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快到休沐日,崔含芷又想请沈家姐妹来府中做客。
淡墨道:“康嬷嬷都不教了,想来那两位在家中也很清闲。”
她们并不知退亲的事,只当康嬷嬷已经教完。
崔含芷便去请示岑夫人。
岑夫人知道儿媳聪慧,如果将沈棠请来后,发现沈棠不跟次子见面,多半就会起疑了,不妨告之:“阿棠想退亲,我们正在协商此事。”
崔含芷吃了一惊:“怎会如此?”
“我也问过晏儿了,二人不合适,如今只需一个理由便可解除婚约。”
崔含芷掩了下嘴唇:“真是阿棠提的?”
岑夫人道:“是,阿棠很有主见。”
长辈定的亲事,说退就退了,真是放得下。
崔含芷秀眉紧锁:“我真不明白,不过母亲,就算阿棠不嫁给致美,她也可以做我朋友的吧?”
“当然,”岑家还是欠沈家人情的,怎可能退亲后就不来往,岑夫人道,“你在她面前不要提晏儿就是了,劭儿那里,你也同他说一下,不过此事还未定,别对外声张。”
崔含芷点点头。
回去后,她先命丫鬟去请沈棠,而后将原话告诉岑劭。
岑劭正当出门,闻言瞪圆了眼睛:“母亲怕是弄错了吧,致美明明喜欢沈大姑娘的,怎么会不合适?不行,我去找致美问一问!”
他快步而去。
岑晏正在书房看书,头发是之前洗好的,还未干透,用紫绡松松束着。
见岑劭突然闯进来,他愣了下道:“阿兄有何事?”
岑劭直接问:“沈大姑娘提退亲了,你可知?你是不是没跟母亲说实话?你快些去告诉母亲,还能阻止退亲,不然指不定就晚了。”
“……”
当真相信他喜欢沈棠。
此时岑晏也不得不解释:“我知道,也是我同意的。”
“什么?”岑劭一头雾水,“你那时都想早点娶沈大姑娘的,怎么又同意退亲了?你不是挺满意她吗?”
“满意她的容貌,并一定满意别的,阿兄,你别管我的事了,我自有主张。”
那是不满意性格?可沈棠的性格哪里不好?岑劭挠挠头:“我真被你给弄糊涂了,一会这样,一会又那样,唉,那退亲了,你岂不是又要重新找个未婚妻?”
“嗯。”
“那找谁呢?好不容易阿芷与沈大姑娘情投意合!”
所以,他是怕大嫂没有玩伴?
岑晏一阵沉默。
“就算退亲,大嫂也能跟她情投意合,阿兄,我们岑沈两家的情谊不会变,毕竟沈将军救了父亲。”
“也是,”岑劭明白了,但他仍有不解,“就算你不满意她别的,她有什么理由提退亲呢?世上还能有比你更好的未婚夫?沈大姑娘可是在家撞到头,撞傻了?”
岑晏:“……”
这个问题,他也不知,但他不会去问沈棠。
他也不希望兄长去问:“她退亲没什么不好,阿兄,你莫插手。”
岑劭道:“你既然同意,我自不插手,就是替沈大姑娘可惜,她没了你这样的未婚夫,以后定会后悔……到时哭都没地方哭,实在太傻。”
虽然在说沈棠,但岑晏听着不太舒服:怎么说,也是沈棠要退亲,不是他。
幸好岑劭有约在身,很快就告辞了。
岑晏继续看书。
但兄长的话又浮现心头,像刺扎了他一下。
沈棠第一次提退亲的时候,他就十分不解,很质疑她所谓的“明智之举”,他真的不明白沈棠为何要退亲,是他何处不好,还是……
算了,这种不适不过是出于自尊,他是不会意气用事的。
他也不会去设想沈棠会不会后悔。
退亲之后,他只需履行承诺,她后不后悔与他无关。
而此时的沈棠正在马车里。
虽然有周菡帮忙,但她自己也不可能真的不想。
退亲的难点其实一直都在于威武郡王的权势,他手握重兵不说,还得天子信赖,群臣虎视眈眈,导致岑家不能犯错,所以要成功解除婚约,得保住一样东西——岑家的声誉。
要让岑家表现得无可挑剔。
沈棠揉了揉太阳穴。
沈宁问:“阿姐还没想好呢?”
“有个可行的办法,不过还没想全。”
沈宁叹气:“可惜我帮不了阿姐。”
“你年纪小,帮不了是正常的。”
帮得了的人是岑晏。
可他真的很现实,就因为她提出了条件,所以完全公事公办,一点便宜都不给她沾……很难想象,如果她跟他成亲,将来会过成什么样。
好在她快考虑周全了。
马车此时在岑府门口停下。
不知岑家长辈有没有将退亲的事告诉崔含芷,沈棠有点犹豫是否要主动透露,谁料崔含芷已有安排,见到她们,立刻让淡墨带着沈宁在院中玩,自己则拉着沈棠去里屋。
沈棠明白了,笑道:“看来姐姐已经知道。”
崔含芷将她按在椅子上:“若非母亲告诉我,我真想不到……阿棠,你叫我一声‘姐姐’,我真不能看着你退亲而不说一句劝阻的话,阿棠,致美到底有何处让你不满啊?他是状元郎,又是监察御史,才上任就为大梁除去好几个贪官了,圣上都称赞不止的。”
相信岑家没有谁会不疑惑,沈棠直言道:“不是二公子不好,是我发现他不喜欢我。”
崔含芷惊讶:“就为这个原因?”
“是。”
“可你们才认识,你如何确定……阿棠,你可以再试试,致美这样的人,多少姑娘想嫁啊!你不嫁她,真是损失!”
看得出崔含芷是从她的利益考虑的,沈棠很感谢,故而说得也很诚恳:“姐姐,我明白,但我深信他不喜欢我,如果我跟他成亲,将来就算不和离,也不会过得快活。”
崔含芷怔住:“你真确定致美不喜欢你?”
“是。”
“你怎么看出来的?我知道他来去匆匆,可他是监察御史,本就忙碌,能抽时间来见你已不容易。”
沈棠索性和盘托出,从花钿一事讲到妹妹:“如果他有一点在意我,都不会用那样的态度对待阿宁,他至少会跟阿宁说两句话。”
这是她最介意的事。
崔含芷听得心惊胆战。
她没想到沈棠会如此观察入微,她试着用一样的方式去揣测岑劭,去思考他言行背后的意义,越想越觉心凉——她怀疑岑劭从来没有真正的喜欢过自己。
崔含芷手指微颤,勉强忍住没有失态,说道:“你真是深思熟虑。”
“可能我还是想嫁个真心喜欢我的公子,我不想成亲后二人貌合神离,当然,就算两情相悦,也不是不会生变的,”沈棠自嘲一笑,“希望姐姐别笑话我天真,在这世道,或许更应该考虑家世吧,只是我暂时还做不到。”
谁又不想两情相悦呢?
至少她是想的。
崔含芷心头苦涩,垂眸握住沈棠的手:“我岂会笑话你?只是惋惜,不过凭你的聪慧,将来定会找到一个比致美合适你的夫婿。”
“承姐姐吉言了。”
崔含芷站起身:“怕阿宁要等急了,我们出去吧。”
二人走出里屋。
午时,沈棠姐妹俩留在东院吃了顿饭,等到下午申时方走。
因快到中秋了,空气里到处都是桂花的香味。
沈宁趴在车窗口道:“阿姐,我们要不要去买点桂花糕当晚饭吃?”
“怎么,你看到糕点铺了?”沈棠探出头看。
此地正是一条极其宽阔的街道,骑马而行的男子络绎不绝,偶尔也有女子,想到安州的大街上也是一样,她不由心想,大梁的人真喜欢骑马啊!
其实她也喜欢。
前世她的兴趣很多,骑马,游泳,打网球,但穿过来之后一直没能发挥。
“阿姐,就在那里……是卖桂花糕的吧?”沈宁手指向一家店铺。
“眼睛真尖,没看错。”沈棠让车夫停车,请他去买了一包桂花糕。
她们到达桥东街的宅子后,岑劭也回家了。
闻见男人身上的酒味,崔含芷扭头就进了里屋。
岑劭还没来得及跟她说话,忙追进去问:“你怎么看见我就走?今儿沈大姑娘来了,可与你说了什么?”
崔含芷满脑子都是沈棠的那番话。
她仔细想想,岑劭没有一处是不符合的。
真正的在意一个人,哪里会像是岑劭这种反应?原来这两年,她真的在骗自己,她总是在说服自己去相信,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崔含芷又拂袖出去。
岑劭皱起眉头,一把拉住她:“阿芷,你干什么?”
“我不想与你说话。”
“……”
“你放手。”
“你为何不想与我说话?”岑劭十分奇怪,“你的理由是什么?难道又在怪我去喝酒?可我早先就约好了,总不能失信于人,你也知道……”
是是是,他的朋友比她重要的多。
崔含芷一下从他掌中挣脱:“我没怪你,我就是突然清醒了,往后你喝你的酒,你不必惦记我,我也不会盼着你回家,就这样吧。”
岑劭莫名其妙,伸手去摸她额头:“你可是病了?说得什么胡话?”
崔含芷没有躲:“你就当我病了好了,这病……难道不是如你的愿?你再也不用陪我了。”
岑劭:“……”
什么情况?
他的娘子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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