只外耗别人,不禁问肃征道:“你?真对我没感觉吗?”
话里话外,都是不相信。
“没有?。”肃征咬了咬牙,坚定地?回她,“晏青棠,你?真的很自信。”
晏青棠观察敏锐,已经后知后觉悟出他刚才浴室那一遭是在干什么,抬了抬眉,随口点出:“那你?洗冷水澡干什么?”
她总把话说得那么直白?,惹得肃征也不得不冷声解释道:“男人的正?常生理反应,并不是因为喜欢。”
嘴硬王者,看来是不打算承认的。
晏青棠看他这么坚决,还真的没了突破口,再这么逗下去,好像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她都已经多了几分?认真,想按正?式的男女朋友模式相处发展了,可他又?不同意。
晏青棠沉默了。
思?考一阵后,也不打算墨迹下去,直接也给了他新的回应:“不可能就不可能吧,那就算了。”
说完话,她自己?又?躺回床上,去看iPad了,独留肃征坐在远处的沙发上,还满眼警惕地?望着她。
她这就熄火了?
肃征察觉到她果真没了继续纠缠下去的心思?后,反而觉得不舒服起来。
他本该觉得轻松释然?的。
这符合他坚持的原则,一个专业的保镖不会跟雇主产生工作之外的其他感情。
晏青棠的一系列行为,本就在他意料之外,打乱了他的生活和工作节奏。
他也确实厌烦规则被打乱的感觉,会不安烦躁。
可当晏青棠收了对他表露出的兴趣,且收得那么果断,那么毫不犹豫时,他心里又?很失落。
他好像在气恼晏青棠在感情上的这份果决。
前一秒还能动情地?吻他,后一秒就能恢复冷静,仿佛那些场景都是他一个人经历的幻觉。
紧张介怀,心悸动念的人,都只有?他一个。
思?来想去,肃征自己?都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他低头用手背擦了下唇角,动作轻微,带些眷恋,那儿还残有?着她的柔软,与带给他的酥麻。
再抬头看晏青棠,她竟然?趴在床上又?翻看起文献,还用Apple Pencil做起笔记……
肃征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一时都不想再看她。
“肃征。”不知过了多久,晏青棠终于开口唤起他的名字,“你?过来下。”
肃征下意识就想到了先前的事?,虽然?走过去,但还是冷着脸提醒她:“晏青棠,以后我们保持距离,你?也别总碰我,我们这么相处有?点越界,其实很不合适……”
“等等。”晏青棠赶紧打断他的长篇大论,指了指不远处桌上的袋子,“没那意思?,我只是想要?吃零食了。”
她只是重新把他归为实用的“拐杖”,而他却浮想联翩……
倏忽之间,肃征的脸色僵了下,再不言语,默默走去桌子那边,把零食袋整个提过来。
这都还是他在乌鲁木齐的超市买的。好像一直没有?机会吃,放了挺久。
晏青棠原本是对烤馕很感兴趣的,避开其他带有?包装的零食,直奔烤馕而去,但咬了一口,就皱了眉:“怎么变这么硬?”
她还记得刚烤出来时,馕吃起来又?软又?香,可放到现在后,变得很脆,把她吓了一跳。
肃征只能搬出那句一路上说过无数遍的话回她:“没办法,新疆太干了。”
也正?因为气候这么干,这些馕才能保存好,不变质。
“是挺干的。”晏青棠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胳膊和手,她摸了摸,总觉得手感也发干,叹口气道,“难怪新疆能有?干尸呢。这待久了,我感觉我也快成了。”
这些天,她带的小?瓶身?体乳都用完一瓶,现在越是想到这茬,就越记挂着,左右她会在那拉提多住一阵,于是连忙对肃征道:“你?帮我翻下我那个行李箱里的身?体乳和护手霜。”
肃征依言拉开她指的那个行李箱,护手霜挺好找,可身?体乳一直没找到,渐渐有?点心急了,猜想着晏青棠是把东西连同衣服放在一起,也就翻起旁边的衣服。
晏青棠自己?也有?点想不起来具体位置了,一直在观察着肃征的翻找,时不时给他点思?路。
两人一直没翻出个结果,肃征也没多想,不禁越翻越深,且样样查看都很认真。为了不给她弄乱,还边翻边整理,全都按原位堆回去。
但总有?意外发生。
晏青棠稍微有?个两分?钟没注意,再看过去时,看到肃征翻腾到手边的东西,脸色终于有?些异样:“你?在乱翻什么……”
“怎么?”肃征完全没发觉。
晏青棠忍不住扶额,这人好像把她的内衣都要?翻出来了。
第17章 017 为她洗衣
肃征手上跟着一软, 低头一看,原是一条崭新?的米黄色内裤。
有生之年,他还没?接触过女人的这类东西?, 即使是从没?穿过的。他猛地拿在?手里, 一时没?反应过来,竟是愣住了,迟迟没?有放回。
最后是晏青棠有点无语地命令他:“放下。”
“抱歉。”肃征这才回过神, 也隐隐意识到刚才的失礼,连忙放回原位,然后向晏青棠道歉。
“没?事, 先找身?体乳。”晏青棠耐着性子提醒他。
又过一会儿, 肃征终于找到了, 帮晏青棠放到了浴室外的洗手台上。
经过那场撩拨与拒绝之后, 一切好像都?回归正常。
晏青棠没?有再?逗肃征,整个人都?变得正经了不少,像是真的彻底收了心思?。日常除去必要的挪动,晏青棠甚至都?不会要求肃征帮忙搀扶自己, 丝毫不多打?扰肃征。
养腿伤的几天里,她开始只专注于自己的研究,给标本换吸水纸,下载阅读知网的文献,甚至抽空还参加了一场行业内的线上学术会议, 显得安静且温和。
肃征在?旁, 活脱脱成了一个业余且“多余”的人。他切身?体会到, 随着晏青棠腿伤的逐渐恢复, 晏青棠越来越不需要他。
到了第四天晚上时,晏青棠甚至主动开口, 要他回他自己的房间住,不用再?留宿她处。
“这几天辛苦了,我觉得我的腿好了很多,可以自己走了。”她客气地下了逐客令,感觉这也是遂了肃征的心,他再?不用24小时围着她转,时时为她操心。
然而肃征却并未表现出轻松的神情,他反而在?收拾东西?时显得拖拖拉拉,瞻前顾后,逗留于房内,晏青棠看了觉得好笑:“当时让你住进来,你不情不愿,现在?又……”
“我是怕你晚上不方?便。”肃征的理由冠冕堂皇。
“挺方?便的,你也知道我睡眠质量很好。”晏青棠回得干脆,她每晚都?是一觉到天亮,晚上其?实?用不到肃征帮忙,当时提出,不过是她逗弄肃征的私心。
她在?感情上不喜欢拖泥带水,肃征拒绝她的事,在?她这儿早就翻了页,既然如此,也不会在?可以自力更?生时,再?强求肃征留下。
肃征不说话了,去收拾自己的衣服,有些穿了几天的,准备送去给民宿的管家,由他们清洗衣物?。
他很自然地就联想到了晏青棠这边,也询问起她。
晏青棠指了指叠放在?地面行李箱里的几件衣服,肃征拿了她的手提袋单独装好,也一并送给管家。
次日衣服清洗完毕,趁着中午要一起吃饭,肃征把她的衣服早早送还。
等他走进晏青棠房间时,却没?见她人,只看到洗手间的灯开着。
几分钟后,晏青棠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他后,表情有几秒不自然,但随后很快恢复如常神色。
肃征把洗好的衣服全都?整齐地放到了她的床上,晏青棠却没?心思?去管这些衣服,只专心去行李箱里翻找东西?。
肃征好奇她在?找什么,后来看清了,是他曾经不小心翻出的内裤,倒是无话,默默站远了些。
行李箱里明明有好多,可晏青棠看了,却长叹一口气,显得很发愁。
肃征本着雇主第一的原则,最终还是多问了句:“怎么了?不够用吗?”
“用一条少一条,当然不够用。”晏青棠回道,“本来打?算随时补充,可这边的快递很不方?便,在?路上也不好拿。”
她对贴身?衣物?的要求很高,不愿穿那类一次性的,所以带的都?是平时穿的材质很好的那种。她把日常的内裤当成一次性的使用,不可惜金钱,只发愁会接续不上她的用度。
肃征总算听?明白了,但在?他的角度,也很疑惑,问她道:“这玩意儿简单搓洗一下就行了。用一条少一条,难道你是穿过就扔吗?”
晏青棠将手一摊:“我不会洗衣服。”
不会洗,又不想让民宿的人来洗,就只能采取这个法子。
肃征听?了更?加惊奇,问道:“那你从小到大?都?是一直在?扔?”
“当然不是,在?家有阿姨帮我洗呀。”晏青棠纠正他道。
“那外出上学时呢?”肃征又问。
“有专用的内衣洗衣机。”晏青棠解释。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和肃征探讨起这个问题来,话题多少有点清奇。她随之联想到在?家时的生活,第一次觉得有点怀念。
“在?家确实?也有好处,这些生活上的事,我从来不用发愁。”晏青棠回忆道,“我家的阿姨人都?挺好。”
与之相?比,在?新?疆的野外考察生活肯定是“艰苦”的,晏青棠面临了很多挑战,也因此悄悄做了很多前期准备。
肃征听?完她的解释,还是有点不理解,委婉道:“那我觉得你其实可以自己学着去手洗,你就不用发愁供给不足了。”
“我觉得没?必要。”晏青棠摇摇头,“真的很浪费时间。”
肃征抬了抬眉:“是没?必要,还是你觉得太难,不想尝试?觉得做不到?”
他的问题也挺直接,成功激将晏青棠:“哪里难了?这种小事我当然可以做到。”
肃征立刻摆出拭目以待的模样,便见晏青棠转头进了洗手间,不知从哪里找出一个小盆,在?洗手台旁忙碌起来。
她背对着肃征,肃征看不清她在?干什么,但隐约能感觉到晏青棠是在?挑战自我。
但没?两分钟,晏青棠就停下手,委屈地低声道:“本来就不舒服,还要洗这个,我不想洗了,好累,要头疼了。”
“怎么了?”肃征凑过去。
晏青棠要挡,可是已经晚了,肃征一看就明白,咳了一声道:“不舒服就别洗了,别给自己找罪受。我也就是那么一说。”
原来这是晏青棠经期第一天。方?才她在?肃征进门前跑进洗手间,就是为了换下沾染血渍的内裤。
“都?怪你。”晏青棠气恼道,“刚才还能直接扔掉,现在?泡了水……”
她显然是站在?洗手台前陷入了无措状态,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豪门千金,第一回 洗衣服,还是在?生理痛加上头痛的情况下强撑着干,肃征想想都?觉得自己的激将法过分。
于是他赶紧安抚:“你不用管了,先放下吧。”
“已经这样了,我不管,难道你管吗?”晏青棠气愤地回嘴。
谁知肃征直接点了头,应下她:“嗯,我管,我帮你洗。”
前些天调戏肃征是一回事,现在?让肃征帮忙手洗贴身?衣物?,好像又是另一回事。
晏青棠的火消了,脸上一窘:“你洗?你会洗吗?”
肃征没?回答会不会,而是往门口走去,回头道:“你等下,我出去一趟。”
晏青棠没?反应过来,他人就从门口消失了。
这是跑了?
骗人的家伙,晏青棠重新?走回洗手台,准备继续望着盆里的东西?大?眼瞪小眼。
但没?到十分钟,肃征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从民宿要来的内衣洗衣液。
“你真要帮我洗啊……”晏青棠虽然自觉地让出了位置,可还是觉得这事儿不太合适。
“不舒服就去坐着休息。这也没?什么,说到底,也只是一件衣服。”肃征说给晏青棠,同时也像是说给他自己听?,情况特?殊,也来不及顾及那么多,只想帮帮晏青棠。
晏青棠坐在?旁边看着,见他还真的搓洗起来,而且并没?有任何嫌弃或者不自然的反应,于是她自己也慢慢放松下来。
“手法还挺熟练。”晏青棠用手托着下巴,专注地望着他。
“我在?部队的时候,衣服全是手洗的。”肃征第一次同她这样详细地说起自己的军旅生活,“条件艰苦,有时候想要像这样用水洗,都?是奢望。水太紧张太珍贵了,也就只能用雪来洗衣裳,一月洗一回。”
一部分是天气原因,一部分是地理原因。供水问题很难解决,有限的水自然也就无法用在?看上去不那么重要的洗衣服上。
一月洗一次,大?概在?常人看来,是根本无法忍受的。可肃征与战友们习以为常。
艰苦的岁月,亦是他怀念的岁月。离开新?疆,定在?云南几年,梦里好像还常见到那挺立在?冰峰雪谷中的界碑。
“然后我们互相?安慰来着。”肃征搓洗的动作停了停,抬头望着晏青棠,笑道,“衣服再?脏,心里干净就行了。”
不知为何,说着这些话的肃征,在?晏青棠眼里多了抹令人崇敬的神圣感。
她想知道更?多,然而肃征停住了,低头去把水倒掉,换了干净的水开始漂洗。他像是想起了伤心事,刻意回避,不再?说话,只默默做着手里的活儿。
没?多久,他把她的贴身?衣物?找衣架搭好,晾晒起来。
“谢谢你。”晏青棠真诚朝他道谢。
“没?什么。”肃征终于开口,淡声道,“这些小事做起来又不费力。而且你是我的雇主。”
他的雇主,他的老板……
这些词在?晏青棠的脑子里晃荡着,她没?忍住,终究还是问了出来:“你从前的其?他雇主,你也会帮忙做这些吗?”
“哪些?”肃征问道。
“洗衣服。”晏青棠含糊回道,准确而言,是帮洗内裤。
这些非常私人化的事,她确实?很想知道肃征的界限。
“不会。”肃征直接摇了摇头,“你是第一个。”
话音刚落,他就察觉不妥,怕晏青棠发散思?维,连忙补充:“毕竟在?路上伤了腿的,你是第一个。”
他以此说明,此番帮助并非出于什么感情,而是全然为了她受伤的缘故。
“哦。”晏青棠笑着应道。
第18章 018 新疆野杏
又过两天, 晏青棠的腿伤基本好全了。但肃征带着她去那拉提镇卫生院复查后,听医生也?说没问题,这才彻底放心。
返程路上, 晏青棠突然想起一件事, 紧张地问起肃征:“我受伤的事,你没告诉我爸妈吧?”
她还记得肃征跟她父母保持联系的事,而且她父亲特意嘱咐过肃征, 让他有事就?汇报。她只在?最开始时委婉地提醒过肃征,后来没再跟进这件事,不?知道肃征有没有自作主张。
“没有。”肃征摇摇头, “我只说我们?一直待在?那拉提。”
他心里明白, 晏青棠不?喜欢被打小报告, 而且也?不?想让父母为她担心。几句不?透露过多情况的汇报, 能让晏家放心,且不?会违背他答应晏青棠的话。
“那就?好。”晏青棠安下心来,又眯起眼睛笑盈盈道,“我就?知道你对我忠贞不?二。”
想也?知道, 以晏青棠的知识水平,完全知道意思,不?会用错成语。这随口?一句,显然是开他玩笑。
可一向严肃的肃征竟也?没有顶回去,更不?反问她, 像是暗自将这句话消化了, 抛开了, 仿佛不?剩什么痕迹, 但又在?唇角勾起笑意。
四月初的伊犁,春意萌生。
从卫生院回到民宿后, 晏青棠上了会儿网,大数据精准推送,推来的基本都是新疆旅游。她也?因此看到了很多关于观赏杏花的帖子,伊犁有不?少杏花观赏地,她身?在?其中,难免动心。再加上连日来都窝在?房间里养伤,早就?憋闷坏了,一有中意的地方,就?忙不?迭想赶过去。
以杏花闻名的吐尔根杏花沟,地方位于伊犁哈萨克自治州新源县吐尔根乡,毗邻218国?道,距离新源县大约32公里,如今已?经更名为那拉提杏花谷,是晏青棠的首选地。
那是一片中世纪遗留下来的最大的原始野杏 林,足足有3万多亩,每年春天,杏花绽放,从山谷覆盖到山腰,随山坡起伏,能连绵几十?公里,占尽春色。[1]
难得会悟到这样壮美的景象,晏青棠在?喀赞其民俗街看到的寥寥几树杏花与之相比,绝对是小巫见大巫。
而杏花谷的杏花花期就?在?四月初,一般能持续十?天左右。且晏青棠听说,杏花谷坐北朝南,整体?结构呈鹿角状,在?日出后的一两个小时内,因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刚好会形成便于摄影的最佳层次效果。
一番研究下来,晏青棠兴趣更浓,催着肃征早点上路,好在?杏花谷多停留些?时间。
民宿的房间长?期订着,他们?没打算退,那拉提仍是他们?的大本营。只是他们?一大早就?开车奔杏花谷,打算在?那里玩一整天。
地方不?远,越野车沿218国?道开了一个多小时,就?抵达目的地。
但晏青棠下车之后,却是大失所望。
如今也?算盛花期,野杏花虽开了,可开得并不?算多,一眼望去并没有网上照片里那么震撼。
晏青棠以为是他们?走得不?够远,和肃征一起又往山谷里走了很久,一路走,一路都不?忘拍下照片,可眼前景色依然如故,一片绿意,杏花却少。杏花失了意境,原本想好的绝佳摄影角度也?没了用场。
后来一问当地人?,才知道这儿的野生杏树这几年遭了虫害,打药一直不?见好,再加上前几天天气太冷,气温骤降,花被冻伤,更开不?起来。
晏青棠兴冲冲跑过来,所见却没达预期,不?由神情沮丧,回到车里真正?决心离开后,更显得没精打采。
“不?如我们?改去大西沟看杏花。”肃征建议道,“每年那儿的杏花也?不?错。”
晏青棠随之用手机搜了搜大西沟杏花,多翻几条小红书?的帖子后,又看到一条让人?失望的消息——今年大西沟杏花的状态跟那拉提杏花谷类似。
晏青棠顿时两眼一闭,靠在?椅背上。
越野车停在?山谷之中,窗外便是一树开得零落的野杏花。
“路上的风景就?是这样,不?见得处处都能让人?满意。”肃征安慰她道,“有意外惊喜,同时也?就?会有失望之处。”
而这,似乎才是旅行?的意义。
晏青棠感觉眼前隐约有树影晃动,便睁开眼睛,向窗外望去。在?他们?越野车的近处,那树开得零落的杏花,正?随风轻轻摇曳,有一枝杏花仍灿然绽放着,刚好伸向他们?的车窗。
她抬手缓缓降下车窗,杏花的馥郁芳香伴着春风吹进车里,车窗像是取景器,将这一幕完美定格。
又一阵风吹过,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晏青棠趴到车窗边,探出身?去,伸开手掌接住了几片杏花花瓣。
“肃征。”她捧着花瓣,转身?去给肃征看。
肃征瞧见她终于笑了,几乎一扫方才的失落沮丧,恢复了她的神采奕奕。
“你说得对。”晏青棠没有合上手掌,任外面的春风重又裹挟起杏花花瓣,吹它们?远去,“确实有失望就?有惊喜。”
“但转念想想,满山是春,一树或者一枝,也?一样是春。”晏青棠望着外面的大片杏林,感慨道,“我能亲眼看看新疆野杏,就?很好。”
濒危的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新疆野杏,在?这里漫山遍野都生长?着。晏青棠没打算做标本,只想安静地看一看。
野杏喜欢温暖,喜欢阳光,它的天然更新能力较差,因为它在?春季开花时间较早,无可避免地会受到晚霜和春雪的冻害。
但它的适应性比栽培杏要强出太多,能够很好地适应盐渍化的土壤,在?西北这片土地上,得以蓬勃生长?,生机盎然。
“感觉西北的植物都有种蓬勃坚韧的生命力。”晏青棠道。
虫害冻害,都阻不?住野杏继续生长?。一旦开花,也?能成塞上江南。
“是啊。”肃征应道,“像这儿的人?一样。”
在?杏花谷中,他们?没有停留太久。
返回那拉提景区附近的那家民宿后,两人?吃了午饭。晏青棠发现自己越来越适应新疆的作息时间了,两点吃饭竟然也?不?觉得饿。
饭后两人?拿着新疆酸奶回到房间,晏青棠心里还记着野杏遭虫害导致无法开花的事,自己在?果林病虫害方面了解还不?够多,便查起资料,还想向研究所的前辈请教。
可她一想到所里有几个同事平日里对她的态度,就?有点消极起来:“哎,问了还不?如不?问,他们?肯定要反过来说我。”
“说你什么?”肃征问道。
“说我……”晏青棠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不?服气,“说我大小姐纡尊降贵,去民间体?验生活。他们?平时就?这么说我。”
“你还笑。”晏青棠把枕头朝着轻笑的肃征扔过去。
肃征一把就?接住了,放回原位,终于开始认真为她分析:“既然是问学术问题,专业的人?是不?该掺杂私人?感情的。你单纯问问题,态度好,虚心求教,他们?如果戴有色眼镜,那是他们?的问题。”
“而且我觉得,研究所不?一定人?人?都对你抱有偏见。毕竟是一个单位的同事,未来还要一直一起工作下去,你请教他们?,就?是在?释放友好信号,我觉得对你缓和职场关系有利。”肃征道。
晏青棠静静听着,听到一半就?赞同地点了头。
这些?职场人?际关系上的事,她母亲帮不?上她,她父亲并不?教她。肃征临时的几句分析,是真真正?正?帮了她。
“好吧,那我试试。”晏青棠开始挑选合适的请教人?选。
既然已?经打算挑战自我,那她就?要挑战最难,且最想挑战的。
她想请教张冕之。张冕之明年就?满六十?岁,是所里看起来最严肃的学者,晏青棠以前并没有跟他多聊过,但记得他在?果林病虫害方面发表过多篇论文,在?学界很有建树,也?就?鼓起勇气试着询问他。
没想到,张冕之不?仅很快回了她微信,还主动给她打了电话。
“小晏,微信上说不?清楚,你有什么问题就?在?电话里问我,在?新疆一切都还顺利吗?”张冕之客气中带了些?热情。
晏青棠在?研究所也?有两年光景,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热情,不?禁再一次悟到不?能以貌取人?的道理,又悄悄对着肃征竖起大拇指,算是感谢他方才为自己分析情况。
“张老师好。”电话那头,张冕之还等?着,晏青棠赶紧回,“谢谢张老师关心,我在?新疆还算顺利,今天去看了那拉提杏花谷的新疆野杏,听当地人?说虫害挺严重,所以来向您请教。”
“原来是这么回事。”张冕之回忆起来,温和道,“19年时我参加过一个天山野果林生态系统的项目,我们?考察了天山北坡的新疆野苹果和新疆野杏遭受的虫害。”
考察队设置了固定样地和随机调查样地,队员定期调查了包括巩留县野核桃沟、库尔德宁、新源县改良场等?样地的情况。
“我们?考察中发现,杏树鬃球蚧是新疆野杏最主要的虫害威胁。在?我们?定期调查的那些?受虫害的样地里,就?是杏树鬃球蚧导致其中八成野杏树春天无法开花,野杏生长?过程中,大量叶片脱落或者无法发芽,甚至还有两成野杏树因此死亡。”
虽然已?经过去四五年,但张冕之仍对当时考察的情况记忆犹新,可见在?那次考察中花费的心力不?少。
紧跟着,他还把当时的照片都找到了,打包发给晏青棠,供她参考。
晏青棠解压后,看到了那一张张考察照片,其中有很多都是特写新疆野杏树被杏树鬃球蚧危害的画面,也?有成片的新疆野杏树林受害的情状,可真是触目惊心。
第19章 019 杏鬃球蚧
肃征在她身旁, 好奇地望了几眼,图片上的虫密密麻麻,密集排布, 叫人看了心里犯怵。
晏青棠却全神?贯注, 翻来覆去研究着那些照片,对野杏遭虫害的事很?上心。
“你不怕虫子?”肃征有点好奇。
“嗯嗯。”晏青棠用敷衍大法随口应答,还在下载张冕之发来的论文, 没太注意肃征的话。
过了一阵,偏巧不巧,肃征有了新发现, 提醒她道:“晏青棠, 你裤子上有只蜘蛛。”
春天到了, 新疆的蚊虫其实也不少, 等天色热起来更甚。
晏青棠以为?他?在开玩笑,没在意,还继续抱着iPad:“别吵我,我在忙。”
“是真?的, 在往你裤腿那儿爬了。”肃征正声?道。
晏青棠听他?语气严肃正经,倒不像是玩笑,于?是低头看了一眼,她的小腿上真?有一只黑蜘蛛在爬,简直比她的腕表表盘都大, 她几乎快被吓晕过去, 立刻站起身, 大声?喊起来:“啊!肃征!!”
肃征就站在床边, 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
晏青棠看到蜘蛛还在爬,拼命抖动裤子, 终于?把蜘蛛抖了下来,可这还不够,她赶紧往肃征那边走,从柔软的床上扑向床边的肃征,紧紧搂住了他?的脖颈,整个人都挂在肃征身上,双腿也在努力不沾床,生?怕被蜘蛛追上。
“别怕,别乱动。”肃征抱着她,没把抖落在枕头边的蜘蛛放在眼里,倒是有点担心她刚好全的腿伤。
这样被熊抱着,显然不方便行动,肃征稍微换了个姿势,将晏青棠拦腰抱起,稳稳地放到了远处的沙发上。
随后,肃征重新找寻起黑蜘蛛的踪迹,找到之后,就徒手去抓。
“你……你不戴个手套,或者袋子之类的吗?”晏青棠盯着他?手里的动作?。
肃征缓慢地靠近那只黑蜘蛛,手停住后,任黑蜘蛛爬上他?的手背,淡然道:“放心,这种蜘蛛没毒,我以前遇到过。”
“那你徒手也有点太……”晏青棠看到蜘蛛在他?手上爬,顿时寒毛冷竖。
肃征不语,捧着蜘蛛来到窗边,他?们住在一楼,倒也方便,开了窗后,他?就把蜘蛛放归了自然,然后利落地关窗。
肃征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手,回到卧室时,见?晏青棠仍躲在沙发上惊魂未定,便安慰道:“已经扔出去了,只要?注意门窗,不会再跑进来。”
“哦。”晏青棠应了声?,这才心有余悸地回到床上。
她却也不做其他?,而是又专心研究起杏树鬃球蚧的图片,和刚才被蜘蛛吓得站不稳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肃征都忍不住发出感慨:“我还以为?你不怕虫。”
“怕,我小时候超级怕虫。”晏青棠老实回答道,“但我会努力克服,看多了就适应了。嗯……虽然现实中猛一看到虫子,还是会被吓到。”
“那你已经很?棒了。”肃征道,“在为?了工作?克服心理障碍。”
工作?中,晏青棠不止要?跟植物打?交道,也要?跟植物相关的动物打?交道,特别是昆虫。
“还需努力。”晏青棠看着窗外?,觉得自己还不够沉稳,“什么时候像你一样面不改色,我才算是修炼成了。”
“但我们的成长环境不一样。”肃征回她道,“我小时候经常能看到虫子,见?惯了也就没感觉。你应该一直生?活在温室一样的环境里,当然也就觉得可怕。”
回晏青棠时,肃征还没意识到,他?已经开始站在晏青棠的角度思考问?题,顾及她的处境和想法。
晏青棠本?想再同他?说些什么,手机来了新微信,她想到应该是张冕之,就再顾不得其他?,专心回复他?。
“谢谢张老师,您的论文对我很?有帮助。您那么早就注意到杏树鬃球蚧对新疆野杏的危害,还提出防治建议,真?的很?厉害。”面对张冕之的学术造诣,她崇敬又钦佩。
张冕之也不吝赐教,同她又交流了很?多看法。
杏树鬃球蚧一年发生?1代,以2龄若虫在枝条上越冬,这种虫子的发育和新疆野杏的物候期关系十分密切。
每年三月下旬到四月下旬时,新疆野杏处于?现蕾及花期,杏树鬃球蚧越冬2龄若虫则会经历出蛰期和膨大期。
同六月上旬与中旬的涌散期一样,这几个时期都是杏树鬃球蚧虫体最柔软而且裸露在外?时期,会相对薄弱,所以是化?学防治杏树鬃球蚧的最佳时期。[1]
“其实我们考察结束后,就跟当地林业局提过建议,他?们接纳了建议,也有开展相关防治工作?。但看你发来的图片,这工作?不太好做,还是没遏制住。我们手头还有其他?科研项目,不方便跟进,你如果在新疆有时间,可以多去看看,我相信你的能力……”张冕之发来一大段语音。
“那我再过去考察几天,有新的发现再告诉您。”晏青棠发了文字回复,“今天真的占用您很多时间,也不知道您忙不忙。”
“客气了,小晏。”临到最后,张冕之和她闲聊起来,吐露心声?,“我其实一直觉得你是个好苗子,荷兰瓦格宁根大学的高材生?,咱们所里年轻一辈还是需要多点你这样的可造之材。”
晏青棠看到他发来的文字就是一愣,不由向他?确认:“真?的吗?”
“当然,而且我能看出你很热爱这一行。”张冕之道。
随后,晏青棠看到了张冕之进一步展开的回复。
她从来没想到,往日不怎么接触的前辈,会注意到她,而且对她的评价还不错。
她开始是止不住的笑意,后来很?快又红了眼眶,惹肃征都来问?她:“怎么了?”
晏青棠悄悄擦泪,还给张冕之起了昵称:“被这个可爱的小老头感动哭了。”
她特意拿高了给肃征看,肃征瞧见?屏幕上有两三行字:“有钱人家的孩子,能选择的那么多,大可以活得很?轻松,非要?来这行吃苦,不就是因为?真?的喜欢吗?”
被人理解原来是这么美妙的一件事。
肃征今天的一句提醒,帮她推开了新的大门。
晏青棠开始热爱她的研究所了,虽然有一批同事习惯对她酸言酸语,戴有色眼镜瞧她,但也有张冕之一类的学者,是真?诚看好她的。
只不过从前她把所有人都视为?一类,忽略了他?们的友善。
有了前辈学者的鼓励,晏青棠对于?植物考察的热情?更加高涨。
次日一早,又跟肃征专程去看杏花谷的新疆野杏,且专门挑遭虫害严重的细看。
几天下来,拍了不少照片。等张冕之空闲下来时,两人一聊一分析,判断出虫害防治还是力度挺大的,今年的杏花虽然开得不好,但在虫害上一直及时用药,不比2019年他?们考察时那么严重。
不过晏青棠由此也萌生?了更多的想法。
她在网上查询起新疆各地杏花的开放时间,四月初这个时间段,南疆帕米尔高原的杏花,据说也开得很?美。
她想考察下那边的野杏是否也如伊犁附近一样,遭受了严重虫害。
她和肃征商量起行进的路线,决定出发去喀什。
晏青棠最开始是想自驾的,但听肃征说完路线,倒是犹豫了。
如今独库公路还没通车,他?们要?沿218国?道从那拉提到巩乃斯、巴伦台,再到和静,接着从和静出发,途经库尔勒、轮台、库车、阿克苏,这才一路到喀什,全程大约1300多公里,开车差不多需要?二十个小时。
如果走走停停,沿途可以在各个城市停留,但这个季节可看性?其实很?一般,即使南疆多人文而少自然。最关键的则是,这样一来会拉长在路上的时长,有可能会错过南疆杏花的开放时间。
而如果一路开过去,且不说肃征的体力能不能撑住,就是晏青棠单坐着,也受不了在路上直愣愣坐二十多个小时。
简单想想后,晏青棠打?消了自驾的念头。
再问?火车,就近从奎屯出发,却没有直达喀什的火车,他?们需要?在乌鲁木齐中转,在火车上停留22小时以上。
晏青棠想想都觉得遭罪,只能说新疆地大物博,直接占去全国?六分之一左右的面积,从那拉提到喀什实在太远。
最后晏青棠又查了一下,也算有了主意,他?们可以先开车到伊宁,再从伊宁乘飞机直飞喀什,在飞机上只需要?花费一个半小时。
“如果一定要?去喀什,这确实是最便捷的方法。”肃征赞成道,“不过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今晚。”晏青棠思忖过后,给了他?答案。
“今晚?”肃征有几分惊诧。
“现在是下午两点,你开车到伊宁需要?三个多小时,到时候是五点多。”晏青棠低下头,扫视订票软件,“我们可以坐晚上十一点那趟飞机……好了,我已经买好票了。”
这好像就是晏青棠的性?格,她说走就走,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再扭捏,行动力超强。
肃征被她带动得也多了些紧张感,打?电话匆匆退房,又回到自己房间收拾起摊开的行李。
从民宿出发之后,肃征开车,一路开到伊宁机场。到达时,看时间尚早,他?们倒也不需要?太着急进机场大厅,还可以提前打?算些别的事情?。
于?是肃征询问?起晏青棠。到了喀什后,他?们必然还会用到车,看她是想到达喀什之后再租车,还是把她的越野车直接托运过去。
晏青棠坐惯了自己的车,决意还是花高价托运,希望在喀什尽快能用到自己的越野车。
第20章 020 壮美晚霞
等肃征办理完托运, 回来与晏青棠会合,时间才到晚上七点?,机场外面天色依然大亮。
伊宁机场很小, 只有一排十几个值机柜台。不过效率却高, 值机、过安检,总共也就?二十多分?钟。
他?们?晚上没吃,在候机厅里, 选择很少,只有一家牛肉面馆。晏青棠对饭菜很挑剔,端上来后一看就?没什么胃口, 于是一共都没吃多少, 筷子动了三?两下, 也就?放下了。
倒是吃完饭后, 她与肃征往航班所?在登机口走时,窗外天际的晚霞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让她心情大好。
天色从浅淡如纱的粉色,转为铺满天幕的橘子红, 映红了云朵,连绵上远处仍落着雪的山脉,随后又化为漫天的紫红。机场外就?是一个公园,隐隐能瞧见绿色。机场的跑道也被落下的余晖镀上一层颜色,像是条金红的绸缎。
头顶同一片天空, 城与城各得其?景。
新疆的夜晚来得很迟, 晚霞也有种特有的壮丽美?感?。且这种壮美?并不罕见, 而是停驻于西北的常有景色。
在晚霞的映照下, 晏青棠站着看了许久的日落,直到太?阳西沉至天上橙红的海, 天黑下去?,机场内外都亮起灯。
九点?之后,感?觉整个机场都很安静,这里原本人也不多,晏青棠干坐在椅子上,很快就?觉得无聊,转身进了机场里唯一的一家咖啡馆——北纬44°咖啡馆。
晏青棠点?了两杯咖啡,一杯留给肃征,另一杯自己尝了,觉得味道一般,也就?放下。
肃征进来得稍晚些,看她已经离了座位,正在咖啡馆里挑选明信片。
店里的明信片种类不算多,但好在还?卖邮票,是可以寄出去?的,于是晏青棠打算寄给亲友,还?挑了一张有晚霞的伊犁风景明信片,专门寄给沈梨。
肃征端起咖啡,大口喝了一口,但他?喝不惯咖啡,随即放下,只看向另一张桌子上正写明信片的晏青棠。
她与明信片的收信人一定关?系很好,否则也不会长篇大论,在小小的背面,把字写得密密麻麻。
晏青棠正思索着字句,抬头看到肃征望向自己,便悟错了他?的意思,问他?道:“你也想寄吗?”
“我不寄。”肃征摇头,走到她身旁,“就?是好奇,这玩意儿对方能收到吗?”
“还?真不一定。”晏青棠凭借经验回答,“看运气,有的中途会丢,毕竟太?远了。有的……”
她压低声音,才道:“有的老板压根不会寄出去?,全都堆在邮筒里了。”
“那你还?要寄吗?”肃征并不理解在明知?这些的情况下,晏青棠还?要寄明信片。
“当然要寄。”晏青棠在末尾写上地址和联系方式,“寄明信片的有趣之处也是这里呀。”
“和朋友分?享在路上的风景与心情,让只言片语随着一张明信片飞向远方。一切都是未知?的,寄不到是一种概率。”晏青棠把明信片用胶棒贴上邮票,缓缓道,“而对方如果能收到,那就?是最大的惊喜。”
是一番肃征没听过的,特别的“高论”。
“所?以你要写一张吗?”晏青棠扬了扬手?里空白的明信片。
肃征想要接过,但又撤回手?,淡漠道:“我没有能寄的人。”
“你再好好想想呢?”晏青棠将明信片递给店员,回头对肃征道,“总会有可以寄的地方和人的。”
肃征再度陷入沉思,想给战友们?寄,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直至今日,他?仍没做好心理准备。
给家人寄,他?好像也没有什么能收到明信片的家人了。
最后他?从晏青棠手?里接过一张,简单写了几句,然后填上云南的地址。
收信人:肃征。
晏青棠侧过身体,想来看,结果肃征抬手?挡了个彻底,惹她不悦:“神神秘秘的。”
“个人隐私。”肃征拿起明信片,直接去?店员那儿贴邮票。
寄完明信片,两人又在咖啡馆坐了一小会儿,然后回到登机口。
晚上的时光很磨人,晏青棠感?觉自己玩了很久的手?机,才到登机时间。
十点?四十左右,晏青棠坐到了飞机座位上。晏青棠很少坐这类小航空公司的航班,他?们?没有头等舱或者商务舱,座位之间挨得很近,位置很小。
好在中途只有一个半小时,坚持一下也就?过去?了。
但晏青棠没想到,最先挺不住的不是飞机上的环境,而是困倦。
她刚坐下,生物钟主导下的困意就?朝她袭来,一波跟着一波,让她昏昏沉沉。
她原本是不想在飞机上睡觉的,是要把张冕之发来的考察照片再回顾下。
可真犯困的时候,什么都拦不住她眯上眼睛,差点就要把手机砸到她的脸上。
旁边紧挨着的肃征,看她实在困到难受,终于还是开口:“困了就睡吧,越野车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到了喀什我们?暂时也是住在酒店。”
他?说得不错,她现在还真不用太着急考察进度。
晏青棠由此改了主意,安稳地重新眯上眼睛:“那我就睡一小会儿。”
她口中说着一小会儿,但实际上一放松下来,就?是迅速沉沉睡去?。
肃征倒是没有什么困意,且对手?机也没多少依赖,一个人正无聊着,也就?时不时望一眼晏青棠。
晏青棠可能是第一次靠着椅背在飞机上睡觉,睡得并不舒服,她脑袋靠着的地方有点?硬,便总是下意识挪动,离肃征越来越近。
到了最后,竟是靠在了肃征的肩头。
肃征:“……”
感?受到她靠近的那份重量之后,肃征心头有些复杂。
他?其?实并不厌烦晏青棠的靠近,无论是清醒时对他?的逗弄,还?是现在昏睡中无意识的靠上他?肩头。
一切秉公来说,他?该往远处挪一挪位置,且同时向晏青棠提醒,要她注意点?。
可他?没有。
他?不仅不想晏青棠远离他?,而且还?自己主动轻微地挪近了点?,让她得以更舒服地靠在他?身上。
肃征甚至为此,把背挺得很直。
于是一个半小时里,他?都保持着这个姿势。
直到飞机快落地时,晏青棠才转醒,扭头睡眼朦胧地看向他?这边。
他?迅速地将眼睛闭上了,也装作睡着的样?子,宛如对晏青棠的靠近毫不知?情,方才的他?们?便像是单纯的无意识的依偎。等晏青棠从他?肩头起来,他?才又睁眼。
晚上十一点?的飞机,落地喀什徕宁国际机场时,已经是第二天零点?半。
取完行李,已经一点?多,两人都有点?困了,肃征打好车,报出候机时匆匆订好的酒店地址。
晏青棠坐到车里时,脑袋就?在控制不住地往旁边歪。
出租车内,他?们?可以毫无阻隔地坐在近处,不比飞机上座位之间的隔开。
晏青棠又开始往他?身上靠了,肃征想到前排的出租车司机,却是有点?躲闪。
然而这一次,晏青棠是有意识的,察觉到他?的躲闪后,就?不满地扯住了他?的衣袖,嚷嚷着:“抱一下也不让,我好累好困。”
到达喀什最好的酒店,路上还?有近半个小时时间。晏青棠是挨不住的,犯困的脑袋也思考不了太?多,看肃征没再动,终于又一次依偎过去?,抱住他?,靠在他?身上睡觉。
她的身体纤细柔软,显得小鸟依人,与肃征结实高大的体格对比鲜明。
肃征心软了,没再拒绝,自愿充当她的人形抱枕,任她抱着自己,抱了一路。
到达酒店后,晏青棠仍撒娇埋进他?怀里不想动,她半昏半沉,困意更深。肃征无可奈何之下,只有单手?抱着她,去?了前台,腾出另一只手?办理入住手?续。
好在酒店有人帮忙搬行李箱,一路跟着他?们?进了房间。
在晏青棠的房间里,肃征努力把晏青棠的手?从自己脖颈处拉开,可她很抗拒,他?又怕力气太?大把她伤了,最终双方一争执,肃征不仅没能松开,而且还?被晏青棠带倒在床。
他?压在晏青棠身上,倒下去?时,还?记得尽量控制,隔开点?距离,不要压疼了她。
这倒好,留了距离的压住没给晏青棠任何危机感?,且她还?是能圈住肃征的脖颈。
“别闹了,你是要我跟你睡在一块儿吗?”肃征无可奈何,觉得自己已经在出汗。
他?真觉得晏青棠是装的,装困装睡,是又在逗他?。
可他?问晏青棠话,晏青棠根本不答他?,他?低下头去?,隐隐听到了她轻微的呼吸声。
晏青棠真睡着了?
肃征脑子一嗡,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思来想去?,他?还?是不能完全顺从晏青棠,挣扎着从她松了力道的手?臂中脱离。
顺利出门后,他?才算是松了口气。
然而二十分?钟后,回到自己房间准备睡下的肃征,却接到了晏青棠打来的电话。
“你房间号多少?”晏青棠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干嘛?大晚上的。”肃征心情复杂。
晏青棠语气有点?烦躁:“你别问,我有事要来。”
肃征不太?了解她的意图,但还?是告知?了她房间号,没多久,他?就?听到一阵敲门声,随后开门,看到门外站着头发半湿的晏青棠。
原本沉沉睡去?的晏青棠,只有一个理由还?能将她叫醒,那就?是她今晚还?没洗澡。今天白天又是越野车又是飞机,大概有一身的灰,算是“风尘仆仆”。
想到这点?时,晏青棠直接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
她进了浴室开始洗澡,可酒店原本该有的二十四小时热水,却出了问题,让她不得不顶着半湿了水的头发来找肃征。
至于她今晚从在出租车上开始,就?因为困倦抱住肃征不放的事,她早忘了,只当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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