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很丰盛。


    太宰治手里拿着手机,团购了外卖,当外卖炸鸡送到武装侦探社的时候,织田作之助都愣了一下。


    “织田作,时代变了。”


    织田作之助看着不同于老人机的智能触屏手机,用手小心翼翼的在上面点了几下,上面五花八门的各种app应用让人眼花缭乱,他第一次萌生出了“到底过了多长时间,怎么感觉被时代抛弃了一般”的想法。


    啊……看来真的睡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像是梦一样。


    热气腾腾而上,遮盖住了织田作的眼神,这个沧桑的青年此时此刻手里拿着勺子,他挖了一口咖喱,缓缓的放在口中,品尝了咖喱的味道。已经熟了,是很熟悉的,那种活过来的气息。


    “啊……可惜没放辣子。”


    是那种纯粹的,没有加任何辣椒的咖喱。


    鲜活的咖喱香甜气息萦绕在口腔,煮熟了的土豆烂成了一坨泥化在了口腔,活着的气息是如此的美好,以至于织田作之助都深深地、无法自拔的沉浸其中。


    他又舀出米饭,在上面淋上一层热气腾腾的咖喱汁,摆在了早已盛放了炸鸡的桌子上面。


    晚饭做好了。


    与谢野晶子带着结衣来到了饭桌上。


    福泽谕吉先生早已等候多时,他是个不苟言笑的面瘫,面对此情此景,他微微的点头:“麻烦你了,刚醒来便让你准备晚饭。”


    “并没有麻烦。”织田作之助说:“是我想要真真实实的感受一下、我是否还活着。”


    “如果真要说的话,那也是我麻烦诸位了。”


    福泽谕吉静静的坐在桌子旁边,听着这位死而复生,并且让太宰治这样的孩子投奔光明的人的话。


    “触觉是真实的、嗅觉也是真是的、眼睛看见的世界也是真的,手里摸到的东西也是实质的,口腔中的咖喱饭也是如此的真实——”


    “如果太宰不说,我怕还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


    福泽谕吉的声音很轻:“那么现在呢?”


    织田作之助说:“我还活着。”


    太宰治坐在一旁,福泽谕吉清楚的了解这个孩子的秉性,对方现在处于一种极度的混乱的情况中,那是一种最亲切的朋友死而复生后,想要亲近,却害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的惶恐不安。


    他不敢说再多的话,也不敢做再多的事情,哪怕是在和织田作之助聊天的时候,也只是小心翼翼的说几句话,身体也没有直接接触到对方的身体。


    ——因为,太宰治害怕这一切只是镜花水月,一场幻觉。


    又或者只是许愿机强行加在他脑子里的记忆。


    太宰治深刻的认为:“抛去记忆,我们将一无所有。”


    织田作之助吃下了一口咖喱,重复了一遍:“我还活着。”


    万能许愿机结衣,复活了他。


    三个成年的男性没有再说话,只剩下结衣用小勺子一口一个土豆块,一旁的与谢野晶子嘴里说着:“油炸食品吃多了身体不好,太宰,不会照顾孩子就跟我说一下。”


    然后,给了结衣一块最大、油炸的最香的炸鸡腿。


    江户川乱步在一旁炸呼呼的说着:“为什么没有乱步大人最喜欢的汉堡。”


    但是,他也很喜欢这种简洁明了的食物。


    一个虽然成年了,但仍然是个孩子一样的幼稚,另一个虽然是个孩子,但也保持着孩子方面无邪的天真可爱。


    当只剩下最后一块炸鸡时,江户川乱步伸出小手正准备拿上时,与谢野晶子狠心的夺过,放到了结衣的碗里。


    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不高兴!


    在以前没有结衣的时候,大家都是让着她的,但是结衣一来——


    小小的结衣把炸鸡放到了乱步的碗里,她的眼睛天真而又纯粹,像是永远不会融化的糖果那般散发着香甜可口的气息。


    “江户川哥哥,给你。”


    ——好吧,乱步大人原谅她了。


    “乱步先生。”与谢野晶子缓缓的说:“您已经26岁了。”


    江户川乱步身躯一僵。


    与谢野晶子补充道:“从骨龄来看,结衣才6岁。”


    江户川乱步身体更是一僵。


    与谢野晶子下了结论:“你比结衣大了整整20岁。”


    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就当什么也没听见。


    但是哪怕是这样孩子气的江户川乱步,也没有随随便便的就跟结衣许愿,说要什么蛋糕呀,甜点呀,又或者是什么其他想要实现的愿望。


    这一点倒是让与谢野晶子和福泽谕吉感到欣慰。


    一顿晚饭就在成年组们的沉默、偶尔会说上一两句话,然后又陷入了沉默中。小孩组的结衣和江户川乱步之间的让人听了觉得有几分幼稚可爱的嘈杂中结束了。


    顺带一提,因为临时有个任务,中岛敦便匆匆出门了,甚至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热饭。


    与谢野晶子很想照顾结衣,但结衣似乎不需要他人照顾。


    ……不,与其说不需要他人照顾,不如说——


    结衣双手合十,真情实感的赞美道:“谢谢您,织田作先生。”


    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迟疑了一下,他说:“我姓织田。”


    结衣:“……”


    结衣决定当什么都没发生。


    于是,她又问:“晚饭很好吃,需要我做什么吗?”


    ——是个过分不想麻烦他人的孩子。


    好似在这个孩子的认知里,一切他人对自己的善意同等于他人想要从这里得到什么,在她看见,世界上好似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意。


    一切都是有目的的,一切都是可以等价交换的。


    “你复活了我,已经付出了很多了。”织田作之助说:“我没有资格再去索取更多了。”


    结衣说:“那是太宰先生的愿望。”


    说到这。


    织田作之助再一次认认真真的看着眼前这个稚嫩的孩子。


    小孩子长的非常漂亮,她的头发上用喜怒哀乐四个表情的小圆珠子进行着装饰,她的身材确实有点瘦了,哪怕是吃饭也只吃了一小碗咖喱饭,配上了与谢野晶子给的一个炸鸡腿,但她很明显的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好像是有一点吃撑的感觉。


    织田作之助说:“是我要说谢谢。”


    他重复了这一句话,又补充道:“能够再次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能够再次遇见熟悉的人,能够再次活在这个世界上——”


    “生命果然是最美好的东西。”


    “谢谢你,结衣。”


    ……


    心脏好像都在剧烈跳动。


    明明是吃饱了的肚子,却好像又吞入了什么情绪,这种情绪简直是太美味了。


    想要更多的、更多的这种名为【幸福】的糖果。


    咕噜。


    结衣吃撑了。


    ……


    饭后,结衣觉得累了。


    她的眼睛困的睁不开了,一只手揉着眼睛,强行让自己打起精神。


    说到底,她穿越后不过是一个六岁孩子,曾经在擂钵街奔走了好几天、救了不知道多少人的、体质仍然是个普通人的孩子。


    年幼的孩子在长途跋涉后,猛然之间来到了一个温暖的,充斥着名为幸福的地方。


    小孩子的精神是遭受不住的。


    她真的很困了。


    与谢野晶子握住结衣的小手,让结衣无论再困都要洗漱完再去睡觉。


    “今天吃了蛋糕,结衣如果不想以后跟乱步先生一样,牙齿进行根管治疗疼个半死的话,每天都要认真刷牙才可以的。”


    小熊牙刷挤上小熊牙膏,结衣想要认认真真的刷着牙,但她实在太困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最终刷了好几分钟,才算是结束了。


    “结衣真棒。”


    刷牙是必须的,洗脸就不必了,结衣一头扎进了柔软的被子里,与谢野晶子把窗户关了上去,给结衣把被子重新盖好,小脚和肚皮可不能受凉。


    于是,看着倒头就睡的结衣,与谢野晶子关上了灯。


    “晚安,结衣。”


    咔嚓。


    她关上了房门。


    ……


    暖烘烘的。


    吃饱了。她已经吃饱了。


    但是还有更多很多。


    结衣觉得,自己睡在了暖暖的、充满了阳光气息的床上。


    ……


    门外,福泽谕吉先生说:“结衣睡着了,去我的办公室里说吧。”


    办公室内。


    福泽谕吉给他们倒了一杯茶,


    “虽然这样说很突兀。”这位武装侦探社的社长朝织田作之助发出了邀请:“但是,我想邀请你加入武装侦探社,不知织田先生有什么想法。”


    “……虽然不知道武装侦探社是什么。”织田作之助回忆起了刚才晚饭的场景,成年人们默默坚守在孩子的前方,孩子们则在后方努力的成长着,成长到一定阶段后接过他们手中的接力棒。


    这种温馨、美好、处于阳光之下的地方。


    “但是,像我这样的人。”


    这种美好的地方。


    “像我糟糕的人——”


    这种一看就跟他这样的人格格不入的地方。


    “是我这种杀手、黑手党成员可以加入的吗?”


    “您怎么会这样想?”


    福泽谕吉露出了非常不赞同的目光:“虽然尚未与你共事,可太宰先生可是万分赞扬您的,更是因为您,太宰才退出了港口黑手党,现在成为了一名帮助他人的人。”


    更何况,他们曾经并非没有见过。


    “您怎么可以这样想自己?”


    织田作之助恍然了。


    然后,他看见了一旁准备上吊的太宰治。


    “……太宰,你在做什么太宰??”


    “……社长。”太宰治拉好绷带,把头缓缓的放了上去:“不要用这么恶心的词语来形容我!!!”


    福泽谕吉点头:“明白了。”


    福泽谕吉补充道:“太宰治害羞了。”


    太宰治:“……''”


    太宰治:“啊啊啊啊!!我要自杀!!谁都不可以阻止我!”


    福泽谕吉先生镇定自如的喝着茶,就当是没有看见太宰治的自杀一般,忽视了对方的存在,转而跟织田作之助说:“如果不确定的话,可以暂且住在武装侦探社里。”


    “等你思考后,愿意与否,我都希望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像是想起什么,福泽谕吉补充道:“我的名字是福泽谕吉,倘若这个名字不熟悉的话,那个时候我的代号曾是‘银狼。’”


    之前关于福泽谕吉的故事织田作听过,或者说,他们曾在过去的某个时间点交过手。那个时候的福泽谕吉尚且年轻,没有现在这般,隐约可以看见皱纹。


    对方很强。


    织田作之助再长大一点,便知道对方的代号名为【银狼】,对方武艺高强,却没有加入政府组织。


    最后的最后,织田作之助听到同行的人说,对方成为了自由保镖。


    “然后呢?”


    那人所言:“银狼去暗杀在幕后操控战争的权贵,以加速战争的结束。”


    从百姓的角度来说,是个好人。


    啊……对方现在竟然成为了这样的人物吗?虽然从一开始,对方就好像是个好人。


    织田作之助恍然的看着对方。


    银狼看上去并没有非常苍老,反而因为常年习武,他的身体素质很好,皮肤不算白皙,有一种健康的小麦色感觉,他的头发是银色的,他身后披着一件外套,穿着和服,脚踩木屐,双手环于腹前,给人一种靠谱的成年男子的错觉。


    “呜呜呜我要死了!”太宰治打断了织田作之助的思考。


    织田作之助回头看,糟糕!


    太宰治已经吊在了半空中,脚都悬在空中了!


    想都没想,织田作之助拿起身边的木刀,一刀砍掉了绷带,从下方接住了太宰治。


    “你是笨蛋吗?怎么还真的自杀?”


    太宰治露出了极度恍然的表情,像是要哭了一般。


    “织田作……”


    “你真的是活着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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